九耀道:“我先前赠你的事物,你还留着么?”
形骸想起此事,郑重地取出那盒子,显出盒子中那类似银发之物,九耀看到此物,紧张的脸色大为缓和,就仿佛见了妻子生养,母女平安一般。他脸上黑白色彩换了方位,变成左脸白,右脸黑。
他道:“何翟在二哥面前夸口说,制止这场风雪,全是他的功劳,你一味蛮干,反而放跑了妖魔。乌康居也附和他。但我知道并非如此。”
形骸哑然失笑,道:“我本就不想在此久留,更无意争什么功劳,既然何翟忙着勾心斗角,我还是早些离去为妙。”
九耀叹道:“争名逐利,实为枷锁,令我困顿,不得逍遥。大哥、二哥贪恋此城好处,却成了此城囚徒,便是最好的教训。何翟虽不能说全无真才实学,可却醉心于打压能者,构陷贤良。只不过他这些伎俩,我等在天庭见得惯了,自不会上当。二哥已向其余人问清了前后事态,重罚了乌康居与何翟。他本还想重赏你,可我却说不必,你这样的人物,自不会将任何赏赐放在心上。”
形骸正色道:“话也不能说绝,若是有当世罕见的美酒,我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九耀道:“我另有好东西给你,你随我来。”
他当先走出屋子,形骸运功醒酒,也随之而去,一路上众人见了,只朝形骸鞠躬行礼,却对九耀视而不见,形骸觉得这似是仙灵幻术,无需化作灵体,也能令人无可察觉。
他们来到宅子一隅,形骸见此地有数根大柱子,每一根约一丈高矮,整整齐齐地横竖排列,柱子上刻有铭文,呈现紫色,显得甚是威严庄重。
形骸道:“这是什么?”
九耀道:“圣城的遗址。”
形骸道:“这大宅以往是神殿神庙?”
九耀飘上半空,双臂张开,道:“整座城池,原先何处不是神庙?曾几何时,这里的高楼闪着神光,这里的雕塑能令天庭一品仙神驻足,这儿种着连天界也找不到的神树,养着唯有梦海才有的野兽,三清若见了,便会满心欢喜,若仙神领略,便会沉迷其中。这儿的百姓正义刚正,仁善慈悲,虔诚忠厚,意志不移。这圣城往昔的辉煌,是何等超乎想象?”
他远远指着圣墙,说道:“这圣墙上的神法,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迹。阴间的鬼魂、妖界的妖魔、梦海的仙灵、潜藏的黑仙,皆无法跨越这圣墙一步,唯有觉醒者与仙神有资格出入。如今,圣墙依然,保护着城内的一切!但城内其余地方,早已面目全非,如何还能瞧得出当年圣城的痕迹?只凭这立柱?还是只凭街上那些零零碎碎的断壁残垣?”
他大声道:“那位建立此城的灵阳仙绝想不到,在他死去后短短数十年间,圣城变成了魔城,圣人变作了魔人,枯燥而神圣的祭典,变成了疯狂而放纵的狂欢。寺庙的僧侣尼姑偷情生子,屡见不鲜。原先供奉的贡品被窃取,用于酒池肉林、纸醉金迷。三清的雕像被贩卖,换为昏君贪官的妻妾之像。人们为了蝇头小利而杀人,甚至将幼小的孩童变作奴隶,指使他们犯下罪行,去贩卖令人沉迷的毒物!全城都为了片刻的欢愉而不惜代价!”
他转身直视形骸,道:“孟行海,你可知他们为何堕落?”
形骸想了想,道:“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原先此城虔诚过头,后来的沦陷也与之程度相当,甚至犹有过之!”
九耀道:“不错,不错!但你这话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你觉得现在的白国怎样?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是崇高还是低贱?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形骸道:“我来此不久,还望前辈指点。”
九耀笑道:“一样,一模一样!莫看它表面光鲜,百姓安康,可谁又能看到它里头怎样?将来会如何?万物皆在轮回之中,巨巫毁灭,灵阳仙灭绝,迷雾师被屠杀,如今轮到神龙骑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天界危机,迫在眉睫,可人人都如掩耳盗铃,仿佛视而不见,灾难便不会发生一般。”
形骸道:“因此晚辈正在找一条拯救世人的法子。”
九耀道:“人人都在找法子。大哥、二哥认为能令此城恢复过往的风貌,他们想要将这座城重新交还给那位灵阳仙的化身,自己藏身幕后,继续维持虚假的宗教,享受无穷尽的信仰。你可知道,大哥为何放走那怯翰难?”
形骸心中一动,道:“莫非怯翰难正是圣城之主的转世?”
九耀道:“他们无法确定,可交给灵阳仙,总比交给任何神龙骑都可靠的多!在大哥心底,他渴望整个世界重新回到灵阳仙的掌控中,唯有那样的凡世,才能令整个天界也欣欣向荣,一扫如今的污秽。”
形骸道:“那他们为何不直接向怯翰难俯首称臣?若灵阳仙得了白国,钻研白国圣墙上的仙法,说不定真能大有一番作为。”
九耀道:“因为怯翰难并非仁君,他动辄镇压百姓,手段残酷,而且他也未必会同意任由满城百姓继续崇拜我三人。他们的理想与自己的懦弱起了冲突,因此他们患得患失,犹犹豫豫,举棋不定,这叫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他飘落在地,又问道:“孟行海,我在梦境中断断续续见到了你一些事迹!你为何屡次拼命,对抗那些险恶的、可怖的强敌?为何拯救那些软弱无能的、蝼蚁般渺小的众生众死?是因为侠义心肠?是因为善恶之念?还是受那些潜藏魔神的蛊惑?”他语气咄咄逼人,无礼已极,像是审判形骸的判官老爷一般。
形骸沉吟不语,九耀把他重重一推,喝道:“快说!你心中知道答案,休得伪装掩饰,思索托辞!”
形骸叹道:“只是我。。。。自身的喜好罢了。”
九耀道:“喜好合乎于道!你的道又在哪儿?你能放过妖魔,也能杀害无辜么?若那妖魔想要残害幼小,你会不会仍放过他?”
形骸忽然苦笑起来,道:“我曾经有一位好友,叫做沉折,他告诉我,他的眼能看见这世间万物,皆由丝线牵引着,那丝线伸向空中,似乎冥冥之中合乎命理,万事皆有起源归宿。我原先不信,直至后来我见了天庭命运部的占卜金轮,我才知道他所言非虚。前辈,你见过占卜金轮么?”
九耀道:“我自然见过,但不明其理。”
形骸道:“占卜金轮是乾坤万物的集合,时光交错,因果融合,天庭凡间,皆难逃其奥秘。在占卜金轮上,无数占卜蜘蛛不停忙碌着,它们理顺混乱的丝线,修补破损的丝线,去除多余的丝线,清洁肮脏的丝线,只是很多时候,一些事物来自于乾坤之外,并非占卜金轮的一部分,他们的所作所为,纵然看似微小,却会对占卜金轮造成无法弥补的损伤,连蜘蛛也无可奈何。
遇上这种情形,迷雾师便会出手。他们驱逐妖魔,退散鬼魂,抵挡仙灵,甚至当灵阳仙强大到足以危害乾坤时,迷雾师便将灵阳仙上上下下屠戮殆尽,无论老幼,尽皆不留。他们的手段未免残忍,绝难称得上正义,可他们坚信自己的作为正确无误。”
九耀脸上肌肉一动一动,喝道:“你也看得到占卜金轮的丝线?”
形骸道:“我只隐约感受得到,若感受不到时,必将有导师指引着我,有征兆呈现在我面前。我一点点学,一点点熟悉其中的道理,渐渐地,我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便不会感到迷茫困惑了。”
九耀双目圆睁,上下打量形骸,神态疯癫,形骸想:“这疯子是在发怒还是在发狂?”突然之间,九耀捧腹大笑,双肩颤得如同癫痫发作,他笑了半晌,道:“我本是个疯子,想不到你这番疯话,连我都能唬得住!了不起,了不起!你果然是我在找的人!”
话音刚落,形骸怀中多了一卷轴,形骸奇道:“前辈,这是何物?”
九耀道:“你要找的冥虎水剑,线索或许就在这地图中,就算不在,也是你前进的道路。”
形骸惊愕不已,道:“你如何知道我在找冥虎水剑?”
九耀笑道:“我只不过是丝线牵引的傀儡,是你命运中出现的征兆,是专门替你指路之人。”
形骸猜他所说不假,他展开那卷轴一瞧,见其中是一副极详尽的地图,似是一座极大的古墓,其规格堪比城市。古墓中各个房屋皆有名目。
形骸道:“这是哪儿的地图?”
九耀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依你所言,或许线索会不请自来,找到你头上,你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突然间,远方城墙上响起钟声,声音紧密,似有重要军情。
形骸问道:“那是什么钟声?”
九耀道:“是怯翰难的大军随雾前行,攻打过来了。”
第901章 万里定居客()
形骸心下一紧,道:“怎会来的如此迅速?”
九耀道:“怯翰难足智多谋,随机应变,他早就屯兵于边境,见了这场大雾,立即便调兵攻来。”
就在此时,小绣走入院子,东张西望,见到形骸,喊道:“将军,圣宗他在殿中召见你。”
形骸道:“还请引路。”
小绣道:“随我走吧。”
形骸道:“请稍等片刻。”他回到卧房,用了个道法,制作一盒子,将那地图藏在其中,又用法术隐去,这才回到小绣身边,道:“我准备好了。”
院外备着一辆马车,上车后一路飞驰,小半个时辰已到了神殿,这神殿高二十丈,共三层,每一层皆高得令人惊叹,走入第一层,见是个大佛堂,佛堂中供着三个龙首佛,分别是轮回幸运佛、怯病安康佛、万世太平佛。
形骸纵然焦急,仍不禁分心感叹:“这教旨根本与纯火寺风马牛不相及,那些和尚倒也并不较真。嗯,此地是师公所造,纯火寺也懒得质疑。”
忽听一声百灵鸟般的呼喊:“伍斧哥哥!”随着声音,一绝丽的少女奔向形骸。形骸点头道:“鲁檀小姐,你怎地来了?”
鲁檀笑道:“爹爹见到大雾,就说:‘伍斧兄弟果然是人中龙凤,一出手就非同凡响,这雪灾已被他破解。但大雾降世,福祸难测,咱们先回国都暂住。’于是乎就率领大家离开山庄,躲到圣墙里头啦,倒也恰好避开了那怯翰难。”
形骸道:“鲁平前辈当真高瞻远瞩。”
鲁檀道:“那可不是吗?”说罢又握住形骸手掌,低声道:“听说那怯翰难的大军离咱们不远啦!”神态甚是忧虑。
前方又有人道:“大人,师妹,圣宗已等候多时了。”形骸见说话者是乞援,他望着两人,目光颇为痛苦。形骸当即将手从鲁檀掌中缩回,道:“好,多谢告知。”继续迈步前行。
只见鲁平、杜旅与九耀三神分别坐在三座佛像前,九耀化身为一油光发亮的胖子大官,真看不出半点高人风范。除此之外,戴杀敌、何翟、乌康居等白虹将及以上军官皆已到场。
何翟喝道:“孟伍斧!都什么时候了!你怎地还如此优哉游哉地迟到?”
形骸淡然道:“只要来得及布防就成,现在军情怎样?”
苏赫道:“元灵探子报曰:敌人离此还有二十里之遥。”
形骸道:“纵然有大雾遮掩,可他们不出半天就到了。”
西三七朗声道:“他们攻不进来!那怯翰难自诩神勇无敌,算无遗策,大军所到之处,天下并无抗手,可他根本不知道咱们这圣墙是当世无敌的。”
形骸道:“此话怎讲?”
西三七指着三座佛像说道:“圣墙受三位龙佛祝福,非但坚不可摧,其敌人临近城墙时,即使满腔杀意,也会变得莫名平和,想要放下屠刀。而咱们这些将士,只要在城墙之内,伤势恢复奇快,哪怕断手断脚,两天之内也能愈合。至于敌人远远射箭开炮,往往会偏得离谱,那是幸运佛保佑咱们不受敌人加害之故。”
形骸咳嗽一声,道:“原来如此。”心下暗忖:“这可不是什么龙佛所为,而是三神的莫大神通。不过此事若被天庭的人知道,没准会猜到这三神身份。”
戴杀敌说道:“怯翰难绝非有勇无谋之辈,更不会打全无把握的仗。这城墙拦得住妖魔鬼怪,拦得住元灵仙灵,拦得住凡俗之辈,拦得住寻常道法,可拦不住灵阳仙与月舞者。”
何翟冷笑道:“那就让他们零零星星的进来受死!咱们八千白光卫,加上圣墙庇佑,如此以多打少,一人一箭,都能把他们射成刺猬!”
戴杀敌喝道:“你说得倒轻巧!自从与龙国一战之后,投奔猛犸帝国灵阳仙、月舞者人数众多,其中不乏身手绝俗的高人,正面冲突,咱们倒也不怕,可就怕被他们设法潜入城内,大肆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乌康居高声道:“你忘了圣城庇佑法了么?若非得三位龙佛承认的居民,决计在城中待不了三天,否则会被圣城法术驱逐。”
形骸奇道:“还有这等事?”
戴杀敌说道:“这城是灵阳仙所造,故而这法子只怕对灵阳仙效用不大,更何况哪怕只有三天,他们也足以让咱们付出惨痛代价了。”
一白月将军说道:“那咱们派人守住城中重地。”
乌康居道:“不!趁敌人尚未抵达城外,咱们先设下埋伏,杀几个冰蛮泄恨。”她知道那峡谷尸风女妖与怯翰难有莫大关联,女妖是她仇敌,怯翰难又何尝不是?她杀不了女妖,只想让那怯翰难以命抵命。
戴杀敌想要劝阻,可又不想打压本方士气,只得隐忍不语。
鲁平斟酌道:“本城擅长防守,可谓固若金汤,但若主动出击,未免太过凶险。”
杜旅道:“乌康居将军说的有几分道理。咱们圣城只有一北门可以出入,他们只要派大军堵住北门,断绝粮草运输,就算攻不进来,也能把此城活生生变作人间地狱。”
鲁平道:“他们难道就不缺粮食?”
杜旅苦笑道:“咱们这一座城有百万人的胃要填,且无从补充存粮,他们最多十万大军,一旦大雾散了,又可以从猛犸国内源源不绝地运粮至此。”
众将士心下雪亮:“不错,若那怯翰难当中用此围困之计,咱们终究非投降不可。”
另一白虹将朝杜旅拱手道:“圣宗,末将庞镜,愿率领一支敢死队,潜伏在外,设法烧了敌人粮草!”
形骸听此人口音不似北方人士,倒似是从东方东海盟来的。
乌康居笑道:“庞镜小兄弟武功高强,最是上进,你来此短短时日,就能升上这白虹将军,嗯,确实有过人之处。”
又见这庞镜身边站着一位极美貌的少妇,她道:“夫君,你不必去,由我去好了!”
庞镜道:“征战沙场是男子汉,大丈夫的事!娘子,我心意已决。。。”
那少妇坚定地一摆手,笑道:“你那点功夫,还是少让我操点儿心吧。你给我留下照顾孩儿。”
庞镜眼神又是不甘,又是心疼,又是委屈,又是黯然,但也不再多言。
少妇走向杜旅,抱拳道:“圣宗,末将湘田,愿替庞镜他突袭敌营。”
乌康居道:“好,咱们俩都是女将,又都是白月将军,正好联手,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末将乌康居也愿往!”
戴杀敌再也忍耐不住,道:“怯翰难对运粮极为重视,他的运粮官是无音、呂醉,此二人皆是阳火功第七层的高手,且身经百战,机警无比。你们若去,只怕失陷在敌营中。”
乌康居急道:“大人,你是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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