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平淡然道:“老夫擅长着这缩头乌龟的功夫,倒并非大帝功夫不济。”
怯翰难大帝稍稍闭目一会儿,脸色平静如常,道:“我有言在先,此番交手,虽是我等落败,但绝不会放弃征服白国,总有一日,我定会令白国上下,尽皆归于我猛犸帝国。”
鲁平道:“大帝倒也光明磊落,不过此时口出狂言,未免难以令人信服。”
怯翰难心想:“下次上山,我再多带些帮手,实在不行,将仙术士也带上来,召天兵天将相助。非要报此一箭之仇。。。”
便在此刻,有一高大魁伟的汉子走入大厅,形骸见此人一脸络腮胡子,脑袋光秃秃的,认得他竟是那戴杀敌。形骸略感心慌:“这灵阳仙武功更在楚项之上,他先前若是现身,场面定大不相同。”
谁知怯翰难一见戴杀敌,表情剧变,道:“是你!”楚项也喝道:“老戴,是你?你还活着?”
戴杀敌双目宛如风雪,寒意凛然,扫过众人,冷冷说道:“怯翰难,楚项,咱们又见面了!你们还未死,我如何敢先行一步?”
怯翰难冷笑道:“难怪我找你不到,原来你一直躲在这大雪山上?那人。。。。又在何处?”
戴杀敌喝道:“怯翰难!你登基为帝之后,我等并无谋反之意,且皆愿奉你为主,但你为何六亲不认,连那孩子也非杀不可?你某天突然发难,重伤了我等老臣老将,更害得那孩子下落不明!时至今日,你竟仍不死心?”
形骸忍不住心想:“莫非恒宇、裴柏颈、孟如令皆遭其毒手?”在这些人中,恒宇曾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形骸想起这位雪地奇女子,不禁满心忧虑。而孟如令又与孟轻呓极度相似,形骸颇想见她一面。
怯翰难不愿多说,喝道:“让路!”一掌朝戴杀敌打去,戴杀敌还了一掌,两人功力悉敌,只听一声巨响,各自退开半步。
鲁平说道:“白日将军,我已答应放大帝离山,还请莫要阻拦。”
形骸又想:“他就是白光卫的白日将军?”
戴杀敌眉头紧皱,叹道:“罢了,暂且放你一马!”怯翰难瞪了戴杀敌一眼,不发一语,大步走出了山门,楚项等人不敢停留,紧随其后,旋即消失在悬崖尽头。
四十三 女儿初长成()
戴杀敌望着怯翰难消失之处,恨恨不语。鲁平道:“戴将军,这怯翰难果然神勇,此刻你还杀他不得。”
戴杀敌怏怏摇头,道:“宗匠说的是,他激战之后,仍有这等真气,修为确胜我一筹。”
形骸暗忖:“以鲁老仙的功夫,胜这怯翰难绰绰有余,为何不趁机将他诛杀,如此也可消去一场兵祸?”
鲁平似猜到形骸心思,道:“我生平所练的武学,都讲究缓而不急,强而不凶,稳扎稳打,仁者不败。故而这怯翰难奈何不得我,我也轻易拿不住他。不过此人得知戴将军的下落,必然对我白国恨意更增,今后必然全力针对我国。”
形骸点头暗想:“他是天庭和平之神,若要勉为其难地与人开战,实在大违本性。”
戴杀敌道:“我在白国得知山庄遇敌,虽知宗匠必有退敌之道,可念及宗匠大恩,仍想赶来瞧瞧,不料竟遇上了这倒行逆施的恶贼!”
鲁平道:“若非孟伍斧将军在此,老夫想要化险为夷,定会代价沉重。”说罢指了指鲁檀,神色暗含责怪之意。鲁檀吐了吐舌头,笑道:“爹爹,你别在戴叔叔面前编排我的不是。”
戴杀敌露出笑容,朝形骸抱拳道:“原来是孟兄,我听圣宗说咱们白光卫又招了一位极为了得的人物,之前来得晚了一步,未能得见孟兄身手,不过你力战众多强敌,不落下风,武功只怕比老戴更高。”
形骸道:“戴大哥,不必过谦,说来你我是老熟人了。”说罢揭开面具。
刹那间,戴杀敌目瞪口呆,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喊道:“你。。。。你是。。。。”
鲁平说道:“他是孟伍斧,曾是江湖上威名鼎盛的好手,也难怪你俩曾经相识。”言下之意,是请戴杀敌莫要揭穿形骸身份。
戴杀敌哈哈大笑,说道:“不错,不错,你我渊源深重,不打不相识,现在又皆托庇于白国,从此以后,就是好兄弟,好同伴了!”说罢握住形骸手掌,好生亲热。
形骸从少年时起,就对戴杀敌的一身侠气好生敬重,闻言也甚是欢喜,道:“只可惜老庄主这儿是清修之地,不然我定请戴大哥你喝酒。”
鲁平道:“谁说的?除了天庭的蟠桃酒,我此处怎会少了世间佳酿?”随即命仆人安排酒食,三人都不拘小节,也不管这大厅受了些破损,取过垫子,原地坐下。
鲁檀道:“爹爹,我与你们一起喝。”
鲁平道:“你一姑娘家,年纪轻轻,喝什么酒?快去照顾你乞援师兄。”
鲁檀嗔道:“师兄的伤已无大碍,无需人家照顾。再说了,人家受了这等惊吓,你也不疼惜人家,反而老是说人家不是,哼,爹爹最讨厌啦,人家以后再也不睬爹爹了!”
鲁平道:“罢了!罢了!”又对戴杀敌、形骸说道:“我这女儿缺乏管教,我实是拿她没辙。”
戴杀敌道:“等她再长大些,武功有成,就会变得懂事听话了。我。。。我女儿若还活着,也有她这般年纪了。”说罢望着鲁檀,仿佛见到了女儿。
鲁檀心下不喜:“他的女儿已经死了,这不是拐着弯儿咒我也早死么?”双眼一翻,不言不语。
形骸道:“戴大哥,我多问一句,若你不愿回答,并不要紧。”
戴杀敌笑道:“咱们热血汉子,潇洒不羁,哪怕论及生死,也是小事一桩,‘伍斧’老弟哪来那么多顾忌?”
形骸道:“你的家人是否死于怯翰难之手?”
戴杀敌道:“若果真如此,我就算拼了命,也不会放过这报仇良机。不,我家人是被纯火寺的人杀了的,他们派杀手潜入我猛犸国,放火烧了我的屋子,我的妻女全数丧生火海。”说罢举杯喝干,语气悲伤,但其中更多有愤恨之情。
形骸道:“据我所知,纯火寺虽然对灵阳仙追魂夺命,可通常不会殃及无辜。”
戴杀敌叹道:“老弟,你那是没见到真正狂热的秃驴。”
形骸想起许多年前那秀萝、孟潜等僧尼,点头道:“大哥说的是,有些纯火寺和尚,比之妖魔鬼怪也好不了多少。”
戴杀敌说道:“多年之前,与龙国那场仗打完,如令与恒宇施展仙法,将大伙儿送回猛犸帝国。恒宇大人她说要钻研一门仙法,遂退居幕后。陛下受了极重的伤,自知难以活命,便在活下来的灵阳仙中挑选义子,准备禅让给他。当年,猛犸国所有年轻有为的灵阳仙,以裴老弟呼声最高,但柏颈他不愿当什么皇帝,坚决不肯拜陛下为父,陛下随后选中了这怯翰难,说来也巧,这怯翰难算是陛下的亲戚,居然也能够觉醒,真是千万无一。”
形骸道:“这怯翰难小小年纪,如何练成这般功夫?”
戴杀敌眼中流露出敬佩之意,可旋即又被悔恨取代,他道:“怯翰难看似少年,其实也有三十岁了,他天赋之高,确实更胜过柏颈一筹,足以与如令比肩。大伙儿也都对他很服气。他之所以未追随咱们与龙国打仗,是因为身负另一重要使命。”
鲁檀对这位俊美的皇帝着实颇感兴趣,问道:“什么使命?”
戴杀敌道:“据说,他十五岁时觉醒后,犯下过失,杀了辱骂他母亲的一位族长。陛下对他说:‘在北方冰海的彼岸,有一群强悍的勇士,他们临近梦海,因此身负超人之能,且擅长冰海作战。我要你前往他们的部落,劝服他们为我效力。如果你能办到,我会饶恕你,更会给你无穷的荣耀。’”
鲁平道:“我倒听说过这么一群冰行牧者,似叫做‘踩灵人’,他们可危险得紧哪。”
戴杀敌点头道:“踩灵人,大伙儿都叫他们冰海魔鬼,他们的船不惧冰雪,神出鬼没,劫掠来往商船,极为骁勇善战。当时,猛犸国朝中的勇士听陛下如此吩咐,都以为他是判自己这位亲戚死刑。他可是难得的灵阳仙,众人觉得十分惋惜。可陛下一旦决定了的事,通常不会有错,谁也不敢阻挠。
怯翰难答道:‘好,我这就去了,如果我十年不回来,你们就当我死了,把我微薄的财产给我的母亲。如果我回来了,可不仅仅已说服了踩灵人,而是成为了他们的国王。’众人听他年轻气盛,夸下海口,都并不相信。”
鲁檀道:“那后来呢?”
戴杀敌道:“后来事实证明,怯翰难绝非夸口,而确实不负使命。他非但活着抵达了踩灵人的部落,而且习练他们的武艺,成了踩灵人中的一员。他学会了行船,学会了打猎,学会了踩灵人的仪式与法术,这一切都是他从未显露自己是灵阳仙的情况下做到的。他成了踩灵人部落一位大族长的左膀右臂,更是族中第一勇士。他在梦海边境的冰天雪地中纵横无敌,抢夺北方诸国,又将踩灵人部族逐渐统一起来。
在一次攻城劫掠中,怯翰难族中的那位族长与他的儿子一起战死。怯翰难顺理成章地继任了族长之位,进一步打服了所有人,自立为王。在那之后,他力排众议,率领所有踩灵人迁徙至猛犸帝国,对陛下说道:‘我答应的事已经兑现,请赐我相应的荣耀。’
陛下当时因与藏东山大战而负伤,精神不佳,但仍亲自带着怯翰难回到他原先的部落中。怯翰难见到他的母亲生活富足,德高望重,已是族中的萨满。到这时,大伙儿才知道陛下识人极准,原先并非放逐怯翰难,而是对他寄予厚望,这才对他母亲照顾有加。怯翰难更是感动不已,拜倒在陛下面前,两人全了认父礼仪,陛下随后定下了传位一事。”
鲁檀道:“如此说来,这怯翰难确实了不起啊。”又见戴杀敌似有些不悦,改口道:“嗯,不过他想要害咱们白国,那可就不对啦。”
形骸道:“此人能夺得踩灵人族长之位,手段似并非光明正大,以他性子之强,继位之后做出怎般清洗之事都不足为奇。”
戴杀敌道:“陛下之死委实也蹊跷得很。一天早晨,医者走入陛下大帐,发现陛下已不见踪影。可昨天夜里,他的奴仆还见到他喝酒吃肉,精力尚可。大伙儿找了许久,未能找到他,那怯翰难说起陛下当年在雪地中自我放逐,寻求一死,终于觉醒的故事,示意他或许又再一次这么做了。十天之后,搜寻无果,怯翰难就此登基为帝。”
形骸道:“是怯翰难害死了北牛?”
戴杀敌黯然道:“多半是如此,可谁也没有证据。”
形骸道:“这皇位已是怯翰难囊中之物,他为何仍如此着急?”
戴杀敌答道:“因为此时,又有了极大的变数。在冰行牧者中地位至高无上的圣女恒宇大人从她隐居之地送来了一位少女,说是她的女儿,她那会儿约莫七岁年纪,可已经觉醒了阳火。”
形骸正在喝酒,闻言大惊,被酒呛得连声咳嗽,他心中酸溜溜地,问道:“恒宇大人。。。。有了女儿?是什么人的?”他身为活尸,绝无可能生儿育女,这女儿定是恒宇与旁人所生。
戴杀敌摇头道:“谁也不知她生父是谁,这少女自己也说不清楚。”
四十四 原来是故人()
鲁檀道:“喂!伍斧哥哥,你这般紧张是为何?”
形骸怏怏说道:“我便听不得这等残害幼小之事。”
鲁檀眼睛一眨一眨,笑嘻嘻地盯着他看,形骸并不理她,又问道:“听闻恒宇是北牛的表妹,嗯,这少女则是北牛的侄女了。但她毕竟只是稚龄女孩儿,为何怯翰难竟怕北牛传位给她?”
戴杀敌缓缓摇头,蓦然间身上阳火绽放,额头间出现太阳标志,金光渲染,照亮了大厅,鲁檀笑道:“哎呦,戴大叔显本事啦!”
戴杀敌道:“我并非炫耀。伍斧兄弟,你看我额头上那阳火印记是怎样的?”
形骸道:“是一完整浑圆,火焰飞扬的印记。”
戴杀敌道:“每一位灵阳仙的印记几乎一模一样,但古往今来,唯有一位灵阳仙的印记与众不同。她那印记周围的火焰忽明忽暗,黑白相间。对于外人难以分辨,但对灵阳仙而言,一眼就能看出差别。”
说到此处,他神色肃穆,叹道:“那位少女极可能是道法的祖师‘理奥’转世。”
噼啪一声,形骸捏碎了酒杯,鲜血顺着手掌流下,他却丝毫不觉。另三人看着他,皆感莫名其妙。
戴杀敌道:“怎么?伍斧兄弟何以如此震惊?”
形骸眼前浮现出费兰曲那温柔凄凉的脸庞,心中略感愧疚,可更充满希望。他当时与费兰曲相斗时,并未留意她额头间太阳形状究竟怎样,但他只盼那少女真是费兰曲的转生,也盼着她这一辈子莫要在执着中受苦,而是从痴情中解脱,重新成长为窥尽天地奥妙的宗师。
他愣了半晌,道:“戴大哥,你们当真没有认错?”
戴杀敌说道:“你和如令也很熟,她是挖掘古墓的行家,曾在一座古迹中找到关于理奥的记载,除了她生平事迹之外,她额头的标记最广为人知。这等日食标记古今唯一,多半是不会错的。”
形骸忍不住仰天长笑,又变出一杯酒来,举杯痛饮。鲁檀道:“伍斧哥哥,为何你听到这理奥转世就如此高兴?”
形骸笑道:“我本是修炼道法之人,生平最信奉的便是这位法祖,如今得知她转世重生,焉能不喜?好姑娘,好姑娘。我倒想去找找她。”
鲁檀没来由地暗暗生气,道:“说不定她已经死了呢?戴叔叔找她不到,怯翰难也不知她去向。”
形骸道:“她可是所有法术之祖,岂能被屑小所害?不过纵然她是理奥转世,也终究不过是个小女孩儿,撼动不了这怯翰难的皇权,他又何必暗害义父,追杀幼女?”
戴杀敌神色愁苦,低头望着酒水,道:“他真正怕的是恒宇大人,以及我们这些顺服恒宇大人的元老,况且冰行牧者中崇尚强者,一国之君定要比所有人都更强悍,方可服众,并非唯独男子可以为帝。几年之内,这少女尚不足以构成威胁,可一旦她开了窍,回忆起她曾经的道法仙法,连众神也将臣服于她足下,更何况凡人的帝国?再加上她是北牛的侄女,冰行牧者圣女的女儿,即使她本人并无夺权之心,也可能成为旁人对付怯翰难的利刃。”
鲁平点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鲁檀道:“戴大叔,你实话实说,是不是真想用这位小姑娘推翻怯翰难?”
戴杀敌道:“我偶尔想过:‘若这怯翰难残暴无道,难道咱们不能用小圣女取而代之么?’可毕竟这念头从未对外说起。我有这般念头,旁人自然也能有,也许终于有人显露了迹象,那怯翰难再也按捺不住。两年前,他制定了极其详尽的计划,趁我、如令、柏颈等人分散之时,突施冷箭,我全无防备,更他竟不知从何处招募了这许多灵阳仙高手,被合围之下,遍体鳞伤,好不容易得以脱身。我一路逃到白国附近,得老庄主相救,又蒙圣宗制造了一具假尸体,才能瞒过了那怯翰难。”
形骸道:“你难道全无小圣女下落的线索么?”
戴杀敌道:“至少她未落在怯翰难手里。”
形骸道:“她会不会回去找她母亲了?”
戴杀敌表情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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