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山剑仙却更为惊讶,咬牙道:“你这是血佛经?你从何处学来的?”
利歌尚无力答话,劳山剑仙又挠头喊道:“我这是疯了么?你练什么功夫,与我有狗屁关系?我得快些找到炼你的法子。时如飞驷,不待我辈。错过良机,我岂不又要被困万年?对了,亡神,亡神殿中或许有记载。”他自言自语,匆匆地走了。
利歌运功挣扎,但悟到劳山剑仙这金剑中有降魔伏妖的神通,自己这疯魔经与血佛经半正半邪,恰好被这金剑气克制。
他闭上眼,不再反抗,气息反而顺畅了些。他心想:“桑绝,听到我说话了么?我在炼丹房中,你速速来找我。”他行事谨慎,处处留有后手,当初令桑绝占据干肠断时,利歌在他体内留有血佛之血,在他脑中留下疯魔之念,以便桑绝遭干肠断反噬时救援,想不到此时竟另有用途。
不久,桑绝答道:“利歌兄弟!你果然还活着!我可担心坏了,我立刻就来!”
利歌问道:“你小心些,劳山剑仙已走,但不知何时返回。罗池她怎样了?”
桑绝道:“她一点儿也不明状况,我好不容易骗过了她,也劝说爹爹。。。劳山剑仙暂且收留她,饶过她。我全都想起来了,稍后我一五一十全告诉你。”
随后,桑绝心声断绝,利歌知道着急无用,遂静心等待,约等了半个时辰,门被推开,桑绝与罗池走入。罗池小声惊呼,道:“恩公,这。。。。这。。。。”
利歌道:“桑绝,你有法子么?”
桑绝点头道:“伏邪剑法,须得童男童女一齐拔剑,阴阳均衡,正气绕体,才能将剑拔出。我恰好是童男子,池妹也是处子之身。。。”
罗池神情羞涩,嗔道:“莫要啰嗦啦!”两人一同握住一柄剑,利歌体内阵痛,但那金剑终于被启出。
利歌小声道:“多谢。”
桑绝道:“你对我恩同再造,这区区小事算得了什么?”
罗池道:“别多话,还有五把剑呢!”两人再接再厉,终于将金剑除尽。也是干肠断本来生性凉薄,劳山剑仙万料不到他竟会为一素不相识之人背叛自己,兼之这岛主有些心神不宁、思绪紊乱,竟对此毫无防范。
利歌眼中金光散去,他见桑绝已脱下不乐法衣,罗池也换了件整洁衣衫。那不乐法衣中再无疯魔灵,桑绝将自己完全融入干肠断体内,从此以后,他再无法占据他人,不乐法衣也就此毁灭了。
桑绝扶起利歌,道:“快走!爹爹他神功惊人,我连他一招都挡不住。”
利歌说道:“他去了亡神殿,我看他有些丧魂落魄,应当不会这么快折返。”
罗池似乎被桑绝谎话骗过,对此并不诧异,只叹道:“将来要好好向公公谢罪啦。”利歌也不知桑绝如何编造的,索性也不点破。
桑绝说道:“爹爹本名叫做干将,是远古时的一位灵阳仙。关于往事,他一直不肯对我多说,我只知道他是思念我娘,前来这儿找一柄神器,名曰初光之剑。那柄剑有治愈一切之能,也是古往今来唯一能令生者死者立刻相逢的法宝。”
利歌说道:“那她夫人与。。。。干肠断呢?”
罗池不知这干肠断正是眼前的桑绝,问道:“谁是干肠断?”
桑绝说道:“我也不知道,爹爹对娘爱得很深,却又怕得厉害。干肠断是他央求娘亲,为他生下的另一个孩儿。”
罗池“嗯”了一声,道:“夫君,那他是你兄弟了?”却仍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谈及那干肠断。
利歌只觉此举违背常理,但迷宫中并无常理可言,什么怪事皆不足为奇,问道:“干肠断是鬼裔?”
桑绝道:“本来是鬼裔,但后来死去之后,他被复苏为亡者,守护剑墓。”
利歌心想:“这剑岛迷宫远比遗愿迷宫复杂,此地的亡神也远胜过我那无名的亡神。”他问道:“你可知这剑岛迷宫中的亡神姓名?”
桑绝道:“我只知道他叫刑天,是远古时的铸造巨巫。”
利歌道:“原来是六大亡神之一,难怪,难怪。但刑天是阴间的其中一位主宰,为何他的迷宫会在这遗落之地,不为外人所知,也仅仅只有千里宽广?不应该如笑屠、将首、后卿等神,包围整个阴间,广阔得无边无际么?”
桑绝摇了摇头,忽然间想起一事,神色惊恐,道:“不对,咱们不能出去!”
罗池道:“为什么?你爹爹随时都可能现身!”
桑绝道:“时间一到,迷宫最深处那个魔神将会现世,杀死所有外来者,只留下一人。咱们现在所处之地,是巨巫刑天的墓殿,相对安全,那魔神应当不会来此。如果出去,那只有死路一条了。”
罗池骇然道:“魔神?是那刑天么?”
桑绝道:“不,不是。他似乎是我的兄弟,我听娘叫他孩儿。他并非刑天,但胸中积存着亡神无尽的怒火。”
四十四 只为情迷茫()
利歌问道:“你的兄弟?那魔神究竟是何模样?”
桑绝思之不寒而栗,道:“就像是闪电化作的山,横冲直撞,无可阻挡。”
忽然间,三人听到长长的一声叹息。桑绝大骇,颤声道:“爹爹?”
前方石室中,劳山剑仙盘膝打坐,一张脸白的像是死人。他望向三人,神情喜怒难测,道:“真是好小子,将咱们这迷宫的隐秘统统告知外人。我怎地不知你以往有这般好心?莫不是被迷住了魂?”
桑绝“扑通”跪地,磕头道:“爹爹,求你放过他们二人,一切责罚,孩儿愿一力承受。”
劳山剑仙微微一笑,起身走向他们。利歌明知不是他对手,但仍挡在桑绝之前。
劳山剑仙幽幽说道:“很久很久之前,我的莫邪儿,死在了巨巫爪牙手上。我虽然亲手杀了那仇人,但仍万分思念着她。我想:‘咱们灵阳仙替三清诸神立下了这等大功劳,或许他们会大发慈悲,令莫邪儿立刻轮回转世,回到我身边。’于是,我禀明三清,祈求奇迹,但三清对我说:‘轮回因果,属于命运金轮,我等亦难过问。’就此打发了我。
我很是愤恨,但我只是个铸剑的工匠,并非精通仙法的术士。我听说有一位叫‘理奥’的灵阳仙,似在钻研死者复生之术,前去找她。碰巧,理奥已集结了一些帮手,各个儿是灭亡巨巫的大英雄。她对我说道:‘我将去亡者之地,揭开生与死的奥秘。你是否愿随我同往?’
我只知死者入轮回,从未听说过死者另有国度,但她是世间法理之祖,我不信她会失算。
她有一位向导,名曰‘伍斧’,他带领我们,来到一处荒凉绝望之地。那儿有个入口,可以前往阴间。我们这些人,便是古往今来最早来到阴间的生者。
理奥施展防护法术,抵挡阴影侵害。咱们每一个人都是世间至强者,身经百战,阳火纯厚,连天庭梦海都敢闯荡,阴间纵然危险,咱们也都不怕。
那伍斧很不对头,他知道的东西不少,甚至可说着实太多了。他在杂乱的迷宫中找出一条路,来到巨巫大如城市的古墓中。在古墓里,理奥钻研巨巫疯狂的念头,妄图从中找寻令亡者苏生的法子。但那是徒劳的,没有令亡者复生之法,即使有,也只能借助轮回,遇到那人的来世,而且希望甚是渺茫。
咱们在阴间走了数十年,一无所获。理奥心灰意冷,决意返回阳世,从迷雾师那儿想法子。但我瞧出伍斧有事瞒着咱们。我并未揭穿他,而是静观其变。
果然不出我所料,咱们回到凡间,分道扬镳,可这伍斧又偷偷摸摸地重入这死者之境。他的目的地,就是这刑天迷宫。在之前的旅途中,他根本对刑天迷宫只字不提。咱们也都如梦游者般,全然忘了刑天。
刑天曾是我们的盟友,是我们的敌人,也是我铸剑的师父,可咱们却当他不曾存在过似的。
我跟着他进入这迷宫,当时,此地与我们先前经过的亡神迷宫截然不同,那些迷宫中充满着巨巫险恶的念头,然而这迷宫里什么都没有,我感受不到邪气,感受不到死气,感受不到活气,我几乎立刻便意识到:这迷宫是一具残骸,就像蝉换壳,蛇蜕皮一般:被困在迷宫中的那个大怪物,早已经离去了。
我见伍斧跪在这座刑天神殿前,低声念道:‘我已遵照您的意志,唤醒了您其余的同胞。他们的神智将会随着妖法传播而清晰,恢复理智,您不再有罪了,您已经弥补了一切。’
我终于明白过来:‘伍斧利用了我们,完成了这场艰难的远行,竟是为了令那些亡神复苏,甚至重获新生。’
随后,伍斧回过身,面对着我,我愤怒不已,与他展开死斗。他很强,我也很强,但最终是我的怒气占了上风,我将他打得遍体鳞伤,用剑指着他脑袋,说道:‘你连巨巫都能唤起,定然知道复活莫邪儿的法术!老实招了,不然我送你上路!你在此死去,不见得能进入轮回。’
伍斧答道:‘当巨巫创世时,有光芒残留。刑天将这些光芒收集起来,铸造了一柄神剑,唤作‘初光’,初光剑就在这迷宫地下深处,那地方叫‘剑之海’,初光有修复一切之效,能让你得偿所愿。’
我相信了他,因他的语气不似作伪。他开启了通往剑海的通路,我也饶过了他的性命。
在剑海中,我找到了初光之剑,却无法移除它。它与整个迷宫联系紧密,代替刑天令迷宫运行,除非我毁了这迷宫,不然动不了它半分。
其实,有没有初光之剑已经无关紧要了。我回过身,见到了‘莫邪儿’,她俏丽可爱地出现在我身后,如以往一样叫我‘将哥’。”
罗池一直静静听他讲述故事,待听到此处,不禁为之动容,哽咽道:“初光之剑实现了您的愿望?”
劳山剑仙黯然道:“若干年以后,我才知道‘她’不是莫邪儿,而是这迷宫遗骸的理性,一具魂魄离去后的空壳。若不是我深入剑海,她不会有意识。她窥探我的记忆,塑造了这空壳的形貌,言语、举止、性格。伍斧再一次利用了我,让这迷宫活了过来。但他也实现了我的心愿,让我与‘莫邪儿’重逢。她告诉我:在迷宫之中:创造、维系、毁灭,三者缺一不可。”
他掩住脸,闭上眼,沉默半晌,道:“全是我自作自受,是我痴迷执着,追逐已经逝去的影子。即使我找到了她,可真正的她却又到了何处?她是在轮回之中?还是在阴间的某个角落里?她也许永远都不会想起我来,也许早有了另外的爱人,生下子孙后代,繁衍生息。而我呢?我成为了‘莫邪儿’发号施令的工具,成了受她奴役的仆人,成了这般扭曲可憎的恶魔。这万年来,我有哪几天不是备受煎熬,痛苦不堪的?”
桑绝与罗池忍不住握住对方的手,桑绝心想:“我比爹爹幸运得多了,竟然在亿万死者之中,找到了池妹。”罗池也想道:“我能和桑哥哥重逢,只怕是万年无一的奇迹了。”刹那间,两人心里满是甜蜜幸福之情。
劳山剑仙道:“我与‘她’生过许多孩儿,头一个是那怪物,是在剑海中沉睡的魔神。他是迷宫中刑天残存怒气的化身,因初光之剑的法力而变得凶悍绝伦。她叫他‘剑海太子’,每隔十年,将从睡梦中转醒,必须杀戮一场,方能平息怒火。”
利歌低声道:“剑海太子?”他想起了那应烛,想起了那断声,不由对这剑海太子生出莫大的恐惧来。
劳山剑仙笑道:“谁也无法阻止太子,这些闯入剑岛之人,唯有一人能保命。太子他会留下一人,抹去那人关于此地的记忆,赐予他所渴望的本事。让所有人知道,剑岛里并不是必定灭亡的绝境,仍然存在希望,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不断至此。”
桑绝道:“爹爹。。。为何肯将这儿的来龙去脉如实告诉我们?”
劳山剑仙道:“你的其余兄弟姐妹都夭折了,唯独你还活着。唉,我虽对你严厉了些,可在内心深处,毕竟是疼爱着你的。”
桑绝想起干肠断平素种种作为,垂首道:“爹爹,孩儿以往实在太过不孝。”
劳山剑仙答道:“你以往不孝,现在难道算孝顺么?这利歌与爹爹一样,都是迷宫主人,你竟吃里扒外,想要放跑了他?你可知若不吃了这小子,爹爹这一辈子将注定无望离开这鬼地方?”
桑绝急道:“爹爹,你身在此处,妻儿双全,权威无上,难道并无丝毫乐趣?”
劳山剑仙道:“我唯一乐趣,就是在这十天之内,看这些来客一个个惨死。十年中其余日子,一天天都度日如年。再说了,我若能够出去,想杀谁便杀谁,想他们如何受苦都成,何必眼巴巴地数着时光?你忤逆不孝,留你何用?我杀了你之后,再换旁人留守剑墓,有何不可?”
他言尽于此,陡然一剑刺向桑绝咽喉,桑绝害怕万分,挥紫薇软剑去格,‘铛’地一声,软剑被震断。罗池赶忙挡在桑绝身前,桑绝惨声喊道:“池妹!”却见劳山剑仙拍出一掌,将罗池打得翻身栽倒,以他深厚卓绝的功力,罗池只怕性命难保。
利歌怒上心头,运绝阴阳自化,血剑出现在手,极快刺出一剑,他明白这一剑绝无可能命中劳山剑仙,但至少能给桑绝救治罗池的时机。不料劳山剑仙一转身,嗤地一响,利歌这一剑直入剑仙心窝。
利歌登时醒悟:“他是故意让我杀他?”再看罗池,只不过闭气晕倒而已。
剑仙咧嘴大笑,满嘴都是鲜血,他道:“够了,够了,我翻阅。。。卷宗,知道唯有。。。。迷宫主人。。。。能助迷宫主人。。。。解脱,多谢你。。。。”利歌想要拔剑,但剑仙捏住他的手,不让他收回,似是想确保自己毙命于此剑。少时,他软软地躺下,呼吸急剧低微。
桑绝顿感凄然,扑到剑仙身上,道:“爹爹,你。。。。为何。。。。”
劳山剑仙道:“好孩子,我见你。。。变得有情有义,心中。。。好生欣慰。你现在纵然。。。。不孝,但对我这。。。。恶人孝顺,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桑绝莫名间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劳山剑仙又对利歌说道:“血佛经。。。。疯魔经,我识得那位创出这门功夫的。。。。大宗师,他名为‘血盲’,与你长得很像,对我也有。。。。大恩。你或许。。。。就是他的转世。”
利歌愣愣望着他,心中既怜悯,又歉然。弹指间,劳山剑仙双目紧闭,身子化作一片片金色羽毛,飞上空中,消散无踪。
四十五 小女本该死()
形骸拜别苍鹰,离了那处剑墓,回到花谷,心想:“老师说,不久之后,此地的魔神将会现身,将所有人杀戮一空。那魔神未必不可对付。老师虽劝我莫要多管,但我也是剑岛的外来者,这一劫只怕躲不过。”
本来苍鹰劝他留在他剑墓中,那魔神没准会放过形骸,但形骸不愿缩头不出。苍鹰劝他不动,遂放任形骸离去。
突然间,天上云层变幻。
那云本是分散凌乱,东一块,西一群,却一下子汇聚成形,像是一柄钢直长剑,借着阳光,辉煌刺眼,令人对其心生向往。霎时,形骸只觉精力弥漫,胸中豪情不可抑制地爆发出来,盼着到那长剑之下舞刀弄剑,与强敌放开手脚,大打一场。
但他真气极深,又陡然清醒:“这是操纵人心的法术!那岛主又使诡计了!我尚且如此,其余人必然被迷。”
他朝那“云中剑”所指方向疾走,约行了百里路,见一座巍峨险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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