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问道:“该怎么做?”
形骸道:“找到那‘岛主’所在,胁迫他释放所有人。”
众人大吃一惊,刚想问话,突然间,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浮现于空。众人以为是敌,皆翻身而起,手持兵刃。
形骸道:“是个幻影。”
那幻影是个男子,但形影不清,只觉他衣衫华丽,一丛长须梳得异常齐整。那男子笑道:“好一个‘胁迫岛主放人’,阁下雄心壮志,好生令人钦佩。”
形骸冷冷道:“阁下就是此间岛主?”
男子道:“正是。我无意中听见诸位交谈,本不想打扰,然则要为诸位指点迷津,却不得不开口。”
财宝童子哈哈一笑,道:“你这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小毛贼,有种的报上名字,再出来让小爷会会你!”
男子笑道:“在下人称劳山剑仙。然则诸位武功虽高,却未必值得在下出手。”
财宝童子听他狂妄,愈发惊怒,道:“什么劳山剑仙,老鬼剑狗,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怕了小爷?”
劳山剑仙不置可否,又道:“我与夫人生平爱好舞刀弄剑,之所以令诸位得以入内,便是想见识见识当世武学变化,瞧瞧诸位俊杰的身手,是否有可取之处。诸位已胜过多个敌手,委实不易,至此时,我算诸位皆通过了这首关,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除万仙派众人外,余者皆心想:“他还有个夫人?他不是死去的巨巫么?”
形骸问道:“首关?”
劳山剑仙道:“诸位来此已有许久,活到此刻,难能可贵,还请听在下指点前路。”
财宝童子有心气他,连声大笑,甚是吵耳,乐哉嚷道:“你别打岔,且听他怎么说!”财宝童子哼了一声,唯有闭嘴。
劳山剑仙指了指地上一蓝柄铁剑,那铁剑浮起,他道:“此剑将指引诸位,去找一位守剑卫士,这守剑卫士是本岛守护神之一,亦是曾经丧生于此的一位大剑客。我命他的亡魂守护一处剑墓,那剑墓之中,宝剑千万,任一剑皆为震世杰作。只要诸位胜得过那守剑卫士,皆可得授宝剑,令功力突飞猛进,剑法脱胎换骨,达到生平难以想象之妙境。”
万仙派众人皆道:“真的?你可不能骗人!”“若打赢那守剑卫士,里头的宝剑任咱们挑选么?”“那宝剑当真有你说的那般好?”“大伙儿一拥而上可以么?”黑白教徒沉默不言,眼中却充满希望之情。
劳山剑仙道:“鄙人言出必遵,岂会食言?诸位人数不少,但无论是车轮战,还是人海战,那卫士只一人出手。”
刘溪河问道:“若得胜后,可就此外出么?”
劳山剑仙叹道:“胜者得剑,但想要外出,仍需活到最后。”
林过追问:“活到最后?最后有何敌人?”
劳山剑仙并未回答,似乎此问对他是一大忌。
形骸道:“我是来找冥虎风剑的。”
过了许久,劳山剑仙才答复道:“我劝你绝了此念。”说出此言,幻影就此消散。那浮空铁剑转动剑尖,飘向一方。形骸叹道:“唯有跟着了。”当先走出,黑白教徒默默跟随,万仙众人顾不得伤势,行向浮空铁剑离去的方向。
形骸心想:“听劳山剑仙言下之意,守剑卫士功夫更在碎琼仙子之上,那双君教徒与万仙弟子便不是他的对手。”于是说道:“到时你们在旁观战,我去对付那卫士。”
财宝童子喊道:“好个自高自大的狂徒,想对小爷显本事么?到时你们全都靠边,小爷独自出战!”
林过也摇头道:“孟先生,我等来此是为了挣得荣耀,并非坐享其成。”
刘溪河道:“劳山剑仙知道我等底细,才对那守剑卫士满怀信心,孟先生切莫轻敌。”
形骸见他们不听劝,若自己执意坚持,反而显得自吹自擂,瞧不起人,于是不再白费力气。
穿过假花海,渡过假河流,至一处黑幽幽的山谷之中。山谷寂静肃杀,阴沉起雾,黑土白石,树木像是凄厉残忍的手,才是阴间最常见的景致。众人离了身后的虚伪美景,自觉又踏入了真实的死境里,心头一片凄凉。
刘溪河见那浮空铁剑微微翘起,剑指山崖上方,他道:“守剑卫士在山上。”
形骸忽然道:“诸位,先走一步!”运轻功一跃而上,林过惊呼道:“不可莽撞!令敌人有所察觉!”但一眨眼,形骸已消失在拐角处。
乐哉恼道:“咱们本可以偷袭的!这孟行海当真胡来!”
潘郎道:“你懂什么,敌人早就有所防备了,他本领高强,自可以随心所欲。”
乐哉道:“你怎地对他如此推崇?莫非竟对这邪徒有敬仰之心?”
潘郎一凛,忙道:“岂有此事?但这孟行海难道不比咱们高明?”
正吵嘴,其余人皆往山路上挤,此山倒也不高,少时已到山巅。山巅是一大平台,又见前方另有一山,半山腰处有一山洞,洞口站着一消瘦汉子,此人穿短衫花裤,一件破布为披风,神态悠闲,淡然微笑,似乎因来客而喜。形骸站在那山洞之下,仰视此人,但并未动手。
林过问道:“这守剑卫士为何不是尸妖之形?”但凡所见尸妖,皆皮肤龟裂,双目腐烂,面目全非,但这汉子却并非如此。
那剑客抬头望向众人,抚掌笑道:“来的人越来越多,这可真令人欣喜。”
形骸道:“他们与你无关,由我与阁下斗剑好了。”
那剑客道:“在下岚芜,不知各位尊姓大名?”
刹那间,刘溪河与林过皆浑身一震,喊道:“你是岚芜?太息剑王岚芜?”
岚芜微笑道:“两位当真博闻强记,竟仍记得在下。”
潘郎奇道:“岚芜又是何人?”
乐哉道:“你真是愚不可及!他定是阴间的鬼魂了!”
林过凝视岚芜,一字一句说道:“他是太息国中的一位剑术高手,听说自从来到阴间后,纵横百年,无一敌手,曾有灭国灭军的事迹。但忽有一天,此人不知所踪,有人猜他大彻大悟,进入轮回,也有人猜他遭遇强敌,彻底灭亡了。”
刘溪河叹道:“想不到他竟也来到此处。”
岚芜一动,悄然来到众人之间,形骸转身面对着他,众人察觉之后,无不屏住呼吸,死死攥紧兵刃,摆出迎敌架势。也是先前那劳山剑仙所言,令众人对这岚芜忌惮万分,而林过说起此人过往,更使得众人惊恐之情更深了一层。
形骸怕他伤人,急道:“阁下不敢与我交手?”
岚芜打了个呵欠,往地上一侧躺,手掌撑着下巴,道:“我十年来不曾与人打交道,亦离不开这剑墓,整日对这冷冰冰的宝剑发呆,难得家中来了这许多客人,又何必急匆匆地动武?”
财宝童子奇道:“怎么?你不想打么?”
岚芜道:“我生前也不是练剑的料,二十岁时莫名其妙地死了。死后习练剑法,也是被逼无奈。我实话和你们说,运剑杀人,对我而言,简直无聊透顶。”
三十六 吟游刺杀曲()
众人见他毫无斗志,奇道:“那你剑法到底厉害不厉害?”
岚芜道:“不厉害,不厉害,但以剑起舞,才是我真正的本事。”
潘郎道:“以剑起舞?啊,你会舞剑么?”
岚芜笑得甚是欢畅,他翻身坐直,拔剑在手,道:“我初为鬼魂,无人祭拜,穷困潦倒得很,被送到一富豪府上为奴,他们便教我跳舞,以便讨好那富豪。”
他将长剑点地,顺势站了起来,道:“那舞随乐而动,煞是好看,那些鬼魂督导很严,若是一招不对,一步踏错,便是一顿毒打。且跳舞之时,面需带笑,他们便将一个铁架子套在我脸上,我连哭都哭不得。”
财宝童子道:“你倒也挺可怜的。”
岚芜吟唱道:“春光乍暖,红阳升兮;生气茫茫,万物苏兮;冥地幽幽,魂无逃兮;凡世败坏,魂无归兮!”随着歌曲,长剑缓缓横移,忽而转动,前前后后,剑刃翻滚跳跃,他足下轻移,似醉似狂,充满柔韧与力道,处处留有余地,却更令人不由地陷入遐想中。
众人情不自禁地喊道:“好舞!”
岚芜动作由舒缓渐渐加快,起先如浮雾凝固,此刻又似游烟飘逸,他唱道:“幼稚少年,谁人怜兮?棍杖加身,不可泣兮?笑容满面,眸中泪兮。恶人欺凌,身躯残兮。富翁爱少年,迫其入床兮;少年受其辱,复又遭妒兮;富豪唤友来,多人同嬉兮;少年强颜笑,厄运无休兮!”
形骸听这岚芜声音中有一股悲怆凄惨之意,心生同情,暗想:“这亡魂过往的遭遇可谓极惨。”
岚芜足下加重,身形快如豹,敏如狸,歌词通俗易懂,他道:“府上有少女,同病相怜兮;少年与少女,彼此爱慕兮;富豪得知后,拆散二者兮;少女嫁丑鬼,以泪洗面兮;痛苦无尽头,少年练舞兮;手中一柄剑,朝朝复夕夕;剑舞更美妙,名动京城兮;万众争相观,富豪得利兮!”
他手中那柄长剑自行行动起来,飘飘忽忽,剑气闪现,好似一只久经训练的小白龙。与岚芜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美妙绝伦。这一下连形骸也喝彩道:“好剑法!”
岚芜大声道:“少年边舞剑,往事上心兮!遍体布鳞伤,秽物入体兮;恶人喜呻吟,少年咬唇兮;情人惨离别,纯洁不存兮;天地一片红,剑舞漫漫兮!喝彩变尖叫,鲜血飞扬兮;富翁头落地,笑容留存兮;少年举头颅,震骇万众兮;一剑穿心过,十人分尸兮;罪党皆逃亡,前路却断兮;十年剑道成,紫鹤振翅兮;少年仰天笑,一雪前耻兮!葬妻西海边,弹剑已去兮;从此游天涯,杀人无算兮!”
唱到此处,他昂首阔步,已走出众人圈子,目光冰冷,好似万剑寒耀,鬼刀出没,与先前那懒洋洋的山野闲人,实已有天壤之别。
他森然道:“诸位,我已舞完,还请诸位为我一舞。”
万仙少侠与黑白教徒登时全数跃起,神色激愤,眼中充血,皆喊道:“杀了那跳舞小子!”皆已心智混乱,朝岚芜猛冲而去,神态似一下子变作了昔日迫害岚芜之人,恨不得生啖其肉,或是摧残其身。
岚芜哈哈大笑,背后紫鹤腾飞,一剑斩出,寒光冲天,众人并未中剑,但只看那剑芒,全数口喷鲜血,重重摔下。
形骸大惊失色,道:“断翼鹤诀?”
岚芜冷冷道:“来我家中,听我唱曲,观我舞蹈者,一个也休想活命!”形骸见林过、刘溪河与财宝童子也是一剑便败,心知此人剑法卓绝,似不在昔日绝甲之下,立时挡在众人身前,岚芜剑芒再度绽放,形骸变出魂铁大盾,隔绝剑芒,众人没看见,便不受其害,可兀自内伤严重,魂不守舍。
形骸喝道:“为何要杀他们?”
岚芜道:“笑话,他们本就是来此送死,我从未说过不杀来者,只不过送他们一曲,为他们起舞,领他们安然上路罢了。”
只听一声清响,青阳剑出鞘,绿焰浑浑,照耀形骸。
岚芜蓦然身子一震,脸上满是震惊之色,他道:“听闻凡间有一青阳剑客,那人就是你?”
形骸答道:“青阳剑客不断轮回,但我却不同,我是青阳剑的主人。”
岚芜冷笑,并无回应,骤然间,他身上散发出剑意来。那剑意充满仇恨,像是欲运剑将这该死的世道屠戮一空,形骸被剑意笼罩住,只觉面前犹如刀山火海,前后左右皆为尖刺,只要稍稍移动,立刻会被霜刃火剑刺得千疮百孔。
形骸镇定如常,走上一步。
岚芜的手微微颤抖,他明白自己功力与形骸相差甚远,自己的剑意困不住他,甚至如若无物。
岚芜横握手中长剑,道:“此剑名曰‘招魂’,但并非青阳剑的对手。”
形骸道:“你倒也知道得清楚,单凭此节,你已比许多人强。”
岚芜笑道:“但胜负之说,却又另说!”话音未落,他已出剑。这一剑玄微奥妙,神鬼莫测,形骸朝岚芜劈出一道绿芒,却未能斩中。形骸立刻变招,刹那间,剑气化作一道剑刃高墙,横在两人之间,无论岚芜如何变化不定,也绝难逾越这绿芒伸缩,轮转不停的刃壁。
只听扑哧一声,岚芜竟穿透了刃壁,一剑朝形骸刺来,形骸不挡,反而还以一剑,去势胜似惊雷,强于飞星,岚芜将招魂剑一挡,铿锵两声,招魂剑立时粉碎。岚芜借此一击,浑身纵然被烧得残破不堪,却已落在众教徒与众少侠之间。
形骸一凛,知道自己失算,也未料到这位名震古今的大剑客,竟使这等阴险手段。
岚芜叹道:“青阳剑主,你确实了得,单以真气而论,你已在劳山剑仙之上。仅在剑岛之内,也唯有两人及得上你。”
形骸道:“莫非在剑岛之中,另有人功力胜过岛主?”
岚芜伤势转眼痊愈,他笑道:“剑仙是此地主人不假,但这迷宫里头,也有他无法掌控的人物。”他顿了顿,又道:“你真气虽强,但以剑道而论,却甚是粗浅,算不上真正的强敌。你难道不知生死对决之中,当无所不用其极么?”
形骸知他言下之意:“我若再用青阳剑气猛攻,万仙派与双君教众皆一触既死。他即使不以他们性命要挟我,我也必然会投鼠忌器。”他道:“我剑道粗浅?真是大言不惭!”说话间,一招水仙浮剑刺向岚芜。
岚芜手一抓,又一柄招魂剑出现在掌心,他矮身避过形骸一剑,反手刺形骸腹部。这一招行云流水,小巧到了极处,竟绕开了形骸这攻守兼备的妙招。形骸以剑鞘感应岚芜剑意,施以反击,但岚芜陡然间令剑招无形无踪,同时脚步如蝴蝶般飘忽,形骸反击频频落空,身上竟被岚芜连连刺中。他以青阳剑气护体,以之反震岚芜,自身并未受伤,可也奈何不了岚芜。
数十招后,岚芜一剑斜削而至,形骸一格一劈,未能命中敌人,胸口却中了一剑。岚芜剑上一片焦黑,眉头一皱,微笑着飘开,他道:“我所言非虚,你实则算不得真正的剑客。”
形骸越斗越是心惊,豁然开朗,已知自己缺陷:“我一辈子多钻研道法,少修炼剑术,遇上强敌,或是以强悍刚猛的力道取胜,或是以道法与梦魇玄功巧胜,但于真正的剑理却并无突破。我当年胜过夷芒、玫瑰他们,所用的全是放浪形骸功,遇上这真正身经万战的剑道宗师,又施展不出青阳真气来,竟连他衣角都碰不上了!”
好在他真气胜过岚芜多倍,加上平剑妙用不断,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且即使中剑也无大碍。岚芜笑道:“心有滞,剑如何能畅?你若能不眨眼地杀光这许多人,我焉能支撑到此刻?”
形骸道:“你以弱者为质,居然还以此为荣?”
岚芜道:“你倚仗这青阳剑的神威,难道就很光彩么?若不是此剑,你早就死了十次了。”
形骸再出数剑,皆被岚芜化解,他道:“若非不能用道法,我岂会中你剑招?”
岚芜得意笑道:“你大可以使出来试试,只不过你也知道,在这迷宫中,道法难以伤我分毫。”
形骸暗忖:“若再用道法,就像先前对碎琼仙子那般无效,而且一个不小心,就会殃及无辜。唯有用剑结结实实地重创此人,才算彻底取胜。”突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已了一个极危险的主意。
他倏然一动,跳出圈子,岚芜一愣,道:“你以为我会追赶出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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