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眼神点头道:“正是,正是。那群妖神殿被毁之后,怀书公主发现那阵法的中枢法宝,实则在于这锁妖柱。若此物落入青阳教徒手中,他们以妖招妖,只怕不逊于灵阳仙的手段,甚至更胜一筹。怀书公主于是抢出此物,逃到我家中,求我将此物送到安全之处。此物邪气沉重,她身躯支持不住,便在我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我甚至不及用金果酒救她。”
白雪儿热泪滚滚,道:“既如此,那更不能辜负她了!”
张轻羽沉吟道:“但此物散发妖火,那群青阳教徒嗅觉如犬,阴魂不散,总能找上门来。若下一回的追兵更强过先前,又该如何是好?”
伍白首道:“师姐,你可知道一些隔绝妖火踪迹的道法?”
白雪儿闭目沉默,似在思索,但过了半天也未答复。众人一瞧,竟见她已大睡特睡,口水直流,不由莞尔。
伍白首道:“将此物交给我,我用影火与金焰功罩着,应当能断绝踪迹。”
张轻羽笑道:“是,让那些走狗鼻子失灵,才是上上之策。你我轮流运功吧。”
金眼神忙将此物交给伍白首,伍白首掌力如罩,散布于此物之上,众人不知效果怎样,但宝物散发的那股阴险气息倒也不见了。郑亮道:“师父好生了得!我可真没拜错师父!”
伍白首笑骂道:“我倒觉得自己收错了徒弟,整天闹心。”郑亮噘着嘴,抱住金眼神胳膊撒娇,金眼神想起伍白首发火模样,神态惴惴。
孟弦道:“由我来掌舵好了,你们大伙儿歇着!”
张轻羽道:“弦儿,你可别累了。”
孟弦温柔一笑,道:“哥哥放心,我也该帮上些忙了。”说罢望向前方,水雾茫茫,难辨形影,只朝金眼神所指方向航行。她又斜看白雪儿一眼,心中冷不丁冒出个极凶险的念头,她先是一惊,立时又镇定如常,似乎这念头本早就在心底,只不过此时才被她发觉。
她深吸一口气,暗中祈祷:“水行神龙,元始天尊,保佑我发现一处小岛,让这船可以停靠,千万要在这贱人醒来之前,我求求您啦。”
她想起纯火寺祭祀水行神龙的大典,轻轻摘下自己一丝完整长发,用血沾染,抛入水中,又将心中愿望说了几遍。
船头水波荡漾,孟弦感到风向改变,船稍稍转了方向。她偷瞧众人,无人发觉,于是心脏狂跳,双眼搜寻江面,不放过任何陆地的影子。
行了半个时辰,她望眼欲穿,双目酸楚,突然间,水烟散去,只见前方果然有一小岛,约有百丈直径,岛上花繁叶茂,树木兴隆。她忍不住欢呼了一声,但又怕惊醒了白雪儿,急忙忍耐住。
众人皆惊声问道:“弦儿,怎么了?”
孟弦道:“那里有一陆地,似有瓜果草地,咱们上岛休息休息如何?”
金眼神摇头道:“不行,不行,敌人绝不会放过咱们的。”
孟弦早已想好借口,说道:“伍师兄的真气需维系此船,又要隔绝宝物妖火,消耗太过厉害,万一遇上危难,岂不糟糕?而轻羽哥哥又遍体鳞伤,需要静养,对不对?再说了,掌门师姐喝了金果酒,睡得死死的,到了岸上,才能休息得更好,是也不是?”
金眼神头脑简单,也想上岛瞧一瞧,当即说道:“我觉得很有道理。”
张轻羽皱眉想了想,道:“确实,白首这阻隔法子要么有效,要么无效,且以逸待劳比车马劳顿要强,白首,你也该换我了。”
伍白首早已真气不济,叹道:“我功力毕竟不到家,若非如此,也不会累得师兄师姐受伤。”
张轻羽哈哈笑道:“我也学艺不精,要不然,岂会被揍得这般狼狈?”
郑亮笑道:“弦儿小师叔真是福将呢,换做是我,可万万找不到这休息的好地方。”
孟弦道:“那说定了,就上岛歇下。”快手快脚,将船靠了岸。她又极轻极小心地将白雪儿搬下了船,生怕稍有震动,将她吵醒。张轻羽揶揄道:“放心,我这师姐最爱偷懒,一旦睡下后,便是天雷阵阵,她也醒不过来。”
孟弦道:“那可最好不过啦。”
此岛风景倒也颇美,众人皆感安宁,精神爽朗,且树木遮挡来风,更易于修养伤势。伍白首将锁妖柱交给张轻羽,张轻羽依照伍白首之法,将此物罩在影火中,他仍有些伤势,这举动倒也并不轻松。郑亮升起一堆火,捉了些野味,金眼神与她协力烧烤,不久香气四溢,而此处仍笼在雾气中,倒也不怕青阳教徒瞧见。
孟弦见无人注意她,施展身法,抱着白雪儿来到另一头岸边,心里害怕,手几乎不住震颤,她急运龙火功,方才得以静止。
她心道:“都是你不好!是你逼我这么做!这婆娘看似大咧咧的,可心机比谁都重!若不杀你,我与轻羽哥哥永远不得自由,永远难有善果!”
她想起白雪儿跟踪自己,盗取自己书信,却以此要挟自己,还装出一副恩人嘴脸。
她想起情郎抱着白雪儿的神态,那无疑极关切,极爱护,就仿佛随时可以为这婆娘牺牲性命似的。
她又想起自己远离父母、背井离乡,困于孤岛,过着无聊乏味、危机重重的日子,难道不是拜这贱人所赐?
她还想起了孟行海,当初她年纪幼小,却对这位家族中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崇拜至极,吵闹着要拜入他的门下。但也是这奸诈无耻的狐狸精,用不要脸的手段迷住了他,夺走了他,更令他从此下落不明。
孟弦妒火中烧,霎时将畏惧之情燃尽。她取出一柄匕首,掩住白雪儿嘴,一剑刺入白雪儿心窝。
十一 飘飘雪蜃龙()
白雪儿好似飘上了天,四肢轻柔,眼前景致犹如梦境一般。她想摆动四肢,只觉自己脚下踩不着实地,却又并非在水中漂流,她全身静止,环顾四周,一切皆模模糊糊,似极为空旷,又仿佛被困住了。
白雪儿心道“是梦,我再睡会儿。”
葬火纹急道“你快死了,还这般没心没肺?”
白雪儿道“糟糕,还是个噩梦。”
葬火纹道“并非是梦!孟弦害了你。”
白雪儿睁大眼睛,这才看清上空站着一人,正是孟弦。她似站在水面之上,而白雪儿却在水面之下。孟弦抱着一人,则是另一个白雪儿。她从那个白雪儿怀里摸出一封书信,另有颠倒山的钥匙,再将白雪儿往水中轻轻一扔,使水行龙火功,白雪儿朝下沉去,但却又是朝此处落来。
白雪儿怒道“这奸贼!她怎的这般狠?”
葬火纹道“你心慈手软,她却与你截然相反。早该如我所说,将她魂魄吞了,也不会沦落至此。”
白雪儿道“我真的…真的死了?”
葬火纹道“真真假假,在梦海中并无差异。”
白雪儿想要大哭,想要见到形骸,但葬火纹道“还好有我在,我可以助你复生。”
白雪儿喜道“原来你吓唬我,其实早有办法了?”
葬火纹道“你习练梦魇玄功已久,魂魄常常潜入梦海缝隙中,但与我魂魄总有隔阂,一旦我令你重生,你将真真切切成为梦海中的灵体,形貌皆会剧变。”
白雪儿道“我…会不会变成个丑八怪?”
葬火纹道“美丑胖瘦,皆看造化,你此刻纵然美貌,可世人皆畏惧远离你。复苏之后,情形不会比先前更差,说不定还能好些。”
白雪儿转动脑筋,紧皱眉头,道“对了,就算我喝醉了酒,可岂能让这小贱人轻易杀死?刀刃加身时,我怎能毫无防备?”
葬火纹道“是我故意的。”
白雪儿大怒,道“我就知道!果然是你捣鬼!”
葬火纹道“我在你脑中寄宿愈久,自然而然便想要与你进一步融合,此乃仙灵天性,否则再拖延下去,你我皆会发疯。”
白雪儿道“那你大可以离我而去!”
葬火纹道“雪儿,你已是我心中挚友,胜似骨肉,我对你唯有照看关爱之意,怎能忍心抛弃于你?”
白雪儿对葬火纹也情义深厚,不禁动容,道“臭章鱼,说的这般好听,你是不是爱上我啦?”
葬火纹道“我不分雄雌,与你更非同类,岂有此庸俗心意?”
白雪儿脸上一红,笑道“谁说这心意庸俗?我与相公间便高山流水,甜蜜风雅得很。”
她等了片刻,见自己毫无“复活”的迹象,道“喂,你不会弄错了吧,当真害死了我!”
葬火纹道“我并非无形仙灵,故而需耗时颇长,你此刻只是假死,期间我将一门习练多年的蜃龙吞海功传入你体内。”
白雪儿想起当年马炽烈被圣莲女皇所杀,立时化作奇异强悍的异物,自己此时际遇倒与那时相像。她心下忐忑,道“马炽烈当年可变成个疯疯癫癫的…的仙灵,后来被师父治愈,我呢?”
葬火纹道“疯疯颠颠,倒不至于。我当竭力维护你,不会乱你心智。”
白雪儿眼下徒呼奈何,唯有沉住气等待,又心想“孟弦她害了我,伍师弟非杀她不可。轻羽师弟呢?会不会偏袒她?两人若为这小贱人打起来,当真是师门不幸。唉,她犯错之时,我纵然不杀她,为何还要替她隐瞒?这下可是自讨苦吃了。”
不知为何,她半生半死,反而心境超然,不悲不喜,如看戏一般望着上方。她的躯体仍缓缓沉来,被暗流一推,行向远方。白雪儿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只盼葬火纹莫说大话,坑了自己。
孟弦将那信一把火烧了,又试着运符华法使用那钥匙,神色苦恼,似难以索解。白雪儿暗暗得意“小贱人,这玩意儿唯有我能用,我若不传给旁人,便是废物一件。”但转念一想,自己死在这孟弦手里,还得意个什么劲儿?
过了片刻,孟弦终于放弃,匆匆将那“钥匙”也抛入水里。她往水里一跳,确信白雪儿尸首已踪迹难寻,把自己手臂在水下一块石头上一敲,登时皮开肉绽,这才哭喊道“救命!救命!”
少时,张轻羽、伍白首飞快赶到,见她身在水中,血染衣衫,又不见白雪儿,不禁大骇。张轻羽喊道“师姐呢?”伍白首更不多话,跳入水里,凝目搜寻。
孟弦见张轻羽根本不关心自己伤势,神色恼恨,但她愁眉苦脸的,两者差别倒也不大,旁人如何能看得出来?她哭哭啼啼道“师姐忽然呕吐,我见她衣衫脏了,带她到河边洗洗,谁知水中一下子跃出个妖魔,他伤了师姐,我也险些被他拽入水里。我…我…当真没用!”
伍白首想要斥责她,但张轻羽已然怒道“你怎能擅作主张?独自带师姐到如此危险之处?为何不与咱们说一声?”
孟弦霎时大哭,道“我怎知道这岛上这般危险?你们不是说青阳教的找不过来了么?”她伸出手,又道“我也受伤啦,险些死在水里,你只想着师姐,对我却不闻不问?”
张轻羽心中一软,看了看她伤处,道“只是皮外伤,不碍事。但师姐却有性命之忧。”
伍白首道“全是我不好,自作聪明,掉以轻心,我死也要救回师姐!”于是施展迷雾师功夫,搜寻白雪儿命运踪迹,但白雪儿此时已在乾坤之外,他运功许久,无济于事。孟弦本担心他找到尸体,自己免不了要多费心解释,又见伍白首咬牙切齿,五官拧在一块儿,才渐渐宽怀。
金眼神、郑亮也已到达,闻言心急如焚,张轻羽将孟弦交给郑亮,道“替她疗伤。我入水去找师姐。”说罢运用道法,招来六条小鱼,道“顺着水中血迹,领我去找我师姐!”
孟弦嘤咛一声,做晕厥之状。郑亮“啊”了一声,道“她…她也…”
张轻羽、伍白首的心却系在白雪儿身上,齐声道“她不要紧,师姐才要紧。”
孟弦又恨又恼,正不知如何应变,骤然间,空中一声大吼,一团凶嚣邪恶的妖火落在众人面前。张轻羽这才想起自己情急之下,忘了隔绝那锁妖柱,不料青阳教徒这么快便找来。但伍白首那法子也未必有效,否则水下妖魔如何能捉走白雪儿?
那妖火中现出一铁塔般的身影,瞧此人样貌,依稀是先前那个披头散发的汉子。但此人目下亦化作妖魔人形,身高丈许,一双长角分叉如鹿,口中尖牙弯曲,指尖血红,双目磷火熊熊。他冷笑道“你们想到法儿遮掩锁妖柱,却又有何用?还不是时断时续,终究让我祝刚找上了?”
张轻羽、伍白首同时想到“看来那隔绝之法未必无效,但不能有片刻松懈。”
张轻羽喝道“把师姐交出来!”
祝刚对白雪儿有些忌惮,转动脑袋,扫视当场,道“你那师姐?她不在此间么?”
伍白首道“你休得装蒜!不是你们将她捉走的么?”
祝刚道“咱们的援军尚在百里之外,捉她之人,并非是我的人。”
张、伍二人心下起疑,但随即那祝刚吼道“把东西拿来!”打出两招妖火神拳,他此刻化为妖魔,功力增长数倍,这两拳破空而至,势若惊雷。
张轻羽、伍白首各施展迷雾逆运功,但妖火非乾坤之物,妖火越强,越难预测。此人双拳波及太广,两人躲闪不开,只得以十成金焰功严防。砰砰两声,两人被拳风击飞,落地之后,张轻羽翻身跃起,脸色惨白,但伍白首血流满面,只能勉强坐直身子。
张轻羽喊道“师弟!金眼神,快带他走!”
金眼神身法倒快,一猫腰,将伍白首背起。伍白首喊道“不用管我,我与师兄同生共死!你们快逃!”
话未说完,祝刚已离张轻羽咫尺之遥,张轻羽剑闪金光,纷纷扬扬,朝祝刚刺出十余剑。但祝刚犹如三头六臂,高接低挡,手掌胜铁,将金剑尽皆抵消,随后他一拳重重打在张轻羽胸部,张轻羽痛呼一声,身子在空中划了个圆弧,骨头不知断了几根,孟弦心胆俱裂,眼睁睁看着张轻羽落在自己面前。
祝刚斗得兴起,仰天大笑,高振双臂,道“第七层的龙火攻,加上妖火,当真如虎添翼,更上一层楼。你们想走?一个也休想活命!”他跃上高空,双掌发力,刹那间妖火漫天,犹如天塌山裂,朝众人罩下。以他此刻功力,足以将这小岛夷为平地。
倏然之间,张轻羽见半空中出现一异象,那异象像是人形,容貌美丽绝伦,更胜天仙,留着一头雪白的长发,那长发乍看之下,约有一丈之长,可朦朦胧胧间,又仿佛一条遮天蔽日的白龙,出没于之中,令人身心震荡,魂魄不宁。在异象身旁,涌现出千景万象,有花鸟鱼虫,有金树银花,甚至白钻铸造的月亮,琥珀一般的太阳,皆忽隐忽现,变化无穷。
异象迎向祝刚掌力,如此一动,更是美得匪夷所思,哪怕有生花妙笔亦难描绘。她那长发一转,犹如海市蜃楼、阔海弥天,将那掌力就此化归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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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杀戮者无罪()
张轻羽等望那异象,只觉似曾相识,但无论如何想不出那故人叫什么,就似入了梦,越是着急,越一事无成。又觉得那异象固然绝美,却又令人害怕到根根骨头里。
祝刚先是一惊,随后战意更高,他喊道:“什么古怪?来的正好!”合身扑向那异象,十指在前,同时如陀螺般急转,妖火化作漩涡,去势迅猛难挡。
那异象正是苏醒的白雪儿,她朝祝刚拍出一掌,掌力气象万千,幻影漠漠,这一招唤作“大千世界”,敌人若想靠近她,便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须得长途跋涉,每前进一尺,需耗费极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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