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水马牛身子一震,只觉敌人真气一穿而透,悄然骤至,那掌力瓦解水马牛气罩,转眼已侵入经脉中,水马牛气血翻涌,双手双脚皆已不受掌控,他瞪大双眼,神色惊恐,却说不出话来。
但紧接着,形骸收摄功力,水马牛稍稍一晃,复又站定,他受形骸所制不过一瞬之间,所有人都没能瞧出来。他额头冒汗,好似一口气跑了数百里,心知形骸手下留情,并未取自己性命,甚至未让自己出丑。
形骸说道:“佩服,佩服。大师,我这掌力还过得去么?”
客栈中人对水马牛敬仰万分,绝料不到他会败在形骸掌下,见两人胜负未分,毫无端倪,都喊道:“你小子可别不知好歹,我家舵主念在你是活人,留下你这一条小命罢了!”
水马牛喝道:“都给我闭嘴!”众人大骇,店里鸦雀无声。
水马牛又道:“阁下神功名不虚传!能够光临,本店蓬荜生辉!你们几位想在此住上多久都成!和尚我好酒好菜,绝无半句怨言!”
形骸道:“大师太客气了,我等自有分寸,绝不会为大师添太多麻烦。”
点中众人不明所以,猜测纷纷,有人说是这孟行海暗中传音求饶,令水马牛动了慈悲心肠;也有人说这孟行海掌力还算过得去,令水马牛起了爱才之心。水马牛听在耳中,装聋作哑,自也不会将自己落败之事泄露半点。
二十八 泉下好地方()
跑堂的引四人上楼,指了四间空屋,屋内摆设甚是简陋,但也能简单起居,并不脏臭,也不似是墓地陵园那般压抑。
利歌心想:“能活着到这儿已经不错了,不能过多计较。”
澎鱼龙大声问道:“此地可有作恶多端的活人?”
跑堂的奇道:“为何要找作恶的活人?”
澎鱼龙窘迫说道:“老子自是要惩奸除恶了。”
利歌知道他病瘾发作,想吃人肉,以往他是在骨地长城抓地痞无赖,暗中吃了,但这许多天来却不曾吃人。
辛瑞叹了口气,虽不说话,但眼神也甚是急促。
跑堂的叹道:“大爷,您若是堂堂正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侠客,那还是别住在此处为妙。金刚狮子城是无法之地,生者数目又少,咱们多多少少都得做些坏事,否则还不得被那些个亡灵鬼魂生吞活剥了么?”
澎鱼龙皱眉道:“哪儿有屠宰场?”他并不挑食,猪血牛血也可将就,只是无血不欢。
跑堂的又问:“要找屠宰场做什么?”
澎鱼龙嗫嚅半晌,恼道:“老子要喝血吃肉,你再不说,老子先将你喝干了!”
跑堂的吓了一跳,道:“原来如此,大爷有所不知,这城里的亡灵死者,无不喜好喝活物的血,卖血的地方也不是没有。”
形骸道:“那我们这些活人的处境当真艰难。”
跑堂的答道:“可不是吗?”
澎鱼龙喜道:“城里有卖血之处?”
跑堂的说道:“咱们这硕鼠街上便有,也是我富甲帮的买卖,只是巴掌大的一碗人血,要卖上二十两精盐,用翡翠抵的话,约是二十五两翡翠。”
澎鱼龙听这血贵的惊人,道:“这等天价,谁能买得起?”
跑堂的道:“卖血就是卖命,这价不算高了!咱们富甲帮弄活猪活羊到金刚狮子城里,当天便被抢购一空,血卖的比肉更贵。”
澎鱼龙死死瞪着那跑堂的,跑堂的腿脚发软,颤声道:“大爷,你是活人,为何要学鬼魂喝血?”
利歌忙道:“大哥,再忍耐一会儿,我们可找水舵主商量。”澎鱼龙喉咙中骨碌碌做声,仿佛打雷一般。
就在此时,只听水马牛说道:“客人,若要喝血,何不问我?为何要为难我这小兄弟?”
澎鱼龙一转头,见水马牛扛着一大坛子,坛中血腥四溢。澎鱼龙立时扑上前去,水马牛将酒坛抛给澎鱼龙,澎鱼龙往嘴里灌血,只觉并不新鲜,但也并不难喝,于是闷头狂饮。
辛瑞忍耐不住,道:“大哥,你给我留点儿!”利百灵突然现身,蹦跳着抢澎鱼龙的酒坛。澎鱼龙喝了一大半,这才放手。形骸见三人饿鬼般的神态,不禁摇头叹息。
利歌心生歉意,道:“水舵主,真让你破费了。”
水马牛笑道:“为知己,散尽千金又何妨?和尚我这些年在阴间阳间倒腾,不说富可敌国,富可敌城总是有的。”说话间,又取出一坛酒来。形骸闻那酒香,以往从未尝过,顿时来了精神,道:“不错,酒逢知己千杯少!”
水马牛命人在厢房内整治了一桌酒菜,皆是些凡间最寻常不过的菜肴。利歌、辛瑞虽不好酒,但盛情难却,便陪着形骸、水马牛、澎鱼龙三人。
聊着聊着,水马牛叹道:“难,真是难。陪我来这儿打天下的五个兄弟,死了四个。我每年总有数月在路上奔波,拿这儿的古物换富甲帮的翡翠、精盐,再拿翡翠来此收买人心,巴结权贵,巩固权势,修修补补的”
利歌问道:“舵主为何不回阳间?”
水马牛道:“在阴影境地住的久了,到了阳间,便浑身不舒服,若是功力浅些,更会一命呜呼。再说了,这阴影境地虽然乱七八糟,生生死死全身不由己,可倒也算自由自在,应有尽有。只要不得罪拜登,加上刀子够硬,拳头够狠,便无人奈何得了我。”
形骸笑道:“你难道不想自己的老婆?”
水马牛哈哈笑道:“和尚哪有老婆?不过我倒有几个相好的。”
辛瑞道:“那还不是一样?”
水马牛道:“不一样,不一样,我这几个相好的都是亡灵女鬼,每天晚间化作实体来陪我亲热。”
形骸想起风呢喃,不寒而栗,却见辛瑞羞红了脸,看着形骸,笑道:“怎会有这这等事?女鬼做这事也快活么?”
水马牛道:“女鬼并非活人,身心都很麻木,即使借助阴气,由虚化实,可也感受不到半点温存的滋味儿。不过死者向往生前的日子,往往装得欢快万分,比之活人更加卖力,好像爱煞了我,万分享受似的。这些亡灵,虽然单纯,却又虚假得很。”
形骸却想:“风姐姐的欢喜模样倒不似伪装,莫非因为我是由活尸变为常人的缘故?”
水马牛又说了此地的风土人情,诸般琐事:此地通用的钱财为魂石、翡翠、精盐。
魂石是由生者对死者的思念、祭典产生,每夜自行出现于死者家中,魂石之内饱含灵气,为死者所喜,故而流通。若是死者生前风光无限、从者无数,死后就成了富翁,天天财源滚滚,哪怕他曾经罪恶累累。相反,若死者生前哪怕再如何良善,只要无人怀念,死了也只是一个穷鬼。
翡翠是从凡间运来,此物亦有乾坤灵气在内,金刚狮子城里,生者死者打交道久了,便也被死者接受,颇受追捧。至于精盐有威慑死者之效,亡灵之间互相加害之事司空见惯,连续不断,故而城民常备精盐防身,也可用来换取商品。
利歌又问道:“我瞧你从凡间运来的吃食肯定不够,莫非阴影境地里另有粮食?”
水马牛筷子点向碗中一团团黑乎乎的果子,笑道:“便是这倒霉玩意儿。”
形骸瞧出这果子诡异,一直不敢伸筷触碰,问道:“此物有何名堂?”
水马牛道:“这叫阴间果,又叫变鬼果,在阴影境地中随处可见,凡人可以吃,死者也可以吃,若吃的惯了,味道还过得去。”
辛瑞问道:“为何叫变鬼果?”
水马牛笑道:“这果子吃下肚子后,脑中一片空白,立时便能见到虚化隐形的亡灵。”
形骸道:“魂水?”
水马牛点头道:“不错,魂水的原料就是此物。”
形骸恍然大悟,道:“用了一辈子魂水,今天才得见其本尊,真是不虚此行。”
水马牛又道:“本来这人死之后,要么进入轮回,转世投胎;要么怨念不散,来到阴间为鬼。若生前吃多了这变鬼果后,铁定将堕落阴间为鬼,所以此物又叫变鬼果。”
形骸叫苦:“糟了,我生平喝了太多魂水,下场只怕不妙。”
水马牛哈哈笑道:“你看看城里,做鬼除了无法还阳,也没什么不好。若是有精通通灵的道术士召唤,没准还能偶尔在凡间露面。”
澎鱼龙道:“我听说这些鬼杀也杀不死,当真阴魂不散。”
辛瑞道:“大哥,你这可说错啦,水舵主不是说精盐必能致鬼丧命么?”
水马牛摇头道:“姑娘,我可没这般说过。即使用精盐,也未必能杀得了鬼魂,可即使不用精盐,也未必杀不得它们。”
四人齐声问道:“这又是何故?”
水马牛道:“鬼被杀之后,也有三种后果。头一种便是在自家复生,完好无损;第二种是就此大彻大悟,进入轮回中;第三种则是彻底灭亡,经过湮灭,坠入虚无。我们杀鬼时用了精盐,可增长后两种的机会,可即使不用精盐,也有极小的可能,令他们当即毁灭。”
利歌笑道:“原来是这样,若非水舵主点明,咱们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
水马牛举杯说道:“我看四位”望了一旁呼呼大睡的利百灵一眼,又道:“五位都是本领高强的英雄豪杰,若能留在此处,助和尚我一臂之力,和尚当真欢喜不尽。今天喝了这酒,大伙儿便是好朋友,好兄弟,好兄妹,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众人举杯齐声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澎鱼龙哈哈笑道:“爽快!好朋友!”
水马牛也笑道:“好朋友,先前我胜了老兄半招,实则暗使诡计,胜之不武,其实论真实功夫,我可及不上老兄你。”
澎鱼龙性子直爽,早忘了比武落败之事,说道:“提这做什么?咱们老哥俩,谁胜谁负不都一样?”
水马牛一天之内得了五大高手相助,实力剧增,心头煞是欢畅,酒到杯干,再不吝花费。
利歌见他高兴,趁机问道:“水舵主,我们若要见拜登,你可有门路没有?”
水马牛大吃一惊,居然呛酒在喉,用力拍打胸脯,连连咳嗽,他道:“俏公子,在这城中,最好叫他拜登大帝,或是拜登鬼王,否则若被亡灵窃听到,他便可借机狠敲咱们一笔。”
利歌怏怏道:“也罢,舵主,我们该如何见那拜登鬼王?”
水马牛脸色惨白,道:“不可见,不可见。此人太过可怖,稍有不慎,便是去寻死了。”
忽然间,那息不衰跑入厢房,喊道:“舵主,大事不好了!”
水马牛皱眉道:“什么大事不好?”
息不衰道:“是墨鬼墨鬼”
利歌想起利百灵往昔经历,心头一震,问道:“墨鬼?”
息不衰重重呼出一口气,道:“是墨鬼教的人,劫了咱们入城的囚车,说要舵主您老人家亲自前往,否则便将车中的人吸干鲜血,全数杀了。”
二十九 神教护鬼国()
利歌又问道:“囚车是什么?墨鬼教又是何方神圣?”
水马牛朝利歌摆摆手,示意稍后答复,厉声问道:“墨鬼教为何与咱们为难?和尚我可没得罪他们啊?”
息不衰道:“那些个邪徒不可理喻,声称轮到咱们客栈向墨鬼供奉,他们等在韩哲山上,等过了子时便动手杀人。”
水马牛思虑片刻,道:“碧飞、桂朋他们在不在?”这两人是他身边得力干将,皆是在城中鼎鼎大名的高手。
息不衰道:“在狮子集市中游逛,尚未回来。”水马牛骂道:“整日便知道游玩!”
澎鱼龙瞧出水马牛顾忌敌人心机手段,说道:“水老弟,你放心,此事包在咱们几个身上。义弟,你说如何?”
利歌点头道:“自当为水舵主效劳。”
水马牛登时宽心,笑道:“诸位肯帮和尚,一切难题自然迎刃而解。”他命息不衰备马,与利歌等人骑出客栈,避过众多亡魂,行向韩哲山方向。
利歌说道:“先前舵主不答,现在可以说了么?”
水马牛叹道:“小公子,这件事说起来也没什么光彩。咱们富甲帮从龙国、离落国买些死囚犯,送到金刚狮子城里,卖给亡灵中的权贵人物。”
形骸问道:“亡灵为何买活人?难道是想喝新鲜血液?”
他这话不过是一句玩笑,但见水马牛脸色郑重,知道自己猜得不错。
水马牛道:“这些人左右是个死,被吊死还是被吸血而死,又有何不同?”
形骸心道:“这里头可大有不同,若被处刑而死,乃是伏法偿罪;若是被亡灵所害,你们岂不成了亡灵的帮凶?”
但他也管不了这许多。若水马牛不使尽手段敛财,便保不住城中其余无辜的活人。似这等介于善恶之间的模糊之事,形骸早已视而不见,再无管辖惩治的资格。
水马牛又道:“至于这墨鬼教,则是一群道术士所创。”
形骸道:“原来是同行,却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
水马牛道:“有些是活人,有些是死人,他们联合在一块儿,向城中的亡者传播狗屁不通的邪教,居然赢得不少信徒。他们说荒野中有一墨鬼,以亡者魂魄为生,乃是阴间灵气震怒之象,而这墨鬼教能用祭祀平息墨鬼怒气,只不过需城中居民奉上钱财。”
澎鱼龙道:“一听便是骗人的勾当,怎会有人相信?”
水马牛道:“活人自然半点不信,但死人大多愚昧,更怕极了那墨鬼,竟令这邪教颇为兴盛。只是他们一贯不敢招惹和尚,今夜不知为何如此,难道是吃错了药?”
辛瑞问道:“能在这鬼地方站稳脚跟,法力只怕不弱。”
水马牛点头道:“姑娘所言不错,我倒也不怕这些个杂毛老道,就怕他们设伏,摆下一些个邪门儿的阵法暗算和尚。”
利歌问道:“那墨鬼竟连拜登都奈何不得?”
水马牛喊道:“是拜登大帝!”
利歌改口道:“不错,拜登大帝为何不管这魔头?”
水马牛答道:“这墨鬼神出鬼没,行踪不定,要找她也无从找起。她能在阴间阳间来回,死在她手下的亡者不计其数。”
利歌道:“不错,当年有一支鬼裔大军出了骨地长城,便是被这墨鬼独力屠杀一空。”
水马牛笑道:“小公子倒也知道此节?当年这事闹得沸沸扬扬,金刚狮子城上上下下皆议论了多天。这墨鬼教趁势狐假虎威,扩充了不少信徒。”
利歌听到胸口处心跳有些乱了,利百灵似乎颇有感触。
一边赶路,一边交谈,前方一座悬崖峭壁,仅有一险坡可以攀岩。山上满是树木,那些树枝叶间开着惨白的花,在月光之下很是阴冷。利歌眼尖,说道:“花是人手的形状?”
水马牛道:“这是人手花,小心了,这些手会抓人,若被抓住,便会中毒。”
众人步行向上,山坡之间躺着一个个死人,有时睁开眼来,注视形骸他们。树木间也被挖空,成了亡灵睡觉的空屋。水马牛骂道:“都是些穷死鬼!”
利歌叹道:“也都是可怜人。”
水马牛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己生前无权无势,死后也是烂命一条。”
山顶变得平缓,好像一座大平台,平台两侧大树纵列,开满了人手花,只见数十个亡灵飘在半空,地上绑着二十来个生者,皆面色如土,饱受惊吓的模样。另有十个道士打扮的活人,有的脑袋是骷髅,就如冥漠一般,有的则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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