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歌忙道:“晚辈如何敢当?只是前辈若愿与我结为忘年之交,晚辈荣幸之至。”
澎鱼龙哈哈大笑,道:“你尝过我的血,我也尝过你的血,依照咱们月舞者的规矩,咱俩实算是义兄弟了。都是自家兄弟,你又何必客气?”
利歌大喜,道:“既然大哥有此意,小弟岂能不愿?”两人当即跪下歃血为盟,行了结拜之礼。
澎鱼龙因利歌而清醒,免于犯下大错,心中对他感激得无以复加,暗暗下定决心:“老子拼出这条性命,也要守住贤弟平安无事。”他又望着辛瑞,道:“小丫头,你要不要也来拜拜?”
辛瑞淡然说道:“你们男人当真无聊,我还是免了吧。”
澎鱼龙笑道:“不错,你是贤弟的媳妇儿,我与他结拜,你自然也是我义妹了。”
辛瑞大羞,啐道:“谁是他媳妇儿了!你再胡说,我拿剑斩你!他是有老婆的人!”
澎鱼龙愕然道:“有老婆又怎样?当年利楚有十个老婆,各个儿与他恩爱无比。历代离落国主也都是妻妾成群之徒。”
辛瑞斜觑利歌,见他并不表态,不禁怨他迟钝麻木,道:“这么说来,这位仁兄还算专情了?”
利歌想起拜桃琴、宝鹿,决心坚定,道:“大哥,唯有骨地长城的女侯能开启城门封印,使我们出城,我们得回去见她。”
澎鱼龙皱眉道:“当年我为骨地长城立下大功,他们却恩将仇报,说我是月舞者,暗算了老子。若非如此,老子怎会犯下大错?我与骨地长城有深仇大恨,就算看在贤弟的面儿上饶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老子。”
利歌说道:“我会向女侯说明缘由,她正当用人之际,绝不会为难大哥。而且这小姑娘没了父母,唯有女侯能安置她。”
澎鱼龙仔细一想确实如此,笑道:“她是你的臣子,本就该听你的话。”
这时,屋外一声怪吼,只见利百灵出现在门口,他又少又长的头发被血染红,神态气急败坏、凶神恶煞,朝澎鱼龙嘶吼。
澎鱼龙对利百灵极为忌惮,表情紧张,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他喊道:“贤弟,这尖牙鬼是你朋友?你快管管他,他瞧来危险至极。”
辛瑞嗔道:“大哥别说二哥,你这醉鬼也好不到哪儿去!”
利歌张开双手,挡在澎鱼龙面前,道:“爹爹,不必打了,澎大哥是我义兄!”
澎鱼龙不禁笑道:“原来是伯父,贤弟,我和你结拜真是亏了血本,对谁都矮了好几辈。”
利歌连说三遍,利百灵才似听懂,他身躯变小,又钻回利歌心脏中。澎鱼龙啧啧称奇,道:“咱们尖牙鬼还有这等能耐?我能不能够?”
利歌说道:“只怕不能,我也不知爹爹从哪儿练成这古怪本事。”
众人离了解鞍门一带,利歌找一客栈,付账替澎鱼龙换了身干净威风的袍子,迫他上下清洗一番。澎鱼龙见客栈下头有酒,想要解馋,但囊中羞涩,又羞于借钱,只得苦苦忍耐。
走到半路,忽有酒香飘来,利歌抬头望向屋顶,见形骸躺在屋瓦上,手中有酒,悠悠倒入口中。
利歌喜道:“师父!你伤好了么?”
形骸点头道:“以为师的修为,那等伤不过如落发脱皮,不值一提。你找到蛟龙将军没有?”
澎鱼龙闻着酒气,酒瘾高涨,眼巴巴地看着形骸那酒葫芦,他道:“我就是!我已与贤弟结拜,你是他师父?”
形骸啼笑皆非,道:“徒儿,你如何替我招了这么个便宜徒弟?”
澎鱼龙抬头挺胸,昂然道:“俗话说,擂台无老幼,酒局无父子!你手里这酒气味辛辣,却又有一股阴冷气息,莫非竟是鼎鼎大名的‘狂蜂浪蝶酒’?”
形骸“哦”了一声,坐直身子,神态如临大敌,道:“你懂酒?会品酒?”
澎鱼龙冷笑道:“上至天庭名酒,下至市井马尿,老子无一不知,无一不精!”
形骸也冷笑道:“真是大言不惭,我看你老迈体弱,就算有些学问,酒量也必然不行。你这等野路子的蛮勇之辈,如何能与我这等品酒赏酒,吟诗作对的酒中仙人相比?”
澎鱼龙抬头挺胸,呵呵哈哈地大笑一通,道:“酒中仙人又算什么?在我酒中豪杰面前,直是不堪一击!”
形骸道:“空口无凭,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
澎鱼龙心下暗喜,道:“这骨地长城中两百三十七家酒铺之中,任意一家的酒,我若闻不出来,叫不出名目,你便是我爹爹了。”
利歌骇然道:“大哥,你若胡乱认爹,我该如何做人?”
澎鱼龙忙道:“放心,放心,我这人办事最牢靠不过。”
形骸登时斗志高昂,从怀中又取出一瓶酒,抛给澎鱼龙,澎鱼龙大喜过望,一闻一尝,说道:“是百年老字号西江月楼的江月酒!他奶奶的,这酒非皇亲国戚不卖,你是不是偷的?”
形骸脸皮一红,道:“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窃酒不能算偷……窃酒!……品酒仙家尝酒,能算偷么?”
澎鱼龙转眼便将江月酒喝得干净,形骸精神一振,又抛来一瓶酒,澎鱼龙也立时点破名头来历。形骸遇上强敌,于是全神贯注,运放浪形骸功与梦魇玄功造酒。
利歌暗暗叫苦:“他们这般斗酒下去,不知喝道猴年马月。大哥若醉的厉害,又该如何去见利汀?”
突然,辛瑞一剑将澎鱼龙手中酒瓶劈碎,令形骸与澎鱼龙吓了一跳,她喝道:“喝够了没有?两个大男人当街拼酒,成什么样子?”
澎鱼龙酒瘾已解,自知失态,忙赔笑道:“好,好,贤妹言之有理。”
形骸恼道:“你还不是我徒儿媳妇儿,便来管我这当师父的?就算你当真成了我徒儿媳妇儿,也管不了我这酒中剑仙。”
辛瑞红着脸道:“酒鬼!你过来!我割了你这烂舌头!”说着一道剑气劈了过去。形骸“啊呀”一声,被剑气打飞,登时不知去向,当他声音仍从远处遥遥传来:“贤徒,你若娶这母老虎为妻,为师死不瞑目!”那声音虚无缥缈,荡气回肠,真仿佛醉死鬼发出来的一般。
六十四 爱慕画中人()
利汀见到利歌等人,甚是急切,道:“探子称解鞍门那边好一场恶斗,蛟龙飞上了天,房屋损坏,平民死伤无数,你们与那蛟龙将军交手了?”
利歌回答:“这其中颇有误会。”指了指澎鱼龙,说道:“这位便是蛟龙将军。”
利汀双眸凝视,不露半点喜怒,过了半晌,她叹道:“你带他前来,是什么意思?”
澎鱼龙道:“小丫头,我与利歌已是拜把子的兄弟,与长城的诸般恩怨,我也不再计较,咱们握手言和怎样?”他得利歌嘱咐,在外人面前并不揭露利歌身份,但利汀早就知情,此地并无外人。
利汀转过身子,缓缓踱步,说道:“护龙卫的人绝容不下你这月舞者,我虽不在乎此节,但更不想与护龙卫决裂。”
澎鱼龙听到护龙卫,脸上变色。他身负奇术,可护龙卫多得是克制尖牙鬼的法器,他不愿轻易招惹。
利歌说道:“我已与大哥言明,他愿随咱们前往长城之外。有他相助,正是如虎添翼。”
利汀笑道:“是么?我身边已有众多高手,未必另需援手。”
利歌答道:“城外危险莫测,高手正是多多益善。”
利汀高声道:“昨夜杀害富甲帮三老之事该如何算?他与空龙派勾结,绝非善类!”
澎鱼龙满脸困惑,问道:“什么空龙派?什么富甲帮?”
利歌说道:“昨夜有一蛟龙般的怪物,吐火烧死富甲帮三大首领,我们最初怀疑是大哥你所为。”他见到澎鱼龙之后,更确信绝非是他。昨夜那人警觉机灵,一见情势不对,立刻走脱,并非心无城府、醉生梦死的澎鱼龙所能。
澎鱼龙摇头道:“那不是我,我昨晚正呼呼大睡,哪有空做这等事?”
利汀道:“这是你一面之词,利歌,你当真如此轻信他么?”
澎鱼龙呵斥道:“他是你的君王,你怎地这般对他说话?”
利汀一时语塞,居然显得颇为局促拘谨,无法反驳,她缓了一缓,道:“我们要去微雨遗迹,决不能留有任何隐患。这城中也绝无可能有第二条能变化蛟龙之人。”
利歌劝道:“你若放心不下,此刻放弃出征还来得及。”
利汀神色固执,恼道:“我绝不会放弃!你自己说过,你已不是国主,少对我发号施令!”
利歌摇头道:“这并非发号施令,我是关心你的安危,也关心此城安危。咱们对那微雨遗迹一无所知”
澎鱼龙忽然道:“什么?你们要去那‘微雨遗迹’?”
众人盯着他看,澎鱼龙表情复杂,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安,他道:“我我曾去过那遗迹。”
利汀吃了一惊,道:“什么?你去过?什么时候?”
澎鱼龙窘迫一笑,道:“大约七百年前了,我是同利楚一块儿去的。”
利汀默然少时,道:“听说你这人疯癫得无药可救,常常口吐狂言,自吹自擂,果然不假。祖宗的名头,也是你这妖邪能提?”
澎鱼龙恼道:“老子确实去过!当年与利楚一时不慎,放出那咳咳总而言之,那里头的情景,老子仍记得清清楚楚。”
利歌知道这位义兄糊里糊涂,颇有些心智错乱,他自称‘记得清清楚楚’,此言只怕得大打折扣。
利汀取出一张城外地形图来,道:“你指给我瞧。”
澎鱼龙低头看图,伸出粗大的手指,说了前往那山谷的路途,他虽说的结结巴巴,犹犹豫豫,但却与利汀所得消息相近。她略一沉吟,道:“这微雨遗迹原来曾经出现过,那么它并非初现了?”
利歌笑道:“大哥不仅武功高强,法术奇妙,更难得可以充当向导,有他助阵,此行希望大增。”
利汀无奈叹道:“好,那也唯有如此。但随行者也有护龙卫,你小心莫要露出马脚。我们明晨天一亮就出发,千万莫误了时辰。”
利歌又说起那无家可归的少女之事,利汀道:“此乃小事一桩,你将她留在我这儿好了。”
澎鱼龙深感欣慰,连声道谢,利歌等人于是离去。
到了花园中,利歌问道:“先前大哥你欲言又止,到底那微雨遗迹中有什么?你们为何会前往那边?”
澎鱼龙叹道:“实不相瞒,当年我与利楚兄弟前往那遗迹,是为了找寻阴影忽然蔓延的线索。我二人闯过重重机关,在遗迹深处见到了许多‘龙骨’。”
利歌、辛瑞同时问道:“龙骨?”
澎鱼龙道:“并非是造船的龙骨,而是货真价实,龙死后的遗骸。”
利歌说道:“世间神龙皆为灵体,死后回归龙脉,怎会有遗体?”
澎鱼龙摇头道:“那并非五行真气化作的灵龙,而是古时一类叫‘巨龙王’的怪物。这些遗骨堆积在一块儿,似因为阴影起了诡异的变化,我瞧着好生不安。利楚兄弟与我将一根龙骨秘密搬回了城,请教道术士这其中是否另有玄机,当时似乎并不危险,但后来后来,那头恶龙便找来了。”
辛瑞问道:“原来当时的灾祸,是因你二人引起?”
澎鱼龙道:“小妹子,话不能这般说。咱们虽搬回了骨头,可也不能说那恶龙与我二人举动有关。”
利歌道:“大哥口中的那头恶龙,到底是何模样?”
澎鱼龙神情苦恼,似在苦苦思索多年前的景象,他道:“那怪物似是龙的怨灵变作实体,瞧来模糊不清,充满怨气。我变作龙形已算作庞大,但它更比我大上数倍,它喷的并非火焰,而是毒雾,稍稍吸上一点儿便会身中剧毒。我与利楚两人皆算当世英雄,可仍只能勉力与之周旋。唉,我受重伤之后,利楚是如何战胜它的?”他皱着眉头,直扯胡子,却毫无半点头绪。
利歌心想:“若真是如此,这遗迹中的隐秘只怕唯有师父能够解开。我将此事告知利汀也无用,要她相信大哥难如登天,有师父、大哥、爹爹三大高手坐镇,此行当能平安顺利。”
利汀此去是为了她那失踪的情郎,这情郎多半已经死了。若万一同行者中有人想发掘遗迹中的龙骨,利歌将制止此举。当他确保利汀安全回到长城之内,利歌他们将与人间诀别,往漆黑骨地深处进发。
利汀斜着身子,靠着宽大的椅背,紧闭双眼,脑中思绪万千。屋子里传来声响,右侧密门开启,石牧从中现身。
利汀睁眼瞧着来者,道:“都查清楚了么?”
石牧躬身道:“主公放心,属下已却查明了,利来、利纳两位小姐与利歌只是途中偶遇,其中并无隐情。她二人心无城府,莫说是主公,连属下也能一眼看穿。”
利汀道:“那利甘秦呢?”
石牧道:“利甘秦仍在鸦巢堡,似无异动,但不可不防。”
利汀道:“你怎么想?利歌为何现身于此?他当真只是想离开长城?”
石牧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本为一国之君,却被人推翻,险些丧失性命。他若不想复辟,不想报仇,真是天方夜谭,荒谬至极,更莫提他唯有前往漆黑骨地的心愿。”
利汀深深吸一口气,并不回答。
石牧道:“此人言语之中满是谎言,行事也处处怪异,不可不防。”
利汀道:“若换做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石牧道:“他若要复辟,首要之事,便是招兵买马。而我峡北雄兵远胜过峡南弱旅,依我之见,若主公答应借兵予他,他不会对主公不利,但若是主公无意听命此人,他定会设法暗害主公。”
利汀哼了一声。
石牧又道:“他手段何等厉害,擅长笼络人心,非但利纳对他死心塌地,连那蛟龙将军也被他纳入麾下。但如今咱们人多,他们人少,他尚不敢轻易动手,万一途中有变,只怕”
利汀道:“那你有何提议?”
石牧道:“先下手为强,在途中暗暗布置,待抵达遗迹,找到唐兄弟之后,集众人之力,借护龙卫之手,将他们全都杀了。”
利汀身子一颤,道:“时隔这多月,唐哥哥他当真还活着么?”
石牧大声道:“这是自然,唐兄弟深爱着主公,哪怕陷入绝境,怎会相负?就算有个万一,咱们也需确认无误,才能心安。”他语气变得慷慨激昂,唤起了利汀对情郎的满腔深情。
利汀鼻子一酸,红了眼眶,道:“你下去吧。”
石牧不再言语,闪身而出。
利汀又陷入沉思,在沉思中,回忆涌上心头。
记忆中,她见到一张画像,由探子送来,画像中人是南边新登基的国主,据说比她还小上三岁。利汀目不转睛地望着画像,只觉得这人好看极了,真想不到世上竟会有这般英俊的少年。
她的爹爹嗤笑道:“他奶奶的,这小子长得像娘们儿一般。”他的心腹大臣也都大声讥笑,又有人说道:“那画师为了讨好这小子,将他画的加倍漂亮,却不料弄巧成拙,这小子可以去扮个旦角。”
利汀也干笑几声,心里却想道:“他看似柔弱,但未必软弱,你们这群大老粗也未必当真英勇。”
她有了难以启齿的心思。
她年纪轻轻,却已是威震长城的女将军,令父亲自豪的继承人,但没人关心,也没人能想到,在她心底,利汀仍是一个情窦未开的怀春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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