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一翻白眼,道:“姑娘,哪有此事?我早就瞧出大人必成大器。”
沉折问道:“李银师呢?”
丫头道:“李哥哥救了大伙儿,但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寻星姐姐正照顾他呢。”
重宫道:“得快些给他淋水,不然早上他就得失踪。”
猛听得上头客房里一声尖叫:“坏形尸!坏形尸!”
馥兰脸上变色,道:“是寻星?”
屋顶乒乓声传来,沉折飞身赶往那边,推开一房门,屋中,只见一面目狰狞的坏形尸,它满嘴尖牙,手上脚上长满龙鳞,背后一对翅膀,羽毛呈猩红之色,寻星被那坏形尸踩在脚下,坏形尸张开血口,舌头卷动,但表情似乎痛苦不已,观此妖容貌,依稀正是李银师。
沉折拍出一掌,坏形尸嚎叫一声,撞破了墙,朝外头摔了出去,沉折再一抓,将寻星拥入怀中。寻星骇然道:“它是李银师!它想想吃我的冥火。”
沉折回答:“我知道。”将寻星一抛,正好落在楼下重宫怀里。
李银师发出怪叫,飞上高空,突然之间,吐出一道冥火,化作火柱,打向沉折。沉折一惊,横剑斩出剑气,火柱剑气一碰,这一边客栈霎时被烧为废墟。
沉折心想:“若我不挡这一招,百丈之内,所有人都会死。李银师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他高高跃起,一剑朝李银师刺去,李银师振翅翱翔,往更高处飞去,但沉折回身再斩出剑气,李银师背后中招,鲜血长流,它失去平衡,朝下直坠。
沉折一转身,继续追赶李银师,此时,李银师背后翅膀圈转,就好似一个大火圈,火圈中喷出百道火焰,就仿佛密集的投枪一般。沉折使海魔拳招式,长剑也急速转动,将火焰全都弹开,火光划破夜空,又有些落在地上,将不少房屋烧着。
李银师怒吼,反身扑向沉折,沉折斩出十招,剑芒封锁了李银师攻势,但李银师的手掌心瞬间伸出一枚白骨,那白骨约有三丈长短,燃起熊熊白火,嗡地一声,冲破沉折剑网。沉折低哼一声,腹部被这白骨洞穿。李银师趁势抓住沉折,尖牙咬向沉折脖子。
沉折叹了口气,提升冥火境界,已然使出“灭理神功”,李银师一愣,蓦然不知沉折行踪,就仿佛沉折忽然间消失了,它陷入困惑之中,转了好几个圈子,却不见沉折在哪儿。它竖起耳朵,鼻子嗅动,但仍找不到沉折去向。
其实沉折并未隐形,仍在李银师身侧,但这“灭理神功”实是违背常理、诡异卓绝。沉折使出其中的‘空无莫归’境界,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世间再无一人能察觉到他在何处。
沉折手掌如刀,袭向李银师,此时他意图与这世界的人接触,于是有了形迹,李银师当即察觉,挥动利爪,挡住这一击,但想要反击时,却又全无目标可言。一旦沉折进入这“空无莫归”之态,任何敌人皆只能挨打,全无法还手。李银师反应如电,每当沉折攻击时,顷刻间就能感到,但即使如此,终究陷入被动,极为不利,十招一过,它重重挨了一掌,惨叫一声,摔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然而沉折自身也消耗极大,他将冥火提升至最高层中,因此难以持久。他赶到李银师坠落处,朝下看去,微觉惊讶:李银师中了这第九层冥火功的一掌,居然仍能站起身子,而且正飞速复原。
他略一沉吟,背后浮现出一双巨大的红眼,红眼一闭一睁,将沉折吞没后又释放,沉折变了模样,身躯神圣而辉煌,真气化作万千手臂,他伸出手,轻触李银师头顶,李银师浑身巨震,身上异状瞬间全消,还复本来面貌。沉折松了口气,散去冥火,也变回原先状态。
这一式唤作“后卿魔眼”,能够驱散敌人身上诸般异变,令其由强变弱,甚至能剥夺仙神的神位,将其一举摧毁。沉折对此招运用并不娴熟,若稍有闪失,自身也会受到反噬,但他不愿杀李银师,故而以此法相救。
李银师疲惫不堪地抬起头,望见沉折,歉然道:“我神智失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沉折解下自己袍子,扔给李银师,李银师穿在身上,神色忧郁苦闷。沉折道:“或许是这阴间的灵气扰乱了冥火。”经过此战,沉折知道李银师体内冥火潜力极强,一旦化作坏形尸,与亡人蒙在伯仲之间。若非自己冒险提升冥火,将功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此役只怕会两败俱伤。
李银师抿唇良久,道:“我实话对你说了,你会不会杀我?”
沉折道:“不会。”
李银师说道:“我脑子里有有个古怪的声音,我对你说过,记得么?那声音说,让我杀了你,当上馥兰她们的首领,进一步成为这儿的鬼王,我试着抗拒她,但最终仍变成那幅模样。”
沉折说道:“我脑中也有声音,时不时传达旨意。”
李银师道:“真的?”
沉折点头道:“或许正因为这样,你那‘母亲’才命你杀我。”
李银师叹道:“其实,这多年来,我有好几次变成坏形尸,猎杀一些盗火徒,吞食他们的冥火。过了很久,才能自个儿恢复原状。我并非有意害你们,我以为自己终于掌控住了这病症,这才与你们同行。”
沉折问道:“你究竟从何处而来?我从没听说过盗火徒能从坏形尸变回原貌。”
李银师答道:“我脑子很乱,离落国解元我只记得这些,罢了,罢了。”
他朝沉折深深作揖,道:“我身上这诅咒,还是与诸位分道扬镳为好,这些时日来,多谢诸位收留照顾。”
沉折并未挽留,他道:“丫头会想念你的。”
李银师苦笑道:“幸好她没见到我这模样。”
沉折仰望天空,突然见到匪夷所思的景象,在东方,雪白的光芒染白了乌云,一轮惨白、阴沉的太阳露出一角,那太阳极不真实,细看表面,似乎是亿万颗夜明珠汇聚而成。
李银师身子逐渐变得透明,沉折忽然说道:“传声到你脑中的是个疯神,就像我脑中的那人一样,你我无法理解他们的心思,但最终我们总会走上他们想让我们走的路,别无选择。”
李银师若有所思,笑了笑,表情洒脱,倏然已不见了身影。
七 凭何审功过()
越过小溪,形骸从未想过离落国的山谷会变得如此丑陋,如此扭曲。
树木干枯,犹如僵尸的手挖开了地面,伸上了地表。树枝上几乎并无树叶,偶尔有,也是湿漉漉的红叶,若擦身而过,会在衣物上流下血迹,而若沾上肌肤,那个人不久将内脏出血而死,从表面看来,全瞧不出死因。
这是离落国最偏僻的地方,无人管辖,盘踞的战团犹如土匪,更恰当的说,各个儿皆是屠夫,但就算屠夫也不敢深入丛林。
树下站着一个苍老的女人,肌肤白得像骨头,长发色如骨灰,身边一头猎犬,蜷缩着身子,大得犹如猛虎。
她用离落国语笑道:“好,好,真是稀罕,真是稀客,公子从哪里来?”
形骸笑道:“我听说这儿有精通妖法的巫婆,特来一见。”
老女人说:“可惜,我没听说过。你找巫婆何事?”
形骸说:“找人。”
老女人说:“这儿可没多少人来,如果来了,我一定会见到。你要找什么样的人?”
形骸回答:“是个年轻人,样子极为好看,身手也不错。”
老女人咧嘴笑了,说道:“好看的年轻男人,身手不错,这样的人,通常不得好死。”
形骸点头说:“这年头,好死之人也不多。”
老女人朝天上看了看,说:“要下雨了,来吧,我带你去村里问问。我似乎听人说起过这么个人物。”
形骸问:“他在村里?现在怎么样了?”
老女人叹道:“谁知道呢?这年头,好人都不长命。你要找的那人是好人呢?还是坏人?”
形骸笑答:“一个杀人无数的好人。”
隐约间,老女人似有些害怕,她道:“来吧,来吧,被这雨淋上,体内的血都会弄脏。”
形骸跟着她走,她身旁那头猎犬不知何时绕到形骸背后,形骸回头看了一眼,这条狗的嘴里红彤彤的,脚步沉重,两旁的树为之颤动,似在妖异的舞蹈着。
老女人又道:“你拿着兵器,武功怎么样?”
形骸摸了摸青阳剑,说:“在离落国,至今碰上的人,似乎没几个是我对手。”
老女人干笑一声,答曰:“你知道么?越是高手,越是谦虚,越是命长。嘴上叫的越响的人,通常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形骸说:“照你这么说,我倒更想知道自己将会是怎样的死法。”
老女人笑道:“你问我?我去问谁?我只是个可怜兮兮的老人。”
形骸问:“我倒觉得你并非寻常人,只怕另有图谋。”
老女人尖声发笑,回道:“啊对,啊对,我在村子里开了客栈,做皮肉生意,生意不好,只能外出拉客。”
形骸说:“这荒郊野地的,我说这客栈的价钱只怕黑的很。”
老女人叹道:“人总要活命,我赚钱活命,旅客也想活着穿过这片丛林,大伙儿各取所需罢了。”
她又扭头打量形骸,笑道:“咱们村子全是女人,你知道么?”
形骸问:“真的?那可非去不可了。是不是都如你一般是老妇人?”
老女人笑道:“也有年轻漂亮的,大伙儿都想着年轻男人,你这样的,进去之后,只怕一辈子都离不开了。”
形骸说:“我会死在里头?”
老女人说:“你会被村里的姑娘迷住,在床上、草堆上、树林中、马厩里亲热,娶妻生子,最后死在女人的身子上。”
形骸哼了一声,说:“那可未必。”
老女人说:“那你自己看吧。”
说话间,他们已到了那村子,老女人一声口哨,村民皆走出房屋。形骸双目扫过,皆是蓬头垢面,脸色惨淡,常年不见天日的样貌,其中有几个颇有姿色,眼中的渴望更是动人心魄。
形骸愕然道:“想不到你说的是真的。”
老女人说:“可不是吗?”指了指一处大木屋,说:“在那儿。”
那木屋的木墙破洞颇多,灰尘漆黑,布满木板,形骸停在木屋前,双目审视,老女人笑道:“怕什么?咱们都是女人,难道还能把你吃了?”
她语气有一股激将之意,形骸点了点头,走入木屋,老女人拿抹布与鸡毛掸子四下打扫,扬起一片黑尘,形骸用手遮住口鼻。老女人的笑声愈发尖锐了。
外头当真下起了大雨,乌云令天地阴暗下来,雨滴落在屋顶上,噼里啪啦作响,形骸坐下,老女人倒了杯酒,形骸一饮而尽。此举倒出乎老女人预料,她道:“你不怕酒里有毒?”
形骸笑道:“你们村里只有女人,难道不想男人?如此毒死了我,岂不可惜?”
老女人咧嘴大笑,这时,屋门敞开,陆陆续续有二、三十个女人走了进来。形骸朝他们略一躬身,说道:“姑娘们。”
她们眼睛发光,像是尖牙鬼瞪着活人的模样,她们露出狞笑,像是大仇得报前快意的表情。
形骸又问:“你们之中,有谁见过一位年轻人?他很是英俊,身子有些瘦弱,他或许会问关于尖牙病的事。他是来找巫婆的。”
其中一个胖女人喊:“来这儿的男人统统死了,你也会死!”
形骸看了她一眼,说:“他们准是享尽了艳福而死。”
另一光头女子嚷道:“不,不,他们是被挖出眼珠,切掉耳朵、剁去命根,割掉舌头而死。”她解开衣衫,里头什么都没穿,但却挂着一命根形状的吊坠。她得意而笑,如痴如醉。
形骸问:“为什么?”
老女人冷冷说道:“因为男人都该死,因为巫婆命令咱们这么做。我们杀了男人,喝男人的血,生下来的孩子,一个个都是女儿。”
胖女人笑道:“我们这么做,已经一百多年啦。”
形骸皱眉道:“难道无人发觉你们的罪行?难道战团对此视而不见?”
老女人说:“每年死上十来个男人,有谁会留意?”
光头女子笑道:“男人脑子里只想着那件事,稍一勾引就跟咱们走,就算他们途中想要逃,咱们也有法子要他们逃不掉。”众女子都笑了起来,像一群乌鸦正鸣叫。
胖女人道:“他们以为女人好对付,他们以为女人软弱可欺,他们以为女人不过是牲口、是牺牲、是陪葬品,是战利品。咱们受够了男人,恨透了男人,巫婆救了咱们,告诉咱们仪式,只要有那仪式,咱们没有男人,一样过得很快活!”
老女人指着形骸说:“你本可逃走,但被我言语一激,又听到满村的女人,立刻就不想走了,对不对?你以为只要是女人,就一定会想男人?愿意做男人的奴隶?”
形骸说:“让我见见巫婆,我本就是为她而来。”
老女人拔出匕首,说:“你能见到,当你死后,你的眼睛将献给巫婆,你的舌头将被巫婆吃下,你的耳朵将挂在巫婆家中,你的命根”
形骸说:“不必说了,你们若不想死,现在就离开此屋。我自己去找那巫婆。”
老女人笑道:“多少自诩武功高强,天下无敌的好汉,都死在咱们手上,你以为自己能逃?你已中了毒,真气涣散,武功全失。”
光头女子说:“毒不在酒里,而在屋子的灰尘中,只要你皮肤沾染上一丁点儿,你就完啦!”
形骸问道:“你们为何会没事?”
老女人冷笑道:“咱们都服过解药,你连这道理都想不通么?”
突然间,一道骨刺将这老女人脑袋刺穿,骨刺如蛇般扭动,发出咕噜咕噜声响,将老女人浑身血液吸干。众女子大惊失色,一齐拔出尖刀,指向形骸。
形骸闭目片刻,笑道:“好了,我毒素已解。”
那胖女人声如杀猪,朝形骸冲来,形骸手指一弹,这女人脑浆迸发而死。那光头女子绕到形骸背后,飞身一刀刺至,形骸回肘一打,光头女子浑身骨骼寸断。
其余女子大声哀嚎,不敢上前,有女子拿来弹弓,朝形骸打出一个个红蛋,那红蛋显然也有剧毒,形骸凝聚冥火,形成无形气罩,将红蛋反弹回去,洞穿射击者脑袋,死者血液沸腾,好似开水般冒烟,少时眼珠熔化,七窍流血而死。
形骸仰天说道:“若再不现身,当真放任她们死去么?”
众女子被形骸震慑,再无一人轻举妄动。屋外一声低吼,她们面露敬意,垂首让开了道。那大猎犬缓步前来,等走到近处时,已经成了个赤身黑发、柔媚入骨的美女。
形骸问:“你就是巫婆?”
美女答道:“这些女子受尽男子迫害,我收留了她们,令她们摆脱厄运,在此繁衍,生平所杀男子,也都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之辈。她们盲目自大,见了绝世高手,竟全无知觉。”
形骸说:“我也无意赶尽杀绝。只是来此询问离落国主利歌的下落。”
巫婆问道:“国主并未来过此地。”
形骸摇头说道:“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查出你是利修衣昔日的师妹,与她一同从漆黑骨地返回,精通妖法,定有法子追踪利歌。”
巫婆叹道:“师姐她去过阴间,归来之后,性情剧变。”她伸手进入她那浓密黑发,从中取出一柄小刀,说道:“此小刀上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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