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水中银枪兵()
小太乙道:“神龙骑杀了织网仙子,占了六座塔,但其中隐秘却一直没弄清楚。后来世上生了瘟疫,传的到处都是,患上的人必死无疑,塔里头的神龙骑也得病而死,剩下的则落荒而逃。其后派若何女王在荷叶岛建国,这六座塔落到她手中,可她到来时,唯独这观星塔被关得死死的,什么手段都进不来。”
形骸暗忖:“我为何竟能进来?难道这座塔想害我,故意放我进来的?是了,此地准是我埋骨的坟场。他说的那场瘟疫,准是潜地婆婆说的‘乱毒症’,哎呦,我杀了那些蜘蛛僵尸,万一染上了病”不由得越想越怕,满身冷汗。
小太乙察言观色,叹道:“那都是过往的事啦,大哥哥,你不用如此害怕。”
形骸道:“小兄弟当真渊博,你怎会知道这么许多?是你师父教你的么?”
小太乙眉头紧皱,嗔道:“自然是师父教的,不然还是你教的么?”
他突然发脾气,形骸吃了一惊,可又明白他的心意:“小太乙说着织网仙子之事,又想起山寨被灭的惨剧,心里怎能好过?可他答应我不透露真凶讯息,更是憋屈透顶。他即便恨透了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两人不再交谈,默想心事,休养生息,待形骸真气恢复,他道:“小兄弟,咱们该动身了。”
小太乙点了点头,拉住形骸的手,形骸见他柔弱,心下歉意更增,背起哀释儿,暗想:“若遇上危机,我拼了命也要保住他俩平安。”
小太乙叹道:“大哥哥,你们神龙骑真好。”
形骸道:“我们祖上是你们的大仇人,你为何说咱们好?”
小太乙道:“不是说你们品行好,神龙骑体内的龙火是一代传一代的,生下来的子孙,有的是凡人,有的能觉醒,数目易于增长。而咱们月舞者的月火,灵阳仙的阳火,能否觉醒,全靠天授,养下来的孩儿,几乎继承不得神火。”
形骸劝慰道:“难怪咱们女皇对宗族血统如此看重,可咱们这龙火效用却不及月火,更远及不上阳火了。”
两人聊了几句,隔阂尽消。前方皆是山石,地形起伏不定,却始终有河流在旁淌动,形骸反复查探过这河水,绝无异状,先前怎会如垫子般将自己弹上天,令三人皆毫发无损?莫非有高人暗中相助?
再过不久,见一石柱,显是人工建造,继续往里走,逐见到石柱、石阶、高台、祭坛,壁画、浮雕。形骸猜想自己走对了路,这深渊里头藏着一处庙堂,倒与那飞灵庙颇为相似。
陡然间,上空传来呜咽声,形骸汗毛直竖,往上一瞧,见是那长发红裙的女鬼魂,她正在墙上写字,她流下血泪,用手指沾血,一笔一划写在平整处。那血字隐约可见,形骸低声读道:“织网,织网,织好了网,骗神龙骑进来杀了,他们喂毒害我,害我宾客,害我同胞,害得咱们灭绝。”
小太乙脸色惨白,拉着形骸,躲到一块石柱后头,道:“她是织网仙子?”
形骸慌忙道:“她怎地成了鬼魂?若真是她本人,咱们根本不是她对手。”
小太乙细细思索,道:“不,她并非织网仙子,而是她死时的怨念,她残留的魄。这魄引来灵体,附在身上,吸收星月精华,成了这鬼魂。她用的并非道法,而是死灵妖法,只怕是借此处阴气新练的。那些蜘蛛僵尸就是她用妖法所创,借了病死神龙骑的尸骸。”
形骸道:“你是说她未必厉害?”
小太乙道:“她只是具空壳,残留些许怨气,些许记忆,她不是织网仙子本尊,也不通织网仙子道法。她的妖法厉不厉害,我可不想知道。”
那女鬼魂登时转过身来,指着形骸道:“杀了神龙骑!”
形骸急道:“不是我!不是我害得你!”
只见水中哗啦啦作响,漫天残影钻入水底,轰地一声,水面炸开,一浑身水流,十尺高矮,人形模样的水怪跳了上来。那水怪叫了一声,手中掣出一根尖枪,面对形骸,一枪刺来,当真快胜豹跃。
形骸一躲,脖子处被擦伤,鲜血飞溅,他不禁骇然:“这人枪法好高!比那熊掌断岳强太多了。”将小太乙与哀释儿放开,身子在空中转了半圈,冥虎剑已在掌心,一剑朝那水怪刺出。
那水怪霎时化作一股大浪,形骸被这大浪一冲,浑身如被奔牛踩中,痛得大叫起来,急忙长剑缩回,横竖连斩,将那水流斩断,他朝前一扑,脱离水流,吐出口中血液。
水怪变回原形,身上有两块残缺处,似也被冥虎剑斩伤。形骸心想:“他这形体介于虚实之间,否则冥虎剑已要了他的命。”
水怪转动长枪,倏然再度攻上,从难以想象的方位刺来,形骸见他招式奇妙,背上长出骨爪,用力挥动,总算拦下这一招。
随后,他将冥虎剑舞得密不透风,施展浑身解数,与这水怪相斗。这水怪身手迅猛,气力壮大,且举手投足间皆是一代高手风范,他那长枪舞得时而如落花缤纷,时而如巨浪滔天,时而如绵绵细雨,时而如倾盆天水,巧则变幻不定,强可横扫千军。若非形骸这冥虎剑太过锋锐,兵刃大占便宜,而又周身频出奇招,早被这水怪刺的满是窟窿。
即便如此,他全然落于下风,身上多处擦伤,他以治疗水加上放浪形骸功治愈身体,才不至于失血而死。而这水怪一味鲁莽,不懂虚招实招之变,形骸方可勉强看穿它的攻势。
他心中急想:“若非它脑子不好,我根本不是这水怪对手!是了,是了,不能力敌,就当智取,瞧我装死偷袭。”
于是故意卖个破绽,水怪手腕一振,长枪刺中形骸腹部处,哗啦一声,形骸血如洪流,洒了一地,看似情形凄惨,可实则大半混着体内的水,乃是一招滥竽充数。形骸惨叫道:“你胜了。”瘫软在地。
水怪果然上当,不再出手,脑袋望向那女鬼。女鬼一时发愣,并未答复。
形骸身躯骤然扑出,一剑刺中那水怪后背,水怪一个踉跄,枪尖转到后方,刺形骸心脏。形骸屏住呼吸,将生死置之度外,转动长剑,将那水怪左手臂斩断,那水怪一枪偏了,击中形骸大腿。形骸痛的眼前一黑,勉强站定。
忽然间,冥虎剑黑火在水怪体内蔓延,水怪哀嚎,形骸只觉水怪灵气随着冥虎剑流入自己命脉骨骼之间,就像先前饮血一般。那灵气极为阴沉,深藏凄苦,形骸冷的发抖,急运放浪形骸功,将那灵气转化为冥火,在五脏六腑中贮藏起来。
过了片刻,他忍受不住,手掌用力一推,那水怪远远摔出,身子散开,变作浅浅水池,又缓缓流入河流中。
形骸难受至极,嘴唇发颤,心道:“它身子里全是死者的残魄,是被神龙骑所杀的灵阳仙汇聚而成。它们它们想要杀我。”
按理而言,这许多怨气入体,形骸撑不过一时三刻,心脏必停跳而亡,可放浪形骸功将众怨气凝固,成了骨骼气血,再也无害。形骸只痛苦了一会儿,状况好转,吐出一口污血。
他手腕被一小手扶住,见小太乙神情关切,笑容欣慰,道:“大哥哥,你可当真聪明。”
形骸想起此刻处境,叹道:“我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要不然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那女鬼又喃喃低语,形骸转变些许魂水,凝神去听,女鬼道:“是你,是你?放浪形骸功?”
形骸大吃一惊,喊道:“你怎知这名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鬼不答,一溜烟朝上方高台飞去,形骸抓起哀释儿、小太乙,提气直追。
上了石阶,只见一祭坛上放着一大锅子,小太乙惊喜叫道:“就是这锅子,去除毒咒的锅子。”
形骸道:“终于找到了,眼下该怎么办?”
小太乙道:“将师太恩公衣衫剥光,放到锅子里,取些水来煮。”
形骸皱眉道:“万一煮熟了该怎么办?你这说法到底准不准?”
小太乙叫道:“死马当活马医了,大不了我陪命给师太。”
形骸忙道:“这大可不必,师太本来就是要救你。你也是一片好心,何必畏罪自杀?”
小太乙恼道:“听你说的,好像师太定会被我害死一般。”
形骸暗忖:“我只不过是照常推断,你拿水煮人,那人本就半死不活,无法运功抵挡,这哪有不死的?”
他来到大锅旁,掀开锅盖,不禁一愣,见里头有个长长的匣子。他将匣子取出,打开一瞧,心中一凛,只见其中是一整条左腿,那左腿皮肤漆黑,足抵得上形骸两条腿那么粗。
形骸道:“你看!这锅子把人烧的只剩下一条腿了。”
小太乙顿足道:“你真是别管那么多了。”接过那腿,放在路边。两人快手快脚,除去哀释儿僧袍。她身材丰腴,肌肤柔滑,甚是美观,形骸此生头一次见女子展露躯体,而且这人是个尼姑,不由得面红耳赤,岂敢多看?更不敢多摸。
小太乙问道:“大哥哥,你为何脸红?你快扶着师太的腰啊,我够不着锅子。”
形骸满头是汗,道:“你懂什么?师太是出家人,我是俗世人,僧俗不可肌肤相贴,以免败坏师太名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五十七 血足吞尸骨()
小太乙捧腹大笑道:“你这是庸人自扰,你才十四岁,师太足可做你祖母了,再说救人要紧,你胡思乱想什么?”
形骸道:“正是年岁太远,更当谨言慎行,不可僭越。你这孩子在山林里住的太久,好不懂规矩。”
小太乙使足劲,撑着哀释儿,形骸叹了口气,闭上眼,用袖袍缠住手,将哀释儿放入大锅中。
小太乙见一旁有个挑水桶,道:“你去下方河流处挑些水来,越快越好。我可有些怕鬼。”
形骸心想:“岂有此理,这小鬼头居然使唤我?我将来若要收养他,非得设法扭转颓势不可。”心里虽这般想,可毕竟亏欠他太多,拿起水桶,不久到了河畔,装了慢慢一桶水,倒入锅中,哀释儿浸入水里,脸上竟泛起一丝红晕。
小太乙道:“她有血色了,这锅子果然管用!”
形骸暗道:“未必,未必,这水将热气迫到她脸上,只怕不是好事。”
他见锅下方有雪白的石头,不知何物,遂以龙火功生火,“呼”地一声,大火翻卷,这石块竟比煤炭猛烈许多,却又全无烟味儿。
小太乙四下看了看,道:“这儿是道术士炼丹画符的地方,这石块叫燧冰,乃是极厉害的火药,这几年里,在龙国暗市之中,一两燧冰可抵一两翡翠。”
形骸奇道:“你不是在山里住的么?为何知道龙国世面之价?”
小太乙一时语塞,斟酌良久,答道:“我师父告诉我的。”
形骸又觉古怪,道:“你师父不是早不见了么?”
小太乙恼道:“别说我师父了!他抛下我不管,我就当没这个师父。”
形骸见他生气,不便再问,转过身,见那锅中水已滚烫,哀释儿脸色越来越红,毒咒印子已淡了不少。”
形骸正暗暗庆贺,眼前陡现那女鬼面容,形骸遍体冰冷,正欲呼喊,那女鬼捧着他脸颊,道:“恩公,恩公,你回来见我了?我终于找到你遗留的躯体,却一直未能给你。”
形骸感到浑身毛孔皆透着凉气,他道:“什么恩公?哪些遗留的躯体?”
却听咔嚓一声,他左腿上痛入骨髓,他往下一瞧,险些吓死:那锅中的断腿中骨骼疯长,尖刺钉入形骸左腿肌肉中,如利刃绞肉,形骸左腿已然血肉模糊。
形骸急忙招出冥虎剑,斩向那断腿,手上一紧,被小太乙捏住。形骸心神巨震,道:“小太乙,你这是做什么?”
小太乙星目闪耀,神色又是好奇,又是调皮,他笑道:“你别犯傻,这左腿没准是宝物。”
形骸怒道:“什么宝物?它在吃我”手臂用力,突然间,小太乙内力剧增,与形骸抗衡,形骸竟挣脱不开,他惊恐想道:“他一直在装傻扮弱,原来真气这等充沛?”
骨碌碌声中,形骸左腿被碾碎,那断腿的骨头变作血盆大口,疯狂吞噬形骸骨肉,形骸感到一股剧痛直钻心底,他大叫一声,撞在锅上,痛的无法思索。
小太乙神色兴奋,取出一旁桌上燧冰,轻轻揉搓,成了粉末,落入形骸左腿伤口,形骸瞪大双眼,见燧冰融入血,融入骨头,融入肌肉,融入皮肤。那断腿似饱餐一顿,心满意足,与形骸身躯结合,一时消停。
它似吃光了巢中鸟儿的毒蛇,吃饱之后,暂且休息,仍想再将那幼鸟的父母吃了,它眼下吃不动,可也许一天之后,它又会继续开吃,直至形骸连骨头都不剩下。
然后他成了形骸,以形骸的身份活着,继续吃人,填饱肠胃,一点一点、一顿一顿,不断吃,不断杀戮,这永远吃不饱的野兽。
如果那野兽始终是形骸呢?
他回过神,见左腿完好无损,痛楚也烟消云散,刚才的一切似是一场噩梦,可那伤势仍留下了烙印:形骸心惊肉跳,疲惫不堪,似又与那冤魂水怪大战了一场。
小太乙替他擦汗,眼神依旧可爱善良,他道:“有趣,有趣,我头一回见到这般趣事。”
形骸一把推开他,怒道:“我好心救哀释儿,你却来害我?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小太乙退后几步,低头道:“我不该骗你。”
形骸道:“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对这儿这般熟悉?你要是想害哀释儿”说到这里,骤然心惊,回头去掀锅盖,可那锅盖似与锅子练成一体,又重达万斤,形骸竟提不起来。
小太乙道:“大哥哥,师太她没事,我纯是一片好心。我知道这观星塔在等你,我知道织网仙子在等你,所以引你来此。”
形骸愕然道:“那从天而降的石狮子那些厚棉花般的河面,都是你捣的鬼?”
小太乙做了个手势,道:“我曾是月舞者,又是一位风水土地,我在外头考验你,看你是否善良,是否侠义,你很好,好得很,我才拿定主意,要帮织网仙子达成最后的遗愿。”
形骸哭笑不得,道:“什么混账遗愿?我要是知道你你是风水土地,我岂会你这小骗子,可把我与师太害惨了!”
小太乙仍目不转睛的望着他,道:“大哥哥,你救我之时,纯是一片仁侠之心。我纵然骗了你,你这颗心总是不假。你和师太都是好人,下一次再遇上这般情形,无论有无把握,仍会挺身而出,对么?”
形骸抱头道:“我也不知,我是个大傻瓜,大蠢货!我自以为救了你,可其实你根本不用我救。”
小太乙柔声道:“你救了我,也救了你自己。哀师太也是一样,她未能救自己的儿子,所以非救我不可。”
形骸细思他这句话,心想:“我救了我自己?救了我自己?”刹那间,他似在这漆黑幽暗的谷底,见到了一丝阳光。
他不再畏惧放浪形骸功,也不再忌惮那冥虎剑,他明白在自己手中,它们不会是害人的邪法,也不会是杀戮的魔剑。
我虽有野性,但我并不愚昧。
小太乙又拍胸脯道:“你放心,鄙人做事,一贯算无遗策。”
形骸问道:“这左腿又是怎么回事?”
小太乙尚未答话,石阶下方忽有人冷笑道:“行海,你可让我们好找。”
形骸惊出一身冷汗,一跃而起,喊道:“吴使节?”
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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