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无奈,打了个酒嗝,骤然化作一道剑芒,穿过人群,身上剑气飞扬,所到之处,敌人皆穴道受制,宛如泥塑般不动。众人见他这般神出鬼没的“法术”,无不惊恐万状,大惑不解:“此人武功之强,只怕唯有当年的沉折将军能对付得了。”
六 年少梦初醒()
形骸收摄光芒,回首望着鸿钧大殿,想念殿中的孟轻呓,叹息一声,道:“全都捉起来,若他们不反抗,不得伤了他们!”
藏家众人皆厉声痛斥,骂声不绝于耳。形骸心想:“战场纷争,历来如此,我不杀你,你就会来杀我。”
不知雪儿那边如何了?
他脑后微微一凉,一道色彩纷呈的洞穴敞开,白雪儿从中跳出,说道:“老不对师父,公主功夫太高,我敌不过她,藏采诗与她都逃了。”
形骸叹道:“可惜,若擒住了她,这场战事便可避免。但你没事就好。”
白雪儿道:“怎地没事?我和她对了一掌,到现在手还麻呢。”
孟家将士将藏家众人牢牢绑住,有人先前吃了藏家苦头,心中有气,而藏家人又骂得十分难听,辱及孟轻呓,孟家人火冒三丈,当即挥刀,藏家骂人者头落地。
形骸喝道:“喂!我说了不得杀人!”
孟六爻叹道:“孩儿,算了,他们骂咱们祖宗,是可忍,孰不可忍?”
藏风宣心想:“与其被拿做俘虏,成为藏家累赘,不如骂个痛快,让他们杀了!”于是骂道:“孟轻呓这老娼,定然将你们一个个伺候得舒服,你们才替她卖命!不过她这般瘦小的鸡仔儿,我是万万看不上的!”
这话一传开,藏家人尽皆发笑,出言附和。孟家众人大怒,再不忍耐,挥刀滥杀,形骸喝阻不住。有人一锤子砸向藏风宣脑袋,藏风宣心知难逃,闭目待死。
就在紧要关头,一道紫光闪过,那挥锤子的登时倒毙,藏家人抬头看天,全数惊呼起来,喊道:“殿下!”
玫瑰足踏巨剑,倩影闪动,刹那间落在孟家人群中,孟家军无不踊跃,争着扑向玫瑰,心想:“只要能将她擒住,可是弥天大功。”但玫瑰周身剑影如雨,刺向八方,众人被剑影重创,惨叫着、哀嚎着,满地打滚。
孟六爻扔出“玄铜地钟”,朝玫瑰罩落,但玫瑰握住紫星玫,一剑疾刺,一剑竖劈,一道剑气刺向孟六爻,一道剑气劈向那玄铜钟,这两剑刚猛卓绝,威力无穷,已是她全力施展攻势。只听一声巨响,铜钟粉碎,孟六爻“啊”地惊呼起来,想要躲避,却已万万不及。
形骸挥出长剑,剑芒如铜墙铁壁,将玫瑰剑气挡下,地面石板纵然坚硬,但仍被划开一道十丈长、丈许深的口子。他闪身而至,向玫瑰刺出一剑,玫瑰横剑一格,只觉敌人内劲极强,令她手臂震动。玫瑰朝后退开,避其锋芒。
形骸道:“玫瑰师妹,抛下剑,我对天发誓,不会伤你半点,只要你一点头,龙国就不必血流成河,同胞也不必自相残杀。”
藏风宣等都喊道:“殿下!快走!不必管我们!”玫瑰抿紧嘴唇,左右张看,眼中流露出疲倦、伤心、愤怒、痛恨之情。
广场上陷入沉寂,众人都盯着玫瑰,等待她答复。
玫瑰凄然笑道:“师兄,你还记得当年在声形岛上,我来找你,与你比剑的事么?”
形骸摇头道:“记得那些做什么?过去你我不过是孩子,什么都不懂。”
玫瑰眼眶湿润,道:“是啊,什么都不懂,那该有多快活?那时我一味争强好胜,想变得比谁都强,比谁都聪明,可忙忙碌碌,东奔西走,懂得越多,不懂得也就越多,伤心事也就越多。”
形骸道:“你可以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放弃,命藏家投降。我家殿下绝非外界所传那般心狠手辣之辈,只要藏家对她忠心,她会让藏家富贵如昔,生活安康。”
玫瑰轻叹道:“是啊,是啊,姐姐她心肠很好,她会赠给咱们当世第一流的铠甲,在铠甲中埋着厉害的火药,等咱们为国杀敌时,忽然‘砰’地一声,全炸开来,将咱们的兄弟姐妹、爷爷奶奶、爹爹妈妈与敌人一道统统炸死,遂了咱们为国捐躯的心愿,对不对?”
形骸道:“这件事或是咱们的错,但事已至此”
玫瑰昂然道:“师兄,我向你挑战,若你能胜得过我,这场仗就如你所愿。”
形骸松了口气,道:“好,那就如你所愿。”
玫瑰将手中宝剑左转右转,紫光如潮,罩住她全身,孟家众人见她姿势美轮美奂,竟看得入迷,一时忘了呼吸。
玫瑰见形骸站立不动,喝道:“孟行海,你瞧不起我么?我让你尝尝我山剑天兵派剑法的厉害!”
形骸不禁轻叹,他记得当年两人比剑,玫瑰所说的就是这几句话。
但彼时的少女语气调皮,轻松活泼,现在的她却充满愤恨,似乎想与自己同归于尽。
玫瑰出剑疾刺,剑光如玫瑰绽放,天降花雨。形骸朝天空转剑,将漫天剑气消了,随后一闪身,已到玫瑰面前,剑指玫瑰咽喉。
玫瑰心想:“平剑!”双指一夹,捏住形骸剑刃,同时将紫星玫点向形骸心脏,形骸手上加力,但玫瑰内劲也随之增长,形骸无奈,身形变作梦影,飘向一旁。玫瑰喊道:“哪里跑!”一跃一斩,剑影铺天盖地而至。
形骸皱眉不语,格挡玫瑰招式,举重若轻,浑不费力。须臾间过了二十招,形骸倒提剑柄,往上一斩,紫星玫突然生出感应,令玫瑰毛骨悚然,她急忙收势,停步倒退,形骸那剑芒好似一座剑山,拔地而起,直指苍穹。
他此剑乃是示威,故意歪的厉害,不然玫瑰万万无法躲开。众人见到这开天辟地般的一剑,无论敌友,不无气为之夺,心为之颤。
玫瑰娇躯震动,颤声道:“你怎会爹爹的剑法?”
形骸道:“师妹,认输吧。”
玫瑰低头道:“认输?”
恍惚间,她想起那些葬身异域的同胞鲜血,她想起藏东山对自己的谆谆教诲,她想起今夜在孟家府上掩护自己逃脱的将士,她想起他们的惨叫,他们的呼唤,他们崇拜的眼神,他们无畏的身影。
她想起孟轻呓的笑容,想起孟轻呓的手段,想起孟轻呓拆散自己与行海时所说的话,想起她自己曾在声形岛立下的誓言。
玫瑰嘲笑她自己的软弱,嘲笑自己一直活在梦里:她在做什么?她一直以为这件事不必闹到这样的地步。她错了,既然她已在这场杀戮的漩涡之中,又怎能怀有幼稚的希望,盼着所有纷争都和平收场,盼着亲人与同胞之间可以不用流血呢?
早在孟轻呓害死藏东山与藏家远征军时,血腥的帷幕就已经拉开了。玫瑰必须抛弃仁慈,抛弃善念,将一切藏家的敌人当做死敌,将一切孟家的朋友斩草除根,甚至藏家的子弟,藏家的盟友,都不过是她的棋子而已。
她原不必赶回来救人,但她愚蠢的来了。
玫瑰笑自己是个白痴,她深吸一口气,道:“师兄,接我最后一剑!”
形骸道:“这一剑之后,你就放弃?”
玫瑰笑道:“说不定呢?正是这样。”话一出口,她双手将紫星玫高举过顶,以劈山之力,向形骸斩出一招。她凝聚了浑身力气,鼓荡剑意,将仇恨与杀意融合为一,此剑刚猛无俦,有摧枯拉朽之势,委实难以阻挡。
但对此刻的形骸而言,这一剑并算不得棘手。他推出右掌,一面星铁大盾竖在身前,那剑气碰上大盾,只轻轻摇晃,便消散无形。
形骸道:“现在又如何?”
玫瑰露出倦容,但紫星玫补充她损耗的体力,她抬头微笑,指着形骸身后,道:“砰!”
形骸背脊发寒,回头一瞧,见玫瑰一道剑气斩伤了存放燧冰的木桶,那剑气附有火行,木桶灼烧,若烧穿了隔层,燧冰爆炸,其余人大半会粉身碎骨。
玫瑰疯了么?她想将所有人一齐炸死?
形骸吐出寒霜,想要灭火,但已然太迟,第一个木桶轰地炸响,波动火焰涌向其余木桶,其余木桶剧烈膨胀,也将引爆。形骸运全身功力,施展放浪形骸功,双手往地面一拍,数块蓝翡翠巨盾破地而出,将木桶圈圈围绕住,好似一座城墙般。
城墙内爆炸不断,火焰冲天,化作火云,火云中又浇下火雨,大片大片坠落。孟六爻、白雪儿知道这燧冰之火等闲无法用水浇灭,皆运风行之法,招来寒冰寒风,抵挡这火雨灾难。
形骸不断朝天空挥出剑气剑芒,消解落下的烈焰,偶然间,他一回头,见玫瑰解开藏风宣等人五人绳索,跳上紫星玫,几个心跳间,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形骸心想:“她预料到我会阻止燧冰爆炸,这只是她声东击西的计策?万一她失算了呢?她的人,孟家的人,几乎全会死在这里。”
她或许不在乎,就像圣莲女皇不在乎前线士兵的性命,梦儿不在乎藏家有多少人丧生,只要能达成目的,她们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正如同孟轻呓与刑天一次次教导形骸的那样,摒弃善恶之念,做自己该做的事。
形骸暗叹自己心慈手软,他本该在数招内擒住玫瑰,但他犹豫了,失手了,他继承自朝星的剑法无意间避让了玫瑰,令她得以脱身。
或许孟家将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数以万计的人将因此在战场上送命。他本可以一举结束这一切,但他没能办到。
七 黑夜太漫长()
再过不久,火终于熄灭,白雪儿擦去额头汗水,走近形骸,道:“师父,刚刚当真好险。”
形骸看着爱徒,心中怜惜,低声道:“这些日子,要你假扮梦儿,委实对你不住。”
白雪儿面泛红晕,小声笑道:“我好的很!扮作。。。扮作祖师,人人都对我毕恭毕敬,点头哈腰,有趣得紧,更何况你还常常色迷迷的瞧着我。。。。”
形骸皱眉道:“血口喷人!”
白雪儿道:“千真万确,不信你下回照照镜子!”
两人正窃窃私语,孟六爻走来道:“行海,雪儿,祖宗说那玫瑰丫头尚未跑远,可将她追回来。”
自从上一回孟轻呓进入鸿钧大殿之后,形骸就再也不曾见过她,甚至与她说不上话。孟轻呓说过只因她需断绝杂念,尤其情意爱欲,方能取得进展。形骸纵然想她,却也无可奈何。
但孟轻呓仍会用千里传音之术将心思告知孟六爻等后裔,由他们将计划转告形骸。此次风圣凤颜堂的密探查知藏家动向,传回京城,也是孟轻呓与孟六爻等人共同定下这诱敌深入,瓮中捉鳖之策。
形骸对此并无不满,毕竟他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擅长谋略诡计,且喜爱逍遥自在,不愿拘束。他们只需在动手前知会形骸一声,形骸自会到场打斗一番,倒也能解闷。
梦儿在殿中过得怎样?破解这鸿钧阵竟如此艰难?当年圣莲女皇又是如何办到的?
他又在发呆,孟六爻道:“行海!行海!你听到了么?”
形骸道:“听到什么?”
孟六爻急的直扯胡子,道:“去追那玫瑰丫头!”
形骸心想:“不错,我受朝星盟主大恩,不能伤了玫瑰。但她若执意与梦儿为敌,待到了大军中,战乱一起,反而不好处置。上上之策,乃是将她擒住,关押起来,由我亲自照看,待得大局已定,再设法化解藏家、孟家的仇怨。”
想通此节,他问道:“她现在何处?”
孟六爻道:“在城郊跃马坡的一座园子里。”
形骸心想:“梦儿凭借皇城龙脉,对玫瑰的动向了如指掌,藏家万万料不到此事。”
他召来一条小神龙为坐骑,小神龙喷云吐雾,腾空而去。
。。。。。
黎明时分,玫瑰足踏巨剑,带着藏风宣等人,落在跃马坡一座荒废大院。此处本是息家一朝官的宅子,但这朝官被圣莲女皇满门抄斩,谣传此宅从此闹鬼,故而人迹罕至。
她将藏风宣等五子扶下地,五人异常感动,又深为不安,道:“殿下,为何冒险救咱们五个?”
玫瑰道:“你们是我藏家希望所在,为了表哥,我不能让你们落入孟家手里。”
她推开大宅屋门,道:“奶奶!”
藏采诗探出脑袋,神色惊恐而憔悴,似一下子老了十岁,她问道:“大伙儿。。。。怎么样了?”
玫瑰道:“还能怎样?全都成了孟家俘虏。”
藏采诗老泪流淌,道:“孩儿,都是我急于求成,才有如此下场。唉,我真该听你的话,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玫瑰叹道:“奶奶,你别说丧气话啦,咱们虽败了这一仗,但只要出了城,与大军汇合,仍然胜券在握。”
藏采诗喜道:“是,是。若当真打起仗来,咱们的士兵一个能抵孟家五个,更何况咱们兵力是他们十倍!双方实力悬殊,吓都吓死他们了。等我捉住那孟轻呓,要将这贱货卖入窑子,让她被千人万人捣烂了!”
玫瑰道:“奶奶,你少说几句,好好歇歇吧。”
藏采诗自从四十岁后未曾遭遇这样的大败,愤恨之余,情绪颇为失控,她低下脑袋,一刻不停地痛骂孟轻呓,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这么做真的能将孟轻呓咒死,或是咒得人尽可夫一般。
玫瑰则在心想:“行海实在太强,我远不是他的对手,唯有。。。。唯有爹爹能胜他。但爹爹赠剑之后,就不再露面,听说连万仙盟盟主都让给了旁人。他人在哪里?为何不来见我?爹爹。。。。爹爹。。。。”
她忽然感到害怕,感到无助而茫然,感到空虚而寒冷,心中恨这黑夜如此漫长,为何还不过去?为何晨曦仍未到来,驱散她心中的阴霾?为何她的亲人接二连三的离去,只留下她孤零零的在这世界上?
但这软弱转瞬即逝,玫瑰握紧紫星玫,聚精会神,调理气息。这紫星玫与她剑人合一,加上她练过神道教的符华法,凭借此剑,真气复原极快。她龙火功本在第七层,拥有此剑后又增强了五成,但仍远未到第八层境界。
她不知孟行海武功练到了何等地步,或许她练至第八层的地步,就能与他抗衡?
纵然藏家兵威远胜过孟家,但他们有孟行海,有神秘莫测的道术士,说不定风圣凤颜堂也暗中与其勾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光是孟行海一人,就足以搅得大军人心惶惶。若他独闯军营,刺杀军中主帅,又该如何是好?
她需要能与他硬碰硬取胜的高手,但这样的高手,凡世间只怕难寻踪影。
园外马蹄声响,藏风宣等人勉力站起,握紧兵刃,紧张的躲在门后,朝窗外张望,等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道:“是木菀心姐姐。”
玫瑰道:“她来接应我们了。”遂在窗口点燃油灯,明灭三次,木菀心率领剩余部下入了门,她见到玫瑰,喜极而泣,道:“殿下,你果然没事!我。。。可担心极啦!”
玫瑰问道:“藏强那两千人呢?”
木菀心黯然道:“也中了埋伏,全军。。。。”
玫瑰咬咬嘴唇,反而笑道:“别担心,风水轮流转,我这姐姐她总爱占些便宜,但无关大局。”
忽然间,她手掌一拍,一人口吐鲜血,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此人神色惊讶,惨声道:“殿下,你这是。。。。何故。。。”
玫瑰道:“藏大势,与露夏王朝的关盖碰面时,我身边的人,唯有你与菀心姐姐是风圣凤颜堂的,我信得过菀心,我也待你不薄,你为何出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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