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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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浪形骸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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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意已决,木格拔出师传宝剑,左手指着形骸,眯眼冷笑,骤然暴起,长剑刺向形骸胸口。

    形骸手在海中一摸,手中现出一雪白锐器,似是象牙,又像是长长的尖锥。木格心想:“这东西哪儿来的?”不管不顾,手上仍发力疾刺。

    形骸横过那尖锥,朝长剑格去,木格立刻变招,从直刺变为上撩,这一招变化极快,已非人力所能。但形骸左手在长剑上一捏,止住长剑之势,皮肤割裂,顷刻间血染剑刃。

    木格笑道:“白痴,拿手掌抓我的宝剑,你这手已经废了。”说话间用力朝前一冲,想顺势将形骸手掌切下,岂料长剑沙沙作响,霎时变锈,几个心跳之间,长剑已被腐蚀得干干净净,丁点不剩。

    木格似在做噩梦,道:“怎么了?我的剑怎么了?”

    形骸身上火焰化作圆环,光芒急速圈转,他手持尖锥,一锥刺来,木格使一招“横扫千军”,身上泥石滚滚,守备当真严密,一时无畏利刃。形骸连刺数下,皆被木格挡开。

    木格想:“此人纵然觉醒,但武艺生疏,仍不是我对手。”心下一喜,一招“龙腾虎跃”,从空中一拳打出,拳力锐不可当。喀地一声,形骸中招,人远远摔入海中。

    木格狂吼一声,心血激荡,大喊:“给我从海里滚出来!”话音刚落,海浪掀起,浪中白光闪闪,看不真切,木格霎时浑身剧痛,手在身上一抹,各处皆是鲜血。

    木格头皮发麻,害怕起来,拔腿往岸上跑,但脚踝一痛,又被白光刺穿,他就地一滚,呛了几口水,双腿不听使唤了。

    他心里大叫:“有鬼!有鬼!”回头一看,更是惊惧万分:只见形骸浮在水面,数十根长长的骨头穿过他肌肤,似活物般缓缓活动,此时正往回缩。

    木格颤声问:“你。。。这是什么妖法?”

    形骸低吟:“放浪形骸功。”这话并非说给木格听,倒像是他自顾自的祈祷。。。

    木格权衡轻重,知道逃不掉了,急忙开动脑筋,从喉咙里挤出一笑,道:“师弟,师兄我。。。知错了,哈哈,你听我讲,咱们是同门的好哥们儿,又是一同觉醒的英雄好汉。正是英雄惜英雄。若不是我,你。。。。怎能练成龙火功?更练成这出神入化的。。。形骸功?我虽然有错,功劳也是不小。”

    形骸手在流血,他举起手,血液滴入海里,仿佛一条鳝鱼,游入木格的血,两者混在一起,木格察觉到那血顺着血流,朝自己而来,霎时消失不见。他厉声叫了一声,感到体内似有活物四处钻动。他痛的要命,杀猪般大叫大嚷,那活物钻入他咽喉,于是木格只能呜呜发声。

    他想说:“我把息香让给你,我再不敢与你争了。我今后奉你为老大,从此对你忠心耿耿,像孝敬老爹一般。”

    木格的心思形骸都知道,但形骸都不屑一顾。活血在木格体内流转一圈,格格几声,木格的骨头完整的穿透肌肉皮肤,粉碎五官,甩脱脏器,剥离躯壳,直立起来。

    海里的鱼欢腾的涌上,咬去木格残躯,一片片肉从那滩血肉中分离,形骸看了看那骨头,心想:“真是恶心。”

    骨头立即散架。

    形骸身上火光消失,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他先前冷酷无情,视杀人有如儿戏,此时却心慌意乱,因恐惧而脑中空白。

    他一生逃避的噩梦终于吞没了他,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人了。

    你在想什么?木格杀了你,你难道不应该复仇?

    可我并没有死,我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木格把你推入死亡,你凭借龙火功觉醒捡回一条命,但你不再是你了,木格害了你,他死有余辜。

    我不再是我?那我是什么?

    你是形骸。

    形骸低声哀鸣,双目圆睁,理智涌上心头,他想:“我不要!我是行海!孟行海!我。。。。要离开这儿,我得回去,回客栈,回襄离山,回到道观,回到爹娘身边去。”

    你师父不是你师父,你爹娘更不是你爹娘。你早就知道了,你师父任由你挨揍,任由你被欺负。你的爹娘?你是个杂种,他们迫于孟家族规,无奈才收养你。

    形骸一跃而起,喊道:“他们养育了我,对我好得很。”

    但你现在是怪物了,你杀了人,怎能回去?他们一看见木格死状,便知道绝非凡人所为,而是妖怪下的手,立刻会有纯火寺的高手来杀你。

    形骸想:”是啊,为什么会这样?这功夫到底是什么?我怎会。。。使出这邪法来?”

    这是放浪形骸功,你的血是剧毒,冥水、魂水、神仙丹、孔雀散、丧魂石、各式各样;你的骨头是兵刃,黑铁、金刚、月石、星铁、龙骨,无所不包。你的皮肤是甲胄,虎皮、鲸皮、象皮、龙皮,千变万化。你原先体内灵气不足,无法施展,但领悟龙火功第二层后,这功夫已可随你动用。

    形骸屏住呼吸,借着月光,看海水中自己的倒影,他什么都没看清,只看见一片巨大的黑雾,像是大章鱼,像是鲸鱼,像是海龙,像是蛇神。他颤声惊呼,往后一缩,过了一会儿,又鼓足勇气去看。

    这一次一切如常,他仍是自己,只是龙火功的火星仍绕身飞舞。李金光说这龙火功可分五行——风木水火土。木格是土,玫瑰是木,沉折是风,自己是火。

    四周一片冷寂,正是夜深人静时。形骸也已镇定下来,踩着海水,离开木格残骸。他想:“木格一死,我返回之后,却成了龙火觉醒之人,岂能不受猜疑?”

    他偶然间听其余同门交谈,正是童言无忌,可爱的加倍可爱,恶毒的加倍恶毒。那些孩童自幼被父母严格相待,逼他们苦练龙火功,一个个儿对觉醒渴望无比,故而想方设法想有所成就。自不免想出些匪夷所思的毒计来。

    他曾听一人说道:“我听说只要喝了沉折的血,到第二层的机会便大了不少。咱们去求沉折给咱们点血好不好?”

    另一人道:“只怕喝血还不够,还得连血带肉的一齐吃了,才能管用。否则为何世上觉醒者如此少?因为他们想的不够深,做的不够狠。”

    随后他们欢笑起来,可谁也不敢尝试。形骸偷偷看着他们天真的眼睛,见到的却唯有残忍。

    形骸心道:“他们。。。。会不会以为我。。。吃了木格?那我可非。。。非被砍头不可了。不,不,他们甚至会吃了我!这世上暗中吃人的,只怕少不了。”

    他虽然一贯孤身一人,但却不愿远离人群,远离亲人。就像面对篝火一样,离得太近,他会被烧伤,离得太远,黑暗就会占据心头。那噩梦不断对他低语,似诱他逃亡,但形骸识破了它的阴谋,它想令形骸彻底堕入疯狂。

    这阴险的敌人,它到底是什么魔头?

    形骸不再怕海,形骸怕的是未知。

    他似孤魂野鬼,沿海岸走了半个时辰,又饿又累,饥寒交迫。他转过一座山崖,见有半座天然的石桥,从山崖上延伸出去,高高的架在海上,下方露出半个岩洞,岩洞口停着一艘帆船。

    帆船前有个船首像,是个死板的人脸,从额头到下巴有一根缝合线,似乎这张面孔的主人被人将脑袋劈开,随后又像缝衣裳般缝起。

    那船首像转过来,说道:“上船吧,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形骸擦擦眼,船首像又毫无动静。

    形骸不知怎么想的,抓住船边绳梯,爬上了船,船上并没有人,只有一个个大木箱子。

    形骸想:“这船或是走私的海盗,藏在这里。”

    他不怕海盗,他怕孤单,一旦孤单的太久,世界就不太对劲,有听不懂的歌谣在召唤他。他见甲板上有一小桌,桌上有些干粮,有几瓶酒。他抓起干粮就吃,抓起酒瓶喝酒。头一次喝酒,喉咙如受灼烧。

    只听岸上有人道:“白刀客,白刀客!买卖来了!”

    形骸心头一震,出了船舱,扶着船,朝外偷瞧,不敢喘气。海面上风浪不小,掩盖了他呼吸之声。

    东面走来一个大汉,穿着麻布背心,短裤草鞋,一张脸麻木僵硬。形骸觉得这人怪异极了,似乎也是幻想出来的,颇不真实。那大汉手里一柄亮堂堂的刀,应该就是那白刀客了。

    从山崖那一端,有人驾马车而来。此人身穿龙火天国军服,瞧他头盔,军衔不小,竟是个指挥司郎,统领千人作战。凡龙国大宗族的贵族孩童,从小便得熟读礼乐兵法之书,以期学有所成,早早觉醒,形骸功夫不成,但读书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书上说,龙国军团之中,坐到这一职位,龙火功不得低于第三层。

    这车夫竟是天国的将军。

    白刀客躬身道:“藏将军。”

    形骸想:“这人也是沉折宗族的?对,墨从是藏家的势力,此地驻扎的军团,也都是藏家统领。”

    那将军冷笑一声,打开车厢,从中牵出许多人来,这些人哭哭啼啼,瘦的皮包骨头,有男有女,不分男女老少。

    白刀客取出一袋翡翠,数了一两,递给那藏将军。翡翠是天国最流通的货币,比黄金还要贵重许多。

    藏将军笑道:“二十个奴隶,不多不少。”

    形骸暗道:“原来这藏将军。。。。竟在边境走私奴隶?这可是死罪啊。”

五 帆船过重浪() 
白刀客答道:“多谢将军相助,我等感激不尽。”

    藏将军盯着白刀客,看了几眼,脸上肌肉抽动,似颇为厌憎。形骸想:“这人收了好处,为何还摆出这样面孔来?”

    天国不禁奴隶,但通常不许将奴隶贩卖至国境之外,盖因天国子民,无论贵贱,岂能在海外受罪?莫非墨从远省一直在做这样的勾当?还是这藏将军暗地里独自犯法?

    藏将军道:“白刀客,我总觉得你怪里怪气,不是好人。”

    白刀客叹道:“在下以此为生,自然并非善类。”

    藏将军掂了掂手里的翡翠,眉头弯弯,似笑似哭,道:“我这人心肠不差,唉,是不敢多想这些奴隶在你们那儿遭什么罪的。翡翠啊翡翠,真是好东西。你知不知道这翡翠铸成铠甲兵刃,皆是世上罕有之物?”

    白刀客问道:“将军此言何意?”

    藏将军道:“我涨价了,把你手里的翡翠全给我!”

    白刀客脸上神色不变,但语气已然动怒,整张脸当真如人皮面具,他喝道:“你我约好的价钱,岂能说改就改?”

    藏将军拔出军刀,蓦然间周身水光流动,已使出龙火神功来,他道:“你这人不讨人喜欢,我总觉得有鬼!你准是将这些奴隶带去,做些见不得人的活计!我良心上过不去,非要你加价不可。”

    形骸暗中愤慨:“原来价钱一高,你良心便过得去了?”

    白刀客沉吟半晌,叹了口气,又数了一两,放在手上,道:“将军,鄙人武功不在你之下,你不想鱼死网破吧。”

    藏将军想了想,手一钩,那翡翠凌空飞到他掌心,他笑道:“钱一足,你瞧来便没那么讨厌了。”

    白刀客目光闪烁,恍惚间,形骸见到他体外微光幽幽,半白半绿。形骸想:“这白刀客也是觉醒之人?但。。。这不是龙火功的光啊?”

    两人僵持数刻,藏将军仰天打了个哈哈,拱手道:“下次买卖时再见。”

    白刀客冷着一张脸,一扯奴隶,往帆船走来,形骸心脏狂跳,想:“若被此人看见,又该如何是好?”

    那奴隶贩子霎时停步,前方山崖阴影中走出一人。此人身材极高,将近一丈,披着一块黑布,上下严严实实,看不清容貌。

    白刀客大声道:“藏争先!这是怎么回事?”

    藏将军甚是惊愕,赶上前来,白刀客一回身,离开众奴隶,躲到一旁,以防被夹击。藏将军急道:“这人我不认识。。。。他奶奶的,你这妖孽是什么人?”

    从形骸这边望去,看出这人踩着高跷,未必是妖孽,他在掩人耳目。但无论如何,这藏将军与白刀客非杀此人灭口不可。

    踩高跷的抛出一物,是块圆滚滚的石头,那石头裹在白光之中,极快转了一圈,那些奴隶脑门各挨一下,一个接一个躺倒在地。白刀客与藏将军离得稍远,竟皆未及出手。

    形骸震惊不已,想:“他杀了。。。杀了这些人?这是何等精妙的暗器功夫!”但仔细一看,那些奴隶似只是晕过去了。

    白刀客与藏将军互望一眼,眼中皆有杀机。藏将军道:“何方神圣,来坏我的好事?”他见了此人手段,言语竟客气了不少。

    来者脱去破布,踢开高跷,形骸险些喊出声来:“沉折?”此人与他差不多高矮,容貌稚嫩英秀,正是他同门中的翘楚沉折。

    知道他是谁后,形骸更惊叹不已,想:“他刚刚那一招既快又准,且不伤人命,手法真是神妙。我本以为沉折只比木格厉害一些,想不到竟如此高强。”

    藏争先愕然道:“沉折侄儿,你。。。。。你为何。。。。。会来这里?”。。

    沉折道:“来这儿看你做什么门道。”

    藏争先脸上变色,骂道:“休得胡言,你这小崽子不敬尊长,可是想挨鞭子?”

    白刀客道:“藏将军,可不仅是挨鞭子这么简单,此人见了太多,不能容他活命。”

    藏争先咬了咬牙,道:“侄儿,我分你一两翡翠,此事你不许对任何人说,不然老叔我只能狠狠心,让你葬身鱼腹。”即使在龙火天国皇城里,这一两翡翠也可供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数月,夜夜享尽富贵舒适。

    沉折叹了口气,伸出手,走向藏争先,藏争先笑道:“小乖乖,这不得了?”

    白刀客哼了一声,道:“贵宗真是家学渊源,从上到下都一副模样。”

    话未说完,白刀客中了一剑,半截身子不翼而飞,他低呼一声,竟然并未有鲜血流出,但脏腑摔落一地。

    藏争先怒道:“你。。。。你。。。。”拔军刀在手,水光波荡,一刀斩向沉折,刀势广罩,蓝光涌动,有如惊涛骇浪。

    沉折身前白光一转,风将水浪逼退,他斩出一道白色剑气,狂风响声如鬼哭狼嚎,藏争先刀光被破,退后一步。他厉声道:“你。。。。你这是第四层的。。。。东山剑风?你怎能学会东山剑风?”

    沉折将长剑左一转,右一转,又有两道白风斩出,藏争先单刀急转,面前流水化作一面盾牌,顷刻间已被白风击溃。藏争先大骇,足尖一点,人飞速倒退,仿佛滑冰一般,他不敢再斗,只求逃脱。

    蓦然白光一晃,沉折宛如乘风,急追上来,藏争先又劈出那水光刀法,沉折倏然手臂颤动,刺出十剑,藏争先挡了三招,中了七剑,伤口中血流如注。他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沉折剑风披散开去,在沙滩上留下数丈长的剑痕,道道深入尺许。

    他颤声道:“风雷十剑!东山老爷子把这招也传你了?你到底是何人?到底是怎么练得?”

    形骸看藏争先心脏处中了几剑,若换做常人,早就死了,但他却活着,可见龙火功淬炼体质,令人难以死去。他也甚是诧异:“不是说十五岁前不能练龙火功第三层么?沉折怎地练到第四层了?像他这样,五十个木格也照样杀了。”

    沉折道:“我问你,八年之前,是不是你带我从西海中回来的?”

    藏争先吐了口血,表情悚惧得无以复加,他道:“你。。。。是你?那具孩童尸体。。。。是你?你怎能还活着?”

    形骸听得困惑,但害怕起来,不愿多想。

    沉折长剑一颤,藏争先蓦地又中十剑,这一回立刻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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