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翼长藏仪怒不可遏,飞身一掌打向那老僧,老僧还了一掌,两人身子都是一晃,真气扩散,激起飞石。
利归人喊道:“反了!贼秃敢动手?将他们全都拿下!”
话音刚落,砰砰声中,众龙翼长皆朝后摔出,在地上翻滚了老远,这才勉力站起,身上满是擦伤。藏风宣见到一黝黑麻木的老僧走出和尚人群,凛然生威,可怖可畏。他正是纯火寺五行俗僧之首拜天华,背后跟着另四位五行僧,其中一人是俗家弟子,公子哥打扮,则是赫赫有名的拜风豹。
拜天华淡然说道:“藏沉折何在?”
沉折朝拜天华走去,不发一言,拜天华一双泛白的眼睛盯着藏沉折,神情阴冷得可怕。
木行僧利垂光喝道:“妖魔头子!还不快给我停步?”
沉折停步不前,似乎对众人视而不见,只是望着他们身后,他自己的大营,他关切的人儿。
藏风宣心脏狂跳,冷汗直流,心想:“丫头!丫头。。。。在大营里,他们不会。。。。”
拜天华说道:“风豹,将搜出来的那本小册子给我。”
藏风宣“啊”地一声,只觉浑身冰冷,他怒道:“什么小册子?”
拜风豹哈哈一笑,道:“咱们得了报信,是从一个叫藏风宣的小子帐篷中搜出来的,你认得那小子么?”
藏风宣气的发抖,暴喝道:“你如何有权搜咱们藏家军团的营帐?”
拜风豹森然道:“但有邪魔外道的迹象,纯火寺就算皇宫都搜得!”说罢将那册子交给拜天华,道:“大师,请看。”
拜天华递给辛树,道:“师弟,捡要紧的说。”
辛树瞪视藏风宣,神情鄙夷严厉,不复往昔慈悲之色,他道:“此书册本被法术保护,藏有隐秘,但已被咱们解开。依照此册所言,藏沉折‘身怀金光,炽热如阳’,哼,这并非是龙火,而是邪气浓厚的恶魔阳火!”
藏风宣急的遍体如遭针刺,他喊道:“我。。。。我乱写的!全是我瞎编的!”
沉折见藏风宣目中含泪,面无人色,在他肩上拍了拍,摇头道:“莫要自责,他们早就知道了。”
辛树又冷笑道:“非但如此,这藏沉折还窝藏一阴险歹毒、天理难容的妖女!这妖女体内拥有可恨至极、神怒人怨的冥火,世间邪徒,无过于此!为了遮掩此事,这藏风宣与藏沉折还杀了我纯火寺在南荒的寺庙,屠尽了一村无辜,更是罪加一等,死不足惜!”
沉折终于慌张起来,他颤声道:“她在哪里?”
拜天华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淡漠,仿佛阴间的使者,早已死去的亡灵,但平淡之间,却又令人毛骨悚然,惊恐绝伦。
他说道:“这等冥火妖女,依照宗旨,格杀勿论,被我等见到,此刻已然处决。”
六十四 天空的噩梦()
顷刻间,藏风宣心中剧痛,神智模糊,众将士愤怒地大声咆哮,表情可怖,似随时要上前拼杀。
藏风宣向沉折望去,不由一凛:他从未在师父脸上看到过这等表情,就仿佛一个人在黑暗的冬天,走了千年万年,心中仍盼着被拯救,却被绝望压弯了腰,压断了膝盖。那悲恸与恐惧已无法用语言形容。
沉折道:“你撒谎。”
藏风宣从他声音中分辨出巨大的痛苦,无穷的怯懦,盲目的逃避,深沉的失落。他说的是人话,但比将要饿死的病狗更凄惨,更可怜。
拜天华无情地答道:“那妖女见了咱们,想要逃走,被老衲亲手击毙,你可要见见她的尸首?”
众僧让开了路,拜天华拿来一具焦黑的尸首,那尸首是个幼小的女孩儿,沉折从那女孩儿身上仍能看见残留的冥火。
他又道:“你撒谎!”
这时,沉折的声音不再逃避,而是恳求,他悲哀卑微的恳求上苍让噩梦醒来,让这幻境消失,让一切归于原状,让丫头活生生的出现在沉折面前。是不是因为沉折违背了誓言,所以才遭受这样的惩罚?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沉折什么都不要了,沉折会立即走,抛下一切,远离政争,兑现他对形骸的承诺,只带着丫头,浪迹天涯。
他想起丫头的笑,想起丫头的哭,想起她好奇的眼睛,想起她说起自己要永远陪伴沉折,宁愿永不追求升华为人。
他又想起两人在沉折女儿的水墓前哀悼,丫头望着墓中的尸骨,她说:“我或许还是死了比较好。”
也许在那个时候,她说出这不吉利的话,被歹毒的、嫉恨的上苍听到,于是降下了这咒,带来了这罚。
是上苍不好,是人心叵测,是万恶的纯火寺,是可恨的纯火教!是沉折想念女儿,是沉折带她去凭吊,是沉折害死了她,是他的私心,是他的愚蠢,是他的大意,是他的错!
人是野兽,人是愚者,人是奸徒,人是疯子!对于盗火徒而言,天地万物都是凶手,世间各地皆是刑场,他们的归宿唯有隐居,宁愿被深埋在万丈寒冰之下,也莫要踏入这世间一步。
为何沉折要复活她?为何沉折要带着她?丫头死了,沉折活着还有何用?
沉折见到的唯有黑暗,黑暗之中,命运的丝线乱作一团,再也看不清了。
。。。。。
突然,藏风宣感到似有寒冷的手捏住了自己的喉咙,攥住他的脊梁,他的血仿佛凝固住,大地摇晃,树木露出狰狞、残忍的面貌。他听见鸟在悲鸣,却又似乎听错了。他闻到烈火疯狂蔓延的气味儿,但这儿哪有火烧的迹象?天似冻住了,好似快塌下来,风在积蓄力量,似乎有血红的双眼遮蔽了苍穹,俯瞰这罪恶的大地。
天上有东西在看着这一切,看着对峙的双方。
什么样的东西?
无人知道,但总之可怕极了。
藏风宣抖动的厉害,他身边的将士、纯火寺的和尚,各个儿也皆是如此。人的本能是知道恐惧的,就像人在黑暗中会心神不宁,在狭窄的地方中会颤栗不安。这空旷的天上隐藏着未知,隐藏着凶险的命运,神秘的力量,诡异的怪物,无可阻挡的灾祸。
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噩梦:他被空中无形的妖兽紧紧盯上,很可能立即会被巨大的爪子捉上天,受尽痛苦后被撕成碎片。
拜天华察觉到了异样,脸上变色,道:“藏沉折是妖魔化身,最是不可饶恕!”
藏沉折低着脑袋,背脊弯曲,似乎已丧失了心魂,即将崩溃,但蓦然间,他手中金光一闪,五道剑影刺向五行僧,拜天华、辛树、洗尘、利垂光各自惊骇,出掌抵挡,掌心被利刃刺穿。拜风豹反应稍慢,惨叫一声,一只眼睛已被苍龙剑刺伤,他心胆俱裂,遮住伤口,连滚带爬的躲入人群中。
沉折身形一闪,少女焦尸周围的人全都四分五裂,鲜血洒在少女身上,滋滋作响,冒起白烟。沉折抓起那尸体,腾空而去,骤然朝东疾行。
拜天华喝道:“追!不能让他跑了!”
四老僧施展轻功,飞身狂奔,霎时也没了行踪。
营地大乱,藏风宣听见那个拜风豹喊道:“藏家军团窝藏魔鬼,污秽不堪!将军中所有首脑人物都捉住带走!他们全都有罪,全都该死!”
他嗓门嘶哑,不像人,倒像是丧家犬。他被师父刺瞎了眼睛,愤怒的已经丧失了理智?纯火寺的和尚被军团包围,竟然还想要捉人?
但众僧居然照办,他们大声喝骂,挺架兵刃,推开众士兵,走向一众军官。藏沉折不在,军中众人似受了震慑,或是信仰作祟,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群疯僧!这群秃驴!这群杀人凶手!这群欺凌弱小的奸贼!
是我藏风宣的书册害了丫头,我藏风宣该死!但唯有沉折师父有权处死我这混球!而这些仇人!这些恶鬼!他们有何资格?他们有何胆量?他们胆敢在藏家军团的营地撒野?他们胆敢在藏家的军旗之前诽谤、陷害将军师父?师父是武神化身,是藏家旗帜的象征,是光辉的太阳,是所有英雄的楷模!
我们为国牺牲性命,为何还要被疯狗追咬厮杀?我们是去杀敌,而非为非作歹!这群和尚又做了什么?古往今来,他们滥杀无辜,指路为马,道貌岸然,实则肮脏得天水难洗,罄竹难书。
从什么时候起,远征军中就已经埋下了混乱的种子?是那幕后黑手的操纵?是藏家的一意孤行?是圣莲女皇的消失?还是人本就是混乱的物种?
须知这混乱打不倒藏家,藏家的军旗仍飘扬在天!无论剧变还是乱象,藏家始终是坚固的、不变的堡垒与丰碑!
藏风宣怒吼一声,飞身一剑,将走近自己的和尚斩杀。他神态凶煞,宛如恶鬼,举起那和尚的头颅,任凭鲜血淋满了脑袋。
他喝道:“与我藏家为敌者,虽神佛亦必诛之!”说罢一甩手,鲜血挥洒,染红了军旗,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与血色云融成一体。
藏高咏、藏秋阳、藏容、藏善顿时也高呼起来,并肩抢上,各出刀枪,杀死纯火寺和尚。藏家将士的脸色各个儿都变了,他们的毛发竖了起来,他们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们的牙紧咬起来,他们的血奔腾起来,他们大声吼叫起来,他们的背挺直了起来。
这一时刻,他们忘了纯火寺的教诲,忘了重重教条,他们只记得自己是藏家的军人,是嗜血的勇士!
他们喊道:“为了藏家,为何沉折将军!与我藏家为敌者,虽神佛亦必诛之!”声音重叠,越来越响亮,很快便充斥天空,直入云霄。
纯火寺和尚见众士兵公然违背国教,无不大怒欲狂,但他们陷入疯狂,藏家又何尝不是如此?刹那间,众士兵排列整齐,布成大阵,前方是龙火贵族与重步兵,后方则是重弩爆努的弓手。
拜风豹嚷道:“布成落花阵!将这群疯魔邪鬼全都宰。。。。除掉!”
不用他说,众僧也立即结成阵法。落花阵中,众僧勇气倍增,伤害分摊至邻近人身上,一个人便不容易倒下,加倍的坚韧强悍。
藏风宣使东山剑风,遥遥击中二僧,随后再扔暗器,刺中那两个和尚的额头,饶是如此,这两个和尚仍然活着。藏风宣大叫一声,跃入其中,身子圈转,宛如飓风一般,纯火寺的和尚挥动长矛,朝他刺来,藏风宣拿起大盾,将长矛格挡开,随后长剑大盾如翼般转动,这大盾上有风流转,锋锐之处,不在长剑之下,而他使藏沉折所传的剑诀,敌人攻势皆被他吹在一旁。他与四位师兄弟杀入重围,浴血奋战,竟令众僧心惊不已。
纯火寺与天兵派是龙火国武力两大支柱,自来齐名,各有所长。纯火寺拳脚刀剑功夫由迷雾师高僧传授,比之天兵派更胜一筹,暗合阴阳五行之道,往往神妙的近乎道法,但天兵派的甲胄、兵刃、阵法、战术远远强过纯火寺僧兵。而在这大营之中,士兵数目比僧兵多了五成,且对地形更为熟悉。双方各自愤怒得忘乎所以,豁出性命也要将对方置于死地。只杀的鲜血冲天,肢体纷飞,无数人倒地惨死。
藏风宣斗的兴起,剑盾合一,变化简洁却有效,无人能近他的身。他觉得似乎沉折师父始终在旁保护着他,借给他勇气与力量,令他龙火功气势磅礴,汹涌澎湃。他想要赎罪,渴望以死补偿自己泄密的罪行,手中的剑似乎洋溢着死亡的气息,缠绕着虚无的意境。他所到之处,连纯火寺坚定的信仰也面临崩溃,于是落花阵摇摇欲坠,众僧不禁双腿发软,露出退缩之意。他们阵型愈发散乱,出现极大的破绽。
纯火寺阵中,五行俗僧已去其四,剩下的拜风豹惊慌莫名,号令失效,众僧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而天兵派则受龙翼长指挥,纵然愤恨,却章法不乱,进退有序。约莫斗了一顿饭功夫,众僧已抵挡不住,各自受的伤已极为严重,无一人完好无损,几乎都快倒下。
拜风豹从未见过这等惨烈厮杀,吓得筋麻骨软,他捂住瞎眼,屏住呼吸,全力朝后逃走。藏风宣赶到,喊:“偷窃诬陷的懦夫,吃我这一剑!”
拜风豹握住骨灰飞刀,扔向藏风宣,他武功本远胜藏风宣,但手正哆嗦,魂不附体,而藏风宣斗志昂扬,剑融死意,铛地一声,藏风宣长剑折断,但大盾仍砸中拜风豹后背。拜风豹哀嚎一声,召回飞刀,有两个僧兵拦路,藏风宣难以追赶,拜风豹施展断脉神功,在地脉中挖开一个洞,钻洞逃走了。
此人一走,纯火寺士气低落到极点,更无力支撑,再过不久,全数被屠戮殆尽。
六十五 神圣的罪徒()
满地纯火寺的和尚,和尚皆已成尸骸,其中无人活着,因那落花阵令他们同生共死。
众将皆疲惫不堪,心情沉重:纯火寺是国教,纯火寺的僧人受举国尊重。藏家是来猎杀敌人的,却将这些圣徒残忍的杀害。拜风豹逃得不知去向,此事若传回国内,藏家与纯火寺必然形同水火。
但那又如何?
与藏家为敌者,虽神佛亦诛之。
沉折已然不在,不知还会不会回来,他们又该去哪儿?
众将士不约而同望向藏风宣:他是沉折的大弟子,先前英勇作战,救了大伙儿,立下的功劳众人皆看在眼里,此时隐约已将他视作首领。
藏风宣明白众人心意,他不懂后续之事,不懂复杂的政局,他只知道他们不能停下。
沉折曾对藏风宣说过一个地名,如果沉折未归,或许他会去那儿。
他道:“谁知道树海国的柏舟在哪儿?”
有人拿来地图,藏风宣召集剩余兵马,焚烧尸体,随即出兵,进入树海国国土。
。。。。。。。
孤独的悬崖仰望冰冷的天空,俯视死寂的深渊。
沉折坐在这孤独的悬崖上,世界的黑夜折磨着他,渗透着他。这世间不再有温暖,不再有希望,不再有公正,不再有值得留恋的人物。
甚至连属下,连亲人,连好友,连家国都是如此。
他们都被纯火寺束缚着,思维受到污染,行动险恶、充满偏见,他们争名逐利,他们杀善欺弱,他们愚不可及,他们堕入疯魔。
他们不理解盗火徒的悲苦。
唯有形骸能,但他正逐渐解脱,沉折不愿再接近他。沉折不祥,他身边的人都将遭受厄运。
他情愿将这厄运带给仇人。
长袍霍霍作响,四个老僧落在悬崖,冷月黑云,四僧脸色阴沉,目露凶光,让沉折想起那些折磨丫头,死在沉折手上的村民。
拜天华皱眉道:“魔头,休想逃脱!”
为什么?沉折为何要逃?你们为何不逃?
沉折转过身,已是活尸面容。四僧皆受震动,怒喝道:“果然你也是冥火的魔头!”
活尸身上绽放太阳的光芒,这湮灭的魔鬼如同神圣的天神。
沉折心道:“你们都会死在这里,凶手。”
金影一闪一灭,他一剑已刺中辛树,辛树“啊”地一叫,浑身木气飞扬,急速治愈伤势,同时手掌变作丛丛树木,缠绕住沉折手臂。沉折如水般流开,不受分毫禁锢。
辛树受伤处在心脏,但却未死,真气滔滔,仍极为雄厚。沉折见他身上有无形的丝线,与其余三僧连在一块儿,这伤势由四僧共同承担下来。
落花功?
拜天华身上绽放四层光芒,已使出星知老僧传授的“四神体”,到此地步,他几有不死不灭之能。而他影火已练到第七层境界,功力比之沉折只稍逊半筹。他喊道:“魔头!送你踏入轮回!”突然打出一拳,此拳挾屠龙诛仙之威,浩浩荡荡朝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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