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萨满在离悬崖三十丈远处停下,跪倒在地,口中轻声歌颂,过了半晌,毒瘴散开,有一人从悬崖上徐徐飘落。此人脸上蒙着一块白布,额头上闪着金色的光芒。
大萨满抬头道:“大人。”
那人道:“事办的怎么样了?”
大萨满连声发笑,说道:“利歌闯入树海国,杀了他们一百个英勇的士兵,还有许多百姓。”
那大人点头道:“他们本以为利歌是平和的明君,但他竟做出这等事来,树海国也已无法忍耐了。”
大萨满喜道:“他们若来进犯,老夫的大仇就能得报么?”
蒙面人笑道:“那还用说?此事包在我身上。”大萨满大喜过望,老泪纵横,连拜数次后离去。
蒙面人甚是满意,转身就要上山,突然间,他一回身,拍出一掌,那掌力势大力沉,好似惊涛骇浪一般,但一股大风骤至,将这掌力吹上了天。
蒙面人身子一震,见毒瘴中走来一貌不惊人的老僧,他大骇之下,身子弹起,飞上山去,不一会儿已到了山顶。然而山顶之上,那老僧已然站定,似乎他本在山上,而山下那个不过是这蒙面人看错罢了。
老僧道:“你为何要躲?”
蒙面人沉声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不认得你这和尚,你为何紧追不放?”
老僧朝他作揖,蒙面汉子脸上那层布悄然撕裂,蒙面汉子退后一步,双手挡在身前,身上金光绽放,神情紧张万分。老僧道:“闵斯师兄,你这假阳火骗得过旁人,却对老衲无用。”
闵斯哼了一声,冷笑道:“星知师弟,你怎地找到我的?”随着他这句话出口,他身上金色的阳光骤然变化,成了影影绰绰,若有若无的光芒,仿佛隔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星知释者道:“老衲当年迫不得已,动手将你杀死之后,一直心中不安,在等你魂魄返回,谁知过了一千年,你的转世始终不曾出现,连占卜金轮也找不到你。老衲知道其中有鬼,多年寻访,终于找到蛛丝马迹。你原来一直假扮为了转世重生的灵阳仙,藏于猛犸帝国之中,伪装为其中大将。”
闵斯朝后退,退到悬崖边上,脑中不住思索逃脱之法,他叹道:“前仇旧恨,我早已不在乎了,你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星知释者道:“若你当真不在乎,我倒愿意冰释前嫌。可实情并非如此,我跟踪那利歌,见他步入你计策之中。你欲挑起离落国与树海国的大战,用心并不简单。”
闵斯脸上变色,道:“两个荒僻的蛮国,总是征战,害苦了百姓,我索性让他们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要他们知道珍惜和平的时光。”
星知释者摇头道:“那你为何又令猛犸帝国的人牵涉其中?”
闵斯惨然道:“你这都知道?我明明。。。。明明骗过了占卜金轮!”
星知释者道:“你那欺瞒手段实已太过古老,已骗不过此刻的老衲了。”
闵斯大喝一声,突然使尽全力,朝星知释者打出一拳,星知释者毫不招架,任由这一拳击中胸口,砰地一声,星知释者脚下山石碎裂,仿佛塌方,闵斯惨叫起来,手臂剧痛,缩回手去。
星知释者道:“你转世复活,又将影火功练到第八层之上,不逊往昔神功,委实不易。”
闵斯颤声道:“你。。。练到了第九层?不对,不对,就算第九层,也决不能硬接我这招星陨神拳。”
星知释者道:“师兄有所不知,第九层之上,仍有新的境界,此境界为上神封印,老衲也是不久前方才练成。”
闵斯道:“你体内影火来自上神,若被上神封印,如何能。。。能破开禁制?”
星知释者道:“老衲大限将近,或许上神因此网开一面。”
闵斯双臂画圈,突然双掌掌心刺出一根长矛,那长矛宛如星光汇聚而成,朝星知释者刺去,星知释者手掌一劈,长矛顿时烟消云散。闵斯中了一掌,口中鲜血狂喷,急忙施展仙法,面前飞出五十来个无眼妖来。星知释者手掌往前轻推,一阵微风吹过,那些无眼妖大声惨叫,被星知释者尽数驱逐回去。
闵斯知道今日图谋落空,必死无疑,怒道:“刽子手,屠杀犯!你手上染满了灵阳仙的血,还有数百万无辜凡人的血!你这懦夫!你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星知释者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之情,他道:“我们别无选择。”
闵斯喝道:“我们可以选择将灵阳仙带回正道,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阴谋算计,将他们全数害死!我听说那场大战,殃及平民无数!他们全是你所害,你所杀!”
星知释者低头叹道:“若不杀灵阳仙,世道要么好转,要么万劫不复。若杀了灵阳仙,世道衰退,但亿万人能够存活下去。咱们不能赌,咱们赌不起,如果我们赌输了,便是永无止境的黑暗。你可替自己选择,但无权替亿万百姓选择。”
闵斯哈哈笑道:“那乱毒症呢?那仙灵劫呢?若灵阳仙统治凡间,焉能让灾难发生?千亿生灵,九死一生,你难道不承认自己的罪?”
刹那间,星知释者心神微乱,内疚之情占据了他的心念。随后,他五脏六腑一齐剧痛,眼前一片模糊,他心想:“为何。。。为何偏偏是现在?为何我寿命正好至此?”
难道唯有靠孟行海了么?
闵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见星知释者俯身摔倒,他又惊又喜,生怕有诈,正犹豫着该不该补上一掌,却见星知释者体内真气涌出,化作朦胧的蚕丝,将星知释者包裹成茧。
闵斯知道这是法力高深的迷雾师保全自己遗体的法术,方知自己如有神助,令星知释者此刻身亡,他逃过一劫,满心复仇的喜悦,不禁仰天大笑。
十六 此山是我开()
不久后,白雪儿返回青虹山,形骸见了她,气不打一处来,喝道:“逆徒!若非为师胸襟广纳万里,早就被你气死了!”
白雪儿暗暗叫苦,眼珠一转,忙道:“师父,我此次下山,非但没惹出乱子,还遇上一件极奇异之事。”遂将利歌随大萨满去树海国杀人之举说了出来。
形骸沉吟片刻,答道:“这大萨满挑起争端,奸诈至极,我当去将他除了。”
白雪儿忙道:“你若杀了他,离落国百姓非围咱们的山,烧咱们的观。师父,你智慧过人,深明大义,自然知道其中轻重。”
形骸点头叹道:“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其中太多牵扯,也唯有独善其身了。”
白雪儿见形骸已无责备之意,不禁窃喜,又道:“师父,殿下让我请你去王都,参加祭天大典。那就在三天之后,咱们需得赶快了。”
形骸摇头道:“本来凭你与他们的交情,此行非带上你不可,但你私自下山,犯了门规,罚你一个月面壁思过。”
白雪儿惨叫道:“师父,你还不如一掌劈死我哪!”
形骸斥道:“为师慈悲为怀,温文尔雅,怎会打你?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有法不依,国将不国,家不成家。”
白雪儿心思急动:“本门之中,谁的武功都及不上我,师父前脚一走,我后脚就跟上,等到了王都,师父便没法赶我走啦。受罚可以,但这祭天大典可万万不能错过了。”
形骸将门人嘱咐一番,遂动身前往王都。果然他一离开,白雪儿立即施展梦魇玄功出门,其余弟子根本不知她已脱身,马炽烈则懒得管她。
形骸熟知路途,用道法召来小舟,逐流而前,日行千里,少时抵达宫殿,利歌、李耳等出来迎接,形骸见他们穿的隆重,文武百官皆戴上最珍贵的翡翠,士兵高举大旗,矛戟指天,整整齐齐的列成长队,兵刃铠甲反射阳光,甚是耀眼,仿佛一条辉煌的长龙。
利歌喜道:“师父!你可算来了。怎地就你独身一人?”
形骸暗忖:“可惜梦儿不能来。”答道:“我本就独来独往惯了。”
桃琴儿张望半天,问道:“白雪儿呢?她答应我也要来的。”
形骸皱眉道:“她不听我号令,眼下面壁思过,不能前来。”
桃琴儿大感失望,道:“师父,都是我的错,是我让白雪儿跟我一起外出的,我向你求个情,饶了她这一回吧。”
形骸道:“你不必替她遮掩,况且以她的性子,绝不会老老实实待在山上。”
忽听白雪儿在身后喊道:“师父,你怎地。。。怎地知道?”众人一惊,见白雪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奔行而至。
桃琴儿哈哈一笑,上前与白雪儿搂在一块儿,对她嘘寒问暖,声音急促响亮,有意防止形骸斥责。
形骸心下暗叹:“孽徒,孽徒,我管不了她!”其实在他心底,对白雪儿实是异常宠爱,只因白雪儿陪伴他经过许多险境,在他最艰苦的时候不离不弃,故而即使白雪儿犯错,形骸也总不忍心处罚稍重。
白雪儿擦去汗水,嗔道:“师父,你怎地跑这么快?我是娇弱美人,却险些被你累成死狗啦!”
形骸道:“你轻功已然不差,居然能跟得上我。”
白雪儿嘻嘻一笑,道:“梦魇玄功,神乎其技,还不是师父你教的好?”
形骸道:“今天瞧在国主面上,就这么算了,若有下一回,我将你关在笼子里。”
白雪儿忙道:“哪有下一回?绝没下一回了。师父你为何说下一回?这不是撺掇我犯错么?”
桃琴儿忙笑着打圆场,李耳咳嗽一声,道:“行海使节,别来无恙。你见过星知大师了么?”
形骸肃然答道:“与大师一番长谈,在下大有所获。”
李耳道:“对这天下而言,大师实可谓定海神针,顶天神柱。若大师就此仙去,我等仿佛群龙无首。”
形骸暗想:“这是你们迷雾师的事,我不过是一功盖千秋、造福万民的盗火徒,此事多说无益。”轻轻点了点头。
众将士敲响战鼓,就此出发,随着这洪亮激昂的鼓声,前往王都郊外,祭拜丛林诸神的山上。
那山叫做紫铜山,高约三百丈,巍峨雄伟,气势威严,花草繁茂,五光十色,有数条蜿蜒道路盘旋向上。
形骸见利歌脸上并无喜色,却流露出担忧落寞之意。上一回他前往解元城,因北方那拜登魔头的邪法,造成一场天大的浩劫,或许仍令他刻骨铭心。
形骸比利歌更为警惕,他知道的更多,见证的更多。他知道离落国人体内潜藏着那恶疾,无法根除,人人都有发作之虞。他仍不断想起那死在他剑下的欧阳挡与李银师,他未能遵守承诺,未能拯救两人,他们的血染红了形骸的手,似乎仍隐隐可见,难以消退。也许他们的死唤醒了形骸心中的人性,使他再一次获得重生的机会。
山路似极为漫长,但终有尽头,山顶上是一座神庙,神庙广场中有一祭坛。神庙的僧侣请利歌走到祭坛之后,利歌取出獾疏角,谨慎小心的放在祭坛上。众僧侣满意而笑,一人取出卷轴,交到利歌手中,让他诵读,利歌于是念道:“我离落国立世已超七百年,先祖神勇,经异教之患,伐北地之妖,创万世之根基,如今先祖大业,传承至我。。。。”
他念着念着,脸上的迟疑不安消失了,变得坚定而自豪。祭坛下方,众人皆显得甚是崇敬,满目激动。形骸知道经过这大典之后,利歌真正掌握了兵权,受举国战团长与部族首领认可,成为这国家神圣的领袖。
刚念完祈祷,两个人影一前一后飞入广场,众士兵取出弩弓,朝那两人发矢,顿时漫天箭雨,将那两人罩住。其中一鹰眼汉子双掌推出,狂风大作,箭矢纷纷折断,两人毫发无损的落在地上,众士兵抢上前去,将两人一层层围得严密无缝。
形骸心中一凛,暗忖:“孟如令?她为何会在此处?”只见来人一头银发,脸上一道疤痕,容貌极美,与孟轻呓相似至极,正是当年与形骸在草原中寻宝的孟如令。而她身边那鹰眼汉子,则是北牛身边的五位高手之一。形骸站在人群之中,孟如令并未看见他。
利歌看到孟如令,吃了一惊,将她错认为孟轻呓,喊道:“不得对孟公主无礼!”
孟如令眼神愤怒,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喝道:“你们认错人了,我可并非孟轻呓!我是猛犸帝国的人,特来此见你们国主!”
那鹰眼汉子指着利歌道:“瞧这架势,你就是国主了?”
一武将厉声喊道:“大胆!咱们正在举办祭天大典!岂容捣乱?将这两个贼人拿下了!”
五个军中高手扑上前去,那鹰眼汉子打出五拳,砰砰几声,那五人铠甲碎裂,口喷鲜血,身负重伤。离落国众人知这五人龙火功身上了得,铠甲也刀枪不入,岂料这汉子神功这般可怖,登时皆惊怒交加,如临大敌。
孟如令一愣,拉住那鹰眼汉子,低声道:“你怎地比我还冲?”
鹰眼汉子叱道:“强敌环伺,唯有痛下杀手!”
武将怒道:“取金枪火杖来!”三十个举着大盾,手持火杖之人走出队列,围住孟如令与鹰眼汉子。这金枪火杖是当年李银师所创,如今已在离落国军中广泛使用,经过改良,威力远胜以往,一旦使出,火焰宛如长枪一般,连铁铠都能熔化。
利歌知道猛犸帝国位于离落国西北,国土庞大,一直延伸至北方极寒之地,其国中居民全是冰行牧族,比之离落国人更为野蛮,其国主号称北牛,传闻身负万夫莫当之勇。对方虽一上来便残忍伤人,但还是要问个明白。他大声道:“两位来找我所为何事?我离落国如何得罪了猛犸帝国?”
孟如令怒道:“你还假装不知?”
鹰眼汉子道:“好,既然你讲道理,咱们便好好谈谈。这位姑娘是我猛犸国的右巫师,叫做孟如令。我是猛犸国的大将军,叫做吕夏。”
利歌心想:“这两人是猛犸帝国的大人物?”问道:“原来如此,可纵然两位身份非凡,又岂能不分青红皂白的令人伤残?”
鹰眼汉子冷冷答道:“约莫五天之前,我猛犸帝国的许多商人乘船渡河,被离落国的海盗捉住,非但财物被抢掠一空,更是死伤惨重,男女皆被捉为奴隶,受尽屈辱。海盗们放了一人,去问咱们索要赎金,但我赶到时,那些俘虏已全数死了。”
利歌心头一震,心想:“居然出了这等事?”对一巫师打扮的老者问道:“占谬,你可知道此事?”这占谬是战团军机大臣,各个部族发生的大事,他有责全数知情。
占谬犹豫片刻,对利歌低声道:“陛下,微臣确实得到消息,他们是去与树海国通商,被金钱豹战团劫了,他们去与咱们死敌做买卖,咱们岂能纵容?”
利歌心下叫苦,道:“你为何不告诉我?”
占谬道:“微臣见陛下忙于国事,这区区小事,如何敢让陛下分心?”
利歌叹道:“这并非小事。”
孟如令呵斥道:“怎么样?商量妥当了么?你们把罪魁祸首交出来,让咱们亲手复仇,不然休想咱们善罢甘休!”
十七 杀人不偿命()
众人一齐看着利歌,利歌呼吸微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自然知道错在己方,若查清杀人凶手是谁,将他们交给猛犸帝国,此事就此了结,更不会有纷争。但他明白他不能如此处置。
离落国的蛮族不讲道理,不认是非,更不顾国中法律如何。只知道自家人当护着自家人,哪怕自己犯了错,对外也当强硬,自认为正义。那大萨满煞费苦心的令利歌去树海国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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