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目的是找“天机洞”,找断翼鹤诀,若有机缘能过夺得那门神功,他万万不会退让,至于泉龙寺僧众性命,同行师兄弟性命,他虽会设法照看,但万不会看的太重。
侯亿耳道:“这万葬谷太过凶险,咱们找一处安稳之所,等青云侯回来。”
拜风豹惊呼道:“青云侯?他也在此处?”
烛九道:“是,大哥,他也是我安答,他是纯火寺请来救你的人。”
拜风豹不知安答是什么意思,可他当年在四派群英会中败给了沉折,又知沉折败给了形骸,事态至此,形骸自然也被他当作需得战胜的大敌,心下极为厌恶,倍感嫉妒。但他脸上不露心思,问道:“青云侯人呢?”
烛九道:“安答说需费心布阵,大概在找寻周围的混沌离水。”
拜风豹淡然一笑,点头不语。
……
白雪儿靠在形骸身上,眺望下方山色雪景,心中畅快,深感舒坦,她问道:“侯爷,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先前那山谷里死了许许多多的人?”
形骸“嗯”了一声。
白雪儿又道:“你这人又死板,又沉默,若不是这张脸…。不算难看,谁敢相信你才二十岁年纪?”
形骸道:“因此耳闻不如见面,见面不如不见。外观表面,皆会骗人。”
白雪儿道:“我知道啦,你准是以往被一个姑娘骗过,所以才成了这般怪人。”
形骸身子一晃,险些从鸟背掉下去,白雪儿拍手笑道:“是吗?我猜对啦!是不是那姑娘…。嗯…。那姑娘…。”
形骸心中揪紧,霎时仿佛不再麻木,活了过来,回到那生死分界的夜晚,他不愿听白雪儿猜测,不想让这丫头开口。
白雪儿道:“那姑娘准是骗你说喜欢你,骗财骗色,然后跟别的男人走了,对不对?”
形骸松了口气,道:“不对。”
白雪儿叹道:“你骗不了我,我知道我猜对了。唉,可怜,可怜,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醉生梦死。多情,何苦?痴情,何罪?悲情,何哀?无情,何恨?”
形骸虽是活尸,也被她吵得头大,恼道:“你从哪儿学来这些个乱七八糟的!”
白雪儿嗔道:“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对镜画眉,思念情郎,这是世间最要紧的事,怎的乱七八糟了?”
形骸道:“你才十三岁,何来儿女情长?又有什么狗屁情郎?”
白雪儿怒道:“我眼下没有,将来不能有么?你这人狗屁不通,粗俗不堪,我和你说话,真是对牛弹琴!”
形骸“哼”了一声,白雪儿也“哼”了一声,竟与他争锋相对,不再睬他。
但过了半晌,白雪儿又捂住嘴巴,呼呼窃笑,道:“侯爷,你也会生气吗?”
形骸道:“我若不生气,怎会杀人?”
白雪儿道:“你杀人时,我觉得你不怎么生气,倒像是泄恨似的。”
形骸答道:“那不是一回事么?”
白雪儿道:“不是一回事,我…。我以为泄恨时,一个人可以是麻木的,毫无情感,但一个人生气时,他情绪不稳,震动极大,生气的人,反倒像是…。嗯……”
形骸问道:“反而像是活人?”
白雪儿笑道:“对啦!你怎的知道我要说什么?”
形骸道:“你一直以为我不是活人,对么?”
白雪儿吓了一跳,道:“你胡说什么呢?你当然是活人啦?不然怎能说话?怎能生气?”
形骸心里不对劲,感觉怪异极了:这异想天开、满怀春心的小丫头甚是烦人,令他头疼。但这头疼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还有喜怒哀乐之情,就如同与孟轻呓在一起时能体会到柔情相似。
他绝无可能喜欢上这小丫头,但她的天真无暇、童心幻想,却让形骸稍稍挣脱了虚无与阴影,让他想起了人心的多变,让他感到人情的温暖。
愚昧无聊、疯疯颠颠,无事生非,自寻烦恼,这不正是人的写照么?
转了数十里路,他看清了此地龙脉走向,心道:“可布下一怨灵大阵,招来数千强悍阴兵相助,届时胜算大增,敌人再多也不怕。只是此举破坏风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用。”
他找到一处混沌离水,那是一座上弦月般的山峰,真气混混涌出。
来到地面,他凝神安坐,稍稍向白雪儿讲解一番,运放浪形骸功改变地下龙脉,令阴气凝结,蓄势待动,矿脉流淌,阵型圈转不休。
白雪儿坐在他身边,细细看他举动,又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心下自哀:“唉,我这人天生命苦,非要跟他过来,他却又不理我了。都说红颜薄命,说的不正是我么?我就好比跟状元私奔的富家小姐,谁知那情郎喜新厌旧,薄情寡义,厌了我的身子骨后,就自顾自做自家的事,再也不来抱我亲我了,我这娇柔软弱的大美人儿,只能暗自垂泪,顾影自怜啦。”
她其实对男女之事也半懂不懂,更并非对形骸有什么情意,只是爱看谈情说爱的书,爱听曲折离奇的情事,于是瞎比喻,乱对照,思绪纷纷,胡编情节,看似自悲自伤,实则在自娱自乐。
她想完了状元郎的故事,又将形骸比作一心争夺天下第一的剑客,自己则是被他掳走的仇家女儿,无意间爱上了他,深陷一段冤孽之中,只能受无穷无尽的冷落与孤独了。
她想着想着,故意重重叹气。
形骸仍不理睬她,只是报以低哼。
白雪儿于是也“哼”地回答,心里却乐在其中。js3v3
二十二 山上冻死鬼()
过了一个时辰,形骸布阵已成,白雪儿道:“侯爷师父,这冰天雪地,你慢吞吞的,可把人家快冻成鬼啦。”
形骸道:“此地也算不得极寒,你练了梦魇玄功,正好勤加习练,怎会受冻?”
白雪儿幽幽叹道:“你们男人家,就是不懂女孩儿心思,我嘴上说冷,其实是心冷了。”
形骸道:“你运梦中所获真气,走心经诸要穴,心口也不会冷。”
白雪儿嗔道:“傻瓜!”
形骸斥道:“逆徒!怎么这般和我说话?”
白雪儿嚷道:“我偏要说,傻瓜,笨蛋,木头脑袋!”
忽然间,形骸袖袍一罩,将白雪儿笼在身侧,白雪儿惨叫道:“不敢啦,我不敢顶嘴啦!”却听形骸说道:“不知诸位驾临,有何贵干?”
白雪儿心道:“来了敌人?”定睛一看,只见来者围成一圈,是许多灰袍人,头戴笠帽,衣物随风飘动,猎猎声响。
其中一矮个子走出,除下笠帽,露出光秃秃的脑袋,竟是个尼姑,此人容色颇佳,目光镇定,约莫四十岁年纪。她道:“行海侄儿,你好,咱们果然在此相遇。”
形骸听她叫自己侄儿,略一沉思,深深作揖,说道:“原来是潜姑姑,当真不胜荣幸。”他似听说过纯火寺五行俗僧中有一位孟家后起之秀,名叫孟倩,后来出家之后,自号孟潜。她虽然功力高超,修为深厚,在纯火寺中位居顶层,但与孟家已算断了关联,从不听孟轻呓号令。眼下她称形骸为侄,形骸也以长辈称谓敬她。
孟潜笑道:“是拜大师让咱们前来支援你的,我带来纯火寺许多好手,当可助你一臂之力。”
形骸略一迟疑,道:“如此多谢了。”
孟潜又问道:“贫尼刚到不久,不明状况,贤侄可否告知一二?”
形骸当即说了这山谷中藏龙卧虎,群魔潜伏,泉龙寺中那齐宫出不来,争抢者谁也不敢抢先入内。自己迫不得已,暂且与多人联手。
孟潜叹道:“果然,果然,此事重大通天,岂能瞒得过去?拜大师这一招可失算了。”猛然间一翻眼皮,双目放光,大声道:“凡是邪魔外道,一个不留,全都除去!”
形骸摇头道:“敌人各个儿高强,单打独斗,全无胜算。”
孟潜喝道:“邪不胜正,乃是古今真理!今日放着我纯火寺武僧齐聚,再多魔头,又有何惧?”她身为纯火寺五行僧,属风之性,看似温和,实则主张强硬,动辄劝拜天华狠下心肠,对世间妖异痛下杀手,甚至多次提议罢黜圣莲女皇,将纯火寺立为国本,转举国军团为僧兵,讨伐各国异端。
形骸看她眼神、表情,心中一凛:“她决口不提拜风豹等,想来不想救人,他们非但是冲着那齐宫而来,没准也是冲我来的。”问道:“不知潜姑姑带来多少帮手?”
孟潜微笑道:“约莫百人,各个儿是寺中精英。”
形骸朝远处眺望,见到一座寺庙,离此约有七、八里地,有些荒废,他又问道:“诸位僧侣皆住在那庙中们?”
孟潜道:“侄儿好眼力。”想了想,忽而又道:“咱们在途中已捉了些邪魔外道,侄儿不妨来瞧瞧。”她有意教训形骸一番,让他莫要在纯火寺之前猖狂。
形骸刚才借助龙脉,似察觉那庙中有凄惨异样之情,心中不禁悚然,皱眉道:“好,就随潜姑姑走一遭。”
孟潜点头道:“贤侄请。”这请字一出口,身边众僧散开,分立形骸前后,后方之人一推形骸,道:“走!”
形骸拉着白雪儿,随众僧快步下山,白雪儿脸色惨淡,低声道:“侯爷师父,他们为何这般凶?”众僧朝白雪儿看来,神色庄严,并不理睬。
形骸道:“我曾经杀过他们的人。”
白雪儿吓了一跳,装作调皮,攀上他肩膀,在他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是。。。。是那碧娘庵的那些尼姑么?”
形骸稍稍点了点头,传声道:“还不止这些,我还杀过一个叫秀萝的尼姑,他们并不知碧娘庵是我所为。”
白雪儿忙小声道:“你怎地这般恨尼姑?这位尼姑师太,你可千万别再杀啦。”
形骸黯然答道:“纯火寺中,似乎坏尼姑比坏和尚多,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白雪儿这才放心,索性就坐在形骸肩上不下来。孟潜一见,心想:“素闻青云侯喜好女童,为人荒淫,曾为一义妹而向圣上求情许愿,今日一瞧,果然不错。”
来到那破庙外,白雪儿见土地松软,庙院的墙上爬满荆棘蔓藤,又见到害虫硕鼠跑来跑去,不由得心底发麻,暗想:“为何这座雪山与其余雪山不同?山上不该被冻得硬邦邦,死沉沉的吗?”
她感到形骸肩膀发抖,忙问道:“侯爷师父,怎么了?”
形骸不答,继续前行,来到院子里,见许多僧人,安营扎寨,当真数目不少,黑压压的一片。白雪儿陡然惊呼一声,看见西面竖着几根柱子,柱子上绑着几具尸体,模样触目惊心,令人作呕。
她身子一轻,被形骸放在地上,形骸走了过去,看着那些尸体,身子僵硬,仿佛也变成了一具尸骸。
白雪儿注意到其中一具尸体竟然活着。
那尸首是个女子,双目、耳朵、鼻子、舌头都被挖出,身躯袒露,千疮百孔,皮肤被刀割钩挖,皮开肉绽,骨头、脏器露出来不少。
饶是如此,这女子并未死去,脑袋仍在转动,喉咙咕咕作响。她身上的血似乎流干了,遭受如此酷刑,居然身旁无血。
奇怪的是,白雪儿见到这等惨状,倒并不如何恐慌,也并未对这女子心生同情。她觉得这女子是罪有应得,本该如此。她定然犯了弥天大罪,比如煮食小孩,比如滥杀无辜,才遭遇如此对待。白雪儿并不识得这女子,更不知她过往经历,但她忍不住断定纯火寺所作所为是替天行道,必然是这女子不好。
孟潜冷笑道:“听说当初秀萝好心带你去瞧俘虏,你反而杀了她,对不对?我纯火寺对邪魔外道用刑,是为祭祀天道,彰显正义,亦是除去邪魔心中邪念,净化其躯体之举。哼哼,你因此杀我同门,咱们寺中可有不少人怪你不懂事呢。”
形骸问道:“这些人,他们做了什么?”
只听一汉子大声道:“这些邪魔外道躲在这寺庙中,施展邪法,以至于土地荒废,腐败滋生,他们定是山间妖孽,亦是陷害拜风豹师弟他们的罪魁祸首。”
形骸道:“是你们先动的手?”
孟潜眉头竖起,嗤笑道:“贤侄,你这话越问越笨,咱们见到邪魔外道,不抢先动手,难道还等他们反过来对咱们动手?”
形骸背对着白雪儿,白雪儿看不清他的脸,但她觉得他正逐渐陷入了阴影,被深邃的黑暗吞没,成了令人不解的谜团,成了使人惊恐的噩梦。白雪儿生出强烈的幻觉:自己被卷入了一场大旋风中,若不紧紧抓住形骸,立时会被甩的远远的,跌入无尽的恐惧中。
形骸的脸微微转动,他看着这眼前几具尸首,似在观察他们每一处伤口,体会他们每一点痛苦。白雪儿看那些死人的脸宁静祥和,都仿佛解脱了,释然了。也许纯火寺的刑罚太狠,他们才如此渴求死亡?又或是。。。。或是他们一生都在受无穷无尽的苦,当死亡来临的刹那,他们反而觉得是自己苦难的终点?
白雪儿握住形骸手掌,颤声道:“侯爷师父,侯爷师父,咱们走吧,别管这儿的事啦。”
形骸伸出手指,点在那活着的女尸额头,指尖闪着绿白相间的光。孟潜神色惊愕,奇道:“你。。。。你这是。。。。”
众僧喊道:“与这些邪魔外道施法时的白光相似!这小子也会他们的邪法?”
孟潜狞笑起来,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们说你会使妖法,这件事果然不假。”
形骸蓦然开口问道:“他们之中,可有人未对你们动手?”
那女活尸呜呜几声,脑袋恐惧的抽动,似在摇头。
形骸又问道:“你们可曾犯下过罪孽?”
女活尸眼眶中流下黑色的水,不像是泪,因为她已没了眼珠,可又不像是血,因为血并非黑色。
形骸身子颤抖的越来越厉害,他道:“是,是,你们不容于世,你们卑微低下,你们本不该活着,不该抛头露面,连隐居都做不到。你们该永世漂泊,永远受罪,永远躲着凡人,永远受到神罚,为何心怀妄想,意图定居?你们腐蚀了山,损坏了地,招来了天劫,引来了灾祸。这是你们自作自受!你们就算独居,也会令凡间受苦,为何要这许多人聚在一块儿?那只会让你们的厄运来的更早,来的更猛烈!”
他低下头,捧住那女活尸的脸,道:“是了,你们孤独,你们渴望同伴。孤独?孤独?你们不是人,并无凡人的灵魂,为何大言凿凿,自称孤独?如果麻木不仁,便能独善其身,如果心如死灰,便可逍遥自在。你们懂个屁?你们愚昧可笑,疯狂可悲!我大可以不管你们,一走了之,就像在麒麟海一样!”
形骸回过身,众纯火寺的人皆大惊失色,白雪儿更是吓得一跤摔倒。他们看见形骸脸色发青,双目滚圆,满面霜雪,凄厉可怖,活脱脱一个被冻死的厉鬼。
形骸森然道:“有罪的杂种们,一个也休想活命。”js3v3
二十三 性命归虚无()
孟潜见形骸露出尸形,惊讶之余,又如获至宝,大笑道:“果然是至邪巨恶,好极,今夜正要杀你祭天!”
众僧见她叫阵,霎时士气高涨,脚下奔跑,散布在各个方位,已成了这落花阵。
这落花阵为纯火寺降魔功中最精深的阵法,有“埋骨思豪杰,落花念英雄”之意,习练此阵之人,将生死置之度外,于是勇气倍增,刚强无畏,人人肯为旁人牺牲,人人亦将敌人视为死仇。真所谓英雄之怒,王公莫当,这一百人虽并非全为觉醒者,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