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学会这凤凰般的功夫?”
就在此刻,烛九倏然出现在那女妖身边,拂尘化剑,扑哧一声,刺入那女妖额头、心脏处。
三十七 执迷不误障()
那女妖凄声叫嚷,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将烛九死死抱住。烛九咬紧牙关,反而使足力气,将兵刃刺得更深。倏然间,那女妖右眼亮了起来,绽放紫光,与烛九眼睛呼应,烛九大惊失色,但女妖那紫目立刻暗淡下去,而烛九右眼却变得一片模糊,痛如刀割。
魁京见状霎时发狂,大吼起来,一道道、一股股黑气从体内涌出,倏然一挥手,空中一道巨大黑影掠过,有如彗星降临。那凤凰般的高手展开双翼,也击出一道火光,好似地火冲天,两人法术冲撞,登时炸裂,飓风乱舞,巨力势不可挡的向外涌动,四周宫墙如沙子般坍塌,屋顶掀起,露出漫天星斗,巨响惊天动地,地面开裂,显露漆黑深渊。
形骸与孟如令协力抵挡两者神功,虽只是受到波及,仍感到岌岌可危,忽然间,地震临近此处,脚下破开大洞,两人跌落下去。
孟如令见坠势太快,定会摔个粉身碎骨,急思索仙法,但仓促间无法使出凌空飞行的手段。形骸胸口伸出黑铁骨,如爪子般刺入石壁,又将孟如令拉住,止住坠势,孟如令这才松了口气。。。
但上方巨石珠宝仍如雨点般砸落,只是这雨点实在太重太沉,形骸再唤出山墓甲,将孟如令挡在里头,两人紧紧抱在一块儿,贴住墙壁,只盼莫被砸中,可掉落之物太过密集,总有不少落到他身上,他一时并未受伤,却自知撑不了多久。
此时,他见石壁上隐隐有紫光透出,心中一动,知道正如传闻所言,里头定有紫翡翠矿。他蓦然想起当年与费兰曲相斗时,曾将翡翠矿脉变作蓝翡翠,抵挡费兰曲攻势,那时骸骨神所传玄功极为奇妙,他印象深刻,这一年来也曾不断回顾,对其煞费苦心的钻研,却不再有施展机会。
当下情况危急,他反而精神集中,杂念全无,运用放浪形骸功,将自身骨骼刺入紫翡翠矿脉,真气与地下龙脉、矿脉融合,感到那翡翠虽然静止,却又如流水般可随心所欲的塑造。他用力引导,一层紫翡翠从山体流出,将两人裹在一个紫色圆球之中。刹那间,两人似与世隔绝,遁入虚空,天上掉下的巨石、宝物竟绕开两人,坠入幽深的裂谷。
孟如令又惊又喜,问道:“你这是什么道法?为何不会被砸中?”
形骸大感困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将紫翡翠变化为罩子而已。”
孟如令道:“据传紫翡翠能赐予幸运,辟邪躲灾,故而受世间国王、女皇、亲王、国公青睐。你取出这么一大块紫翡翠来,咱们运气好的无以复加,连山崩见了咱们都绕道而行。”
形骸奇道:“没准真是这道理。”
两人皆担心烛九,只怕他凶多吉少,但自身处境堪忧,即使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塌方持续了一顿饭功夫,这才逐渐停止。形骸真气几乎告罄,劳累万分,孟如令攀住悬崖,变出霜雪梯子,两人互相搀扶,爬上地面。
原先这宏伟壮丽、漆黑阴森的宫殿几乎被夷为平地,两人心下惊惧,不禁感叹魁京与那神秘高手功力之强,真有如乾坤动荡,直叫人匪夷所思。
形骸急道:“不知贤弟怎样了。”
孟如令叹道:“行海小弟,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他离得不远,只怕难以幸免。”
形骸与烛九结义之后,对他友情深厚,想到他不幸罹难,委实心如刀割,悲从中来,但仔细一想,又不愿轻言放弃,道:“我需再搜寻一番。”
孟如令叹道:“你当真冥顽不灵,不过看在你还算讲义气,我就陪你找找他好了。”
陡然间,西首石块喀喀声响,爬起一人,形骸、孟如令急忙赶去,却见那人一身黑甲,缭绕黑雾,正是魁京。
两人不由一声闷哼,止步不前,但又看清魁京伤的极重,身子摇摇晃晃,气力衰弱。他朝两人看了一眼,盘膝而坐,似乎没有敌意。
孟如令刚想问话,魁京仰天长啸,震的两人头晕身软,他身躯被黑火焚烧,一点点化为粉末,终于消散不见。
两人惊魂稍定,齐声问道:“他怎么了?”又同时答道:“我怎地知道?”说完此言,皆感滑稽,纵然担忧烛九,也不禁露出微笑。
孟如令道:“我看他一直被罪孽缠身,受那女妖掌控,至此终于解脱了。”
形骸叹道:“这魁京法力何等高强,此刻看来似已死,可却未必如此。”
孟如令皱眉道:“你别杞人忧天啦,他都化成灰了,怎能未死?”
形骸道:“他化成烟雾都死不了,何况灰尘?我听说世间有一门凤凰涅槃之术。。。。。”
孟如令笑道:“你这下可孤陋寡闻、班门弄斧了吧,那法术我也知道,情形与此可大不相同。”
形骸急道:“此事暂且不谈,快些找到贤弟。”突然间一拍脑袋,道:“是了,地狱无门!我用这地狱无门可找到周围尸体!”
孟如令素闻这地狱无门大名,对其甚是向往,道:“你快使出来看看?”
形骸凝神片刻,催促余力,手指在地面一碰,只见绿莹莹的鬼手层出不穷,到处都是,在乱石堆下钻来钻去的摸索。
孟如令点头道:“这道法果然甚是方便,回去之后,倒要向你讨教。”
形骸指着一处,道:“那儿有死人!”声音有些发颤。
两人赶过去,搬开碎石断木,却见下方是那华荣老僧,此人尸体情形古怪,像是被抽光了血,吃完了肉,只剩下一张皮囊。
形骸惊讶不已,道:“这妖僧死了,那妖道呢?”
孟如令皱眉道:“他们先后倒地,离得不远,按理那妖道也该一齐死了才对。”
形骸细看妖僧尸首,心中不安,心中想道:“莫非那熔岩老道也是个吸血吃肉的怪物?他身受重伤,于是吃了自己同伴,这才能够逃脱?”
他依旧心有不甘,勉力支持,往回搜找,却见阴风嗖嗖,一群怨灵向他走来。为首之人正是那赵号与廉甚。
廉甚喜道:“小娃娃、小丫头,多谢你二人,那女妖已死,白升也逝,咱们终于得以释放,可以遁入轮回了。”
形骸道:“你可曾见到我那贤弟?”
廉甚、赵号以及众阴兵皆摇头道:“不曾,不曾,他若死了,咱们能见到他的魂魄,他多半还活在此处。”
形骸大喜过望,道:“那可太好了!却不知他在何处?”
众怨灵也毫无头绪,孟如令叹道:“不在上头,就在下方,他准是掉入裂缝里去了。”
形骸道:“我这就下去找他!”
孟如令已真正将形骸视作亲人,不愿他孤身犯险,撅起嘴,说道:“你这傻小子当真麻烦,唉,没奈何,谁让姐姐我欠你人情呢?只能陪你下去瞧瞧。”
形骸喜道:“姐姐一番侠义心肠,好生令人感激。”
孟如令又问众阴兵:“那熔岩老道呢?”
赵号露出惊惧之色,他道:“我瞧见这老道受了重伤,但那华荣老僧伤的更重,老道挖开和尚丹田,取出他体内一块绿幽幽的丹药,吞入腹部,随后离去了。”
孟如令、形骸毛骨悚然,皆想:“这老道果然残忍歹毒,连自己同伴都要加害。”
赵号又给形骸、孟如令各一颗伤药,两人服下,伤势不久痊愈。众阴兵齐声道:“两位,咱们该前往阴间,就此永别了。”遂连连挥手,悉数消散。
形骸回忆当时烛九所在方位,见那边有一破洞,通往黑暗深处。孟如令凝神运功,招来一朵白云,那白云托举两人,缓缓降入谷中。
。。。。。。
先前塌陷之时,烛九与那女妖一同坠入深处,他越落越快,越落越深,却无法挣脱女妖怀抱。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满心失落、悲愤、遗憾、痛惜。
他心想:“若我不执意来找这宝藏,而选了女儿身,如实告知安答,成为他的小妾,与他长相厮守,又怎会沦落到这般地步?我这人没半分本领,空有雄心野望,害人害己,真是死有余辜。”
自己为何会如此顽固?是因为那位永欣族长的话?是因为他继承了烛隆的魂?还是他自暴自弃,存心想拖着安答一起死?
是啊,是啊,烛九盲目的成为男儿身,却仍挂念着安答,渴望着安答,嫉妒安答与孟如令之间的甜言蜜语。他因此陷入迷障,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旁人,更看不清前途,却一味的索取、请求,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将安答与自己拴在一起。
再多相处一会儿,再多逗留一会儿,再多陪伴我一会儿,再晚分离一会儿,再多看我一眼,再多说一句话,再多与我吵几句,再多与我喝几碗。。。。
他想起安答说的那个猎人变成老虎的故事,想起了魁京。。。白升的往昔,他觉得猎人与魁京虽然是为了复仇,却都不过是在自寻烦恼,终于走上了一条不归路。那他自己呢?他顽固的前来此处,深入墓穴,不也是在走无法回头的路么?
欲望、爱情、仇恨、嫉妒、悲伤、雄心,都会让人做傻事,会让人陷入狂热。又或许这些情感与心思本就是愚蠢的,惹人发疯的?
一团炽热的光照亮了黑暗,烛九被一人单手抱住,于是不再下坠。
他看清那人面容,很是惊讶,因为这女子美丽非凡,令人心底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她,崇敬她。
那女子问道:“你是紫怡部的?你怎会断翼鹤诀?”
烛九问道:“你。。。。你又是谁?”
那女子想了想,手指贴住嘴唇,笑道:“保密。”
烛九细看她面容,猛然间想起了前世的记忆,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她是圣莲女皇,是杀死烛隆的人,她为何会来到这里?
三十八 野兽变作人()
圣莲女皇见烛九脸色,道:“你还是想起我是谁了,对么?”她说话时语气甜蜜,满是慈爱,仿佛烛九是她宠爱的孩儿一般,但烛九却失魂落魄,彻骨寒冷。
圣莲女皇再运龙火,身躯纳入凤形之中,不往上飞,反而加速俯冲,她道:“当初我正是用这‘龙飞凤舞身’,杀死了你那前世。”
烛九颤声道:“什么。。。。。什么前世,我哪有什么前世?”
圣莲女皇摇头道:“你瞒不过我,你这紫目与烛隆别无二致。”说罢手在烛九腹部一按,顷刻间,烛九感到有无数尖爪在他经脉中狠命抓挠,他痛的直翻白眼,可又觉得这痛楚永无休止,还会更加厉害,他畏惧倍增,仿佛难以消除的烙印,深深留在心底。
圣莲女皇收摄功力,笑道:“你心中一定在骂我:‘为何你要这般折磨我?’对不对?”
烛九痛楚消退,他仿佛即将溺死之人,连稻草都视作救星,他大声道:“我没这般想!”
圣莲女皇再施酷刑,烛九痛的口鼻流水,眼泪如瀑,这短短一瞬对他有如千年万年,待圣莲女皇收手,烛九浑身哆嗦,连魂魄都在颤栗,他只喃喃说道:“我没。。。。没这般想,我。。。。没有前世。。。”
圣莲女皇见他如此,取手绢擦拭他脸颊,啧啧说道:“真俊,真俊,就算在紫怡部中,也罕有你这等俊俏的儿郎,你比你那前世可好看多了,身为男子,着实可惜了呢。”
烛九想要答话,但圣莲女皇忽再折磨他,烛九张大嘴巴,恨不得昏迷过去,恨不得自己死了,但心中有个念头:“我就算死了,她也不会放过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由此惧意再急剧增长。
圣莲女皇终止刑罚,又道:“你听了我那宫槐伯爵对你说的故事了么?”
烛九想要开口,但怕惹她生气,圣莲女皇冷笑道:“喂,我问你话呢!”烛九魂飞天外,喊道:“是,是!我。。。记得清楚。”心中隐约想道:“她怎能知道?难道她一直跟在咱们身后?”
圣莲女皇道:“那故事连我也是头一回听闻,世事当真奇妙,就好像轮回不断的梦一样。那猎人因仇恨而疯,白升因仇恨而疯,你那前世因仇恨而疯,你呢?你是不是也恨咱们龙火天国?将来也会发疯?”
烛九尚未答话,圣莲女皇动手,那痛楚又刺入全身,他本盼着自己能稍稍适应这残酷手段,如此能好过一些,但这番疼痛却是崭新的、前所未有的、如雷鸣闪电,又如绵里藏针,于痛中夹杂些许舒适,于是这痛苦更难以承受。烛九痛哭流涕,只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圣莲女皇放过了他,在他耳畔轻声道:“你可知我为何要这般待你?”
烛九不敢恨,不敢骂,不敢对她不敬,甚至不敢看她一眼,他只觉的这圣莲女皇成了他生与死的主宰,成了他命运的审判者,只要她略微怜悯一些,烛九就能登入天堂,可但凡她稍有不满,连地狱都没她这般狠毒难熬。
烛九低声道:“饶了我,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圣莲女皇换上甜美柔腻的声音,她道:“在那故事的后半部,你知道为何那老虎能变作猎人?”
烛九抬起头,望着圣莲女皇的面容,她显得这样圣洁,这样崇高,这样遥远,又这样亲近,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崇拜一个人,以至于只为她一个心思,一个念头活着。
他道:“因为。。。。恐惧。”
圣莲女皇笑道:“是啦,你果然聪明,因为恐惧,那老虎学着做人,因为恐惧,那老虎变得聪明,因为恐惧,那老虎开始会说人话,因为恐惧,那老虎收获了人性。故事的最后,是老虎杀死了猎人,还是猎人杀死了老虎?但反正活下来的定然是人,对不对?”
烛九大声道:“对,对!”
圣莲女皇道:“因此,我曾经的小仇人,敬畏我吧,心怀恐惧吧,从野蛮的、愚蠢的野兽,变作聪明的、感恩的人,因为我随时可以让你生不如死,连死后都受永世煎熬。”
烛九语无伦次的喊道:“好的,好的,我忘不掉这恐惧,我的女皇,我的女神,我将永世臣服于你。”他曾因北牛而获得勇气,但在圣莲女皇面前,他的勇气荡然无存。
圣莲女皇点了点头,她减速而前,终于落在地面上,将烛九与那女妖尸首放开。烛九卑躬屈膝的跟在她身后,圣莲女皇嗔道:“你给我站直些,如此站立,当真糟蹋你这张脸。”
烛九立刻设法挺立,摆出自己想象中最优美的站姿,圣莲女皇叹道:“这蛮子娃娃,真没礼节教养。”在烛九身上碰了碰,这儿指点一下,那儿挪动半分,烛九当即改正,学得快速至极。
圣莲女皇笑了笑,忽然捂住嘴,哇地干呕了几声,烛九吓得动也不敢动,只说道:“圣上,您身子。。。。身子怎样了?”
圣莲女皇轻声道:“唉,我有了身孕,刚刚实不该与那白升拼命,当真凶险极了。”
烛九道:“原来如此,您神通盖世,震古烁今,即使怀孕在身,也能胜过那白升,当真叫人佩服的如痴如醉,但纵然您有无上英勇,您也该以自己身子为重。”他随口就说出这般肉麻的话来,但却并非溜须拍马,句句是肺腑之言,因他认定圣莲女皇就是他愿意侍奉一生的神。
圣莲女皇笑道:“我生了许许多多的孩儿,世上无人能比我知道该如何养小娃娃,放心,我自有分寸。”她先前对烛九狠施毒手,宛如恶魔,此时谈及孩儿,却又眉开眼笑,似是天下最慈祥的母亲。
烛九心头温暖,又说出无数溢美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