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飞了数十里地,见下方桃花茂盛,花香扑鼻,落英缤纷,好一个花海林世,直叫人心旷神怡。马车缓缓降下,平稳落地。
形骸心想:“总掌门在这儿,费师姐与那截源呢?她一直在欺骗我,欺骗所有人,甚至想杀害祖先姐姐,令巨龙王毁灭声形岛,用心何等险恶。”但回想起与费兰曲相处时她的种种言行,却又觉得她本性未必败坏,反而比任何人都温柔善良。若她当真伪装的如此巧妙,全无破绽,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他尚未告诉袁蕴等人费兰曲身份,事到如今,只要找到拜紫玄,既可揭露真相,无需多费唇舌。
六人穿过桃花林,来到深处,忽见拜紫玄盘膝而坐,手中捧着一根玉钗,神色痴迷,微笑不语。六人微微一惊,运功查探周围,并无其余同党。
袁蕴道:“师弟,你孤身一人,深夜坐于丛林,难道是在练一门精妙道法么?”
拜紫玄脸上闪过一丝紫气,月光之下,形骸看见此人眼珠漆黑,瞳孔扩张,样貌极为异常。拜紫玄叹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矣!你瞧,就算我想独处清居,你们这些虫子也会来烦我。”
威九丹怒道:“听你此言,看来已知我等为何来此了?你这些年作恶多端,罪行累累,居然还有脸窃居高位,自称我神道教掌门人?”
拜紫玄叹道:“神道教本就并非正大光明,谁也别说谁脏,谁也别自称干净。不错,不错,我是找情人,放跑教中叛逆,可你们私底下钻研邪法,召唤妖魔,做的勾当也不比我好。”
袁蕴道:“咱们习练异法,使唤妖魔,可却绝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也不会危及百姓,伤及无辜。”
拜紫玄微笑道:“谁知道呢?你们早就瞧本大爷不顺眼,想要借口铲除老子。其实老子做的事也算不得什么罪恶勾当,要我说,我私放叛徒,还算是救人性命的大好事。”
形骸心下惊讶:“总掌门原本说话何等文雅和善,又是何等暗藏道理,此刻被逼到绝境,竟然自称‘老子,大爷’?这可真是耳闻不如目见了。”
众老道心想:“他在此卖弄口舌,莫非是在拖延时间?”裴长生拔出问道剑来,叹道:“师兄,得罪莫怪!”一扬手,嘴里念咒,一只极大的云孔雀盘旋在天,形骸一瞧,似正是他与孟苏瑰遇见的那只。另四人也相继召来元灵,分别是一大木蜘蛛,一旋风巨熊,一蛙面女妖,一大银蚂蚁。六道五怪将拜紫玄环绕在中,似箭在弦上,随时待发。
拜紫玄皱眉道:“尔等以多打少,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与老子单打独斗。”
袁蕴道:“我等并非切磋道法,而是捉你归案,自不能讲单挑对决那一套。”
拜紫玄叹道:“也罢,也罢。。。。。”忽然间,他面前升起一潭黑水,那黑水急剧扩张,触碰众人,从那黑水中各自升起一个影子,朝六道五怪袭来。
形骸心想:“这是什么道法?”与那影子对了一掌,那影子霎时粉碎,竟是不堪一击。而袁蕴等人各出道法,也将那影子击溃。但招来的元灵对付那影子却颇为吃力,一时难以取胜。看来这黑水阵可唤起敌人影子为战,但敌人真气越强,这影子反而越弱。
就这么耽搁片刻,拜紫玄人也沉入那黑水潭。袁蕴等人各自飞身上树,裴长生大声念咒,扔下数张道符,落在地上,使一招“买椟还珠”,只见一道光圈散开,霎时将那黑水驱逐干净。
孟六爻指着某处,道:“休想逃了!”扔出符咒,那符咒变作一个红罩,向拜紫玄罩去,罩中火焰猛烈,灼热异常,乃是一招“九龙火罩”。拜紫玄立时施法,还一招“买椟还珠”,将这九龙火罩破解。裴长生、孟六爻心下暗暗惊佩:“这一手当真了得。”
袁蕴左手一招“飞火流星”,右手扔出那血色锁链,拜紫玄尚无喘息余裕,骂道:“贼老太婆!”声音甚是慌张,他施一木遁之法,身子隐入树间逃窜。
威九丹摸出九颗珠子,那珠子升上天空,急速旋转,只听隆隆巨响,方圆三十丈内,升起十丈厚重土墙,将拜紫玄堵死,这一招“玄武翻身”的道法委实威力惊人,拜紫玄怒吼一声,背靠土墙,未能逃脱。。。
形骸立时使出“地狱无门”,千百灵掌打向拜紫玄,拜紫玄怒骂道:“好小狗,这等厉害?”无奈之下,施展气舞掌功夫,取出一根紫色绳索,绕身盘舞,抵挡灵掌攻势。但形骸身穿山墓甲时,真气雄强刚猛,以地狱无门对付他那那招“紫气东来”,两人竟相持不下。
川武商哈哈笑道:“好个小行海,竟有如此功力!”说着施展道法“鱼惊网乱”,一张大网将拜紫玄罩在其中。又有无数剑鱼挺起尖鼻,朝拜紫玄刺去。拜紫玄将紫气东来施展至极处,可又如何抵挡得住两人夹击?眨眼之间,他手一松,那紫色绳索节节断裂,但紫光如波,砰砰声中,将川武商的“鱼惊网乱”与形骸的“地狱无门”一齐抵消。
与此同时,袁蕴那红色锁链,裴长生的问道飞剑,威九丹的九星连珠,孟六爻的玄铜地钟一齐打到,拜紫玄身中数招,真气涣散,口中“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来。众老道道法深湛,见识高超,心想:“这一下少说也让他一年内无法动弹。”
猛然间,拜紫玄喉咙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那声音万分阴森,极端骇人,绝不像人的呼喊。他皮肤统统碎裂,身体急剧涨大,竟成了个长手长脚,高约两丈的黑色巨人。
形骸大吃一惊,但其余五道只是一愣,并未显得如何惊讶,袁蕴哼了一声,道:“原来是重影妖,并非拜紫玄,难怪言行半点不像。”
形骸奇道:“师父,重影妖是什么?”
袁蕴不及回答,那巨人朝众人扑了过来。袁蕴喝道:“光明转轮,平复自然,扫荡妖邪,还原常世!”手中快速画符,空中霎时金光刺眼,只见一大金轮当空滚向那重影妖,重影妖声音惊惧,转身就跑,但被那金轮碾压,立时粉身碎骨。
威九丹袖袍一拂,撤去“玄武翻身”的土墙,六人跳落在地,地上已被这重影妖黑血沾染,甚是黏糊恶心。
袁蕴见形骸一脸困惑,道:“真正的拜紫玄因产生邪念,被这重影妖替换,他人定被困在近处。”
孟六爻笑道:“难怪占卜金轮说师兄并未与星辰派勾结,原来他竟是这重影妖假冒的。”
但如此一说,众人又觉自己长时间未能察觉异常,岂不丢脸之至?
袁蕴指指那小屋,众人推门入内,果然见又一拜紫玄躺在地上,这老道面色惨白,缓缓睁开眼来,向众人微微点头,神情满是歉然。
八十五 惊情三百年()
众老道知拜紫玄已无抗拒之能,这屋内也并无他人。袁蕴探他脉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拜紫玄哆嗦的厉害,双目无神,但突然间痛哭流涕,道:“我的仙子姑娘,我的仙子姑娘她不要我了。”他容貌苍老,可此时说起话来却如同为情所困的毛头少年一般。众人本该觉得好笑,但见这一代宗师落得如此下场,谁也笑不出来。
袁蕴道:“什么仙子姑娘?是星辰派那自称理奥之人么?”
拜紫玄神志不清,也不管旁人问什么,只喊道:“三百六十五年前,我因有心修习道法,与爹爹吵翻,逃离家门,来到声形岛上。我本想拜轻呓姑姑为师,但姑姑有事,不在岛上,那时,我遇上了仙子姑娘,我的仙子姑娘,她美得如春时阳光,让人好生温暖,好生欢喜。
仙子姑娘就隐居在这儿,她叫此处桃花源。我拜她为师,她传我‘法理’,传我融融功、瘦体功、气舞掌、符华法,我在她身边,就哪儿都不想去,哪儿都不及这儿好。我不必去见轻呓姑姑了,因为仙子姑娘就是我师父,就是我的一切。
但我的仙子姑娘,她为何偶尔愁眉不展?为何常常对着月亮叹气?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在等她的恋人。我问她的恋人在哪儿?她说她的恋人已经死了。我问她那为何还要等她?她说她的恋人是月舞者,会在月光美丽的夜晚转世重生,到了那时,她就能知道。
我不知道她的恋人会不会回来,但我知道我深深爱着她,除非她不要我了,我愿永远与她相伴,哪怕她等待着另外的人。她是我师父,我本不该这么想,可我偏偏控制不住。
她带我去找那门中仙,她告诉我道术士的五行试炼,她揭开了穹隆六道塔的秘密,是她启发我创立海法神道教,她说她是法祖转世,就是她将‘法’第一次传授给了世人。我相信,我全都相信,我怎能不信她?
后来,爹爹找到了我们。
爹爹很凶恶,爹爹很蛮狠,爹爹的眼是红的,那是吃人饿狼的眼睛。爹爹说仙子姑娘是灵阳仙,是邪魔外道,是蛊惑人心的女妖,于是爹爹与仙子姑娘大打出手。他们势均力敌,一齐受了重伤,我放走了爹爹,但我回来时,仙子姑娘的身子已经冷冰冰的,再也无法睁眼看我。。。
我的太阳熄灭了,我的春天结束了,我恨透了爹爹,我恨透了纯火寺,我要留在声形岛上,现在换到我守着这岛屿,等候我的恋人,我的仙子姑娘,转世回来找我。”
他似在说梦话一般,声音痴迷沉醉,时而哽咽,但无疑皆是实情。众老道心想:“原来海法神道教以往竟有这等往事?本门四大根基功夫也并非是总掌门所创的?”
形骸却想:“他实则与梦儿一样,都在等失去的恋人回来。在这声形岛上,这生离死别的悲剧不断重演,就像灵魂似的,一次又一次轮回。”
拜紫玄又道:“过了许许多多的年华,我由少年变成了老头,这三百多年似一晃远去。
那一天,我回到那桃花源,重新见到了她。她已成了个少女,但她的眼神,她的容貌,她的气度,她的表情,她的一言一行,似乎一下子将我带入了美梦之中。我心中大喊:‘师父,师父!仙子姑娘!’但我怕吓着了她,她就像最脆弱,最害羞的小兔,我不能将她惊走。
我问她:‘姑娘,你怎地找到这儿来的?’
她朝我笑了,那笑容如此熟悉,能千万次融化我的心,扰乱我的魂,就算看一百年、一千年,我也不会厌。她说:‘老先生,我总觉得我认得你。’
是啊,是啊,那就不会错了,我的仙子姑娘回来了,灵魂转世之说是可信的。就算纯火寺再如何狗屁不通,这一节他们并未骗人。
我说:‘你认得我就好,认得我。。。。’
从屋子后方绕来一个少年,那少年很英俊,眼睛是银色的,少年喊道:‘曲儿,曲儿,你过来!’
我的仙子姑娘看见那少年,换上了截然不同的笑容,那笑容是甜美的、欢喜的似要飞上天去,她跑向那少年,问道:‘洪哥哥,什么事?’
那少年低声说:‘你看见那老头对你笑了么?他不怀好意。’
仙子姑娘说:‘怎么会?我觉得他不算陌生。’
少年说:‘哪有老爷爷对小姑娘这般笑的?就像吃人的狼一样。。。。’
我的心似绑上了千斤石头,往大海深处沉下去,我知道她终于等到了她那转世的恋人,就像我等到了转世的她。
在许久以前,我曾以为我能接受她与恋人的重逢,只要她开心,我就心满意足了。但现在呢?我才知道我错的多么离谱,我接受不了,毒蛇在撕咬我的心。我因与她重遇,收获了莫大的喜悦,不能容忍她与别的男子亲亲我我,不能容忍她将我视作荒唐好色的老鬼。
我是声形岛岛主,我是海法神道教总掌门,我是龙火天国的王公,我是神功绝顶的道士,我有许许多多的法子能拆散他们,只要我手指一指。。。
我打听出他二人,两人皆是孤儿,都不过十四岁年纪,不知是否觉醒。于是,我引纯火寺的僧侣到他们的村子,又趁两人分开时,买通地痞流氓去折辱那姓洪的‘哥哥’。
不出我所料,那洪哥哥愤怒到了极点,当场觉醒,他是月舞者,头上长出羊角,遍体环绕月银。纯火寺的高手当场杀了他,就像我爹爹当初杀死仙子姑娘一样。
我为了我最爱的仙子姑娘,利用我最憎恨的纯火寺,杀了我那无辜的情敌,我却感到庆幸,为自己的机智而自豪,我知道她是属于我的了。
是我变了么?或许吧,漫长的时光,总会在一人心中刻下烙印,留下阴影的。我不再是以前那个莽撞的、无能的少年郎了,我有的是手段,去抢夺我喜爱的人,去保护我生命的信仰。
那些高手打听到了她的消息,认为需要彻查,于是来找她。她得知情郎死去,泪如雨下,我见到她身上的光芒如太阳般灼烧,没错,她是灵阳仙,我的仙子姑娘仍和当年一样美。
她本也会死在他们手下,但我出面,杀光了纯火寺的凶手,成为了她的救命恩人。她悲伤欲绝,昏睡了过去,我于是杀了她村子里的每一个人,烧毁了一切证据,这村子从此不存在了,也无人知道曾经有这么一场厮杀,有这么一场悲剧。
我带她回海法神道教,告知她需隐姓埋名,她于是改名为费兰曲,我又兜了个大圈子,让她拜在袁蕴师姐门下,袁蕴师姐看似冷漠,可最心疼徒弟,她绝不会怀疑费兰曲竟是灵阳仙,竟是我们的‘法祖’。。。。。。”
除了形骸之外,另五道皆勃然变色,袁蕴身子发颤,一把揪住拜紫玄衣领,怒道:“兰曲。。。。兰曲是灵阳仙?她就是星辰派的首领?她竟真是那位‘理奥’转世?”
拜紫玄哈哈大笑,泪水无休,又道:“兰曲她一天天长大,出落的愈发美丽,也似乎忘记了那伤心的往事。我向她求爱,她答应了我,我心花怒放,却知道不能被任何人发觉此事。我是什么都不怕的,但为了兰曲着想,我不能坏了她的名声。我们在执掌塔阁楼中私会,在法祖崖私会,在桃花源私会,我打了一辈子光棍,终于在此刻收获了无上的喜悦与幸福。
我将我的道法武功倾囊相授,就像她当初教我似的,她是灵阳仙,天赋极高,很快便身负神通,妙悟道法,开始修炼仙法。说来惭愧,我只会少许仙法,很快就教不了她,唯有全力辅佐她钻研天地脉络之学。
上次那些纯火寺僧侣惨死,我将罪过推在了元灵肆虐头上,那星知大师似乎因此动怒,变得警惕起来,袁蕴师姐无奈,请我清查本教中异端邪徒,很快捉出许多极其狂妄之辈。这些人本该处死,但兰曲向我求情,让我放了他们。
我这一生都不会违背她的话,我对不起她,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偷偷摸摸放跑了那些人,对外宣称已经将他们杀了。我是岛上的土皇帝,除了袁蕴师姐,没人能管我,我说出来的话,也无人不信。
而且就算被发觉了,又能怎么样呢?纯火寺的活佛是我爹爹,我神道教也未必在纯火寺之下,只要圣上袖手旁观,他们也分毫奈何不得我。何况我是在救人,并不算什么坏事。
但兰曲似乎另有安排。
她愈发频繁的不与我见面,反而忙着她自己的事。我怀疑她新有情郎,跟踪她几回,却发现她将以往那些我放跑的叛逆召集起来,至于做些什么,我毫无头绪。
我不敢问她,装作不知,因为我怕她离我而去。其实,在这段情感之中,我看似更有权威,更加主动,其实呢?我根本料想不到自己有多么卑微,多么顺服,多么挣扎,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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