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在民间的名声毁誉兼半,是以他倒真的担心安逸,贸然前去是否会遇上什么祸事,故想着一伴陪同,即使帮不上什么忙,也算尽上一份心意。
安逸深深看了长庚一眼,却要摇头拒绝,但话还未出口,一旁梁忠却抢了先,满脸为难道:“这位想必就是葛相公吧,相公请了,不是老奴不识礼数,实因王爷知请了安道长一人,是以……”拖了一个长音,他才继续道:“还望相公体谅老奴,莫要让老奴为难!”
话语虽然谦逊,但骨子里的不屑却是怎么也抹不了的,不然又怎会连安逸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对于此,安逸双眼微眯,紧紧的盯着梁忠好一会儿。只见梁忠歉意一笑,但却毫无所惧的与他对视。
好嚣张的奴才!
安逸蓦然一笑,转头对长庚道:“你就在家中等我吧,我一会儿便回来。对了,好生看看《逍遥录》,有甚不解之处且先记下,带我回来之后与你详解。”
葛长庚心头一跳,不知为何,他在安逸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讯息,可偷眼看时,却发现他身上根本毫无变化,依然一副潇洒悠然模样,再配合那一身怪异的行头,真像一洒脱不羁的高道。
“难道是错觉?”
葛长庚心中疑惑,但安逸却没给他多少怀疑的时间,招呼一声:“告辞!”后吩咐梁忠头前带路。
唯留下长庚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在门前徘徊良久,方才返回院内。
第一百一十七章王府
时将至正午,浓烈的阳光洒在长安城中,给城中百姓添了一丝灼热。
安逸走在通往梁王府的道路上,姿态随意无比,放松无比,悠然的看着街道两边林立的店铺:红砖绿瓦,楼阁飞檐,有茶楼、酒馆、当铺、作坊等等,门前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
路上行人纷纷,摩肩接踵,有挑担赶路的肩客,有驾牛车送货的货郎,有赶马车的马夫,有驻足观赏景色的游人。车马辚辚,行人匆匆,似乎要赶着回家吃饭,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反衬出他们这一上午颇有收获。
收获可以有很多种,或是钱财,或是功名,或是美色……
但无论哪一种,只要得到,人们都是欢喜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塞翁”的智慧。
就在这繁闹的大街上,安逸跟在梁忠身后,漫步游走,脚下一片轻盈,完全没有一丝常人应有的,面见身居高位之人的忐忑与担心。
如此表现,被前面领路的梁忠发现后,不免暗自撇了撇嘴,暗道:装模作样!
可话虽如此,但他也没有敢真的多说什么,只因为在出来前,梁王曾吩咐他,对待安逸要客气些。
做为一个奴仆,自然不敢对主人的话有任何违背,但常年养成的跋扈习惯,显然早已让他不知客气为何物,或许在他心中,对于一个“布衣白身”,如此就已经够客气的了。
这并不能怪他。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王爷门前,而且,小人得势这个劣根性,每个人身上都会有点,只不过在于人究竟有没有自知之明了。
不过很显然,自知之明虽然说着寻常,但却是一种大智慧,普通人身上,虽偶有能看到。但却着实不多。
就如这梁忠。很明显没有认识到,离了梁王他其实什么都不是,或者认识到了,但却觉得。这辈子他不可能离开梁王。所以才会如此傲气。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是古来皆通的道理。
真正的身居高位的大人物,真正的聪明人。无论是忠是奸,是善是恶,表面上都会有一层名为“和善”的伪装。因为他们知道,无所谓的得罪人,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百二秦关终属楚;三千越甲可吞吴。
如此种种,无一不表明,这世上命运之失常,或许路边一乞丐,他日因缘际会,可能变成一个需要你仰望的存在。详见放牛郎——朱元璋!
虽说时势造英雄,但真正的英雄,又何尝不能影响时势?一如梁启超评李鸿章者:时势所造之英雄,寻常英雄也。天下之大,古今之久,何在而无时势?故读一部二十四史,如李鸿章其人之英雄者,车载斗量焉。若夫造时势之英雄,则阅千载而未一遇也。
阅千载而未一遇,却不代表日后依然没有,更何况,时势所造之英雄,未尝不能令人胆寒。
古有刘邦、项羽、曹阿瞒,近有……毛爷爷?
但无论怎么说,平白无故得罪一个人,是非常不明智的。从古至今,都是以和为贵,《易经》有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善者,和也。
但和善二字说来简单,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一如梁忠,虽则表面“和善”,内心却“蛮”的紧啊!
就连到了梁王府,都是把安逸一个人扔在客厅,连茶水都不吩咐婢女端上,一个人慢悠悠的去内院,禀告梁王,他将人“请”来了。
如此“不明智”的行为,真的让安逸十分好奇,他是怎么爬上管家这个职位的,或者说……有梁王示意?
这个可能并非不是没有,但在没见过梁王,不知道何事的情况下,安逸也不能确认。
等候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尤其是所等之人对你并不重要的时候。
左右闲极无聊,安逸便打量起房中的装饰,但见:云顶檀木作梁,雕云纹异兽,仙鹤蝙蝠,座下是沉香木做的座椅,边上是金丝紫檀的桌案,墙上挂着八角云纹螭龙镜,摆着素色锦鲤抛光釉,案上有五彩五兽八卦碗,墙角摆青花龙纹甘露瓶,两边各色盆景,一面紫檀山水文玩柜,上面更是奇珍摆列,墙上还有历代名家。房间中燃着椒兰异香,轻烟缭绕,香雾弥漫。
还真是……尽显奢华啊!
“怪不得白素贞要派小青来此盗宝,单凭摆出来的就已如此珍贵,更何况库中珍藏?”
安逸心下感叹之际,忽闻脚步声传来,转首望向门外,但见仆男侍女簇拥一中老年男子进来,男子衣着华贵,略显富态,身体微微发福。一缕长须飘然,已挂白色,两条沧桑鬓角,尽显丝滑。
额首微纹,红光满面,一双眼睛甚是明亮,全无半丝浑浊。自打门外就一直盯着安逸,及至进了房间,目光依然寸步不离。
安逸挑了挑眉,虽因着以和为贵站起身来,但却毫不客气回视过去,没有半丝先开口的意思。
对此梁王眼中无有半分异色,但其身边的梁忠却怒然呵斥:
“大胆!见了王爷为何不拜!”
这一声呵斥中气十足,凛然生威,须发皆扬,若是寻常百姓看了去,保不得要心惊胆颤,瑟瑟发抖。
但安逸却蓦的一声嗤笑,貌似随意的瞥了一眼梁忠,不禁没有依言拜见,反而施施然坐下,自言自语叹道: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偌大的一个王府,竟然找不到一个懂规矩的,请人前来不奉茶也就罢了,做奴才的竟也敢在主人面前耀武扬威没上没下,也不知是仆大欺主,还是家教不严……”
话一出口,在场之人无不色变,尤其梁忠,脸色更是惨白,故不得再跟安逸找茬,“噗通”一声跪在梁王脚边,连连叩首,惊慌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小人绝没有此意……”
梁王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瞬间消失,眼角余光从安逸身上扫过,胸部一个大大的起伏,道:“好了,本王知道了,念你无心之举,罚你半年俸禄,杖三十,你可服罪?”虽是问,但语气中却透出一种不可质疑之感。
梁忠此时早已一身冷汗,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哪有不认之理,当下叩首谢罪!
梁王摆手挥退梁忠,让他下去领罚,转而面向安逸,突然一笑,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名动京城的安道长了,下人无礼,让道长看了笑话。”虽是微笑,但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喜怒。
安逸却毫不在意,同样报以微笑,拱手道:“哪里!哪里!梁王御下有道……”
梁王面色一抖,忙吩咐婢女上茶,打断了安逸继续扯淡。
坐在上首,梁王端起茶杯,道:“道长远来是客,之前招待不周,本王以茶代酒,敬道长一杯,还望道长海涵!”
这般客气,是宽宏大量,还是另有所求?
安逸心念一转,却没有过多寻思,呵呵一笑,端起桌上茶杯,仰首喝了。
……该知道的,早晚要知道的!
而这边,梁王见安逸如此痛快,似乎也颇为满意,放下茶杯后,开始和安逸东拉西扯起来。一会儿问什么仙乡何处,一会儿说什么慕名已久,但真实意图,却始终不吐露。
这似乎是一个谈判技巧,先开口的那一方,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时光,就在东拉西扯中缓缓流逝,不一会儿,有侍女前来禀报,说饭菜已经备好。
梁王笑道:“没想到与道长闲聊,时间竟会过得这么快,午时已至,还望道长赏脸,随本王一起用膳。”或许是为了表示亲近,他说完话便走近安逸,伸出手想要拉起他。
可手刚一伸出,却忍不住顿了顿,眼角也是一个劲的抽搐。
安逸此时一身破烂道装,满是油污之类,根本难以下手。
梁王不禁疑惑:也未闻到什么异味,怎么可以这么脏!
咬咬牙刚要继续伸出手,但安逸此时已经站起来了,一双眼似笑非笑,对他道:“王爷千金贵体,还是莫要让贫道脏了身子。”
梁王尴尬一笑,道:“怎么会,道长玩笑了。”虽如此说,但也并未真的再伸手。干咳一声,整理了一下表情,请道:“道长且随我来……”说着跨前半步,引着安逸去往园中。
安逸跟着梁王,两人一边交流,一边看向园中景色,但见路上曲槛回栏,轩窗洞启,鸟语花香,暗香时闻。端的是气派不凡。
不一会儿,来到一花园,里面各类名株珍品,争相斗艳,在安逸看来,必知清朝御花园也差不了多少。
中心有一处凉亭,搭建于湖水之上,碧瓦石栏,依岸丝柳,十分精致。
此时早有侍女摆好了精美的饭食,显然这王爷平日里都是在此用膳。
两人落座之后,安逸毫不客气,珍馐美酒一通招呼,边吃边喝好不自在。
而梁王却略显尴尬了,若是吃吧,看着安逸的德行还真不吃不下去。若是不吃吧,他还饿得慌……
忍着腻歪夹了两筷子菜,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见安逸也喝的差不多了,他清了清嗓子,对安逸道出了请他来的目的:
“皇上想要见你……”
ps:感谢第分达月票……
第一百一十八章道长请留步
“什么?皇上要见我?!”安逸猛然抬头,心中颇为讶异。
似乎是对他“震惊”的表现十分满意,梁王含笑点头,道:“不错,陛下今日早朝之际,说想要见见道长!”
“为什么?”安逸随口问着。心中却在疑惑:这皇上招他入宫,顶多也就是一道旨意的事,这梁王为何如此拐弯抹角,兜这么大圈子?
真不知该说他思维跳跃还是应该说是奇葩才好。不去想皇上为什么想要召见他,反而却跳过来想梁王!
而此时,梁王却不知安逸如此“不着调”,顺着安逸的话,答道:“昔日道长于京城所为,被陛下听闻,故料想道长定非常人,于今日早朝之际,吩咐本王,请道长去宫中一晤。”
这一番话说出来,莫说安逸表情怪异,就连梁王自己,都是嘴角抽搐眼皮乱跳,显然被皇上的奇葩思维彻底打败了……
坑人家两顿饭就非常人了?那要坑一年,岂不成了神仙!
可吐槽归吐槽,这皇上的心思,还是不能违背的,不然那可是欺君之罪,要砍头的!所以梁王虽觉得扯淡,但也不得不接下这个差事。
不过对于安逸是否是“高人”他也是想印证一下的,毕竟若真的只是一个胆大的乞丐,那就被请到皇宫去,那也太丢皇室的脸了。
经过短暂的接触,光凭安逸这“随意散漫、洒脱不拘”的举动,而且还有“不畏强权”之类。虽然不能看出安逸是否是“高人”,但也足以看出他心性不错,所以他才决定请他吃饭。
可即便如此,也只能说是心性好而已,并不能证明他真的有本事,所以梁王还是打算印证一下的。
见安逸已经吃饱喝足,梁王挥了挥手,一旁服侍的下人们忙将残羹剩饭撤掉,换为酥糕茶点,后在梁王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安逸微笑的看着这一切。心知梁王有话要对他说,但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梁王见了心下微动,略一迟疑,开口问道:“不知道长会些什么法术?”
皇上想要见的。是有法力会法术的高人。若是找个“骗子”回去。那还得了?
是以梁王问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安逸,想看看他如何回答、是何反应。
对于此。安逸晒然一笑。
他忽然发现,这身居高位的人还真是可笑至极。
明明是你想见我,又不是我想见你,还要对我……考验?
弱肉强食吗?
但是……你真的很强吗?!
安逸不屑的撇了撇嘴,淡淡扫了对面梁王一眼,但视线却毫不停留,直接越过梁王,看向亭外绿波初荷的景象。
时间,仿佛停止,亭外杨柳飘絮,水波荡漾,亭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梁王面色一阵变幻,双目之中似有精光闪过,喉咙上下抖动,但最终,却没有说出什么。
“噗~”
一道极其轻微的破水声从亭外湖心传来,寻声望去,但见一条红色锦鲤从湖水中一跃而起,足足有六七尺高度,方才再次落下。
“啪——噗通!ωεn人$ΗūωЦ哗啦啦~”
三道声音似同时而起,但在安逸听来,却有前有后。
“啪唧”是鱼身落下拍击水面,“噗通”是鱼儿入水,最后,则是溅起水花的声音。
声音是无比美妙的,无声不足以成乐,而音乐,有史以来便伴随着我们人类而存在。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渐渐忘了如何去欣赏最原始的声音,如何去欣赏大自然的声音,反而逐渐迷恋乐器,追求技巧,最后,迷失……
功名利禄……声色犬马……**迷失……繁花终凋落……万事总成空……
安逸双目失神,蔚然一叹。
不知是叹的**迷失,还是在叹……他何时有了这么多的感慨?
猛然间,梁王一声轻咳,将他惊醒。
安逸回过神来,收回目光,转向梁王,对他“歉然”一笑,道:“梁王方才再说什么?小道走了神,没有听到,还望王爷多多包涵。”
梁王双眼一眯,看不出喜怒,呵呵笑道:“道长多虑了,本王只是问道长有没有什么法术,不知是否可以展示一番?”
安逸闻言,不禁心道一声:好不识趣!
他本以为梁王吃个闭门羹,会换一个话题,没想到这梁王还真坚持,亦或者……
安逸双眼一眯,食指“咚咚”的敲打着桌面,蓦然一笑,道:“梁王玩笑了,贫道哪里会什么法术!”
梁王脸色一变,瞬间恢复常态,身体稍微向前倾了倾,一双眼死死盯着安逸,道:“道长可要想好再说!”
这是一个会给人压迫的姿势,再加上梁王浓眉大眼国字脸,还真给人一种巨大的威严之感。
可安逸却似毫无所觉,微笑点头:“贫道十分明白!”
其实他只是讨厌别人对他颐指气使而已,尤其是像这种带有考验性质的。
梁王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双肩微微下垂,坐正了身子,道:“却是本王冒失了……”顿了顿,他似乎才想起来般,问道:“道长为何不问陛下召你入宫是为何事?”
安逸道:“王爷若想透露,何需贫道询问,若是王爷不想……”扫了一眼梁王,后面的话他却是懒得说了。
梁王也不否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却是直接说起了原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