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大都有自己心事,其实小公主早听过铁杉公主那位外甥的才名,虽被养在深闺从未出过宫,但芳心早许,春心早动,她趴在屏风后听了一会儿,竟然也不回避,光明正大走出去正站在天君殿中。
乖女儿背着小手莞尔一笑,天君本僵冷的脸立马雨过天晴,铁杉公主平时对小公主就宠得紧,这会儿也缓和脸色,不再争执,小公主等两位长辈都不说话了,才毕恭毕敬行了礼,也未做隐瞒,说了自己早对铁杉公主的外甥倾慕之事。
这算正中铁杉公主下怀,铁杉公主当即拍手叫好,天君虽面上无光,虽甩了袖子,无奈也对女儿的选择没什么办法,小公主只缠了天君一小会儿,便得到天君口谕允了这门亲事。
之后就是那位龙族的公子应铁杉公主要求亲上九重天下定亲礼,接着就是全天族筹备公主大婚事宜,天君出嫁自己最心爱的女儿自然隆重,当天所用的红绸彩缎,据说从寝殿一直铺设到南天门。
公主和龙族公子婚后恩爱美满,神仙眷侣过了几十年恩爱的日子,但谁想祸从天降,龙族公子的父亲死后,几个兄弟争夺家产互相算计,那公子不知怎么就卷入其中,某次被灌醉了酒,夜宿妓馆被在凡间巡逻的神仙发现送上九重天,据说当时公子被发现的时候,浑身赤裸并无半点碎布遮身,同一个赤裸的凡间妓子同眠同寝,一看就知他俩昨夜是如何春宵苦短如何风流快活。公子被带上九重天,天君十分不快,将他当殿臭骂一通,公主问询赶来,虽然也不痛快,还是替夫婿求情。
本是一桩常见的风流事,谁想闹到后来却成了腥风血雨。
就在公主带着夫婿向天君告辞回家的时候,天君留在凡间的耳目却奔来,向天君呈递了一件东西,就是这件东西,将整件事情推向无法挽回的境地。
第185章 龙皮鼓()
估计那个龙族公子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会终结在一首赋上。
天君当时捏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张气得发抖,跪在殿中的龙族公子披着单衣,并不清楚那上面写得是什么,竟然能让天君如此生气。公主预感不妙,正要开口问询,天君捏着那些书信走下来,手一扬,就将所有书信抛在公子脸上。
“不识抬举!”
据说天君当时只在殿上说了这四个字,挥手让侍卫将公子关进天族大牢静待发落,公子看了那首赋,其中隐意,是讽刺天君对四海八荒没什么功德,只是凭着自己是应龙神君独子,是轩辕帝君外孙,就独揽大权坐于高位,实则就是个靠父祖荫庇的酒囊饭袋。
这些话着实正中天君痛处,他坐上天君之位几百年,最讨厌旁人说道他是借父祖荫庇独揽大权,碍于天君身世,四海八荒也不怎么有神仙敢这样说,只有些德高望重的老仙将此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也是私下说道几句,过个嘴瘾就罢了,也不会自找麻烦将这说法传播开。
但现在,一个龙族晚辈,母族沾了蛟龙血统的杂种,凭什么写这种穷酸的东西来光明正大嘲讽他!
天君那时是真生气,连公主的求情都未理会便回了寝殿安歇,其实也没想要那公子的命,心中盘算的是等气顺了,再好好查查这件事情,若真是那公子写的,罚几年封赏贬庶到偏远的地界儿去当几年水官,等他知错就改,再调回来。
可那公子却是个心气颇高的家伙。
按说他出身不好,活到这样的年纪,也该懂得世道艰难,许多事情得看开了些才能活得更好,可偏偏这家伙就是跟自个过不去。当夜独坐天牢,含着一口怨气也不知受了哪门子刺激,竟然就那么活活地把自个气的吐血不止。
天牢里的守卫也是一群酒囊饭袋,当夜偷懒醉酒并未及时发觉,等到终于发现公子出事,那公子已经躺在血泊里,面色紫青嘴唇发白,大量的鲜血从嘴角溢出,叫医官已经来不及,等医官和公主闻讯赶到,公子的身体早就凉了,死前用指甲划破手背,蘸着自己的血在牢房的墙壁上留下一片血书,字字带血,句句含泪,诉说了自己被陷害的整个过程。
天君听到这件事,受了刺激晕过去,小公主也因夫婿的死同父亲彻底决裂,每日像个疯子一样穿着一袭白衣头戴白花站在天君的寝宫门口,流着眼泪念诵着夫婿死前留在墙上的血书。天君和铁杉公主劝了许多次,说这四海八荒不乏才子美男,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但每次差仙官仙娥说和,都被小公主谩骂离去,天君被宝贝女儿坑得毫无办法,只能向玉帝借调了几个擅于查案的神仙,折腾了几个月,终于查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还了龙族公子的清白。
罪魁祸首正是那夜约公子饮酒的一个兄弟,他不满公子娶了天族公主‘飞上枝头变凤凰’,掏空心思计划数月,又耗费几年光阴苦练公子字迹,终于模仿的炉火纯青真假难辨,就在那夜动手谋害。那家伙是那所妓馆的常客,使了些银钱买通老鸨,在酒里下了些仙药迷倒公子,又使了些手段弄晕了一个妓子,扒光两人衣服放在同张床上,又将提前预备辱骂天君的赋放置妥当,装作和整件事情毫无干系,同其他兄弟一同离开
公子一死,冤案已经酿成,天君悔之晚矣,只好重罚罪者厚葬驸马,算给女儿给龙族一个交代。罪者被抽了龙皮扒了龙筋,砍了龙角剔除龙骨,血肉皮骨都被放进油锅烹炸又付之一炬,至此的惩戒还未完结,灵魂一入地府,十殿阎罗又接到天君手谕,命他们将罪者打入轮回,永世不得为龙,永世不得为仙,永世连人都做不得,只能在畜生道轮回,不是变成驴马被骑胯下劳碌奔波,就是变成猪狗糟人凌迟烹调。
虽如此,公主心中仍堵着一口气,就在罪者伏诛的当晚,她竟然身着白袍头戴白花,就在闺房用金钗刺破喉咙殉情身亡,天君和铁杉听到消息,哭得死去活来,尤其天君见到那柄带血的金钗更是痛哭不止,那是公主生母当年所留,临终她拉着天君的手嘱咐,说此生命薄看不到女儿出嫁,要是女儿出嫁那天,希望天君能将此钗给她戴上,她泉下有知也会觉得慰藉。
天君本来要将爱女和公子一同合葬,但公主却留下一封长信,信中所述,希望她死后,父亲能将她的龙皮剥下,在九重云巅盖一‘责已台’,高台用白石铺就,两侧种满白菊,再请一高手匠人用她的龙皮制作一面大鼓,用她的骨头造一双鼓槌,若是日后神族有人蒙受冤屈,可登上高台,用鼓槌擂响龙皮鼓,只要鼓声上达,听到鼓声的那一刻,不论天君公务如何繁忙,都得放下手头的事情,接受那位控诉自己的冤屈,并秉公裁决,不得偏私。其余残骸,再同公子合葬,她泉下有知,必然感念父亲恩德。
此法有悖常理,却是女儿遗愿,天君也不得不从,据说当年剥龙皮砍龙骨是天君亲自动的手,轩这辈子都没怎么拿过刀子,就在那一天,用刀子将亲身女儿的龙皮龙骨剥离,寒少宇可以体谅他当时的心境。
帝君听到这件事,也不知如何安慰,让天君下了罪己诏,向四海八荒承认自己的疏忽过错,又遣了高手匠人,按照小公主夙愿,在九重云巅搭就高台,两侧种满白菊,将龙皮制成大鼓,龙骨制成鼓槌,置于高台上,可惜时过境迁这么些年四海八荒的神族都没有来敲这面龙皮鼓的,倒不是说世道清明,真的什么冤屈也没有,而是大多数神族都觉得这龙皮鼓只是天君用来寄托思女情怀的物件,就是个摆设,不必当真。
而也正因如此,轩那个孽子天君之位坐得安稳,他也从没想要改变什么,或许小公主的死曾经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伤,而时过境迁之后,那道伤也随小公主归尘归土,如今,除了这徒作摆设的鼓,什么都没有留下。
第186章 你会害死他的!()
寒少宇看了看高台两侧。
据说小公主生前,并不喜欢九重天上常开不败的各类鲜花,说是违背节律,无法感受到四季变迁,她死后,天君就特地差人从凡间采度上好的菊花苗木,种植在高台两侧。
这个时节白菊并没有开,本是枯黄的枝叶,倒是因为春风轻拂冒出几点绿色,寒少宇觉得有些可惜,若不是那小丫头片子遭逢巨变红颜命薄,要是能活到今日,说不定还能同他叙一叙祖孙情谊
想到这处一拍脑袋,去他娘的祖孙情谊!
自从认识云藏文兴这两个臭小子,一桩桩一件件的破事儿已经让他很头痛,他是吃错药,才会想和早死的小公主叙什么祖孙情!
寒少宇认定是最近破事太多惹他特别心烦,所以才会脑子坏掉想出这一茬。
不过也难怪他会对那个未曾蒙面的孙辈小公主有些好感,她能说出那番四季节律的话,又肯下嫁天君口中的‘杂种’,可见那小丫头和天族那些公子是两类神。
不知不觉已走上顶端,这里是天界最高的地方,一眼望去,四周云彩浮动雾气弥漫,颇有一番滋味。寒少宇抖了抖身上的正装,按辈分他是小公主祖父,来此擂这面鼓也是为云藏冤屈,这算四海八荒的公事,即使单纯为祭奠,也不必穿得如此正式,但斟酌再三他还是决定这样穿戴,不是怜悯,单纯是有些佩服这早逝的小丫头。
能和轩那个孽子叫板的,大抵都是好孩子吧,只是可惜世事无常,红颜命薄。
风夹带着些仙气从背对的方向远远吹过来,细嗅,是蔷薇阁盛产的香粉。蔷薇阁在九重天是个挺有名气的地界儿,每年产出的香脂香粉供给四海八荒的女仙用度,听说狐族常用来遮身上狐骚的熏香和香袋,就是采度花料之后送往此处,由其中的掌香大师傅进行选度加工。
寒少宇仔细辨了辨那些仙气,这里距蔷薇阁很近,他可不想从哪儿跳出个女仙来搅合‘好事’,虽然来此前云藏认为他不必小题大做,甚至连文兴那个小兔崽子都不支持他将此事闹得神尽皆知,但他决定的事情,不是这些晚辈就能够阻止的,他早打定主意要将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拖下水,借这桩事情再使些手段将那孽子从天君之位上拉下来,届时天族是解散也好,是并入龙族也罢,都和他没甚干系。即使不解散不并入龙族吧,天君再选,对整个天族龙族,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对于此寒少宇心中自有计较,他早为天君之位物色了个不错的神仙:云藏那小子虽然对名利没什么追求,但聪明机灵,除了出身不大好,神品也没什么问题。
反正他是挺中意这孩子的,他相信若这小子顺利坐上天君之位,天族龙族,将会开创一个新局面,甚至对于四海八荒诸多神族,这也算新的开端,于战事也有利,毕竟轩那个孽子跟兄长的关系从很小时就不大好,兄长此时陷于战局,轩倒不至于趁机陷害,但也没什么帮衬。
早些天就听说,四海水君未经战事,水兵操练懈怠,帝君为此大发雷霆施压天君,所以才有兄长同青鸾一道奉旨走一趟南海,借机巡查四海操练事宜。如果寒少宇猜测不错,当时帝君命轩在四海设立操练场操练水兵,并交四海水君管辖,轩并未放在心上,只写了四道家书给四个儿子,而他那四个身为四海水君的儿子,自然也并未重视,操练八成是奉旨办了,但巡防未设,也未加紧督促,这才有蚩尤一部的探子进入南海境内刺探军情。
都是一帮没断奶的娃娃!
寒少宇不禁在心中埋汰。
那个一夜风流所得的孽障,似乎除了给他找麻烦,在外丢人现眼,真的没有其他本事。
其实很多时候想到轩,寒少宇也在反思是否自己太过苛刻,毕竟轩那小子生在一个相对和平的时代,四海安稳八荒升平,环境注定他这一代无法理解他的苦楚,但无法理解是相对的,资质平庸却是绝对的。资质平庸就该有资质平庸的位置,若轩尊重兄长他寒少宇自然担待,甚至他身上的很多毛病他都可以忍受,他会守在应龙神殿看他长大,若天有不测他殁了,轩及神君之位,即使资质平庸,也不会对四海八荒的安稳有什么影响
可世事无常,偏不凑巧,他这个儿子,就是个目无尊长的混账,帝君又过于溺爱,时至如今,要痛改前非也不可能,如今最好的处置方式就是找机会废了轩的天君之位,这四海八荒的诸多神仙是下不了手也怕惹麻烦,但他寒少宇不怕,甚至有那么一天,若轩危害到四海八荒的安稳,危害到他的家人,他会不惜亲自动手,杀掉这个儿子。
或许在下界,甚至在这九重天的很多地方,他这念头都是非常可怕的,毕竟虎毒不食子,轩是他亲子也是独子,没道理他要断自家香火。但偏不巧,他的这根独苗就是个混账,这么多年他不闻不问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那孽子难堪也不想自己难堪,但这样的‘纵容’换来了什么?
长安城上坠龙。
若那天他们没在城内,云藏的下场不堪设想。
仙娥所生如何?
弃子又如何?
父亲还在世时说过,谁都有活在这世上的权利
指尖触到鼓槌,一丝透骨的凉意从皮肤接触处传来,直达身体深处,从形状来看,这应该是小公主的两根腿骨,骨端用白绸白绦扎着,鼓面龙皮带鳞,支撑的青铜骨架,雕刻着繁复的腾龙图案。
寒少宇看了看那柄鼓槌,又缓缓放下,随即从袖中摸出一把香来,用鼓旁立的长明灯点燃,分成两股插于两侧。
“今日燃香,算祖父探望你。”
寒少宇盯着那面鼓心中有些苦涩,鼓面白麟覆盖,边缘的龙鬃被削的只剩薄薄一层,但依然可以看出是黑鬃,那小丫头片子,活着时除了少一双翅膀少一双蓝瞳,化龙显了本身,大抵和他一般无二。
徐徐的风吹着两侧的燃香,寒少宇抬手捏了鼓槌在手,朝那龙皮鼓敲了一下。
“咚!”
一声。
“咚”
两声。
一声奏闻天君,两声奏闻轩辕帝君,若是三声聚齐,这四海八荒的大小帝君,天庭的玉帝,甚至大小管事的神仙都要放下手中公务关注此案。
这回,寒少宇是真决心将此事搞出大动静来,他就是要让轩那个孽子下不了台,他就是要让君上看看,看看他扶持这个畜生上位,于四海八荒有什么裨益。
手再次抬起,扬臂正要敲击鼓面,却有一道仙风夹着些熟悉的气味落在身后,随即有人抱住他的手臂,微微侧头看见一张脸,一切就像循环的梦魇。
“应郎!”
她抱着他的手臂丝毫不肯放松,依旧是记忆中的语气,可惜容貌却是熟悉的陌生人,她虽用千年前的称呼唤他,那双被汗弄花妆容的眼,却窥不到任何情谊。
“你做什么!”她大叫,“你这样,会害死轩儿的!”
第187章 青木臣()
青木臣走在长白山道上,山道很窄,两侧积雪未消,但从雪中零落的草木枝上还是可以看出刚抽的新芽,大抵,这是长白山系中唯一可以看到的风景,也是唯一可以窥见的春色。
青木臣有些不明白。
他已在长白山脉中转悠了几日,长白山峰虽然众多,也不是没有尽头,也不是没有出路,他明明已经好几次走到山口,明明通过山口那条小山道再走些路程,就可以摆脱长白的雪和萧瑟,去往一个人更多也更热闹的地方,但为什么他就是远远看着,止步不前,好像那条山道通往的是殊途是不归?
他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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