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兄发飙,倒霉的不是他也不是他们,估计,会是收留他的参仙一家。
二表兄发起飚来就是那样的鬼德性,沾亲带故都不开罪,倒霉的,只是无辜的旁人。
“太多了吧”嫂子盯着她分出的许多东西露出些惊诧的神色,“你怎么分了一天还有这么多,咱们明日动身去长白山请青鸟,是要带他回家不是让他在长白长住,瞧你分的东西,单衣袍春夏秋冬都有,你这样的送法,他定是不回来了”
凰烈再看那些衣袍,默默叹了口气,认命又拿出些单薄的,丢进木箱里让侍卫抬去库中放下,嫂子看不过眼,还是过来帮她,两个女人加一堆只知道听命的大老爷们,仍旧在山堆一样的物件中显得手足无措。踌躇之际还好她哥有些良心,放下手里的书卷过来,叮嘱牙将又搬了些东西回库。
“二表兄不是说金银细软多拿些?”凰烈瞥着被牙将和侍卫们抬走的几箱金银珠宝道,“不帮忙就算了,哥你别帮倒忙啊,就留这么点值钱的家当看着就寒酸,堂兄要是嫌二表兄穷酸或者认定二表兄吝啬怎么办?你这样处置,会失去堂兄的”
凤熙摇着扇子挑眉近前,未及凰烈反应,一扇子拍在凰烈头上。
“臭丫头说你傻还不承认!”凤熙道,“二表兄不解风情也就算了,你好歹是成过亲的,怎么在昆仑呆了这么些年,别的没学会却学得同王母娘娘一样庸俗,青鸟是咱们凤族的血脉,除了在二表兄面前些许怯情,骨子里可傲得很,虽说二表兄让你收拾这么些金银细软是好意,但明日拉到长白,青鸟会错意怎么办?他会以为二表兄就是个庸俗不堪的神仙,好话不会说,就想拿这些东西买他回去!”
凰烈斟酌颇久点头,不得不承认她哥这话是说对了,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来看,要是明天真把半库的金银拉去长白,按堂兄傲性,极有可能会做出错误判断加深误会。
“衣物不在光鲜,料子舒适柔软的全都带上。”凤熙继续道,“二表兄是脑袋有病,你们也跟着他瞎犯糊涂,那几株珊瑚树和那几箱珍珠不带了,换些上好的茶叶美酒,千万记得,把他从我这儿坑去的古琴一定带上。”
牙将一一应了,抹着额上汗水,跑回前殿又将那柄古琴搬来擦拭,搬上马车的时候,凰烈看着那少得可怜的金银珠宝,心中虽然赞同大哥做法,嘴上还是止不住埋汰。
“要说这些庸俗的物件,二表兄搁在库里多年也没什么用”凰烈道,“要是送给堂兄不是物尽其用,虽说他在长白,那地界儿荒凉,但没准他有用处呢,这么搬回去,估计只能烂在库里,二表兄又不太使”
她哥把玩着扇子,闻言笑了笑:“先留着,没准以后帮二表兄下定亲礼就用上了,庸俗的物件就这么给你堂兄拉去铁定误会歇菜,以后下定亲礼就不一样,庸俗的物件越多,越能显现出你二表兄的诚意”
说罢毫无廉耻一笑,凰烈看着他,不自觉也拉出个颇没脸皮的笑容,却没注意嫂子惊变的目光和暗打的手势。
“人家奔波在外忙的要死,你们却这么闲,在家里嚼舌头根子”
蓝光一现,没看到从哪个方向来,只觉得寒气逼人连他们这对凤凰兄妹也招架不住,周遭突然一冷,离二表兄最近的大哥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的老娘!”凤熙抚着鼻子道,“二表兄你的良心是被寒啸天吃了,知不知道表弟表妹是凤凰?这么多年再艰难都熬过了,临了却被你冻死,那真是冤枉至极,你有情绪前能不能替你早逝的姑父姑母考虑考虑,或者有点良心‘吱’一声,让我们兄妹提前有个准备。”
寒少宇没理老凤凰聒噪,独自扛着文兴走到回廊,找了处干净的地界儿丢了,那嫌弃的表情就像丢负重包袱。
火狐狸离开水君府时,文兴那小兔崽子倒是清醒,可刚被他揪出水面,被湖上的冷风一吹,又直挺挺摊在他身上,压得他好一个踉跄,而那该死的小兔崽子还不自知,压着他还哼哼,说什么这被褥怎么不够暖和床榻怎么不够软和。
和小孩子相处还是千余年前的事情,送走儿子之后,寒少宇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和这些麻烦的小兔崽子相处,想想,干脆直接敲晕驼上脊背,一路驾云赶回南郊,不近不远的路程,文兴那小兔崽子中途却醒了多次,次次都撒一回酒疯,次次都折磨得他精疲力竭。
一路上寒少宇自问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才落得如此下场,一路上他也在纠结,是不是该找块水洼随意将这麻烦的小兔崽子丢下,虽然最终还是忍了这冲动,但内心的煎熬,不是说没就能没的。
“把这些物件一同收进库”
寒少宇将袖口一张,文兴放在架上的酒器茶具,一样样一件件在木制回廊排得整齐,大抵这趟最值得的收获就是这些,云藏帮忙照顾着文兴,看到那些东西咧咧嘴,拍了拍文兴的脸,“你辛苦多年所得,最终却是便宜祖父”
寒少宇不言,冷着脸甩袖子去前殿石椅上休息,凰烈在身后吐着舌头,埋汰他坑子孙埋汰他厚脸皮。
“要不一起装车吧!”凤熙在身后喊,“堂弟一定喜欢这些东西”
“他一定不喜欢。”寒少宇头也不回答,“还是拿到库里去,等他回来”
第174章 小火()
凰烈同牙将坐在马车上,看二表兄单骑在前,一路同拉头车的‘小火’周旋。
已是立春时节,长白山脉的积雪未化,二表兄一袭白袍骑在黑风背上,黑风打着响鼻小跑,许是许久没驮着二表兄出远门,一路都很欢脱。
拉头车的小火也很欢脱,然而小火的欢脱,对于马队来说并不是好事。
凰烈看着小火背上的鬃毛随风飘动摩挲出火星,看着被它拉动的木车颠簸在山路上咯吱作响,看着小火疾驰跨过一块大石头,看着木车被小火拉着,车轱辘被石头一垫跃到高处,又‘啪’地一声砸在山路上,木车晃了两晃,上头的货物随着颤上一颤,让人一阵心忧,而小火再次抬着蹄子想要奔跑起来,可缠在嘴上的缰绳绷紧,小火侧头,黑风同它并着肩,却忌惮般隔着些距离,黑风背上的二表兄横眉冷目擎着缰绳,另一只手握紧了鞍上的马鞭子。
没有马儿愿意同小火一道拉同一辆车,同样的道理,也没有一个神仙愿意驾小火拉的车。
舅舅留给二表兄的神马都焰是闻名于世的倔种,虽有个颇为可爱的小名‘小火’,却实际上,这匹马跟可爱两字没有半点干系。牙将说要不是东西太多马车太重一辆车需要两马同乘,二表兄是绝对不会把都焰放出来的,更别提让这家伙拉车从南郊到长白。
其实直到今天凰烈都不理解舅舅为何留了这匹倔种给二表兄,更让她难以理解的是,都焰和都冰明明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都是舅舅的坐骑神马都司的儿子,为何都冰乖巧听话,而都焰就是个桀骜不驯的倔种。
大哥凤熙以前经常跟她说他小时候的事情,他说父亲娶了母亲之后,他百岁生日那天,按族礼舅舅舅母带了些礼物来凤族庆贺,他清楚地记得舅舅座下的那匹神马,温和健硕,步履生风,他那阵看得呆了,蹒跚走到战马都司面前,伸出手去摸神马前额,却够不着,而都司却垂下头来给他摸摸,又任他抱着脖颈玩了很长时间。
“等表殿下长大了,也会有同样的战马。”都司任他把玩着鬃毛,开口说道:“可惜我只有两个儿子,已被少宗主点名给两位殿下了,要是命中有机缘以后再得一子,就送给表殿下吧”
那是大哥凤熙第一次见到战马都司,也是最后一次看到这匹神马,舅舅将他抱上马背溜了很大一圈,然后跟他说,总有一天,他会有属于自己的战马。
之后,大哥凤熙确实有了自己的战马,而且有了很多,而且都是举世无双的好马,只是凰烈每次见他站在马厩里发呆,询问缘由,大哥都会告诉她,这世上的马儿再好,也难敌神马都司。
凰烈没见过战马都司,但大表兄的‘大冰’给她印象很好,那马儿有一双温和的眼睛,目光总是柔和,而且大多时候都是安静的,不像小火这么聒噪,也没它这样好动,但随大表兄战场冲锋绝不孬,虽然开口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声音也是沉静的,完全不像这小火,脾气火爆就算,哪里不顺意还会发脾气尥蹶子。
小火被二表兄冷眼瞥着,小耳朵紧贴鬃毛,步幅也小了些,倒是显得乖顺,但这种表现是个神仙都清楚它并非怕二表兄,而是忌惮栓在黑风马鞍上的鞭子。
那马鞭是祖龙亲制,听说二表兄第一回骑马被小火甩下脊背,又当胸踏了一脚,幸亏舅舅和苍溟出手当时才捡了一条小命,消息传回应龙族中,没几日祖龙就亲自来探望,除了带二表兄最喜欢的糕点,还带来的就是这马鞭。祖龙同舅舅在房中密谈了很长时间,后来又到马厩看那惹事的神马都焰,都焰一向气焰嚣张,祖龙来那日却不知怎么,罕见缩着蹄子躲到都司和都冰身后去,只是支棱着耳朵从老爹和兄长背后观望。
听说祖龙那日倒是没动手抽都焰,只是看到都焰抚须而笑,跟苍溟说这厢怕是要给宇儿多备几匹坐骑了。
祖龙在麒麟城里待了几日,大多数时间都陪在二表兄身边,往日颇严肃,但在二表兄面前总是笑的,祖龙会用颀长的指甲尖小心翼翼点点二表兄同他一般的眼睛,笑着说等宇儿长大了,能骑上小火的那天,外祖父的位置就给宇儿坐。
虽有祖龙撑腰,但二表兄那段日子还是对小火产生了些心理阴影,但奇怪的是每当他拿着祖龙留下的马鞭出现在小火面前,小火总会乖顺些,盯着那马鞭目光灼灼,像是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然而又不敢。
祖龙走后,二表兄才从苍溟处得到答案,苍溟说冰火无情,宿命相克。都焰虽是神马都司的儿子,却继承母亲灵力,周身火焰收放自如,二表兄年纪太小,压不住都焰所以被‘欺负’,而祖龙却是太古洪荒的第一条龙,作为一方兽首,不是都焰这样的角色可以压制的,所以面对祖龙时,都焰只有俯首听令,至于那马鞭,是祖龙用自己脖颈和脊背上的长鬃所制,带着他的气味和灵力,都焰自然忌惮。
二表兄天资绰约,及历练长成,修为已是不凡,蚩尤诛得,夸父杀得,四海八荒都少有匹敌,按理说这样的修为该是可以驾驭小火这样一匹神马了,但不知怎么回事儿,小火还是不太睬他,时过千年,仍旧是火爆的性格,嚣张跋扈的脾气,难得收敛。
二表兄是个怕麻烦的主儿,若按往常做派,这个德性的战马早被他剥皮剔骨,火烧油滚做成几样精致的小菜伴酒吃了,可摊到小火,他却硬着头皮忍了,将毫无用处的神马都焰养在圈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一路从黄帝部落带到了南郊神殿。
帝君刚飞升上界那一阵儿,有不少修道的老仙儿相中这倔种,想用各种各样的仙器神兵同二表兄交换。那些老头说是从未见过此类神骏,因为好奇所以想买回去,不能骑乘就做个配种的儿马子使唤,实际都是好奇这马的倔劲儿,想看看自个能不能有那修为渡化。
想起这事儿,其实凰烈也觉得无聊,一群百岁千岁的老不死,竟然有心情跟匹马儿过不去,当然二表兄是没将小火卖掉的,这是舅舅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遗产’之一,即使骑不得,他也会好好照顾它,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凰烈记得二表兄说过,也许小火虽出生在麒麟城,虽是神马都司的儿子,麒麟城中,却没有一个是它在等的主人。
苍溟说:“‘良臣择主而侍’,良驹也是同样的道理,都焰不服你,或许命中你并不是它的主人,或许总有一天它会遇上它的主人,此前你要好好照顾它,等到有能骑上它的人出现的时候,不管是谁,少宇你都要放它走。”
这句话二表兄至今记得,过了这么些年,小火却从没等到它真正的主人,而那个能骑上它的人,从来也没有出现。
第175章 爷们和娘们()
寒少宇瞥了眼又尥蹶子的都焰,深吸几口气忍下将这倔种抽死的冲动,夹一脚马腹,黑风的步子又迈地快了些,极不情愿和小火拉近些距离。
“这么些年虽然不曾放你出殿,好歹也好吃好喝伺候着”寒少宇骑在马上道,“头顶有屋檐挡雨,身侧有墙壁遮风,喂的都是最精细的草料,喝的都是山涧清泉,本君自觉很对得住你了,你不感恩图报也就罢了,还找我的不痛快”
都焰从鼻孔喷出两大团炽热的白气,打在雪上,融化掉薄薄一层,寒少宇瞥见它又将后腿微微抬起,眉一蹙,握紧鞍上的马鞭,都焰却识趣儿将后腿收回去,拉着桐木制的马车再次小跑起来。
“这马顽劣已久”凤熙策马至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瞥着前面的小车略显无奈,“二表兄跟它置气迟早把自己气死,这又何必呢?好在好在那车上拉的都是些软和的东西,又不值钱,真翻车也跌不坏,即使跌坏你也不肉疼。”
马车停在远处,小火支棱着耳朵套车停在路边等着,一定是听到他们谈话,斟酌之下深觉自己的这通脾气发得很不值得。凤熙瞄见那马笑的妖孽,又调转马头回去,催促后面的三辆马车赶上来。
寒少宇去洪泽湖时凰烈就已经从托塔天王处打听了些参仙的消息,虽然时隔数年,长白又经常降雪,李靖也对当时抓捕参仙的地点记忆不清,但大体的方位却还记得,凰烈从托塔天王处回到南郊,就遣了牙将侍卫去打听,费了些工夫才探听到参仙居住在雪山深处,从看到第一尊险峰开始,沿着山路一路前行,骑马需要多半日的光景。
从黑风的蹄子踏上长白积雪开始,寒少宇内心就有些忐忑,此番特地来接青鸟,也不知那倔性的鸟儿肯不肯跟他回去,上元当夜长安偶遇是场不痛快的遭遇,他当时对他说的话,字字诛心,句句刺耳。
他当时说了什么?
哦,对了!
他说他是野仙,同他这种正统神仙本就不是一路。他还说和他本就没什么牵连,他反问他,问他寒少宇不是一直想放他自由为什么又要反悔,他将手中的三尺青锋抬起,顶着他的咽喉笑问他为何不还手。
“你开心就杀好了。”
当时说这句,心中却没有半分情绪,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感觉也是混沌,唯一清晰的却是咽喉上的凉意,唯一清楚的却是他眼中的清冷。那一刻,青鸟是他又不是他,寒少宇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从那双清澈的眼睛中窥到让他也觉得刺骨的冷意。
“我杀了你,然后让你的君上,你的四公主天涯海角追着我不放?”青鸟说这话仍是笑的,“我有这么蠢”
那应该不是蠢,而是痴吧
寒少宇看着漫山雪景,无缘由吐出一团冷气,黑风动了动耳朵,用眼睛瞄着他嘶了一声,似乎在劝慰他不要同小火一般见识,寒少宇顺了顺马鬃,心想要是都焰那讨人嫌的家伙有黑风一半听话就好了。
老实说接小东西回家他虽坚持如此,但心中没有半分底气,发生这么多事情,小东西又是那样的性子,面对面能谈清楚的事情,到了他俩这里,他根本不会给他开口的机会。所以一路上他都在想,要是这回这误会还是解不开他该怎么办,要是青鸟还是不肯跟他回去,他是否又会真如想的那样洒脱,留下这么许多东西,任他飘荡在外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