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樱奔到洞前,没有见到侍候的小童子,仔细嗅了嗅空气,也没有小童子血的味道,站在这个位置血腥味儿比刚刚还要浓烈,半血狐狸说的没错,就这个气味的浓烈来说,大哥肯定九死一生。
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她大哥虽然平时树敌不少,但和青丘的那群纨绔子弟往来频繁,交恶的也都是些地位低下或是没什么背景的神族,按道理说这类神族也没那个胆子对青丘的大殿下下杀手
虽然十分不情愿,但白九樱还是决定走进洞看看,刚进狐狸洞就看到前厅有厮杀打斗的痕迹,桌椅都被掀翻在地,洞壁上有喷溅的血迹,角落里还有一小滩血,从那滩血向洞内延伸水滴状的血痕,从现场的痕迹推断,大哥应该是在这儿发现了袭击者,并和他交手,但因身手不济被袭击者所伤,对方在交手的过程中在大哥身手劈砍出不致命的伤口,所以才在洞壁留下喷溅血迹,后来又一脚将大哥踹到角落,大哥在那里咯出些血,对方拦在洞口,大哥只能挣扎逃向洞里,结果
更加浓烈的血腥味从阿爹的书房飘出来,白九樱被窜进鼻子中的血气一激有些犯恶心,扶着洞壁半晌缓不过来,身后又脚步声,还没回头就闻到了半血狐狸的气息,半血狐狸温热的掌心轻柔拍着她的后背,白九樱干呕几声没有吐出什么东西,半血狐狸只是不轻不重拍着她的背,安静地等着。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总会陪着你的。”
良久,等她缓过气儿来,他才说道。
白九樱回头,掀翻的椅子已经被扶正,阿娘坐在椅子上,面色凝重,被布条裹着眼睛,并没有哭。
“万事皆是命”她道,“九樱,你跟半血狐狸去看看情况,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告诉娘亲”
半血狐狸立刻摇头,“九樱你在这儿陪你娘亲,我一个人进去,无论看到什么都出来告诉你们”
白九樱听他这么说干脆拒绝安抚,甩脱半血狐狸在背上的手,余光瞄见半狐狐狸的目光晃了晃,可以窥出点儿伤心,瞬间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大哥发生这种事儿也算糟报应,现在状况未明她却又把气撒到半血狐狸身上,归根结底半血狐狸那么提还不是顾忌她,但她对他撒气却是不对。
停了迈开的步子,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矫情,白九樱又折回去拉半血狐狸同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微微低着头,半血狐狸的目光一直停在他俩交握的手上,白九樱面红耳赤,想放开又犹豫,干脆豁出去握紧半血狐狸的手两人一同进入阿爹书房。
只看了一眼,她就冲了出去,这回扶在洞壁是真的吐了,半血狐狸折出来蹙眉,想去伙房找水找柴烧给她喝,她忍住反胃的冲动,拽住半血狐狸却说不出话,现在她大哥死在洞里,未清理前,这里的任何食物她都不想吃,任何水她都不想喝。
“不行你就带着夫人先出去吧,再外面等着,我我把这里收拾一下你们再进来”
半血狐狸丝毫不顾那些秽物,蹲在她面前看着她,拉着她的手双眸溢满柔情,白九樱摇头,拉他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再次踏入书房中。
大哥被倒吊在洞顶,用绳索捆着,脖子整个儿被划开就连着一点皮肉,表情惊恐,早已死去多时,头颅底下放着平日伙房用来盛水的大木桶,里面盛了大半桶血,周围地上还有许多血,都已经干涸。
阿爹书桌上的毛笔也有一只沾了血,笔毛凌乱显然是被用过丢弃,洞壁上用血写着一行不大不小的字,“你子杀我子,我杀你儿子”
如果没有桌上留下的一撮火色头发,白九樱怎么也不会想到是那晚后山的那只火狐狸,可那撮火色的头发就摆在那里,耀武扬威般向阿爹宣战。半血狐狸看到那行血字和那撮火色长发,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松了,迈了两步跟她拉开些距离,侧过脸,额前的发垂下来,半边火色半边墨黑,遮盖大半张脸。
白九樱知道他在介意什么,那晚因她表白,这两天半血狐狸才敢打开心扉才敢跟她表露心意,而今他那混账老爹,只用了一行血字一撮头发,就将他打回原形。
他是火狐狸的儿子,这点是事实他无法否认,所以他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再同她在一起,再做她白家的上门女婿。
这是个心结。
火狐狸对他这个儿子,做的最残酷的一件事,就是在那年冬天用狐媚术将半狐的娘亲拐到床上去,然后在她肚子里种下了这个儿子。
而半狐的娘亲呢?
白九樱觉得她也不是个好母亲,她也做了差不多残忍的事,她怀孕后抱着侥幸没有打掉半狐,将他生下来,又没有疼爱和保护他。
龙哥哥以前总说“每个生命都有活在这世上的权利”,以前是年纪轻阅历少,白九樱对这话体悟不深,但今天这样的事儿就发生在身边,还是自己确定心意喜欢的人,她第一次觉得无助,不知如何劝慰。
“你别”
心焦半晌还是开口,想说的话却像被石头压在腹中怎么也说不出,白九樱动了动唇,再出口,却只有叹息。
半血狐狸侧过头,唇角勾出无奈的一抹笑,虽然有额前的发遮着,白九樱还是觉得他的眼睛有些微红,他身手递来一柄短剑,是白九樱防身的那把,从他那次用这把剑伤了火狐狸救下他,这几天这柄短剑都被白九樱委托给他保管,没要回的原因仅仅是觉得膈应,白九樱这么多年在狐狸洞在青丘,虽然总被三哥阿爹督促修炼法术武艺,却从未用这柄短剑伤过谁,如今第一回见血,没想到就是半血狐狸亲爹的。
“你要不要杀了我,为你大哥报仇?”
白九樱摇头,她不喜欢半血狐狸现在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喜欢。
“你还是杀了我吧”半血狐狸喃喃道,“你不杀我,我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自杀,你在后山说让我当你白家上门女婿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终于在一片黑暗里窥到点儿光明,现在光明消失了,我再次回到黑暗中,却发现自己如同一个瞎子”
第90章 流言()
华彬败走,文成才得空和仙子攀谈几句,玉兰仙子仙居钱塘,三百八十岁那年正式被天庭任命司“百花仙子”一职,早就成为四海八荒的奇谈,据说当时父祖游历四海八荒,听到这件奇事,还专门从某个深山老林跑出来,专门去了趟钱塘百花园拜会这位仙子。
据说父祖当时就在仙子的百花园中过了一夜,期间发生什么,却不得知,后来这事儿被好事者传开,一路传回天宫传到天君和帝君耳朵里,当时天君正带着父君陪帝君喝茶,南海水君已被贬到南海娶了亲,生了几个儿子却不知。而父君当时还没有跟天君和帝君透漏母妃的事儿,正默默发愁,就在这个档口,从轩辕神殿外面进来个小天官,持着白马尾鬃做的拂尘,将此事通秉天君和帝君知道。
祖父跟父祖父子关系早就淡漠了,对他而言父祖每晚住在哪里找什么女仙作陪,和女仙做了什么完全没干系,他不想知道也没兴趣,反正从三百岁被帝君接到这轩辕神殿中抚养,那个被四海八荒尊崇的应龙神君在他心里就彻底变成了“一个神君”,而不是他父君。
但帝君听这消息却思绪颇多,执着茶杯沉默半晌,终是叹了口气,独自走到四公主画像前,为已经离世的女儿上了三炷香叩了三拜。
据父君说,当时帝君的表情不太好看,神情有些不甘,然而更多的是惋惜和无可奈何,父君那会年少,见此情景好奇就问:“祖父虽有父君这个儿子,却至今未娶,和祖母情缘早了,既未有婚约又未下定亲礼,更没有拜堂成亲,那他留宿在何人那里,做了什么,也无礼法约束,帝君不必烦恼成这样不过那钱塘的百花仙子算来不过四百岁,确实是年轻了些”
父君年少时性子耿直,注意力只在陈述,根本没看到天君递来的眼色,直到天君踩了他一脚才识趣闭嘴,轩辕帝君倒是没责罚他,只是目光复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天君,起身去了后花园散步。
“观纯,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帝君出去后,祖父拿起夹持糕点的长筷子,重重敲了敲父君的头。“为父说过多少遍,长辈说话的时候不要乱插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记性!”
那天父君被罚在轩辕神殿跪了两个时辰,直到帝君散步归来,祖父才准许他站起来。从文成刚记事起,父君就将这件事当做故事讲给他听,讲了无数遍,每次讲完都要加上一句,“多做事,少说话,真在天君帝君面前说错了,父君都没法保你”
这些年,从父君到幼弟,一家人在天君宫里活得如履薄冰,直到他们几个兄弟陆续去了封地当水君,才摆脱了这种小心翼翼的生活。文成有很多时候做梦都会梦到这故事中的情景,仿佛他当时就在轩辕神殿中,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完整个过程,当年的父君耿直血性,有话直言毫无遮拦,再看如今已为太子却活的谨慎的窝囊模样,估计经历的事情不是他能够想象的。
隔了些日子,文成长大了点儿,又从父君那里听到这个故事的后续:帝君为这事儿煎熬了挺长时间,四海八荒的流言早传的不像话,父祖留宿百花园那夜和百花仙子相处的情景甚至描述的情节比凡间市井的禁书荤段还要细致,甚至连下界的凡人也不知从哪儿听到这事儿,添油加醋编缀一番,每日在市井传唱,父祖对这流言倒是淡然,仍然四海八荒游历飘无影踪。帝君终于按捺不住,有一日将祖父宣进轩辕神殿,两人密谈了几个时辰,祖父出来回宫,又宣父君进殿,摆着天君的架子居高临下叮嘱他“戴罪立功”。
父君那时刚跟祖父透露了母妃的事情,那几日都被软禁在房中不得外出,突然受召,还以为是天君要砍他以儆效尤,没想到会出现转折。天君让他写一封书信给父祖询问那日留宿百花园都做了什么,如果父君能问到答案,他就同意父君和母妃的婚事。
父君领命从殿里出来,心中却是解不了的困惑,其实天君此举用意他也清楚,必然是帝君将这事儿交给天君去办,天君却因为和自己的父君应龙神君有嫌隙,连封书信也不愿意写,但又不敢辜负帝君信任,无可奈何想了这招,让自己的儿子代劳。只是父君虽是应龙神君的嫡孙,却跟这位祖父从未见过,更无任何交集,突然写信问询此事,未免过于唐突。
父君在房中思忖三日未下笔,此事却惊动祖母铁杉公主,祖母一向对父君极宠,见不得儿子为难,就给父君出了个主意,她让父君去了趟娘家,在父君的几个舅舅的帮助下从龙族库里提了许多坛好酒佳酿,装了三大车,又让父君去写这封问询信,叮嘱言辞不要浮华,有事直说称呼恭敬便好。
父君按祖母叮嘱做了,带了两个侍从亲自赶车去了南郊应龙神殿,恰好应龙神君就在殿里,父君想趁此机会见见祖父,却从殿里出来个冉须将军收了书信和美酒,传神君口谕让他们回去,说是几日后自然会有回信,父君虽然觉得遗憾,还是听话回去了,寻思这三大车美酒佳酿一定打了水漂。
谁想不到两日,就从南郊来了个小将官,带了封神君亲笔回信饭也没吃酒也没喝就走了,应龙神君在信中寥寥数语,只道在百花园中留了一夜,除了和百花仙子下棋,还听了一天一夜的聒噪,他说该是给钱塘百花园多派遣几个仆从,不然这话唠的仙子总有一日要憋出病来。
父君在房里读这封信,当时就乐了,谁会想到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背后,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他将应龙神君亲笔书信转交天君,天君看了也没什么表情,又转交给帝君。父君本想着这厢他要到回信儿祖父该是答应他和母妃的婚事,谁想祖父出尔反尔,若不是祖母偏爱父君以命要挟,祖父也不会松口,父君和母妃也不会相守半生还生了他们几个兄弟。
帝君看到回信儿,当即就让宫里的大小天官在四海八荒澄清此事,听说这一举动传到应龙神君耳朵里,神君当时正窝在殿里喝得酩酊大醉,听到侍从回报说了一番话。
“帝君真是糊涂了”神君道,“这天下人的嘴长在天下人身上,他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流言蜚语是如利剑伤人,但我不在意,自然也伤不到我充其量就是市井小民的谈资罢了,等到有些更有趣儿的事儿出现,他们也会淡忘这件事情的。”
后来的确如应龙神君所说,“父君娶了洞庭湖水君女儿”这事儿很快成为四海八荒新的谈资,而神君和百花仙子那一夜“温存”,也不知道被市井小民遗忘到了哪个角落。
第91章 一眼定情()
和女人相处需要耐心,和女仙相处也一样。
文成看着身侧的百花仙子,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跟这位并肩而行。仙子一袭白衣,发髻挽的很高,发钗都是一枝带叶的玉兰花,含苞欲放十分俏丽,凑近才看出是整块玉精雕的玉兰样式,栩栩如生,更衬得仙子冰清玉洁明艳动人,然而明艳中又自有一番超脱和风骨。
文成从小到大生活在天宫,祖父天君后宫的美人和侍奉女仙他见过不少,但出于凡尘的仙子还是头一回见到,只此一见,心就颤了两颤,莫名就对身边的百花上仙有些倾慕。
但他和华彬不同,文成深知仙子是自己长辈,所以从南天门到现在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敢僭越规矩偷看几眼,倒是仙子发觉他拘束,主动开口跟他攀谈,气氛倒也不显得僵冷。
“若你是天君孙儿,那应龙神君不就是你父祖?”
文成恭敬答,“是的,我奉命在青丘施雨时见过父祖,后来又到南郊施雨,和父祖喝了茶,吃了顿饭”
“他请你吃饭!”
听仙子语气颇为惊讶,文成不解,他跟父祖吃顿饭而已有什么稀奇的,值得这样大惊小怪?但出于礼貌,文成并未多做询问,只答:“是,还喝了些酒,我没跟父祖相处过,席间颇为拘束”
仙子打量他的目光深邃而不可捉摸,良久,笑了笑,“既然兄长器重你,自然有他器重的理由兄长这人性子颇倔强,不喜欢的人和事是绝对不会勉为其难担待的,他将亲生儿子抚养到三百岁是尽为人父的责任,但轩这小子,到底还是辜负了他父君的期望”
文成听到祖父名讳被仙子直呼已觉得膈应,又听到仙子加的那后缀“这小子”,更觉得自己的辈分矮了一分,想想仙子刚刚在南天门嘲笑华彬那句话,悲哀的是事实确实如此,仙子三百八十岁被天庭钦点司百花仙子一职,那时华彬可能还是个蛋,还在他娘肚子底下孵着,而自己呢他父君那时还因母妃的事儿和天君僵持,还未迎娶母妃过门,他文成就连个蛋也不是。
所以这份倾慕还是藏起来吧
文成在心中对自己道,单论仙阶仙品他都不能般配,何况这年纪,纵使他不在意仙子大他许多岁,他父君,母妃,天君他们总是在意的。
“哎”思绪间仙子却是叹了口气,和他一同驾着云,衣袂飘然,出尘绝色,“兄长是你父祖,那你也是个小娃娃了,这日子过的说快不快说慢又不慢,感觉昨日才和兄长下完棋,眨眼,他的后人却都比我还要高了”
这番感慨让文成有些想笑,仙子站在云层之上抬手抚弄鬓发,表情明明颇为自得,口气却感慨时光飞逝沧海桑田,两厢不搭倒是有趣得紧,可他明明想笑,为何偏偏就是笑不出。尤其“小娃娃”这三个字儿让他觉得刺耳,更像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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