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翻涌。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更悲催的是,他们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那些饱含揣测情绪的议论折磨得他耳朵和脑袋都很痛。
不自觉抬手,似乎是鸟儿叫了他一声,随后疼痛带来些许的清醒,痛感压抑内心横冲直撞的那股力量,他感觉到了自个儿的爪子捅进了脑袋里,爪子的尖端几乎可以触到骨头,粘稠的血液淌了半边脸,他明明可以感觉到疼痛,可就是没法停下来,这种奇怪的痛感似乎让他有点上瘾。
“停下!木头你快点停下!”
鸟儿清浅的语调就在耳边,十分清晰,手腕被捏了,命门被扣,好歹是阻止了他的动作,刚刚那些令他讨厌招他烦的议论声一下子便远去了,消失在很远的地方。
寒少宇抬眼看了看小鸟儿,猩红的视野里只辨得清楚鸟儿轮廓,颇模糊的一个血影,冰冷的手腕被鸟儿温热的体温包裹,虽然目前的视野看不清楚鸟儿表情,但从声音可以听出他情绪激动十分焦急。
“阿臣,走开”
钳着自个儿手腕的手微微一顿,而后没有松开,却钳得更紧。
“你赶我走?”
“不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很疯”
鸟儿笑了一下,寒少宇瞪大眼睛朝那笑声处望,他觉得很无奈,他如此一本正经同鸟儿说这些,没想到鸟儿只是如此笑了一下。
“别闹了,你根本不知道现在我身体里发生着怎样的变化。我这个样子真的很疯,你赶紧走,一会儿要是伤到你,哪怕是指甲划伤,事后我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鸟儿竟然又笑了一声,寒少宇的眼睛便瞪得更大了些,他揣摩不透鸟儿的心思,只听他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你还疯得不够厉害,好了我是不会放任你这个样子不管的,你如果想伤害我,那便来吧,事后你一定会心疼死的,我已经做好准备看你怎么哭鼻子”
还打算要说什么,鸟儿又道:“行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又想起那点东西是不是?苍溟在你脑子里放的东西,你想取出来是不是?莫说他当时是怎么放的,有没有设什么阵法不知,即使没有吧,你知道他放在哪里了吗?你知道他放了多深吗?别犯傻了,你这个样子没用,在没把那东西掏出来前你就已经挂了,如果你挂了,你做这件事还有什么意义吗?”
“可是我没法控制自己。”寒少宇答得有点丧气,“你能帮我吗?不能还是离开。”
“不准赶你青爷走。”
寒少宇心中一暖,鸟儿扔了这句,便沿着他的命门一路摸到手臂,沿着仙脉一路摸下,摸到穴道处按了按,然后一股仙力被强行注入,寒少宇知道鸟儿是想借此种方法来压制他心中的那种力量,但鸟儿注入的仙力并不霸道,反而十分柔和,入体沿着仙脉涌流不歇,很快就引导般将他身体里横冲直撞的力量逐渐化解。
“现在放手。”鸟儿道,“把手慢慢拿下来。”
被扣住的命门松了,寒少宇感觉到自己的手腕相比刚刚似乎确实活动自如,便抽了手,指甲从皮肉里剥除的声音让他着实恶心了一把,手指抽出的瞬间,溅了些血出来。
“我他娘跟你说了慢一点!”
后脑勺一痛,被鸟儿抽了一巴掌。
寒少宇手足无措站在原地,眼中血色未消,挂着粘稠液体的指尖可以嗅到血的味道。不知作何反应时,身体一暖,暖和的大鸟抱个暖怀,这时除了他的大鸟儿,这世上再无值得他贪恋的东西。
“阿臣你暖暖的”
下巴被温暖的指尖抚上,“好点了没?眼睛里头还有血,我刚让寒啸天去取水了,待会给你冲冲眼睛。”
满口答应,莫说是冲眼睛,就是鸟儿趁机要他老命,也可以心甘情愿奉上。
“它又醒了。”
鸟儿捏了捏他手背,“我这样的鸟儿,大概也可以算作混种,这四海八荒混种稀少但不是没有,你的情况着实罕见。”
“我控制不了它”
寒少宇说这话有些沮丧,他已顾不得那些议论纷纷的将士,他和他周围的家伙们,穷尽心思保密了许多年,没想到一朝便破,还败露于众目睽睽之下,这着实悲哀。意外来得就是这么突然,所以寒少宇不打算躲了,封锁消息隐藏踪迹这种事情并不是他风格,因为他经历过许多,清楚地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封锁消息和隐藏踪迹这种事情,总有一天是会败露的,而在此之前,最好的处置方式便是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虽然从如今的状况来看,老天似乎并没有给他做准备的机会。
“你素日不是可以压制吗?”
寒少宇摇头,“压制不是控制,两者间是有区别的。阿臣,你说悲哀不悲哀,它明明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却从来无法掌控它。”
“没法掌控就没法掌控吧”
鸟儿掰了他的下巴,强迫他睁眼,眼睛里被冲入凉凉的液体,之前那种血液沸腾烧灼眼球的痛感,倒是缓和了。
“以前一个相熟同我说,他说不论仙怪还是凡人,只要是生在这世上,老天将你生成这副样子,能给你的天赋自然有他的道理。我觉得你的情况就是这样,你身体里的两种血脉,素日一种沉睡一种显现,受到点儿刺激就会互相冲撞,与其说你会被沉睡的血脉控制,我却觉得更贴切的形容是你体内的两股血脉不融合,而理智丧失只是互相冲撞之下的一种体现”
寒少宇觉得很有道理,他的鸟儿向来聪明,他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的。
“所以呢?你说这些或许是一种可能性,但它不会对我的现况起什么作用,我还是这个样子,不会改变什么的。”
“所以我觉得你就是缺了一个契机。”鸟儿顿了顿,边想边道,“你或许就差一个让体内的两种血脉融合一处的契机,而且我总有种预感,你总会遇上这个契机,它或许很难熬,却是解开你如今窘况的关键。”
第1014章 话唠()
寒少宇的眼睛还是烫得发疼,鸟儿说的话,不一定记得住,但每一句都是真的用心在听,他喜欢大鸟儿的声音,那种清浅的调调,就像落在南郊山谷的秋雨一样润物入微。
“你信不信我说的?”鸟儿温热的指尖擦着他脸颊的水问他,“如果不信的话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是随口说说,我随便说,你随便听。”
“是不信”
寒少宇本来想答“你说的我自然是相信的”,可又一想,这话未免胡扯得轻浮,鸟儿随便一说,自个儿却郑重回应,过后鸟儿是觉得他敷衍,还是觉得他寒少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对他嫌弃得不行。
“这种罕见的状况,是自出生起就根植于体内的‘顽疾’,没谁可以拯救我的。”
视野清楚不少,鸟儿就在身旁,不知为何开着仙瞳,周围那些家伙又是惊讶,似乎是头一回看到一个野仙长有凤族直系的仙瞳,交头接耳,讶异而害怕的表情逗得寒少宇勾唇一乐。
“还笑!”鸟儿掐了掐他的手,未生气,也笑了一下,“木头你还真是跟旁人不一样,换了别人,人家能哭出来的状况你就喜欢瞎乐,而人家该笑的时候,你他娘就变哭包儿”
“是不一样。”寒少宇笑得更开心,“其实我是哭是笑全凭心情,这辈子没怎么为自个哭过,大概也不怎么有机会为自个哭哭了阿臣,我跟你说,只要我乐意,我他娘死也是笑着去死的。但是我会为你哭,而且为你哭的次数不少”
“你确定为我哭的次数比为你前情往事哭的次数多?”
鸟儿“哼”了一声,取了自个的发带缠了他的腕子,寒少宇用另一只手将他漆黑如瀑的头发向耳侧捋了捋,然后单臂环了他清瘦的脊背,在他耳畔亲了一口。碧蓝如海的眼睛阴翳扫过那一干将员,警告意味儿不言自明。
逐月就在手边,只要有居心叵测者,就能即时召唤飞出,顷刻之间取其首级不在话下。刚刚那些家伙盯着鸟儿的目光让他很不开心。他会保护他的眷侣,不管代价是什么,反正他是战神,杀孽早就深重,也不在乎手上多个几十上百条的性命。
杀个人对他而言跟杀头猪的意义差不多,神仙也一样,八成这些素日清高的家伙从来没想过这样的情景:自个在某位神君大人的眼中,性命竟然等同于一只畜生。
“开仙瞳做什么?”
鸟儿未察觉他眸光变化,听这一问,微微动了动身体,寒少宇摸了摸他的长发,怀里的鸟儿很暖和,他想永远这么抱着他。
“看看你眼睛的变化。”鸟儿答,“但是没看到什么,可能是我道行修为和你比还差些呢,你的眼睛被水冲干净鲜血,就是咱们原先看到的那种变化,右眼没有更改,左眼漆黑如墨,是麒麟兽瞳。”
寒少宇拍了拍鸟儿清瘦的脊背,年节前倒是好不容易养了几两小膘,自跟他上了战场,又耗干净了,这种状况无奈心疼,又觉得很有意思,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鸟儿都是这样不会胖的体质,也没注意过,寒少宇默默决定此战后就把那窝凤凰抓到南郊久居,每天做些好菜投喂,比较一下他们和鸟儿的体质,若只有鸟儿不会胖,就要去抓兔子给他看看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知鸟儿的翎毛火羽会灼痛他,却还是耐不住吻了下他的眼睛和眼周的翎毛,嘴唇上的灼出少量的血,被寒少宇舔得干净,鸟儿惊讶于他的举动,伸了指触了触他唇上的伤口,薄唇一动,收了仙瞳。
“傻货。”
“嗯傻。”寒少宇挑眉笑了,“可是你要这么想,为你傻比为其他人傻好多了,为你傻,那是情之所衷,而为其他人傻,或许他们会害死我的。”
“说不定你为我傻也会害死你的。”
寒少宇大笑几声,“你害死我也是我自个乐意的,其实除非我自个乐意,否则没人能害死我,但是会被坑死啊不!会被坑的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其实才是最痛苦的!”
鸟儿也笑起来,摇头未再说话。
寒少宇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他这样的浪货而言,多余的置辩都没什么效果,他决定的事会用心去做,他决定爱的人会用心去爱,他做出的决定,从很久以前就无人可以撼动更改。
“那些巫人和今天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鸟儿问他,“需要同二帝商议封锁消息吗?关于”
“不必。”寒少宇答,“想一想,我也不打算隐瞒了,阿臣,秘密藏了太多年,总有暴露于天下的一天,再说即使二帝下旨,这里有这么多张嘴巴,要如何封口呢?”
鸟儿目光一扫那些武神,沉默不语。
寒少宇摸了摸他的额头,在他眉心亲了一口安抚,“其实这件事情,看开就好了,反正除了仙籍君位,我同神界也没多大牵涉,我的神殿也在下界,于九天没甚干系,我的名声也早就臭了,是张嘴巴都说我风流不羁处处留情,再多一条‘混种孽障’也无所谓,不在乎的要说这世间流言杀人,但还是要看杀的是谁,我这种恬不知耻臭不要脸的他们杀不死,估计把唾沫星子耗干都杀不死。”
“你不是孽障。”鸟儿开口纠正,“虽然我也承认您老的脸皮是铁打钢铸的,但还是不大喜欢旁人议论你是混种的事情,混种怎么了,我也是混种”
“嗯,可是这个世界上没人能管得住旁人的嘴的。”寒少宇拍了拍鸟儿,松开他舒展了一下筋骨,“所以咱们就不要再费那份心思去管束别人的议论了,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到了战场,我才是战神,他们是话多,话越多越窝囊废这是真理”
后半句自个都觉得睿智,谁知鸟儿斜了他一眼,开口就挖苦,“那您是觉得自个特别窝囊废吗?寒金鱼,难道一直以来你都没意识到自个其实是个话唠?”
第1015章 还想继续()
寒少宇一怔,仔细回想,突然发现一切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他这老家伙,好像有的时候话还真是特别的多。
鸟儿脸上出现一抹坏笑,适时挤兑:“看吧看吧,神君大人您真是个话唠,如此如何?话越多越窝囊废这是真理?”
寒少宇干笑两声,平复了一下心情,恬不知耻一乐:“是了是了,我是话唠也是窝囊废,我还喜欢当导师感念凡尘哲理,摊上我是你此生不幸!大不幸!”
本以为鸟儿会顺他话适时挤兑,说上两句挖苦挖苦他,谁知鸟儿并没有这么做,只是淡淡看他一眼,攒了他的手,握得很紧。
“你说按计划,我们此次回去,抄了九黎的老巢,有这么多战俘拿捏在手中,那蚩方母子是否还会负隅顽抗?”
同鸟儿坐在车中打道回府,自那村落出来,神棍便一直脸色难看,连最‘得宠’的苏墨都不怎么搭理,寒少宇知道这老家伙虽同他们一道儿来,外人眼中是立场鲜明,实则心里还是对九黎巫部的遭遇,尤其是那个村落里那些武神的滥杀很排斥。
神棍并不是个心软的家伙,而且自上古同他征伐,这样的场面没见一千也有八百,他也未曾表示过什么,甚至早就习惯了冷眼旁观,但今日失态,苏墨刚刚还凑到他身边猜测,说一定是神棍对他很有意见。
“你是做了什么招他不待见吗?”
寒少宇虽知神棍心中所想,却未点破,苗域湿润的空气让他觉得憋闷,虽然苏墨的性格注定他是个很无趣的主儿,但好逗得很,只要下决心去逗了,相信总能抠出些乐子的。
“你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苍桀那家伙虽然算个好人,但性情古怪神神叨叨,所以有点生人勿近。我看他对你挺有意思的,你要是有心就早点答应人家,别拖拖拉拉,要是无意,就早点同他说明白,更别拖拖拉拉。”
苏墨竟然脸上一红,支吾不言,寒少宇瞥了他一眼,目光不由自主有些轻蔑,心说苍桀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品味,怎么看上了个如此奇怪的玩意儿。
随口一说,随口一逗,其实根本没想着苏墨能有点回应,这种古板性情的在寒少宇漫长的一生中早就见多,能逗到是赚的,逗不到只能认命。
没想到,苏墨沉默了片刻竟然回复:“或许有心吧具体怎样我也不知道,我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也颇彷徨。”
很好。
这小古板拽了个文绉绉的词儿:“彷徨”。
寒少宇颇觉庆幸:彷徨好,彷徨比无动于衷好太多。
“既然彷徨,不如找找时间想清楚。”寒少宇道,“拖太久只是伤人伤己,别看苍桀看着软弱谁都可欺,骨子里的硬性,这营里大多将士都不如他,摊上感情他同我相似,都是固守到底,死不悔改总之你别伤了他,也别伤了自己,苍桀是个好人,你也是。”
苏墨想了想,点头,转身欲离开,又将身子转回来,开口即问:“那神君大人,我是做了什么招他不待见吗?”
能得“彷徨”二字为答案,寒少宇已经替神棍倍感欢欣,没想到苏墨还给了他意外之喜,他能有此问,说明在心中,还是有苍桀的一席之位的,只是感情界定很模糊,苏墨到现在都未想清楚,自己是想拿苍桀当朋友还是当眷侣。
提到这个,寒少宇觉得自己特别奇怪,因为在他漫长的生命中,流水桃花的确数不清,认真过的只二位,真正唯一的就一只大鸟儿。但无论是那些流水的桃花烂账,还是认真过的这二位,他似乎都没遇到过迷茫期,不似许多家伙看不清自己的心思,更不似许多家伙左右为难,他喜欢的就去缠,死缠烂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