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儿将脸撇向一边,并不敢同鸟儿对视,“就是只剩老板娘一个,她也受了伤。”
“灾难发生时,她就没有护着她的儿子吗?”鸟儿蹙眉道,“情况不该如此啊!她那么喜爱这个儿子,难道就没有护着他吗?”
“她儿子那么不听话,灾难发生时化了猫儿想蹦出窗去,头一个被劈死的就是他,老板娘察觉不对从桌底下出来的时候,那雷已经劈到她儿子脑袋上了,她情急之下拽了她儿子的腿,想把他拽进来,可拽进来一看,脑袋已经不见了,她没来得及哭楼就塌了,她丈夫死在最底下,被压得像一张肉饼,一层的八个仙怪找到四个,都死了,小厮也死了”
“那安安呢”
鸟儿这话是踌躇问出口,兔子却回得干脆:“凤小公子还没找着,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师父你和神君大人要有心理准备,预估结局很不好,刚刚也同凤熙神君和凰菁夫人说了,他们虽然伤心,但也是通透的神仙,就是凰烈郡主她”
兔子没说下去,寒少宇却知他想要说什么,阿烈那性子,很多道理不是不知,只是需要颇长的时间才能接受,小鸟什么都未说走过去,没走出几步,又折回朝他伸出手。
“木头,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这问多余。”寒少宇握上那只指节分明的手站起来,“你应该说,木头!同我一道儿去看看!”
鸟儿笑了一下,同样的话不同语气,他总能明白自个儿的意思,他的要求他总不会拒绝,即使走过去见到那些仙怪,必定会招来麻烦,寒少宇并不想面对这些麻烦。
但他知道他躲不过,这一次,他也不打算躲。
沥胆跟上来,顺带拍了寒啸天和天甲的肩膀,那二位不明就里也跟上,老远就能听见老板娘的哭号,仙怪们见青鸟来自觉让路,鸟儿紧握他的手,扯他向前不动,回头,便看见一柄亮闪闪的长刀架在他们之间。
“做什么!”天甲厉声训斥那些妖怪,“刚刚共御外敌,现在就要内讧对我们二殿下动手嘛!素日他是怎么待你们的!”
寒啸天的佩刀顶在拿刀妖怪的喉咙上,家臣侍卫刚收不久的兵器,一下子全都亮了出来,除了那几个野仙不打算掺和这件事儿,旁的妖怪都执兵在手,被三海水君带来的水兵包围,却一副豁出去的嘴脸同他们对峙,小鸟夹在两派之间,寒少宇叹了一口气。
“无礼!大胆!”观竹气的发抖,单手一指骂众妖怪,“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这是我们妖市内部的事情,干你们这些神仙什么事儿,边儿去!”
一个妖怪啐了一口,驳斥三海水君。
寒少宇看着碎裂青石砖上的粘痰,心里冒出个词儿:臭流氓。
“可你们劫持了我爷爷!劫持了天君的爷爷!劫持了整个天族的父祖!”
寒少宇嘴角一抽,“祖父”这称谓就受不了,“爷爷”这称谓就更受不了,他是年纪大没错,可这张脸这么年轻,观竹这老王八蛋就不能含蓄点儿不提醒他自个的年纪?
“你爷爷也是我们妖市的幕后大老板!”那臭流氓仙怪道,“我们找他商量点儿妖市内部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干系!跟你们这帮神仙有什么干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另两位看出众妖怪无伤他之心,劝了观竹,三海水君不闹了,寒少宇便压了寒啸天的刀子,问那用刀指着他的妖怪,“为何如此?”
“因为青官!”
“哈?”鸟儿一脸茫然,“我可没让你们这么做!别污蔑我!”
“是因为青官刚说的那句话,我们商量讨论过了,觉得特别有道理!”拿着刀子的妖怪道,“如果神君大人不三番五次推脱领兵,若神君大人早早出山将九黎巫人拦在千里之外,就不会发生今日的事儿,我们也不会死这么多相熟!”
果然如此。
鸟儿推了那妖怪一把,“我那是气话,气糊涂怎么痛快怎么说,怎么伤他怎么说的,气话也信,你们是让九黎巫人打糊涂了么!”
那妖怪不依不饶,“可气话也有道理,神君大人,您看看这妖市,以前长安那阵,我们整日偷鸡摸狗开市集做买卖生怕神仙找上门将我等一网打尽。等您将我们带回神地,我们以为受您庇护,总会平安和乐,可这才过了多久?平安吗?我们今天总算明白了,天下虽大,外敌不消,就没有平安和乐的地界儿,所以今日您得答应我们出山,您不答应我们,我们齐刷刷抹脖子死在您面前,您请选”
说罢,放下手中长刀往青石砖缝里一插,双手举过头顶五体投地冲他一个大礼,其余妖怪也照做,老板娘也抹了眼泪拖着一条伤腿跪到面前,那几个野仙面面相觑,竟然也跪了下来。
“这是‘逼宫’?”
寒少宇笑了一声,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知道自个心中那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东西是什么了,原来他虽拒绝多次,一直都有征伐之心,只是深埋于尘埃中,如今,却破土而出。
“我寒少宇要做什么决定,岂会受你等威胁”
第794章 决定()
侍卫家臣素日知他脾性,自不会盲从起哄。如此情景,若换个爱脸面的,众目睽睽,纵使心中再不乐意,也答应了。
偏偏,他寒少宇素来放荡,最不喜被人威胁,此情此景,就算这帮仙怪都抹脖子死在此处也是他们自选,同他毫无干系,他也不会匀出点儿心思来愧疚或者忏悔。
说他心肠硬也是,说他不给脸也行,只觉奇怪,这种赶鸭子上架的‘道德绑架’究竟是何人先创,怎神界人间那么多爱散播流言的嘴,就没有一张来骂一骂这样的事情?但凡有一张嘴将散播留言的功力用在评述正事儿上,这世间会有多少正能量,又能揭露多少不道德?
可偏偏没有。
说来也是奇怪,评述流言蜚语时是张嘴便能说会道了,怎轮到正事儿,全都缄口不言?
此法儿是拿刀的先提,见撼不动他,觉得跌份,苏墨更是将眉一蹙,似乎也觉得如此逼宫不妥,竟然曲腿就想站起来,旁边的一个野仙扯了他一下,又迫他跪好。
那些仙怪均拿目光去斜拿刀的,拿刀的咬牙将刀压了几分,刃切进皮肉,流了点儿血出来,脸上倒还是大义凛然紧锁齿关的慷慨样儿,眉却已在痛得抽抽。
“切!别停!”寒少宇抱了手,将音提了三分,“你乐意你便死去,我说了我寒少宇做什么决定,从不受人威胁,你要是今天不把自个杀了,以后就把你那张脸遮起来不要见人,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敢做不敢为,你孬!”
老板娘沙哑着嗓音儿抽抽开声儿:“神君大人这就是你不对,他是好心,你不体谅还‘见死不救’,你看你不出山,九黎巫部猖獗,我儿子同丈夫都已经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那你也可以死去。”寒少宇道,“别拿生死威胁,本君不吃这一套!”
鸟儿许是怕气氛搅得太僵,又或者是怕真出事流血,过来扯他,寒少宇不大高兴,本想甩脱,可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不忍,鸟儿来捉他袖子,他却将手一伸,顺道擒了他的腕子,任他递来眼色也不松开。
“好一个心硬的神君大人”
鸟儿这埋怨又幽怨的一声,听不出生气,只是抱怨,仙怪们也都听见了,借了青爷的势,接了青官的话头,议论纷纷,说他心硬无情。
“我无情?”
寒少宇冷笑一声,在许多事情上他也觉得自己矫情,好似把什么都要划分得清清楚楚,就像今日鸟儿说他‘心硬’他不气,仙怪道他无情,他却偏偏要论出个所以然来。
“我若是不能坚持己见,受人生死胁迫,阵前对敌,这番朝令夕改成何体统?”他道,“敌我双方的将领兵卒会怎么说,说我这个统帅白战神,就是棵没韧性的草,说我是窝囊废是大草包,那与我对阵不是好左右得很,只要抓了我看重之人,以其生死相挟,就迫我通敌叛国,迫我阵前倒戈?”
仙怪一时静悄悄的,拿刀的尴尬脸,手里的长刀“铛”地一声落在地上,寒少宇适时补刀:“笨蛋庸才,再蠢也该有点自知之明,不长脑就别学旁人玩大义献身,落得如此,真可以死去!”
甩袖扯了鸟儿便走了,鸟儿歪头看他,眯眼一笑,寒少宇心里怨气瞬间散得干净,心说这只鸟儿还真是他福星恩主,随便咧嘴笑笑,便能驱散所有阴霾。
“神君大人自找这台阶忒陡,下的崴了脚啊”鸟儿笑着调侃他,“你对一帮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粗人’拽什么文玩哪门子隐喻?他们那样的笨蛋庸才,可听不出弦外之音,猜不出您老打算出山统兵的决定!”
“大字不识一箩筐?”
鸟儿笑答,“可不可不!神君大人真的不知自个建这妖市,超八成的妖怪都是没念过书的?”
“那他们活那么久,大把的光阴都用来作甚?”
“赚钱养家,吃喝玩乐。”鸟儿哈哈一笑,“我说你这臭脾气也真奇怪,被他威胁一把,允了他,结果是出山统兵。激他受伤,惹了一干仙怪,自个做的打算还是出山统兵。哎!结果都一样,干啥不选前一种?被他威胁一下怎么了?你寒大帅能少块肉了?”
“原则问题。”寒少宇答,“你说我是臭脾气也好,反正长了这么大脾气是改不过来了还有,正儿八经跟你声明一点,不要叫我寒大帅。”
“寒大帅!寒大帅!寒大帅”
依鸟儿脾气,自然是不会听的,弯弯眼浅笑,捏着戏谑的调调就拿这称呼调侃他,趁他不备扯他入怀亲了一口,鸟儿扁扁嘴敛了笑,那张白俊的脸小表情不断,寒少宇就是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一只鸟儿。
“臭脾气”他又念叨,“你这脾气臭开罪人,除了我铁定没人看得上你受得了你!”
“那是谁以前是只巴掌大的小青鸟时,总对那些仙娥仙俊发难喝醋?”寒少宇握着鸟儿的手反问,“笃定没人看得上我受得了我,又怕什么?”
鸟儿微微低头不开心,嘴硬道:“那怕和笃定又不冲突!情长不在朝暮,我日日陪着你,自然是有信心你看我不开心会不搭理他们的么,你看我也赌对了,你就是看我不开心,不搭理他们了”
“你说的有一句错了。”寒少宇伸手挠了挠鸟儿的下巴,“情长不在朝暮也怕朝暮,世事无常,无法揣测,突然发生的变故有许多,你是化了鸟儿同我朝夕共处,我是平安无事,也看不上什么仙俊仙娥,可后来你也看到了,当年我就对你一眼定情一见钟情,也同你说过当年你若再抢一回,我必同你携手离开,你化了鸟儿守情,同我朝夕相对,我心里惦念你却不知是你,阴差阳错中,浪费了多少时光,若有朝一日出了变故,我先你而去,或此回出山统兵死于阵前,你会不会悔”
第795章 我伤不起()
同预想的桥段不同,鸟儿没有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去捂他的嘴,而是在他话音未落时,抬起右脚狠狠踩了他一脚。
那一脚极重,踩得他“嗷”地一声痛叫出声,搬石头清理的仙怪转头往这边瞧,一看是鸟儿闹他,又将注意力转回去。
“不仅脾气臭,还传播负能量!”他呼痛的档口,鸟儿却趁机拽了把他的耳朵,“刚还想赞扬你高风亮节,能掂量轻重顾全形势,转头你就传播负能量,兵还未统,仗还未打,就又是出了变故,又是先我而去,又是死于阵前悔不悔?才不悔!你敢死我就敢改嫁!”
鸟儿许是气糊涂了,未留神,‘改嫁’两字儿自然而然就那么顺口一说,寒少宇觉得可乐,哈哈笑得犯贱,鸟儿反应过来又在他老腰掐了一把,拽着小指头大的一点儿肉,掐得用力,寒少宇只感觉那块肉都不是自个的。
“呸呸!口误!”鸟儿道,“你敢死我就续弦!继承你的君位占了你的神殿当鸟窝,承袭你的银钱接受你孙子的孝敬,管他是仙娥还是仙俊,觉得好看的都娶回,塞满你的神殿,然后生一堆鸟崽子在你院里跑,让你在九泉之下哭天抹泪儿去!”
“想得美!”寒少宇嗅到自个身上散发的一丝酸味儿,挤兑鸟儿,“做鬼也缠着你,永生永世都缠”
“木头,怎么了?”
鸟儿不知他为何突然停下来不说了,问了一句,寒少宇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会儿雨势渐小,仙怪却都安静下来,他却突然从潮湿的空气里嗅出些雏鸟粑粑的味道,凤凰崽儿食荤,所以粑粑特别臭,素日安安拉粑粑,殿里嗅觉灵敏的都得躲老远开窗散气儿,对寒少宇而言,晴日还忍得了,到了雨天,恨不得驾云飞到天上去。凤熙这不靠谱的亲爹对儿子拉粑粑的气味儿也颇嫌弃,阿菁还为此不止一回数落他,满殿也就阿菁这亲娘,阿烈这亲姑姑,阿臣这亲堂叔对安安没表现出丁点的嫌弃。
可这回,没想到素日嫌弃的凤凰粑粑,却成了鸟崽子的唯一线索。
“安安在底下,活着。”
鸟儿清澈的眼中亮光一闪,喜出望外,“你听见他叫了?”
“粑粑很臭,新鲜的,刚拉不久。”
寒少宇顾不得嫌弃绕着废墟兜了大半圈,猛然停步,侧头看向半截倒地的木头廊柱,很圆很粗,支着一块青石墙面,墙面裂成几截,但夹角有一处缝隙,只容一只手伸进去。
鸟儿看他目光便向那边去了,挽了袖伸手向那缝里掏,寒少宇看他小臂擦伤,眉一蹙,扯了他手拉回来。
“安安在里头!”鸟儿似乎会错意,又或者焦急,竟然冲他发起脾气,“我要救他!”
“你待着,我来!”寒少宇挽了袖摆露出肌肉线条明朗的小臂,双目蓝光一掠,白鳞一直从手臂延伸到指端,“万一底下藏只大老鼠,咬你一口怎么办?我是给你断臂救命,还是杵在旁边哭?你乐意见我哭?”
鸟儿忿忿踢踢他:“你哭!哭一个我看看!大老爷们比姑娘都矫情!讨厌鬼!”
寒少宇勾唇一乐,没挤兑回去,心说大鸟宝还真是宝,‘讨厌鬼’这词儿,没记错应该是娘们骂爷们的,你一个大老爷们骂的这么娘性,旁人看你我暧昧,一听这词儿,不是都知道了你是下面那个!
“叫那窝凤凰帮忙。”寒少宇摸索着缝隙里断裂的石头,猛然触着一物,摸了一手粘稠,是温热,却不是鸟崽,“我摸着个活的,但卡在这木柱子底下,还热乎的,快点搭把手把这片清理出来!”
“是不是安安?”鸟儿急切问他,“是不是被压住了?”
“没毛的,肯定不是。”寒少宇答,“但他肯定在这片儿,气味不可能骗人,那粑粑味儿臭的,就这么会工夫我都快被熏晕了!”
鸟儿喊了凤熙一声,极有良心从袖摆里掏了方巾帮他遮面,寒少宇一阵感动,将右手从缝隙里抽出来,一看半个手掌一片猩红,果然是血。
“是剩下那四个看护孩子的妖怪。”
阿菁阿烈心急如焚,先赶来这片,阿菁一看他手上的血差点晕过去,后来定了定神,才嗅出这不是安安的血,抛了自个的丝绢给寒少宇擦了手,围着那片嗅了一圈儿,却没闻见粑粑味儿。
“二表兄我为何没嗅出安安在底下?”
寒少宇未答,阿烈一扯她,“嫂子,这二表兄是应龙,冰原雪地嗅觉出奇的灵敏,咱们鸟儿是眼力劲儿比旁的神族厉害,论嗅觉可不行,这里又是血腥又下过雨,咱们闻不出不奇怪,不如让那几个龙族乖孙过来嗅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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