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首魔蛟并不是个食古不化的妖魔,而那些身为正统神族的真龙,暗地的某些算计却比妖魔更加可怕。
寒少宇闭着眼睛躺在泥沙里,风吹乱他脖颈和脊背处的长鬃,凤熙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前爪。
“龙族说八首魔蛟故意挑衅君上帝威,他们建议君上杀了他。”凤熙对他道。
“那你怎么看?”
凤熙顿了一下,压低声音,“修到八首不易,这么杀掉太过可惜,我反而觉得该杀的不是这魔蛟,而是可惜君上轻信龙族,他似乎被说动了”
凤熙说完这句便走开,看方向是去找兄长商议这件事情,寒少宇虽不知兄长对这事儿的看法,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兄长很大可能会迁怒那头魔蛟,说不定会赞同杀了他。
转头又瞄了八首魔蛟一眼,那家伙昂着脖子微微闭着眼睛,蛟龙的听力不差,君上他们谈论的每一个字儿,他一定听到了。
这家伙倒是不怕死
寒少宇叹了一声,又休息了些时候,直到听到君上他们的议论声逐渐低沉下来,意见逐渐统一,才舒展身体勉强化了形,在寒啸天抽出佩刀擦拭,在老龙王极近得意的目光里朝八首魔蛟走去,他心中有些疑问未解,八首魔蛟不该这个时候死,更不该死在这里。
寒少宇同八首魔蛟说了几句,交谈中确定这不是个食古不化的妖魔,便更加坚定保他的决心,思来想去只有让八首蛟化为兵器逃过一劫,八首蛟似乎对这个方法有些顾虑,思考了许久。
在他思考的档口,寒少宇用余光扫了君上一眼,君上看着他的方向若有所思,而他身侧,老龙王敛着眼睛,同样不知在思考什么。
“你应了吧。”寒少宇对八首蛟低声道,“如此情势保命要紧,我既有意救你就绝对不会害你,老实说我也讨厌那些龙族,此番到这里收你,原本受轩辕黄帝命令,那些龙族是我的副将,他们本该同我一道下水捉你,可临场怯战,我如此重伤不想怪你,却和那帮家伙结下了梁子。本来表弟凤熙想借这件事情发难,让帝君追究龙族不战之罪,但若能保你,我倒是可以放他们一次,不做追究。”
这话看似是说于八首蛟,实则却是说给那些龙族,凤熙俊眉一锁张口要说什么,寒少宇瞥他一眼,他又将话吞进肚里,老龙王面有难色,那几个龙族互相看了几眼,一道去拽龙王。
保魔蛟一命换他不与他们计较,这帮龙族不傻,孰轻孰重他们分辨得清楚,君上正是韬光养晦鲜少有战,所以每战格外看重,临阵怯战是不得了的大罪,君上若知这事儿,必定严惩,届时这帮龙族说不定会被赶出去,再过回颠沛流离的日子,那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局面。
老龙王的脸色逐渐平和,寒少宇同君上提了保魔蛟不死让他化为兵器助战的事,君上思虑再三举棋不定,寒少宇请求般看兄长一眼,兄长犹豫了下,还是替他说了几句,寒少宇去看凤熙,那小家伙却将头偏向一侧,显然对他的决策并不满意。
君上在兄长的劝说下有了些动摇,然而还不够,老龙王抓住时机跪下帮他请命,还特地看他一眼,所有龙族跟着跪下,家臣们见状也跪下来,天甲跪下顺手拉了把凤熙,小家伙虽甩了他的手,磨磨蹭蹭还是跪了。
“既如此,应龙就随意吧。”君上摆手,示意所有人起身,“其实能不滥杀最好,我正值用人之际,八首魔蛟既然有通天的本事,也希望他能助应龙一臂之力,不过答应归答应,应龙可得盯紧他,若是他犯了什么事情,我拿你问责。”
“自然”
寒少宇点头替八首魔蛟答应下来,话音未落,八首魔蛟挣断绳索化了蛟形飞向云端,兵卒大叫不好抬箭要射,却被君上抬手拦了,八首魔蛟在云端周身腾起绿光,化为一道光芒从云际俯冲而下,落地,则是一柄举世无双的银白亮枪,枪头没有穗子,周身自成盘龙图案
凤熙又提起找老龙王讨债的事情,寒少宇才想起当年这桩往事,大巫是后来投奔,并不知他们同龙族龙王的恩怨渊源,寒少宇言简意赅说了,大巫翘了翘嘴角摇头,雌雄莫辨的脸十分妖冶,寒少宇却不知他在笑什么。
“他怎么着你了?”懒得去理大巫,反正那家伙就是神棍,做什么事情都莫名其妙,“时隔多年我都忘了这件事,你怎么又提这茬?作为凤凰,你不该这么记仇的。”
凤熙对着那颗凤凰蛋哈了口气,拿着手里的布绢小心擦拭,待蛋壳亮得反光,才道:“还不是因这小不点,我把它押出去,负责保管的正好就是那个老不死,那该死的老家伙竟然把阿烈和其他抵押物放在一起,也不知放在哪儿,我拿回来时脏得跟煤炭一样,你们来前可换了几盆清水”
“阿烈?”
凤熙眨了眨眼,“刚拿回来时,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它动了一下,直觉告诉我这小不点是活的,擦拭时干脆就起了名字,等孵出来了,要是个带把的就叫凤烈,要是个女孩子就叫凰烈,你们觉得怎么样?”
第314章 总要嫁出去()
凤熙的确很会起名字,无论男女,阿烈都是好名字,说到底这是他家事,这颗蛋以后孵出的雏鸟叫什么,在场也只有凤熙有权决定。
不过保险起见,神棍还是履行承诺帮他们看了看那颗蛋。神棍将他们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他们在外面等候的时候,神棍在帐里鼓捣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在他将他们再次叫进帐后,放在方巾上的凤凰蛋被一团白光罩着,蛋壳极近透明,可以看到里面没毛的小家伙蜷缩着,胸前时不时起伏,凤熙的目光瞬间柔和如水,伸出手想去戳戳那颗蛋,大巫一摆袖子,罩在凤凰蛋上的白光又钻回他袖子里。
“别介啊”凤熙忙道,“这么小气干嘛,再给看一会么”
“已经快出壳了,等出壳你爱怎么看怎么看,我绝不干涉!”大巫来到有熊已有数年,然而说话的语调还是很奇怪,“让你看一眼已经耗费我不少巫力,里头的小丫头快出壳了,需要养足精神,还是尽量不要吵她。”
凤熙眨了两下眼,“你说小丫头?那里面的是个女孩子喽?”
大巫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盯着他,“没化形算不上女孩子,准确说是只没长毛的雏鸟,等她长全胎毛自然就出来了,这几天你最好随身带着她,省的又出什么状况”
说罢,头也不回离开帐子,神棍的羽毛装很奇怪,后摆所用的羽毛特别长,拖在身后,又翘得老高,看上去就真像部落女人散养的公鸡了!
凤熙那天很开心,在自己帐里设宴请他们喝酒,嫣儿当时一直寄养在君上的一位亲戚家里,那天晚上也被君上送回,嫣儿知道自己要添一个妹妹很开心,时不时就会去看看那枚凤凰蛋,凤熙喝得半醉,会捏一把嫣儿的小脸,醉醺醺说些胡话。
“又多个小丫头片子”凤熙胡言乱语道,“小丫头片子总是要嫁出去的,养那么大,最终却如同泼出的水,覆水难收啊,再说咱家的小丫头个个漂亮,长大就是大美人,想想要嫁给那些臭小子,我真舍不得”
小兔崽子下手没轻重,嫣儿被掐得直喊疼,寒少宇蹙眉推了凤熙一把,将嫣儿护在怀里,若不是兄长阻拦,他真的很想揍这兔崽子一顿。
谁知还未下手,那兔崽子却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抱着那颗凤凰蛋滚上床榻,没事儿般裹着被子睡得香甜,兄长拉过嫣儿揉了揉她的小脸,看着凤熙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别跟他怄气。”兄长道,“凤熙今天很开心,咱们别扫他的兴,这几年从期望到失望,从失望到近乎绝望,他不容易”
寒少宇知道兄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姑姑当时携凤熙投奔,随身就带着未孵化的凤凰蛋,到有熊老首领请当时部落中的不少巫医看过,那些巫医都说这颗蛋是个死胎,隔了这么多年都未孵化,那一定是不会孵化了
姑姑那时就很伤心,自远嫁元凤祖君,她就极少有机会再回麒麟部,自然将凤族当家,可元凤祖君一死,凤族卷入战乱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没落了,姑姑失了夫婿,失了倚靠,只能带弱子和仅剩不多的族人投奔兄长,除了凤熙,她剩下的希望便全部倾注在那颗凤凰蛋中。可那么些巫医又说这颗蛋是死胎,姑姑伤心日长,竟然落下心病,扛了些日头,就在一个冬天郁郁而终。
君上和兄弟们因分家的事情纠缠了许多年。
老首领少典虽早有遗嘱,但他死了,整个部落失了主心骨人心惶惶,更有居心叵测者想趁机吞并各方势力,君上仁爱,不愿同那些兄弟兵刃相见,可被卷入其中过了许久的糟心日子,主动舍弃了许多东西后才从漩涡中挣脱。然后君上带着跟随的兵将迁徙了几次,稳定下来的时候,凤熙总会找部落里的巫医看看那颗凤凰蛋,但那些家伙所下的决断和当年老首领少典身边的巫医如出一辙,他们都认定那颗蛋是死胎,凤熙就一直经历着从期望到失望的煎熬,有时候寒少宇看着他茫然盯着那颗凤凰蛋闷闷不乐,或者独自一人对月喝酒,都会替他操心,怕这小家伙像姑姑那样害了心病。这回为了一个赌局能将凤凰蛋押出去,想必真的已经绝望了吧
不过神棍真有本事,一道奇光三言两语,却让凤熙将多年压抑全都发泄出来,这是一件好事,可他喝醉折磨嫣儿,却是混账了。
寒少宇拽着嫣儿回帐休息,摸了摸小丫头被凤熙掐红的小脸,想想凤熙今日的话,心头竟漫上一点苦涩。
“表哥今天掐疼你了”
嫣儿点头,小手把着他的手,“二哥削匹小马,有小马就不疼了。”
从这小丫头被自个孵出,寒少宇就对这小丫头的所有要求没甚抵抗力,她要什么他就千方百计给她弄来,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和其他将军家里的小丫头不同,嫣儿曾跟着他过了好一段时间的苦日子,素日很乖,他将她寄养在君上的亲戚处,她也不吵不闹,也很少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表哥说女孩子长大要嫁出去”
兄长夜夜亲自巡视,今夜虽然喝了些酒,仍不愿放弃巡视入睡,半个时辰前便带刀出去了,寒少宇多点了盏灯,正借着灯光削着木头,本以为已经睡下的嫣儿却裹着被子坐起看他,同兄长一样的墨色眸子深不见底。
“嗯。”寒少宇看了看被刺破的手,簇起指一捻,伤口消失,干脆放下刀子,“女孩子长大都要嫁出去,可你依然是我们的小妹妹,嫁给谁,嫁多远,不能改变什么,我这么说你懂了没有?”
嫣儿敛下眼睛,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
“知道了。”她很开心,“嫣儿以后留在这里好不好?不回姬婶婶那里成不成?反正长大要嫁出去,那就多点时间陪你和大哥”
“好”
寒少宇答,手里的刻刀在木头上转了几下,小马已隐约看出形状来。
第315章 那是表兄()
嫣儿走失之后,寒少宇时常盯着曾为她雕的小木马出神,马额上有一块血早就干了,已经渗进木头里,再也无法洗干净。
那夜他和兄长在崖下深谷找了一整夜,天亮的时候,只在一颗小树底下发现了木雕的小马,马额上的血迹是嫣儿的,周围也有些擦碰的细小血迹,但茫茫山林却找不到一个嫣儿
大巫说一切皆有命定,嫣儿因马而丢,或许当年他给她的这匹木雕小马就是老天的征兆,或许真是如此吧,可寒少宇始终觉得,这征兆未免有些太过隐晦。
嫣儿在凰烈出生的第二年走失,正好是寒少宇入有熊的第二十二年,四公主十九岁,也是君上带回大巫的第二年。从那时开始,四公主似乎就对同他成亲这事尤其热忱,从她十四岁情窦初开到十六岁定情,细算,寒少宇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到百年。
或许是神族的寿命真的很长,或许是寒少宇始终觉得世道太乱,四公主的年纪还小,或许是忌惮她的身份出身,或许有无数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理由
而今天,这些理由又多了一个,大巫说的那些话,那句“冰火相恋必有所失”,那句“四十九世的命定缘分”,这些话让寒少宇摸不着头脑,他并不信巫卜,更不愿相信他同四公主多年感情终会落得个‘有缘无分’的下场,但大巫入有熊这么些年,他的巫卜从未错过。这是无法忽视的事实。
白天时他问过天甲,天甲始终觉得这问题很多余,他说二殿下你在有熊待了多少年了,一百多年了啊,你跟四公主在一起多少年了,也快一百年了啊!这么久的感情难道就敌不过神棍的一句话?你也别瞎琢磨了,照我看,神棍说这话是他看上你了
寒少宇刚开了坛酒喝了一口,听这个立马喷了天甲一脸,还呛得直咳嗽,天甲这家伙的脑袋每日都在琢磨什么,为什么总是突然说一些吓死人的话。未及数落他,天甲反倒开始数落自个,说他一惊一乍,照他看那大巫绝对是看上他了,不然不会三天两头朝帅帐跑,整个大营这么些将军,他却同二殿下走得最近,每天到你这儿比大殿下来得还勤再说大巫离开前自个也说了,他跟你说的话是你俩之间的小秘密,让你千万不要传扬出去,你也答应了。君上叮嘱他不让他说的东西,他回头就说给你听,这算不算违抗君令?他要是不喜欢你,他干嘛要冒杀头的风险跟你说这些?
“那我回头就把他卖了”这穿山甲真是年纪大了跟随自个的时间久了,也越来越能瞎扯了,“他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回头就告诉了你,难道说和他相比,我更喜欢你?”
天甲因这反驳好不尴尬,郁闷瞥他一眼,灰溜溜出了大帐,寒少宇坐在帐中久久不能平静,梳理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觉得一切都很糟心。
冀州未破,凤熙偷袭不成又中了一箭,君上决定从长计议,对冀州只围不攻,大巫又因蛮角的事情将他一顿数落,旱神大人又在这个时候孤身跑到大营来,兵事情事,乱七八糟,真是让他十分头疼。
寒少宇素日懒散,烦躁不安的时候却喜欢整理东西,无意间就翻出落了灰的木箱,打开,里面是嫣儿曾经的衣物用品,浆洗的干净,叠得整齐的小衣服上摆着小木马,额上的血迹已经陈旧。
时过多年,他时常打开这个箱子,时常喜欢将木马摆在灯下独自望着出神,如果嫣儿还活着的话,应该已经长得很高了吧,是不是还是当年那样很乖的性子,身边又有没有可以让她依靠偶尔撒撒娇的人?
凤熙说阿烈可能是在蛋壳里憋了太长时间,脑袋的某些部分坏掉了,才长的特别慢,到了这个年纪,也才把话说利索,连个人形都化不得,他抱怨的时候,自然被阿烈狠啄几口,凤熙愣神的档口阿烈已跳上案桌,翘着小尾巴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他的下巴。
“白眼狼养不熟!”凤熙骂道,“你个小不点,我才是你亲哥,那个只是表兄!”
凰烈甩着小尾巴不睬他,叫了两声,用软糯糯的调子跟他讨食,最近这小不点是越来越能吃了,大巫说是因为快要化形,所以才这么贪吃。
寒啸天拿了盘兔肉进来,凰烈便扭着毛绒绒的小屁股跟他走了,凤熙看到这个光景更感忧愁,“一盘肉就被抛弃你了,这小丫头片子也太经不起诱惑,以后怎么得了,万一哪个不怀好意的臭男人允她点好处骗骗她,她就跟人家走了,这真是”
“多好”
寒少宇觉得凤熙担心过头,阿烈虽然长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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