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却杀红眼不肯离开,城上的火把全都点了起来,天甲看着蚩尤的脸映着火光阴森森的,再加上头顶牛角,如同修罗在世。
白虎这才反应过来,凤熙推了他一把,两人飞快隐入黑暗中,天甲本来带着那些死士想将凤熙和白虎救出来,无奈蚩尤下令放箭,箭支如雨点般从城上砸下来,他们无法上前,白虎和凤熙也被箭雨阻挡,没法找到突破口同他们一同撤离。
没办法,天甲只能带着死士们先撤出战局,回头再去冀州城下寻找,只看到一地散落的箭支,再后来,就碰见了白虎灰头土脸从野林子里跑出来,背上背着已经受伤的凤熙。
君上听罢骂了白虎几句,医官抽刀划开凤熙袍子,将他背上的羽箭取出呈给大巫,大巫和君上去一旁研究那支羽箭。寒少宇偷空去问白虎,虽然凤熙出了这种事他恨不得一爪子将这蛮虎拍死,但还是决定和这家伙好好谈谈,按天甲的说法,他带着那批死士离开的时候凤熙还是好好的,天甲也远远看见凤熙和白虎逃进了城侧的野林子,那么照此推测,凤熙受伤就是在和天甲失散时,这几个时辰究竟发生了什么,射中他的羽箭上又有什么秘密,寒少宇急于想弄清楚,却也知道对这只脑子不好使的蛮虎急不得。
花了些耐性才从白虎嘴里挖出些信息,原来他和凤熙冒险突破箭雨以后,蚩尤就带着一路兵马追赶他们进了野林子,凤熙觉得两个人协同逃脱目标太大,万一被俘很不划算,就要求白虎和他分开撤离,他们在一条林中小道分开,白虎也不知道跑了多远,找了处隐秘地躲开追兵的时候,日头已经很高了。
白虎本来打算按凤熙所述回去同天甲汇合再来接应,他觉得凭凤熙的头脑和手段,要甩开追兵绝对没问题。
白虎是这样打算的,也的确这样做了,可没走几步就心里过意不去,再想到天甲同凤熙的关系,自己一个回去,没准他会指挥兵士将他绑了再去接应凤熙,届时凤熙要是毫发无损还好,要是有什么损伤,天甲回营非去告他一状,寒少宇又是主帅一定震怒,他可能活的机会都没有。
寒少宇听这话是真佩服白虎耿直,这家伙真有勇气,竟然‘诽谤’都诽谤得如此正大光明,白虎察觉到不对瞄他一眼,见他不作反应,竟然继续说下去。
他说他当时想到这层,就觉得不能这么贪生怕死,就算死也要跟凤熙死一块,好歹算跟全军将士有个交代,然后就下了决心,握紧手中刀一路往回走,沿着凤熙离开的方向循着踪迹找过去。
白虎自己也忘了找了凤熙多久,太阳刚刚落山,他在一条小溪边发现了些血迹,嗅了嗅是凤熙的味道,不过血量不大,推测他应该是受了伤,但不致命。白虎循着血迹找到天黑,又累又渴,却仍找不到凤熙,血迹也早在很远的地方断了,实在走不动,他找了棵大树想略作休整再做打算,谁知刚坐下就有几滴液体滴在脸上,抬手一摸,那液体粘稠泛着血味儿,抬头一瞧吓了一跳,凤熙就在高处挂着,满脸鲜血背上还插着一支羽箭,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
白虎默默祈祷他千万别死,手忙脚乱爬上树将凤熙背下来,一探鼻息还好活着,又背着凤熙出了林子,刚好碰见带兵来寻的天甲
白虎话刚说完,天甲就当着寒少宇的面一拳头挥过来,那一拳极狠,打断了白虎的鼻骨,白虎虽然恼怒但没还手,自个也知这回理亏,扔下句“任凭处置”,跑到远处躲开天甲。
寒啸天听令将天甲带离,从凤熙被带进帅帐开始,凰烈就围在床榻边上,用尖尖的小嘴巴啄啄凤熙的手背试图叫醒哥哥,都啄出血还叫不醒,终于‘哇’地一声哭出声儿来,任凭君上怎么拍怎么哄都没用,兄长不擅长和小孩子相处,阿烈哭成这样子他更没招儿,只能在旁边瞪眼干着急。寒少宇也没劝慰,阿烈性子倔,凤熙不醒谁哄也没用。
阿烈挂着眼泪瞪着大巫手里的羽箭,一张嘴吐出一小团火,火焰点着箭尾的羽毛窜到大巫脸侧,吓得他手一抖扔掉羽箭,阿烈趁机从君上手里溜过去,小嘴哒哒啄了几下,帐外突然冲进个人叫了阿烈的名字,阿烈停嘴的档口被那人一把搂住,轻声细语带出帐外,那人路过寒少宇身边笑了笑,虽然仍是沉静的性子,但眼角泪痕,仍看得出她对凤熙很担心。
“他福大命大,既然受诺回来了,就绝对不会死的。”寒少宇开口,凰菁搂着阿烈停了步子,没有回头看他,“他说还没有与你完婚,所以一定不会死,你看好阿烈,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她,你们都要好好的。”
第299章 取血()
送走凰菁再入帅帐,那支重伤凤熙又被阿烈烧过的羽箭已被一分为二,大巫拿着一半君上拿着另一半,但不是横切,而是竖剖,医官正端着他的刀在伤悲,寒少宇看着那位哭丧的表情和弯折的刀不知如何安慰,炎黄部落里冶炼矿石的技术和九黎蚩尤没法比,自然好刀十分难得,虽说他们这些神族早兴,倒是也可以炼出好的兵器来,但一来战时原料稀缺,当年族人们用来冶炼制兵的材料十分难找,二来就是战祸不断,那些技艺并没有完全流传下来,即使有原料,也无法再现当年神兵风采。
医官被‘请’出大帐,寒少宇允诺攻克九黎,就让俘获的匠师帮他打制一柄新的短刀。
君上将手里的半拉羽箭递来,寒少宇才发现箭杆中别有乾坤,里面竟有一道极细的凹槽,和箭头相通,剖面还有黏着的痕迹,摸了一把嗅了嗅,是一种树木浆液的味道,这种味道他从未闻过。
大巫说此树生长于蚩尤的家乡,其他地方并没有,想必是蚩尤特地从九黎带来,他还说这箭杆的材质也不是常见林木,应该也是蚩尤从家乡带来的,箭杆中的凹槽是手凿,后又用砂石细细打磨过,里面装的应该是一种毒剂,凤熙这样子就是中了巫毒,如果他猜得不错,这柄箭黏合后,外面一定用细绳绑缚,绳上还挂着下了咒的死人指骨,巫术加毒剂,显然是针对我方神族将士。
好阴险毒辣的小人!
寒少宇望向昏迷不醒的凤熙紧了拳头又无可奈何,缓了缓,只能向自己一向看不顺眼的神棍求助。
“你救救他”寒少宇遣散诸将,对大巫道,“我知道你能救他,你一定能救他对不对?”
大巫点头,转身对君上耳语几句,君上招了个近侍来,将半截羽箭塞给他,让他想方设法去打听些有关这东西的消息。寒少宇知道大巫此举用意,这箭虽然重伤凤熙却没有杀了他,按蚩尤残暴的性格,他不大可能心慈手软,那么一定就是这支箭本身出了问题。
也许他部族里巫师,在研制这种巫毒时失了分寸,也许制箭的匠师在制作箭支时重量出了偏差,或者就是这种箭本身就需要精制改进,伤了凤熙的只是雏形。
寒少宇相信是后者,因为此种箭矢诸战从未见过,天甲在冀州城看到城上的九黎兵卒射出的羽箭也只是普通的箭矢,所以一定是后者。
这东西现阶段不可能大量制造。一方面是大巫所说,这东西所需材质特殊,蚩尤不可能短时间内能筹集到大量原料,另一方面就是这种新的巫毒还需要精进,它没杀了凤熙,在战场也杀不了其他神族将士,虽然凤熙如今昏迷不醒意识混沌,但蚩尤并不知晓,对他而言若箭矢不能杀人,那这样的箭矢留着也无用。
“我需要一些东西,只有你能帮我。”
大巫看着寒少宇的脖颈,寒少宇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他知道神棍想要什么,也清楚要救凤熙必须这么做,应龙族的血液有些加速伤口愈合的功效,且这种功效随年纪修为递增,这是一种天赋,然而小时候母亲却说,如果不是外祖父强大,如果不是应龙族很早便鼎盛,这天赋对应龙族来说或许就是灭顶之灾。
但应龙族还是殁了,他到炎黄部落过了许多年‘清闲’日子,直到君上某地巡游,带回来了这神棍,这神棍人品倒还不错,懂很多东西,也帮了君上很多忙,可刚入有熊,见他便眼泛金光。寒少宇清楚地记得那一回他不小心割破手,这神棍是怎么激动地叽里咕噜说着蛮帮话,怎么一口喝干净碗中茶然后端碗过来接的。
那会兄长对这厮并不信任,以为这厮发癫要害他,将这厮揪出去打了一顿,君上细问这厮才说了应龙族血液的事情,之前寒少宇并不知晓,猜想是父母和苍溟是为了保护他不被居心叵测者觊觎,才有意隐瞒这桩事情。
后来这厮取了几回他的血,加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草药又炖又煮,熬成几大缸药水救活了挺多兵士,寒少宇虽然不喜欢自己被当‘奶牛’一样取血,更讨厌这神棍自来熟,但觉得这是好事,还是随他这么做了,一回两回也就成了习惯,却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也能救凤熙。
“你要便拿好了,以前也没见你跟我客气。”
大巫笑了一下,取了刀在火上烤了,叫寒啸天端着碗,在他脖颈上切了一刀,寒啸天倒吸一口冷气,端着碗的手有些颤抖,大巫做事有分寸,寒少宇倒不担心自个被一刀切死,但接下来两日,他一定会觉得脱力,偶尔还会有些晕眩,许多花费力气的事情,一定又会做不得。
“凤熙伤重,所以需要的血量会比平时多。”
你娘的不早说!
寒少宇在心中骂了句,暗咒大巫不得好死,他这算什么,都下手切好了才来这句,这跟睡了女子才告诉人家自己其实身有残疾不能生育有什么区别,尽管他不是女子!
懒洋洋瞥大巫一眼没说什么,力气随着刀口淌出的血逐渐流逝,寒少宇仰着头睡去,也不知道大巫这回放了他多少血,只感觉寒啸天换了几次碗,只隐约听见似乎是君上走进来,对大巫说了什么,大巫帮他处理了刀口,然后兄长拍了拍他的脸。
寒少宇想睁眼,但疲惫感袭来,他竟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然后什么东西刺伤了他的鼻子,一股疼痛‘击败’疲惫,终于睁开眼睛,帐中的灯火在晃,一张毛茸茸的脸在眼前逐渐清晰,他的鼻子又被刺了一下,意识彻底清醒。
阿烈开心鸣叫着从他身上跳到桌上去,抖了抖翅膀,她的嘴巴上沾着几滴血,他的血,刚刚为了叫醒他,她啄伤了他的鼻子。
“二表兄醒来喝水。”
阿烈用软糯的调子道,用头抵着将那碗水推过来,只走了几步,那只茶碗被一只白瓷般细腻的手拿走,阿烈眨着眼睛看看那人,叫了一声“大姐姐”,然后飞到兄长怀里,兄长伸手接了她,看女魃一眼,带阿烈出了大帐。
第300章 无伤大雅()
“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这问出口,寒少宇却早知答案。
君上出兵冀州,知此战凶险,也知要攻克绝非数日之功,便下令部落所有女眷留在家中,即使有战力者也不得随行。
部落中的女子不少,但能战者寥寥无几,所以这令是对谁下的,寒少宇知晓,女魃自然也知道,他虽还未与四公主完婚,但在大部分将士眼中,他们是君上钦定的姻缘,郎情妾意佳偶天成,是举世无双的好缘分。她此时应该留在部落跟嫘祖嫫母谈天说地,或是帮其他人做些什么,但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四面瞧瞧又没有随从,嫘祖和嫫母也没来,显然,这位旱神大人是偷跑出来的,如果君上对此事较真的话,往她是违背父命,往大说,就是违抗君旨
茶碗被凑到嘴边,寒少宇瞄着旱神大人那张愠怒的脸,知她不快,讨好般喝了一口,旱神大人怒容不展,显然对他的‘不识好歹’十分在意生气。
“大巫这回下了重手。”
旱神大人满面怒容,却放下茶碗,倚在他身边用指腹小心摸了摸他脖颈处覆着的布条,大巫刀上一定又下了秘术,不然伤口早就愈合,不会像现在这样仍是隐隐作痛。寒少宇知他不是有意针对,也并非因他素日的不敬,大巫之前也解释过,这样做是因他的体质,他说头两回取血,往往他未取足血量,刀口便愈合了,没办法只能又切一刀,后来干脆在刀上涂了些特制的巫药,不会伤他,只是刀口愈合得十分缓慢而已。
如今旱神大人却心疼了,寒少宇对她笑了笑,觉得刚刚那句质问有些过分,这女子是真心爱他才独自跑出来,不惜违抗父命违抗君令,只是挂念他,只是想同他待在一起而已,情难自抑并非过错,他虽是担心她安全觉得她此举莽撞问这句,却有些不体谅她心境,却是他过分了。
旱神大人摸着他脖颈处的布条,默了半晌,好半天才抽了抽鼻子,收了怒容,倚着他脸侧道:“你是一军统帅,他这么放肆竟然不说他,还任由他乱来!你可以说他的!”
寒少宇握着那只白瓷般细腻的手,任她倚着,缓了语调解释:“他是为救凤熙,凤熙受了很严重的伤,他得救他,他有办法救他,但是需要我的血你知道我同凤熙的关系,凤熙是我很重要的亲人,我必须救他,是我求大巫救他的”
旱神大人听罢,倒也没再说什么,良久,只听她一声悠长的轻叹,她倚着他又说了许多话,语调温和,偶尔会就那么靠着他笑一阵,她说起自己是如何摆脱嫘祖和嫫母两位母亲监视,如何从随从眼皮子底下偷了马尤其开心,笑盈盈的眼睛眨得十分卖弄,寒少宇知道她想让他夸夸她,夸夸她的聪明,而他也确实这么说了。
“可是君上不会责怪你么?”
旱神大人笑得更加卖弄,伸出另一只白瓷般细腻的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爹爹巴不得我同你早早成亲。”她道,“然后生几个胖娃娃给他解闷,他做梦都会乐醒的事情,我偷跑出来自然不会怪罪,我偷偷来探望你,只算和你成亲生子的第一额,也不知道算第几步,反正他不会怪罪我的,你放心好了。”
“可他毕竟是首领。”寒少宇虽知道旱神大人说得不错,仍觉得她偷跑出来总有些后果,一切不会这么轻松。“他说了女眷必须留在部落中不得随军同行,说这话是当着全部落人的面说的,还让你立了字据保证,你当时答应的那么好,这会儿却出尔反尔,论私是不尊父命,论公是不遵君令,父命如山,君令如天,你把山崩成了渣渣,把天捅了个窟窿,把你爹爹的威信颜面全踩在马蹄子底下,你爹爹要是不责罚你,就是失了君威,我要是替你说好话他一定说我包庇”
“那你会帮我说好话么?”
寒少宇挑眉,“你觉得呢?你对你未婚夫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么?”
旱神大人笑了笑,“那就麻烦统帅您,届时包庇一下小女喽!爹爹责罚有多重,就说明小女爱你有多深!”
旱神大人倚在他肩上,白瓷般细腻的手臂箍着他的脖子沉沉睡去,寒少宇侧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摇了下头,抬眼瞄见寒啸天拿着件披风站在帐外犹豫不知该不该进来,低声叫了豹猫一声,豹猫踌躇还是进来了,却面红耳赤说不出尴尬,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是怎么了?”
豹猫看似粗鲁,内心其实单纯得不得了,跟着他这么长时间,连情窦初开都没有,白虎那些亲戚里倒有几只漂亮的母老虎,寒少宇牵线搭桥几次,可不是那些母老虎看不上豹猫,就是豹猫害羞,扭捏半晌跟人家说不了几句话,那些母老虎性急,见寒啸天这样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便都推辞家中有事,桩桩好事也就这么黄了。
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