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犯天颜。
更何况他能当上一朝天子,除了投胎投得好,作为皇后肚子里的第一胎儿子出世外,其他的能力也自不可小觑。
有点在意地扫了一眼一直默不做声立于皇上身后的青年,二皇子轩辕风翔越过众人上前答话:“启禀皇兄,因五弟受惊撞邪,让母后忧心不已,目前我们正想在全国贴出招贤榜,一解国后的烦忧。”
“没有请国师过来看过吗?”
又是闹鬼,上次丽妃和皇叔的鬼影就已经弄得宫中上下不安了,这回好了,还带个外鬼回来……等等,这五弟到底是在宫里撞邪,还是在外面撞邪啊?
本来不信怪力乱神说的皇帝在经历过上次后,多少对这种非自然力存在一点敬畏态度。
“启禀陛下,”被他点到名的国师赶忙出列,微一躬身答礼,“老衲已经开天眼看过,五皇子身边并无邪鬼等物,圣水遍洒,宫中瑞兽也无异动,实在是……”眼光扫过那边整个人快缩成一团缩进母亲怀里的少年,和老母鸡护雏一样的太后,不过可能是因为有母亲用肢体上亲昵无比的语言进行接触的缘故,五皇子看起来比之前正常多了,在这宫里混得多少有点精通溜须拍马之术的国师再一稽首,转口道:“也许是小僧道行甚微,依小僧看,圣母皇太后舍身出家,静修一月,才出关就将缠扰小皇子的邪物镇压,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是这样吗?
有国师都看不到的邪物,被太后镇压住了?
可是看看小皇子的脸色,似乎真的比之前好多了。不再是脸青唇白,神色也安定多了。
经由上次一场鬼祸,对国师已经深信不疑的宫人们再次拜服,连带对本来就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也更加敬重,在蒙上了一层神的光芒之后,更加神圣起来。
“……”
在场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对望了一眼,再看看闻言更是把小弟宝贝也似的搂得紧紧的自家母后,无奈地苦笑。
是得想个办法解决了,五弟都已经十六岁了,还让他象个吃奶的娃儿一样,被母亲紧紧保护在怀里,这成什么话!?
“收拾五皇子的东西,今晚就让他随我睡到静心阁去!”
这壁厢,太后早一叠声儿吩咐宫人们把小儿子的随身物品打理收拾好,既然国师都说目前自己还能镇得住爱子身边的邪物,那在还没请到有缘人解除此祸之前,还是亲自守着比较放心。
“老二,随我出来一下。”
揉着额角不去管屋里那堆忙乱成一团的女人,轩辕凤夼朝自己的二弟使了个眼色,随伺身侧的那个青年也沉默地抱着他的大氅一同出来,见外面风大了,忙细心地把衣服给至尊天子穿上。
“不是你亲自去接的五弟吗?怎么还会闹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连三个问句,说明这好奇天子其实已经私底下关注之件事蛮久了,只是碍于面子,一直没有过问。
子不语怪力乱神说啊!太后已经被拖下水了,天子要是也整天神神鬼鬼的,他们的政事也别议了,直接扶乩问神吧!
“禀皇兄,臣弟此次出行幸不辱命……”
轩辕凤翔相当守礼给身为皇帝的兄长见了个礼,然后再筹措用语回答他适才的问题,皇帝被他这正儿八经的表情打败,赶紧摆着手道:“罢罢罢,不要给我回一通有的没的,直接说重点!”
这皇弟也真奇怪,从小他就喜欢他美丽的外表,可他从不与他亲近,总是刻意地保持着距离似的。要说他因为母妃的关系仇视皇后及皇后嫡出的几个孩子嘛,却又不见得。至少他对五弟的关爱可是有目共睹的,比他这亲哥哥要强多了。
因为他从小就被立为太子,而早早进行相关的教育,母爱在这些教育里算是会软化男儿气概的一种,所以,说不上是刻意疏远还是被祖训所约束,母亲经常只是远远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被众多太博、太师群星拱月环伺的大儿子,从不亲近。而后,母亲的柔情全给了另一个晚年得来的儿子,所以他对五弟一直很是妒忌,也对自己的亲弟弟不是特别亲切。结果这二弟就完全代劳了,对一直爱撒娇的老五比亲哥哥还亲。五弟发生什么事,问他一定最清楚。
睿智的圣明天子可不是盖的,懒得去那一堆女人之间找原因,直接切入重点是最节省时间的。
“这……因为在北行宫失手杀了一人,五弟惊吓过度,才导致心智失常。”
仔细想了一下,轩辕凤翔除了隐瞒下五皇子与那教书先生的私情外,把一切事实告之,他对自己这一直带笑的大皇兄其实很是殚忌,那样一张灿烂的笑脸下,眼睛却从来没有在笑的样子,冷冷地注视着这世间的一切,似乎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哦。既是心病,那应付一下母后,全国张榜找人也行,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反正他不待见那个国师已经很久了,如果这次全国找所谓的法术高人能把他扳倒也不错。虽然说结果是又出另一个神神鬼鬼、蛊惑人心的东西,但新人羽翼未丰,不会象现在这个国师这般已成气候,难以控制。“至于五弟嘛,一时受惊而已,等日子久了,便会淡忘,现下又有母后照顾,不必担心。”
皇帝对此持与二皇子相同的态度,时间是最好的疗伤之药,任何事情,无论当初如何震惊、难过、受伤,日子久了,自然不药而愈。
他比较在意的是设法铲除自皇叔之乱后,趁势而起在宫中做大的神权势力。
他是天子,还只是天之子。神,高高凌驾于天之上,这些愚妇愚夫们对神谕听从得比听天子令还快、还心甘情愿得多,若这“神”是神来之笔相助自己的便罢,若不是,那么,这人间只能是天子管辖的国度,无论是鬼神,还是天,都滚回他们自己的国度去!
这是历经过了夺权之乱后,人间天子对自己权力的唯一认知。
“臣弟遵旨。”
既然得到太后首肯,现在更得到皇上的同意,轩辕凤翔也就不再多话。他虽然知道这个身为皇帝的大哥想的远比自己复杂,但依自己的个性来说,无论什么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其余的东西不必过问。只问结果,不看过程,他不仅仅是这么要求自己,也是这么要求自己的部下,这也就是二皇子办事效率最高、最有效的原因。
“凤翔……”
见他一礼之后便要离去,皇帝突又想起什么似的,唤住了他,微微一笑,停了一刻,还是挥挥手道:“你去吧。”
不再挽留。
“臣弟告退!”
“……”
望着轩辕凤翔挺拔俊秀的身影离去,仍站在原地的皇上微叹了口气,咧出个自嘲的微笑,拍了拍手,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花影下的黑衣侍卫吩咐道:“去查明两件事。一,那个教书先生左静言到底是什么人?二,北行宫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三天后我要有详细的资料回禀。”
“是!”
简单利索地回应了一声,那个影子一样的黑衣侍卫如来时一般,在花影动摇间消失无踪。
一直跟在皇帝身后的青年这时候才抬起头,殷红的唇边露出一丝讽笑,其人如月,其冷如霜,清雅到了极处便生艳,却与外表虽阴柔美丽但举止行动不失刚健的二皇子不同。
一双大眼黑白分明,皎若秋水,却摆明了写着不屑。意指他们兄弟二人虽然表面亲切,私底下却全无信任可言,至尊天子连自己弟弟报来的事都有所怀疑,还特特动用了手下一流的情报组织“暗影”去查明真相。皇家情薄,情薄如厮,血脉亲情都不可相信,身在高处只是孤寒。
“你在讽笑我连他也信不过的事实吗?”
皇上回过头看着他冷淡的脸,唇边也漾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伸出手轻轻摩挲着他白皙得几乎不带血色的面庞,突然毫无预兆地手下一个加力,指力大到叫那个青年痛得把淡粉的唇咬白了,可是也不吭一声。
“最好记住你的身份和你应该做的事。如果不是我,你们那一脉断无可存之理!月、晓、堂、弟!”
用力抓到指节都反白的手指,在看到他痛楚却又倔强的眼神后微顿了下,终于松开,暧昧在点在刚刚被他自己咬出一丝血痕的下唇,把那血丝轻轻揩去,一直保持着和熙微笑的皇帝淡淡道:“也真不早了,今天你还是陪寝琉璃殿吧。”
言罢,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看那个人惨白的脸,又退了回来,把他之前替自己披上的大氅披到那瘦弱的身躯上,仍是微笑道:“夜露风寒,你也多小心保重才是。”
他这体贴的动作反而让轩辕月晓整个人都缩了一下,然后才放松僵硬的四肢,一步一步地跟在他领先而去的背影身后。
步过只燃着微弱烛光的金峦大殿时,隐约听得到在身后的暗影深处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又似冷冷的讥笑,阴森森的寒气侵袭,让他再用力裹紧身上的黄袍都遏制不住的那种寒气从骨头缝里向外冒的恐惧感,只能再加紧几步,赶上那男人的步伐。
八、
太后的诏令不日已传遍天下。
与此同时,二皇子的密令也传到了北岳边陲之地。
白皑皑的雪地,数行黑黑的脚印在这雪地上,蜿蜒地复现出被雪掩盖下的羊肠小路来。
“头儿,那边好象……有东西。”
有点瑟缩地跟在王总兵身后,颤抖的手指着那边雪地下微有点起伏感的土包,那高大威猛的汉子刘二虎完全不觉得自己这种大鸟扑人状有什么不妥。
不过这也实在不能怪他,就算他们是二皇子手下骁勇善战的将士吧,上沙场大刀一抡,杀人不过头点地,脖子上一个碗大的疤可以说“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是见惯了死人没错。可是现在要他们做的任务却是挖坟、开棺、验尸,一路上让民众怨声载道不说,看着那种原属自己同类的躯体,变得溃烂、丑陋、可怕,蛆虫涌动附于其上,甚至皮肉全无只余了一副白骨,阴森森地躺在洞里朝打扰了他们安眠的不速之客看,这感觉跟杀人完全不同。
是个人都会觉得难受吧?
更别提……这山上荒坟处处,他们挖坟挖多了,总觉得背后毛毛的,鬼气森森,后面好象有无数双冷冰冰的眼睛朝他们看——呃,或者说是无数个黑洞洞的骷髅洞在朝他们看更合适。
二皇子,虽然您才能卓越,可是叫部下组成这去死去死捉鬼团就未免有点太过分了吧!
“有东西跟我说有什么用!去挖啊!看好了,棺里面有这一大一小的,找到立刻上报。”
有气没力地展了展手上被握得有些残破的画像,上面一个青衫书生怀抱着一个胖敦敦的小肉球含笑而立,那书生笑得十分温柔,就算是在画里,由于画者捕捉神情极为精妙,那笑意自他眼中浮现,然后微微牵动了鼻冀,最后在嘴角绽成掂花一笑的和祥,系列微小动作清晰可辩,所以神情竟如活的一般,打眼瞧去,竟有些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感觉,似一团暖暖的春光,拂照人心。
不过这画中人就是他们这群军爷被迫在这雪地荒郊充苦役的根源,这些粗人们刚开始还觉得这画画得好画得妙,现在也就只想骂“操他娘的”了。
领头一人当机立断,喝令手下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苦差,自己也顾不得雪地冰冷,往那地上一坐,实实是又累又饿,一肚子的鸟气发都发不出来了。
“说是这说么,都不知道埋下去多久了,还会有这样鬼样子给你看才怪哦!”
今天已经挖了好几具高度腐烂的尸首,最可怕的是那种皮肤开始溃烂却还没完全掉离骨骼的,黏稠的黄液下,红红的肌肉加上可见到肠子等内藏的人体,还有臭不可闻的那种气味,弄得他们一群大老爷们也跟怀了孕的妇人一般,一路频频做呕。
“这个不会,说是个多月前才埋的,现在又正值冬季,应该还能辨识。”
如果实在不行就找有一大一小一尸两命的吧!夭寿哦,是谁把这么小的孩子也杀了?
风闻宫中五皇子人从这边回去就后疯疯傻傻的,莫不是……怨魂索命?
想到这,浑身激凌凌地打了个冷颤,王总兵立刻打住了自己跑马似的想头,这皇家的事,谁敢说个是非啊?又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里面的大爷、大叔、大婶,我们也只是听差办事,您哪冤有头债有主,有见莫怪,有见莫怪。”
例行掏出三柱香在坟前点上,虽说是皇命,可也多少有损阴德。
然后,往掌心“呸呸”吐了两口唾沫,最后再哀怨地看了一眼凉凉坐一边的顶头上司,刘二虎认命地抡起铁锹,挖!
“哐”
一声响,才浅浅的挖了没几铲子,就已经听到铲下有碰到东西的感触传来,刘二虎已经很熟练地跳下去,左右推开那已经挖松的浮土,把那口薄木棺材一撬开,里面直直伸出的一双手象是跟天索命似的,倒是吓了他一大跳。
“到底是不是啊!?”
见他战战兢兢地往里面看了个半天没回复,根本不打算亲自去确认这条尸是不是就是他们要找的那条,王总兵不耐烦地远远发话。
“应该不是……可是,那个……它……”
刘二虎看着里面面目灰败,可是容颜未改的僵硬尸体,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人,这个人……看起来好象眼睛一睁就会……
还没想完,一片风雪欲来的乌云遮去了空中那一轮淡金色的太阳,棺材里的人居然眼睛一睁,直挺挺地弹了起来,双手僵硬地向前直伸着,然后真的给它从坟里蹦出来了。
“妈呀,诈尸了!”
“不,不对,是僵尸出现了!”
顿时在这一片雪地挖坟的军士中响起一片鬼哭狼嚎声。这些杀敌从不眨眼的军士们只恨爹娘没多生两条腿。
“哎哟!”
坐在雪地上的王总兵也被吓住了,直觉地想跳起来和自己的将士们一起逃跑,然而,可是,非常不幸,他大爷刚刚坐下去的时候是没啥计较直接坐雪地,现在整个屁股都冻住了,粘在冰里站不起来,眼见得那乌黑的指甲已经伸到自己面前,僵板的面目带着不祥的蓝紫之色,喷出的冷气让他心胆发寒。
“娘哎!”
一个使劲儿把屁股从冰地里拔出来,幸好那只僵尸鬼只会一跳一跳的,动作僵直,速度并不快。
这算是撞什么大运,他们居然好死不死遇上了日贯当中,乌云敝日的逢魔时刻,时空交错的瞬间,世间万物皆处于混沌状态,地狱中的妖魔亦会现身人界。这种时候的阴煞听说比百鬼夜行的晚上更甚,因为这也是鬼物们能在他们所恋的生为人时,“白天”行走在人世间的奇妙时段。
王总兵光着屁股在山野中乱窜,已经顾不上去咒骂他手下那些没义气的兵卒了。报应啊报应!他平常也不过是克扣克扣军饷,上头没更大的官在的时候欺压欺压下属而已,用不着这样对他吧?
被僵尸跳着追的王总兵慌乱中已不辨方向,一片白茫茫中看见远远的雪坡上有一个道观,急忙朝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道长,救命!”
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正正站在道观大门前,那人生得倒是标致得紧,水杏眼、柳叶眉,就是脸色苍白了点,快和身上的月白长衫一个颜色了,但就算是这样,若这秀美男子打扮打扮,十足就是一个俏生生的大姑娘。
眼下,这个俊俏的小伙子看着朝自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