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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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呼吸-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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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女人,胸腹联合伤,二三十岁的年纪,看得出还挺漂亮。 
  我边按患者肚子边叫护士检验腹腔灌洗液,等着床边CT结果出来,斟酌着要不要开腹。 
  “家属呢?”我随口问器械护士。 
  “就在外面,斯斯文文的,有什么事情应该不会闹。”护士妹妹回答我。 
  “最好别出事儿。”我看她一眼,“实质性脏器损伤,准备剖腹。”我又瞄了眼门外,“差不多也把外头那几个叫进来,把病人扔给小医生自己去打架,像什么话。” 
  结果等急诊科那几个战斗力跟坠楼的家属耗完,我这边都快关腹了。阎主任进来时我正用止血钳夹着线尾打结,他看了看生命指征贼兮兮地笑着说嗯不错嘛,要不你以后就到我们急诊科来,前途大大地。 
  我说这话你有本事跟李学右说去,他要是知道你背着他挖墙角,肯定跟你急。 
  阎主任说胡扯,老李巴不得把你弄出去呢,他说他带了二三十年的学生愣没遇到过你这么没慧根的。 
  我心里一沉,说你瞎说。 
  我没瞎说,全院都知道你不适合读麻醉,当初我看你填志愿还以为你写错了。 
  我心里一阵不爽,没理他,闷闷不乐地把患者给缝完了。 
  “家属就在外面呢,给个机会让你得瑟一下。”阎主任扬下巴指了指抢救室外面,“出去谈话。” 
  我边摘手套边往外走:“外面那么多人,到底是哪一个啊?” 
  “就靠左边儿那个高个子,穿黑色短外套的那个。”阎主任给我一指,“往哪儿看呢,就在那边,穿高帮靴的,对了对了回头看了……就是那个。” 
  我朝他说的那人看过去,见他也在看着我;快三十的年纪,短夹克牛仔裤高帮靴,里里外外透着硬净。他五官深刻,双眸明净,缺乏血色的两片薄唇轻轻抿着,眉宇间淡淡地漂泊着些许我熟悉抑或是不熟悉的神情。 
  那一瞬间我的心就像是被原子弹炸过一样。 
  “张源……?”我听见我的声音都变了调,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了,又像是在血管里汹涌地咆哮;那声音像是琵琶河,像是南汀河,像是怒江长江澜沧江一样滚滚而来,狠狠冲开我尘封许久的记忆之门。 
  他看着我,慢慢朝我走过来,稍微愣了一下,表情中透着疑惑,但言语依旧礼貌:“医生,请问是手术结束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部开始,文案部分的头像换掉了,把旧的贴在这里做个纪念=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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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也请继续支持,鞠躬:)   
                   
  2  
  第一住院部四楼是职工食堂,中午人多,有时候一张桌子能拼四五个科室的人坐一块儿。白椴下完手术去挤食堂,我一路跟着同他面对面坐,旁边是几个感染科和骨科的人,说话颇不方便。 
  “也不是不可能。”白椴持着筷子,愣了愣,“你本科上过伍先茂的课没?” 
  “上过,怎么了?” 
  “有个视频,他上课老爱放。就是一美国小孩儿,被飞弹误伤了,子弹入脑穿过却没死,没伤到脑干。”他慢慢地回忆,“当时在神经外科还挺轰动。” 
  “我没说不可能,可这事儿……”我烦躁地咬咬唇,“真他妈有点儿邪门。” 
  “他人呢?” 
  “楼上病房守着那女病人呢。”我看着白椴,“刚刚我见了他就走神儿,他一问我手术结果,我差点儿连话都不会说。” 
  “他看到你呢?” 
  “愣了一下,没多大反应。当时我带着胸牌,上面有名字,他看了倒是想了想,还是没开口问我。”我静静顿了一会儿,看他,“我看到他的时候都懵了,一开头叫了声儿张源,终究没敢认。” 
  “手术签字呢?” 
  “写的是张牧武。” 
  我们俩各自抱着碗想了半天。 
  “几号病房?带我去看看。”白椴说完撩了碗。 
   
  我跟白椴从餐厅并排着走出来上了电梯,临关门的时候遇上肖雁平急冲冲地跑进来,看见白椴挺惊奇:“哟,白椴,你们都回来啦?” 
  “是,前几天刚到的,今天来上手术。”白椴淡淡地笑着回应。 
  “可以嘛,你们俩还是那样,一回来就粘在一起。”肖雁平说话挺酸,“你不知道,小夏啊就是为了你嘛,非要去读麻醉。他天赋明明就在外科上面嘛,真是,我说他都不听。我还指望你帮我劝劝他,我等着收徒弟呢。” 
  我不由横了肖雁平一眼,这人医技是没话说,可总感觉脑袋少根筋,这种话是随便说的么? 
  再说谁跟白椴粘在一起,要不是出了张源的这档子事儿,白椴能方圆几十米地把我给戒严了。白椴这次出国回来明里暗里都在躲我,今儿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占了个座,还说不好能不能跟他坐对桌吃饭呢。 
  白椴抿着嘴没吭声,肖雁平中途到了点直奔胸外ICU,留下我跟白椴两个人站电梯里。 
  “你干吗不去外科?”白椴斜睨我一眼。 
  我哼哼唧唧:“麻醉比较吸引我。” 
  “瞎说,我记得你本科的时候拿弯针缝袜子缝得比谁都起劲儿呢。”他收回目光,“要真有天赋,就去外科吧,普外神外都行。” 
  “你知道,”我停了停,“你知道我为什么读……” 
  这时候叮地一声电梯到点了。 
  白椴看我一眼:“走吧。” 
  我一咬牙,跟着他出去了。 
  我到护士站去看了病床号,那女的叫余烨,27岁,一个外省人。护士站几个妹妹看到白椴回来了都是一通大呼小叫,眼睛里兴奋得能放出光来。我横眉冷对地护在白椴前面,弄得护士妹们颇不爽;最后可劲儿地越过我冲白椴点头:白医生,您得常来玩儿,要不咱病房没趣死了。 
  我端着微笑看他:“挺受欢迎啊看不出来。” 
  白椴笑着回我:“都是过去的事儿。” 
  我黑着脸转过来,心里一阵郁闷。 
  到了余烨的病房,余烨挂着水正在睡;那个叫张牧武的坐床边上看护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怎么变。”白椴看了看,“应该是他。” 
  “你说……” 
  我正要征询白椴的意见,那边张牧武看见我们俩一下子就站起来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几步就迈过来拉住我:“夏医生,能借一步说话么?就几分钟,不会耽搁你。” 
  我跟白椴都愣了一下,我马上点点头:“行,去哪儿?” 
  “下面茶房就可以。”他看着我,又看了看白椴,“这位医生也一起来行么?” 
  白椴凝重地跟我对视一眼,二话没说跟着他下去了。 
  第一住院大楼和第二住院大楼之间的空地上有间小茶房,我们三个人找了个空地方坐了;我跟白椴无意间并排着,对面是张牧武。 
  “张……牧武先生,什么事?”我紧张地看着他。 
  像,太像了,他压根儿就是张源。 
  “我叫张源。”他静静一笑。 
  “张源?!”我一瞬间就激动了,五脏六腑之间升腾起一种情感,荡气回肠。我觉得那一刻我的身体不受大脑控制,回神时我一直手紧紧抓着他。“张源,你这几年上哪儿去了?” 
  张源瞪大了眼睛看我,沉默了一阵,一只手慢慢从我的掌心里抽出来,又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只老式钢笔放在桌上。我愣了愣,他一笑:“你看看。” 
  我依言拿着笔端详,看见笔帽上面不太正规地刻了一个“源”字,我又看笔帽的另一边,俨然是一个“臣”。 
  白椴接过我手上的钢笔看了看,皱眉又看向我。 
  “当时在抢救室门口,我听到你曾经叫我张源。”他把双肘撑在膝头上,看着我,“我想我们以前应该认识。” 
  我心里一紧,手慢慢收回来,放好。我余光瞥见白椴默默看我一看,唇边动了动,终究是没说什么。 
  “是认识。”白椴微微笑着看向张源,“你不记得了?” 
  “张源是我以前的名字。”他慢慢开口,“大概三四年前,我出了场事故。听说是以前在部队当兵的时候打靶走火伤了头,我命大被救了回来,退了役我爸妈就带着我搬到了南益,名字也是那时候改的。 
  “刚开始我住南益那边儿的时候失忆得严重,连我爸妈都快忘了。后来他们俩慢慢给我讲,我渐渐地也想起来了不少事儿,不过还是不太全。”他看看我,“就像刚刚看到你们俩,我就觉得特别熟悉,我知道我们肯定认识,可具体的我就是想不太起来。” 
  我刚要开口,被白椴在桌子底下一把按住了。他望着张源:“我们都是你中学同学,我高中时候跟你一个班,我们还坐过前后桌。” 
  我看了看白椴,攥着钢笔没吭声。 
  “你高中跟我一个班?”张源有些欣喜,“那,你是不是也认识郭一臣?” 
  我看到白椴挑了挑眉毛,很明显地紧张了一下:“认识是认识。” 
  张源温和地笑了笑,定定地看着那钢笔,最后望着白椴,双眸平静:“那你们能不能告诉我,郭一臣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一听这话就坐不住了,心里头翻江倒海的。白椴在桌子底下一个劲儿摁住我膝头,叫我别说话。 
  “也是当时的同学吧,”白椴小心翼翼地敷衍着,“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可就是很奇怪。”张源看着我们俩,“我觉得我跟郭一臣这个人一定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我忍不住开口了。 
  “我就是不知道。”张源茫然望我一眼,“有一次我在家里翻我以前的军装,见衣兜里别着一只旧钢笔,就是你们手上这只;挺古老的样式了,笔帽上挺奇怪地刻了个臣字。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也没太在意。后来我家里又翻了个旧笔记本出来,什么也没写,就扉页上抄了首诗,然后写了个郭字。我拿着这两样东西反复想,终于想起了郭一臣这个名字。”张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郭一臣这三个字是突然间蹦出来的,刚想起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人,我去问我爸妈,他们说没有。可是我总觉得不对劲儿,郭一臣是我出事儿以来第一次自动想起来的名字,我觉得我真的认识这个人,不弄明白心里就不踏实。” 
  我嗫嚅了几下,心里一阵难受。 
  “后来我有一次上网的时候突发奇想地搜了一下这个人的名字,才知道他是个毒枭,正在被通缉。”说到这儿张源不由失笑了一下,“本来我都快忘了这一岔,知道这事儿之后简直更好奇了。我爸妈那边一口咬定我不认识这人,但我这次回凫山一中一看毕业纪念册,才知道他明明跟我是同学。” 
  他喝了口茶,随性往椅子上一靠,十指交叉:“你们说这事儿要是搁你们身上你们去不去查?” 
  “是挺奇怪的。”白椴低下脑袋装深沉,我看见他默默斜眼看我。 
  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源低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这支笔挺古老了,当时找到的时候保存得很好;还有那笔记本吧……我觉得郭一臣以前应该是对我个挺重要的人。”他又看我,“是不是?” 
  我哽了哽,不由自主地就溜出了一句:“可能是。” 
  “你这次回凫州就专门为了找这个人?”白椴问他。 
  “算是这样吧。”张源挠了挠头,自己轻轻笑了下,“嘿,想想我还真是,神叨叨地就过来了,人还被通缉着呢,关我什么事儿。”他眨眨眼,“我就是想,可能回一趟凫州能让我想起来更多以前的事儿,这次回来算是来寻根的吧。这不,一上来就把你们二位给寻到了。” 
  我鼻子有点儿酸:“诶,这可不就是缘分,你说这都……多少年没见了啊。” 
  “那你们这些年有郭一臣的信儿没?”张源挺期待地看我。 
  “哪儿能有呢,党和人民都在找他。”白椴轻轻笑着接过了话头。 
  “也是哈。”他不由失笑,“我都觉得我在这事儿上面有点儿不正常了。” 
  “你主要是记忆障碍,想回忆起以前的事儿也是正常的。”白椴宽慰他,“我是麻醉师,对神经外科的东西懂得不多。不过颅脑创伤对脑细胞的损害和脑部血液循环的改变确实对记忆功能有直接影响。就你的个案来看,没有影响到智力已经挺幸运了,记忆恢复是个自然唤醒的过程,不用太过强求,要不然还可能起反效果。”白椴望着张源,“更何况脑损伤引起的失忆一般都在三个月到两年之内恢复,你现在吧……已经过了记忆恢复的最佳时期了。” 
 
 
  我跟白椴并排站着在一楼等电梯,我们俩都没有说话,气氛挺压抑。 
  “为什么不跟他说实话?”我哀伤地看着他。 
  “是你你会跟他说实话?”白椴静静看我一眼。 
  我跟他对视一阵,终于还是沉默了。 
  要怎么说实话?说张源其实你暗恋郭一臣二十年,最后把人家带入埋伏圈,然后被人家的手下一枪给毙了? 
  “……他就这样挺好。”白椴半晌轻轻说了一句,“他爸妈瞒着他不是没有道理。”又顿了顿,“搬家改名这么大动静,没道理光是他们一家人的主意。” 
  白椴这话没往深了说,可他指的是什么我都知道。我愣了愣,一个激灵问他:“你知不知道郭一臣这几年在哪儿?” 
  “我怎么会知道?”他反问我。 
  “当年不是你爸……”我刚起了个头,白椴匆匆扫我一眼:“没有,这事儿你别乱想。” 
  我知趣地闭了嘴,这时候电梯到站了,我跟着他走了进去,半晌又问他:“你觉得那个余烨是他什么人?” 
  白椴看我:“护士站那边不都说是他妹妹么?” 
  “你知道他底细,他上哪儿去找什么妹妹。”我没好气地说。 
  白椴愣了愣,看我:“你说呢?” 
  我咬咬唇:“……不可能,怎么会一个开放性脑损伤就把性向给弄变了。” 
  “万一呢?你又不是没学过脑外科。” 
  “你看他现在对郭一臣那副痴痴念念的样子像是人格扭曲了么?”我不由反问他。 
  这次轮到他沉默了。 
  我们俩一路沉默到电梯又到点,出轿厢后我看了看他,终于磨磨蹭蹭地憋出一句:“那什么,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白椴飞快地看我一眼,抿了抿唇,没开口。 
  “白椴你什么意思?”我有点儿窝火。 
  “不是,我今儿晚上值班。”他看看我,“不信你去看科室值班表。” 
  “那我晚上也值班。”我火一上头,蹦出一句话就转身找急诊科主任去了。 
  晚上在急诊科值班的应该是个女医生,一听我拿白班跟她换,乐得跟什么似的;下班前还特地到楼下小卖部去给我买了一支巧克力,叫我留着晚上御寒。 
  我到值班室去洗了把冷水脸,整个人清醒不少,心想一下午加一晚上的班,不是为白椴我估计得累死。 
  下午手术,钟垣的急诊;钟垣见了我问都不问一声就把我给拎过去了。我不爽地跟着他一边去换鞋一边问你干什么,他跟我嬉皮笑脸地:刚刚问了手术室说床不够,我跟护士长说了只要给我挤出一个台子,麻醉我自己去找。 
  我黑着脸穿拖鞋。 
  “叫你上麻醉还能帮忙缝合一下什么的,挺好。”钟垣笑笑。 
  “我说你们烦不烦啊一个个的。” 
  钟垣一边脱褂子一边看我:“这不还是都为了你好,我知道你心里头想什么呢,你要是不乐意开刀你们主任能摁着你上台?我看你自己玩刀子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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