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我边咬金针菇边斜睨他。
“真的。”
我看看他,心底不由温柔了一下:“……其实你笑起来也挺好看,特别上镜。”
“你在哪儿看到的?”他一头雾水。
我在唇边咧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啧,不告诉你。”
(番外四完)
(一)
腊月二十九晚上我跟肖雁平调了总值班,估计把这厮郁闷得够呛。一出医院汪大明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准时准点,语气猥琐:“老钟,咱们这儿有几个妹妹想念您老人家。”
“啧,手痒就直说,别他妈糟蹋人家小妹妹清誉,这会儿大学生出来打个工赚个钱也不容易。”我边摸车钥匙边跟他调笑,“三缺一呢,想我了?”
“可不是想么,刚刚老张才走。他 妈 的,做了个海底捞月,卷完钱老婆就流产,你说邪不邪?”汪大明输了钱愤愤不平。
“行行行我马上来,”我拉开车门坐进去,“人家奔四的人了生个孩子不容易,你积点儿口德。”
“行啊御风花园等着你。”汪大明说完奸邪一笑,“上次那个小美人儿也在。”
“谁啊?”我扭钥匙。
“宋希玫么,XX学院的。”汪大明越笑越猥琐,“今儿一来就老念叨你,怎么,上次合作得挺愉快?”
“你他妈瞎说什么呢,上次我就送她回学校,什么事儿都没干,骗你我是孙子。”
“行了吧老钟,我还不知道你?你那天送她回学校都十二点过了,哪个学校的宿舍还开着门?”汪大明一阵□,“你送人家小美人儿睡大街?”
“那也没出事儿。”我顺手要掐电话,“你他妈想叫我去打牌就别废话,讨人嫌。”
“行行我不废话,你快点儿,这儿三个人等着呢。”
“知道,上了一环就十分钟,且等着。”
汪大明跟我是本科时候的同学,毕了业没进医院,靠着家里的关系进卫生局当了个小文员,这些年一路混到了副局长,叉腰指挥着全市医疗卫生系统,甚是春风得意。汪大明面部骨骼清奇,活活似被人迎面砍了一刀,惨不忍睹,大学时候连女人的手指都没碰过。而这些年这厮在医疗系统混得风生水起,竟然混成了本市有名的钻石王老五,人人称他老帅哥,身边美女一抓一大把,传言睡遍三大医院护士长。对此汪大明也挺得意,升副局那年当机立断地把婚给离了,从此游戏花丛,乐此不疲。
本科时候我他关系不算是很好,点头之交而已,刚毕业那会儿更是断了联系。我跟他熟起来是在几年前,那时候他还是市局办公室主任,炊干部。有回他陪局领导到我们医院来视察工作,我一看他那张奇特的脸就认出来了,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坐在一起叙了半天旧;那回我喝得有点儿高,李学右说我喝高了就搂着汪大明拍胸口乱叫:“知道这是谁么?汪大明!我大学的哥们儿!熟!上刀山下油锅,一句话!”
后来汪大明跟我就经常在一起打麻将,就是那年我升了副教授,通知刚下来那会儿我提着两瓶五粮液上他家去拜年,被他一瞪眼:“都是同学你讲这些干什么?伤感情!下次打牌你带几个你们学院的妹妹来陪陪场就是。”
(二)
汪大明掐一把宋希玫的小腰:“过去,陪钟哥去。”
我坐下来搓牌:“老汪你不厚道,自己玩儿腻了扔给我。”
“哟,钟哥你还嫌上了?大明哥你看他。”宋希玫扭着腰嘟着嘴回头看汪大明。
“啧啧,钟垣那老小子假正经,别理他,晚上他求着你过去。”汪大明顺势搂过宋希玫,“玫玫别生气,这会儿大明哥疼你。”
“我不生气。”宋希玫咯咯笑着去玩牌。
“别玩这个宝贝儿。”汪大明抢过牌砌好,大手一挥,气势万千,“丢*,开战。”
牌桌上四个中年男人,宋希玫一个小美人儿坐汪大明边上边嗑瓜子边给我们讲笑话解闷;一连串讲下来全是带颜色的,哄得一桌子男人挺开心,她自己也笑得花枝乱颤,时不时被老汪在下面性骚扰一把。
这宋希玫我见过两三次,不知道是汪大明从哪里找来的尤物,盘亮条顺会来事儿,天生的狐狸精;揣着一张XX学院的学生证吃青春饭,深得老男人欢心。
打牌打到一半,我手风正顺,电话突然响了。我瞄了一眼是乔真,伸手掐了继续摸牌。
“怎么不接?”汪大明叼着烟问我,“小嫂子查岗呢?”
“查什么岗,短信。”我胡诌道,“卖房子的,垃圾广告。”
“哦。”汪大明一挑眉毛,“我还以为是你那个乔真来着。”
“谁呀?钟哥结婚了?”宋希玫问了一句。
“结什么婚,你们钟哥风流着呢。”汪大明色迷迷地点点头,“你没见过他那小情儿,跟你差不多大,啧啧,长的那叫一个水灵。”
宋希玫一撅嘴:“有我水灵?”
“这事儿你得问钟哥去,我说了不算。”汪大明说完又在宋希玫腰上掐了一把,“可是我觉得还是你水灵。”
“得得得老汪你要恶心楼上恶心去,钟点房一百二,还送套。”旁边的蒋田忍不住翻白眼。
宋希玫风情万种地瞪了蒋田一眼,转身找遥控器开了电视看新闻:“我不跟你们说。”
宋希玫一个人嗑着瓜子看新闻,我们四个继续打牌。
“……怎么又是新协和?又怎么了?”蒋田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我一听这名儿挺敏感地瞄了眼电视。
“农民工集体跳楼那事儿,跟踪报道。”蒋田跟我解释,顺手扔一张牌,“六条。”
“碰。”汪大明颠儿颠儿地拣牌,“这事儿我知道,市上当典型呢。”
“农民工跳楼那是新协和?”我愣了,心说那天抢救的时候怎么没人跟我说呢。
“这几天新闻上天天放呢,老钟你不会不知道吧?”蒋田看我,“不是直接拉你们院抢救的么?”
“是拉我们院,可是……”我头上一阵儿冷汗,“新协和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破产呗,还能有什么事儿。”汪大明大大咧咧的,“好像是开发商还是承建商卷款跑了,欠了银行一屁股债,估计这会儿正开股东会一起哭呢。”
“什么?!”我当时就跳起来,整个人都快炸了。我一抄外套往外走:“不行老汪今儿对不住了,我真得马上走。”
“诶诶诶怎么回事儿?”汪大明摁住牌一脸不爽,“你手风顺着呢说走就走?”
“真得走,马上走。”我火急火燎地拎包,“对不住了今儿包间费算我的。”
汪大明在身后张着大嘴。
“老汪真对不住了我真的有急事儿!”我边吼边冲出了门。
(三)
开着车手机又响了,我掐了又掐,最后终于还是接了起来。
“钟垣。”乔真在那边拖着哭腔。
“乔真你别这样,大家都难受。”我无力地举着手机。
“钟垣我怀孕了。”乔真边说边哭,“是你的,真是你的。”
我头上冷汗都出来了。
“钟垣你现在过来,求求你。”乔真哭得肝肠寸断,“求求你……”
“你别哭。”我握着方向盘安抚她。
“钟垣你过来,我不要求你什么……孩子我明天就去堕掉……你今天晚上过来……求求你……”
“别哭,我就过来。”我一咬牙,收了线就打转方向盘。
说起来乔真还是我通过蒋田认识的。蒋田是凫州师范外语学院副高,专业就是同声传译,号称每小时多少多少美金,身价比XXX还高。凫州师范一向以美女众多而出名,汪大明艳名远播,大舅子又在教委,平时跟蒋田勾勾搭搭地关系也挺密切。有一回我们仨凑一块儿打麻将,汪大明那厮饥渴了就跟蒋田挤眼睛:“老蒋啊,今儿长夜漫漫,叫几个学生来陪陪如何?”
蒋田白眼儿一番:“你当我是拉皮条的还是怎么,上次叫你糟蹋了一个覃欢欢还不够?”
“你也好意思说那个覃欢欢,荤笑话不许讲,摸一下就脸红,没意思。”汪大明舔着唇,“你说我哪儿糟蹋她了?她一说她男朋友在等她我就马上送她回学校,柳下惠也就是我这样了。”
蒋田嘿嘿笑着摸牌,没答话。
“我说,有没有?”汪大明又开口了,“听说你最近手下又多了一批研究生?都是女的吧?”
蒋田斜看他一眼:“有是有,我总不能全带出来给你糟蹋吧?”
“你他妈这什么话?我汪大明最懂怜香惜玉!”老汪大手一挥,“你看看我那后花园的一个个。路易威登,买!卡地亚,买!江诗丹顿,买!雅诗兰黛,买!”
那天蒋田挨个儿给他的女研究生们打电话,一共叫来了三个,其中一个就是乔真。
我第一次见乔真就觉得她挺漂亮,稍微惊艳了一下。当时惊艳的显然不止我一个,汪大明只瞄一眼就颠上了,早早地散了牌搭子想带回去蹂躏。我不知道乔真那会儿是怎么想的,臆想中这种被导师一个电话就半夜三更跑出来陪客的女学生大多不太正经;于是我没多说,收拾了外套准备下楼。
谁知刚走几步乔真那边就推诿上了,明显是不愿意跟着汪大明走。汪大明挺隐晦地暗示跟了哥哥我有好车有豪宅,乔真还是跟他僵持着。最后汪大明毛了,丢出杀手锏,说你导师到我这儿来都得叫一声哥,你他妈一个小浪蹄子来我这儿叫什么板?仔细回头叫你毕不了业!
乔真很是畏缩了一下,汪大明继续嗤之以鼻,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女学生是什么货色,从这儿往北五百米,XX宾馆,大堂里全是大学生,五百块钱一晚上,声娇体软,姿势还随便摆。
这话就说重了,乔真当时脸色一变,眼眶里就有泪水。
我一看这情形觉得不妥,汪大明也下不来台,急忙赶过去打圆场,说老汪你这是何必呢,人家不愿意就算了,再说女人的事儿你又不懂,万一人家是来例假呢你说是不是……
汪大明哼了一声,有了台阶下,这才草草作罢。
乔真当时挺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冲她挥挥手,示意她快点回去。
第二部
白椴回国后第一例手术上的是□全切,又是硬膜外腰椎联合麻醉。星期三上午的择期手术,我们几个研究生正好都有空,李学右亭动地叫了我们几个低年级的研究生一起去参观。我觉得有点儿别扭,架不住李学右他老人家很有激|情,硬说白椴是他培养过最优秀的麻醉师,让我们多多学习。我说人家博士学位明明是在国外拿的跟你没关系,李学右一个暴栗打在我脑门儿上,说什么是后进学生,说的就是你!你再不去跟白椴学几招,当心连业都毕不了。
我心里别别扭扭的还是去了,白椴站手术室里带着浅蓝色口罩,冷冷清清地站着,见了我眼睛微微弯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口罩后面冲我笑。我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几个同学就一个个毕恭毕敬地招呼:
“师兄好。”
这个称呼生生把我给惊悚了一下。
我看着他准备曲马多,防止术中病人寒战。我站在他后面慢慢看,小声说了句:“别紧张。”
“你知道我紧张?”他斜睨我一眼。
“你当初就是栽在这个上面,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我轻轻说了句,没敢看他。
“我没紧张。”他淡淡看我一眼,持针站好,“你站到那边去,在这儿我一会儿不好下针。”
“嗯。”我答应着,并没走,沉默了一会儿,“中午有空没?吃个饭。”
“嗯。”他又去看一边的套针,常规消毒。
“你嗯什么嗯,问你话呢。”我斜眼看着他。
“小夏你干嘛呢,回来。”李学右不乐意了。
我讪讪地走回他身边;我跟白椴之间生疏了,这是事实。
“这儿是手术室,私人问题出去解决。”他特别不高兴地看我一眼,压低了声音,“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当还是本科的时候?”
“行行行。”我不耐烦地应他一句,那边白椴已经开放静脉输液,把病人翻到侧卧位,一寸一寸摸着病人的骨节,神情认真严肃。他确实和出国前不同了,全身都有一种冰冷的气质,在手术台上尤其如此。
白椴在L2上下针,干净利落;经硬膜外穿刺针后孔置入25 G腰椎穿刺针,刺破蛛网膜后至蛛网膜下腔,流出脑脊液,即刻缓慢匀速注入布比卡因和葡萄糖混合液,熟练又迅速。
我身边几个学生不由得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李学右也很满意。
白椴接着退出腰椎穿刺针,自硬膜外穿刺针向头端置入导管,最后才慢慢将病人放平,常规监测血压、心率、动脉血氧饱和度、心电图,测试麻醉平面。他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病人很快入睡,主刀接过器械护士递过来的刀时也很是欣赏地看了他一眼。李学右要是长了尾巴,这时候都该翘到天上去了,这老家伙人前人后从来不掩饰自己对于白椴的偏爱。
之后的常规监测,病人没有出现异样;主刀在吩咐一助关腹的时候白椴就先把口罩摘下来了,朝这边微微一笑,不知道是冲我还是冲李学右。
不管冲着谁,这笑容都让我有点儿晕。
这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条缝,急诊科的副护士长悄悄走进来,对我点点头:“急诊科叫你去。”
我一愣:“今天不是我值班。”
“科室教学主任叫你。”副护士长低声解释。
我瞪了瞪眼,没话说了。研究生教学分专业学习和科室轮转两部分,以科室轮转为主,转到哪科就归哪科的教学主任直接管理。现在除了李学右,急诊科教学主任就是我顶头上司。
我跟着那副护士长出去,她一路催我快一点,我问什么事;她白眼一翻,说今天凌晨送来一个坠楼的,抢救无效死亡了,这会儿家属正闹呢,都打起来了。
我说那是坠楼又不是感冒,能挺到抢救都不错了,死亡很正常啊,又不是医生给推下去的,家属闹什么闹?
副护士长看我一眼,说患者从二楼摔下来,送来的时候没昏迷没呕吐没大小便失禁,连四肢都能动,就是无法坐起和翻身。医生首次谈话的时候没跟家属交代明确生命危险,结果病人大出血死亡,家属认为我们救助不力。
我沉默一下,急诊科这类医患纠纷实在太多,多到我都快麻木了。但凡医院,鲜花笑脸总是给科室医生的,有什么风口浪尖的事儿全是急诊科担着,也难怪我们主任那脾气日渐暴躁。我问副护士长叫我去干什么,她说这会儿又有个车祸伤,急诊室那几个劳动力全堵在门口打架呢,主任叫你去顶事儿。
我说救人归救人,可他烦不烦啊,我就是个住院医师,还是学麻醉的,他能不能别老拿我当外科的人使唤?
这话你冲主任说去啊,谁叫你好使呢?副护士长剜我一眼:全院上下都知道你动起刀子来跟神仙附体似的,谁叫你突然跑去读个麻醉,真是脑袋被门夹了。
一提这岔我就不痛快,说得得得你别念叨了,怎么跟肖雁平一个德行,我这就去抢救还不行么?
副护士长跟在我后面边跑边唠叨:我看你呀你迟早得转到我们外科来,你看你在麻醉一天要被李学右骂多少次!
我没理她,几步跑到急诊科,躲过走廊上激烈的医患纠纷,直奔车祸伤员。
一个女人,胸腹联合伤,二三十岁的年纪,看得出还挺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