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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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呼吸-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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凫州的第一套商品房,带着我告别了筒子楼。 
  我离开筒子楼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伤感,有的只是搬新家的兴奋。那会儿张源和白椴他们已经升上初中;张源住校,平时跟我也并不怎么见面。我搬走的那天张源倒是挺难过,眼泪哗哗地望着我;结果过了几年我又跟他上同一个中学,初中部和高中部只隔着一条绿化带,就为这我还老笑话他。 
  离开筒子楼那天我还遇上了白椴。当时我正拎着小书包站在街边替我妈守着搬出来的大衣柜,见白椴满头大汗地抱着个篮球往他家走。那时候白椴已经开始长个子,当年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如今变得又高又瘦,就剩个脸还是小时候那么漂亮。白椴读初中时比我高出老大一截,愈发地爱打架,据说右腿的回旋踢赫赫有名,跟张源两人合一起简直就是他们学校的黑白双煞。而我从头到尾都是坚定的张源派,那天单独遇见白椴,心里不免有些发憷;所以面对一摇一晃走过来的白椴,我十分想装作没看见。 
  但是白椴却先看到了我,愣了一下,半晌才开口问我:“你要搬家了?” 
  “啊。”我点了点头,故意摆出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搬到哪儿?”他又问我。 
  “建设二路。”我老实回答,顺便偷眼看他。 
  “那离这儿挺远啊。”他想了想,“以后就看不到你了吧?” 
  站在张源派的立场上,我很想回一句“关你屁事”,可是我不是张源,没他那个气魄,也就只能乖乖地“嗯”一声。而这时候我妈带着搬家工人从楼里下来,见我跟白椴那样傻乎乎地站着,以为是我哪个发小,不由拍我一下:“这都要走了,还没说够哪?” 
  白椴见状拍了拍我:“行,那我回去了。” 
  我又“嗯”了一声,目送他离开,再自己跟着我妈钻上车。我妈回头瞅了瞅白椴,问我:“这孩子长得挺漂亮啊,以前怎么没见你带回来玩过?” 
  我一翻白眼:“他是张源死对头,我跟他架还打不完呢。” 
  “哪儿能啊,我看着孩子斯斯文文挺有礼貌的。”我妈说。 
  “这你看走眼了吧?他是隔壁家属院的老大,打架老狠了,再倒几年回去能着举刀鞘把张源追上两条街……”我向母亲回忆那段往事,竟不觉笑出了声。 
   
3 乔真 
  搬家之后我妈的餐厅生意开始做大做强,从那时候我发现她挺有女强人潜质,一天到晚变着法儿地折腾她那间西餐厅。那阵子我妈小资情结严重,硬要搞个法文菜单,又买了架三角钢琴让人在店里奏现场,偶尔还请人拉个提琴吹个萨克斯风什么的,门口挂起了音乐餐厅的大牌。店里当年那些塑料花也全换成了真家伙,卡座上轻纱弥漫的,晚上还有点点烛光,罗曼蒂克到不行。后来我妈越来越忙,买了车,戴上了钻戒,开始抽女式烟。我初三那年她跟几个人合资开了家酒店,那酒店矗立在市中心商业圈,内部装潢异常妖冶,腾腾地一路从两星升到四星。我妈虽然是小股东,却不时能上上地方报纸,说是优秀青年企业家云云,年轻美丽而有为,风光一时无两。 
  我妈忙着赚钱那段时间没空管我,我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学校里撒欢儿地横行霸道。张源跟白椴都升上初中之后我特美地坐上了咱们小学的头号交椅,当时觉得那头衔威风得不行,而现在想起来说破天也就是个小学的孩子王,唯一比张源他们威风的地方可能就是能一人独占张、白二人当年分踞的两间学生活动室。那阵儿我精力过剩,成天带着手下几个跟班飞扬跋扈地跟别人招架打,让老师们头疼不已。我们的校长,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每每在升旗仪式的时候总会痛心疾首地拎着一件我手下败将的校服对着全校师生说:“同学们,这是一件带血的校服……” 
  升上初中后我和张源还有郭一臣胜利大会师,继续着一种提劲打靶的生活。我不知道我们那时候怎么会那么崇尚暴力,一言不和就可以叫上兄弟四五的来操练。那时候张源打架开始动钢管,横着扛上了往场子边上一站挺精神,也挺吓人。我曾经问他说这样好不好,抡钢管力道拿捏不对可是要抡出人命的。张源瞪我:我抡钢管还算是好的,你知道白椴用什么吗?我说不知道,张源一哼:那王八蛋小时候拿刀鞘追我,现在直接改军刀了! 
  张源高中时好死不死跟白椴分在一个班,赶上两人都挂红灯的时候还要一起单独补习,这让双方都十分郁闷。白椴高中的时候基本上就算是长定型了,今后十多年几乎都没再变过。他小时候长得漂亮,上高中就算得上是英俊了,一双眼睛还是那么忽闪忽闪的,很能迷惑人。白椴当时在我们这片儿的名声很大,张源说是“仅次于我”,可我觉得白椴揍人那股狠劲儿绝对在张源之上。不过白椴那时候的战斗力提升得挺无耻,仗着他爸是军官,每次打不过别人的时候就打电话从自家部队里叫人。而那些兵们一个个都是练过擒敌拳的主儿,出手哪儿还有败绩的。但据说有次白椴搬救兵的时候让他爸给发现了,他爸撂下电话就直接开着军车到场子上来,硬从对手面前把白椴给拖回去了,还罚他在搓衣板上跪了一天。张源每次说到这段都特解气,就跟把白椴从场子上拖下来的人是他似的。 
  跟我和张源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郭一臣,快升上高三的时候交了个女朋友叫乔真。初见乔真时我非常惊讶,因为世上难得有这般明丽照人的女子,五官深邃又妩媚,让人想起海伦。但后来因她而起的一场又一场风波让我坚信,她绝对就是那妲己转生的红颜祸水。 
  在这里我要说一下刘肇青,就是那个当年在游泳池边上踩我游泳圈的人,白椴十多年的贴心小跟班。那混小子小时候奇胖,人称刘胖子,长大之后瘦了下来,竟还长得人五人六的。刘肇青天生一副桃花眼,没事儿喜欢乱放电,勾引良家妇女。刘肇青比张源和白椴矮一级,和乔真一个班,对乔真的肖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乔真还没跟郭一臣好上的时候就跟苍蝇似的一天到晚在人家跟前晃。为这事儿我没少提醒过郭一臣,但一臣说没事,他对乔真挺放心。 
  我初一暑假的一天,我正在家里抄作业的时候张源打电话过来,我问他什么事,他声音闷闷地:“七点在体育馆,你来不?” 
  我愣了一下,一时找不到张源说话的重点,半晌后我才反应过来,问他:“跟谁啊?” 
  “白椴。”他挺简单地回答我。 
  “什么?!”我一惊,“你们怎么回事儿……”张源和白椴虽然看上去不共戴天,但在我的印象中,这两人自从那次游泳圈事件之后就没再动过手,一晃这还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非子……”张源的语气里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乔真出事儿了,跟刘肇青。” 
   
  那天我和张源、郭一臣在石棚巷口会合,带了七八个人挺进体育馆。走的时候我见张源偷偷摸摸地往身后藏东西,我把他拉到一边,扯过来一看竟是一把三棱刮刀。我不由看他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源头一偏:“我就是带着防事儿。” 
  我不信:“平时你只带钢管的,今儿是怎么回事?” 
  张源不说话了,脸色阴沉得紧。 
  我心里一沉,急急扯住他:“说话啊,哑巴了?” 
  “你知道白椴也带刀……” 
  “他那刀没开刃儿!”我急了,扯着张源乱叫。“告诉我你怎么回事儿?平时你不这样的!” 
  张源挤出一个笑容:“我就是防着,没事儿,真打起来我护着你。” 
  我愣了愣,问道:“不就是个妞么,你至于么?又不是你的人。” 
  他看我一眼:“你什么意思?” 
  “该不会……你该不会是喜欢乔……”我话还没说完,张源就一掌跟我抡过来了:“谁他妈叫你胡说了?!”后来他见我捂着脑袋没说话,又加了句,“反正这事儿我非去不可,你要是担心……就别去了。” 
  我不由瞪着他,他也瞪着我,我们俩大眼瞪小眼。 
  “日你妈,走!”我起身一拽张源,“但你要是敢先动刀,老子回来扒了你的皮!” 
  我们擦着七点的时候到的体育馆,刚一到天边就传过几声闷雷,接着便是豆大的雨粒。我们被说下就下的大雨逼到了屋檐下,气氛一阵烦闷。 
  “操,白椴那孙子不会是不来了吧?”郭一臣淋着雨愤愤道。 
  “再等等。”张源抬了抬眼皮,茫然地看着前方。 
  又过了约摸十分钟,白椴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他们一共来了五个人,白椴身边跟着刘肇青和董希,还有两个我不认识的,搞不清到底是不是他搬来的救兵。他那时候还是比我高很多,身形正匀称,肩膀上一柄日式军刀像模像样地扛着,在漫天的大雨中确实显得很好看。 
  “白椴,你让我们多等的这十分钟都干嘛去了啊?不会是在厕所里换裤子吧?”张源干笑着说道。 
  “表慢了,对不住。”白椴清清淡淡地笑了笑,“张源,你今儿叫这么多人来是干吗呢,自己这边的妞被人抢了,就想以多欺少不是?” 
  我和郭一臣都没吭声,我觉得现在的白椴气势太盛,跟张源相比简直不是一个档次。 
  接着白椴看到了我,咧嘴一笑:“哟,非子也来啦?你不好好在家呆着守着你妈,跑到这儿来干啥?仔细让张源给你带坏了。” 
  “乔真呢?”郭一臣的目光越过白椴,直接看向刘肇青。 
  “乔真?”刘肇青挺□地笑了笑,“乔真在家里保胎呢,叫我替她问你声好。” 
  郭一臣哪儿还听得这话,当下脸色一变,吼了句“操你娘”,操家伙就上。这无疑是一个讯号,两拨人随着这声话音的落下而纠缠在一起。 
  我们一共带了三根钢管,我、张源和郭一臣一人一根。而我用钢管不顺手,只能拿在手上乱劈。我们这边仗着人多出几个,最开始基本上是势均力敌,我们的人虽然被揍得疼,可也没落下风。事端的逆转在开打后大约一刻钟时发生,那时候的雨越下越大,地上全淌着水,我一个脚滑摔下去,刚要爬起来,突然见到眼前落下几滴红色。 
  我一惊,怆然抬头,见刘肇青捂着肚子,踉跄地退了几步,一把三棱尖刀不知被谁踢飞在一旁。我扭头对着张源怒吼:“张源你干什么!你答应过我的!” 
  而张源正跟一个大个子打得不可开交,分神冲我叫道:“不是我!” 
  我明知不可能是张源,心里却也一阵狂怒:“不是你是谁?!” 
  而刘肇青那边早已经乱作一团,我看他他跪在地上,血从指缝里汩汩地往外流,模样极难受;他嘴里叫着:“郭一臣!你他妈耍阴招,真孙子!”我听了一惊,白椴带来的几个人也跟着愤慨,一窝蜂地冲上去对着张源和郭一臣拳打脚踢;郭一臣疯了似的抡着钢管乱砍,招招见血。我们这边的人也跟着慌了手脚,剩下的几个人花着脸看着我,我气急了狂叫:“拉住他!拉住郭一臣!妈的疯了!” 
   
4 时光 
  4 
  我们的人七手八脚地上去就要按住郭一臣,可是白椴那边的人又扑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开始踢。张源死死地拽着郭一臣手上的钢管,嘴里无语轮次地念叨着:“一臣,冷静,冷静!”脸上又无端端挨了几脚。就在局面已经乱到难以控制的时候,刘肇青不知何时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捡起了郭一臣扔在地上的那把三棱刀,劈手开始刺,端的是快准狠。 
  事态从张源和郭一臣被连续被刺中的时候彻底失去控制。张源不知被刺中了哪里,半跪在地上一时起不来,刘肇青和郭一臣则一直扭打在一起,说不上谁的伤更重些。白椴和我们这边的几个人不知所谓地纠缠着,举着他那把没开刃儿的军刀一顿乱砍;我见他有好几次都想着去把刘肇青和郭一臣两人分开,可总也接近不了。打着打着他不知被谁一钢管砸在背上,直挺挺就往地上倒。我对这样血雨交加的残暴画面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恐惧。那时候郭一臣身上起码已经中了四刀,我红着眼去拉他出来,刚一动手,却突然感到身上一阵沉重,继而是一阵温暖的雨水打在我脸上。我茫然地回头看,见张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挡在我前面,脑袋被钢管击中,鲜血四溅,两眼一翻就昏倒在我身上。 
  我怕了,那时候我是真害怕了。 
  120来的时候,我手脚瘫软地跟着爬上其中一辆救护车,脸上湿淋淋地不知道是雨还是泪。我揪着司机的衣领绝望地大嚎:“去最好的医院!去凫大附院!求求你!” 
  车上的护士一脸鄙夷地拉开我:“坐好坐好!我们本来就是跟凫大定点的。” 
  我摸摸索索地回到张源和白椴的担架旁边坐下,茫然地看着护士给他们处理伤口。张源早已经昏厥,值得欣慰的是他还在呼吸。而白椴一双眼睛涣然地注视着我,仿佛没有喜怒哀乐。 
  救护车一路呼啸着驶往凫大附院,我目送着白椴和张源在一群医生的簇拥下被送入抢救室,那一刻我不知为何有些站不稳,甚至绝望得难以恸哭。 
   
  我再次见到张源,已经是二十天之后的事。那时候郭一臣和刘肇青已经被检察院批准逮捕,估计会被起诉成故意伤害;至于我们几个,包括我在内的未满十六岁的全放了,十六岁以上的也只给了几天治安拘留。我妈知道这事儿之后气得差点举着笤帚打折了我,她终于意识到不管我不行,一上来就先给了我二十天的禁足令,除了下楼打小炒哪儿也不许去,恨不能用根狗链子把我栓在家里。禁足令解除后我跟我妈说要到医院去看看张源他们,我妈怕我又出事,亲自开了车押着我过去。 
  就是那天我们在医院里遇到了钟垣,我想大概这就是命运。 
  我对钟垣的第一印象极为模糊,即使现在拼命回想也只落得个白衣白帽的大致轮廓。张源和白椴送进来那晚是钟垣值班,我探病时正赶上他查房,他跟我说张源最凶险的是颅骨骨折,在床上躺了两天才醒过来,醒了就一直说胡话,最近几天神志才有些清醒。 
  那时我还没注意到我妈的异样,拎着果篮子就迈进去看张源,谁知进门就看见乔真恭恭顺顺地立在张源病床边上给他喂汤。我一愣,一时没控制住,摔了果篮子就往回走。 
  “非……非子!”张源艰难地在我身后叫了一声,我头也不想回,兀自大踏步向前走。不一会儿乔真就追上来拉住我:“非子,我就为照顾他,没别的意思。” 
  我甩开这个祸水,瞪她:“你水性杨花也该有个限度,张源是我哥们,你敢糟蹋他老子剁了你,说到做到。” 
  乔真低头一阵嗫嚅,半晌道:“等他出院吧,他一出院我就走,真的。”接着她抬起头来,“我会护理……” 
  而我万分不爽地挥挥手,转身离开了。出了门我见我妈和钟垣两个人站在走廊上挺严肃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当时还以为是在探讨张源和白椴的病情,便也没往心里去。那天我还专门去护士站打听了白椴的病房,那护士小姐彬彬有礼地替我翻看了入院记录后告诉我,那个叫白椴的少年已经在我来的前一天出院了。我掰着手指算了一算,二十天就能出院,应该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创伤;这么想着,心里头才不知不觉的松了口气。 
  开学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白椴,倒是有一次在行政楼门口遇见他那一身戎装的老爹来学校给他办转学手续。白椴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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