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顿了顿,奇道:"你在邢氏打了那么久的工,居然连公司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和他们合作过,是家很有前途的公司,能雇佣你,就是对你能力的肯定,这份工作得来不易,你要好好珍惜."
果然.我咬牙切齿,对我能力的肯定?是对我什么能力的肯定?!和他在一起,我们就是平等的了,为什么他还要在我碰的头破血流的时候,以这种形式来嘲弄我无谓的努力?
放下电话,我几乎是飞也似的打车到了邢望那位于繁华市区的公司总部.我刚冲到总台,还没开口,总台小姐就善解人意地一笑:"面试处在那边."
我愣住,怎么我长的就是一副穷困潦倒的菜鸟样吗?我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是来找你们总裁的."
她居然还笑的一脸甜美:"我们总裁不负责招聘工作."
...我缓缓将手按在台上,无比坚定地再次重申:"我是来找你们总裁的."
有点迷惑于我杀气腾腾的气势,她只有说:"那,那请你留下您的姓名我会帮您预约."
预约?!我晚上就能见到他,还用你来预约?!在我即将爆发的那一刹那,那小姐才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呼出声:"先生是不是姓展?总裁早上就说您会来找他了."
很好,看来某人已经有了预感了.我道了声谢谢,往电梯走去.
邢望毫不意外地看着我;对带我进来的秘书颔首示意之后;若大的办公室里就只剩下我和他。
“我知道你冲动;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杀过来。”
我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地抬高了音量:"我说过这件事你不要管的."
"OK,我不管――那么你这几天下来有什么成效吗?别这么倔,能利用的就尽量利用,每一个人都只困难结果不问过程,只要你成功,谁会介意你是用什么手段来达成的?!"邢望拉住我的手臂,又开始对我灌输他的商人理论――他总说我太纯太傻太容易相信别人又极重感情――我知,要不又怎会落的今日下场?只是却怎么也改不了.
"无论如何,你不能没经过我就擅自决定――"
"你的母亲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是什么反应?"他笃定地一笑,不把我的怒气放在眼里,"她不知道你这荒废的两年里都干了什么,她只知道你进了邢氏――这就是结果,它可以令所有不快的过程都消失,可以令她老怀安慰,这就够了!"
我怔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来反驳他――毫无疑问,他踩着了我的痛处,难道现在的我还能回去对母亲说那个电话只是个玩笑,我这两年根本不在邢氏什么打工实习,而是,而是在本色――我懊恼地低咒一声.
"为什么执意拒绝我的好意?你是对自己的能力没信心吗?"他又一把把我拉到他的电脑前,"看清楚,展凡,我让你做的是广告宣传部最普通的一个助理设计师――我要是以权谋私,还不如让你做个特助,或者是秘书,那不是更方便我对你上下其手吗?"
我忍俊不禁,一下拍掉他在我身上的禄山之爪:"什么上下其手啊!大白痴!"
他无奈地看着我:"你看,又笑了!刚才冲进来的时候怎么杀气腾腾的?"
我用力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口:"谁叫你背着我做那么多事!这是小惩大戒."他吃痛地抽回手,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你这么倔,和你商量你会同意吗?真是好心没好报."
我威胁地挑高眉,大有我就是这样你能奈我何的意思.
他放弃地叹口气,又把我搂进怀里:"你不适合为生计到处奔波的,多依赖我一点,不行吗?"
我鼻子一酸,象我这样软弱而一无是处的人,比谁都渴望能够有一个可以全心依赖的人啊,没想到直到今天,才让我遇见了他...
邢望,我可以依赖你吗?
一切都慢慢上了轨道,在邢氏,没人知道我和他的特殊关系,我只是一个平凡的设计师而已,为一个企划能不能被上司通过而殚精竭虑,常常和大家一起加班到晚上八九点钟.但是我很满足,这种充实的生活,让我又象普通人那样有了活力与冲劲,周围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过去我的肮脏,没有丝毫的负累.而更让我惊喜的是,那天回家,爸妈竟然帮我留了饭,我捧着碗,激动地连手都在微微颤抖.之后爸爸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邢氏是个大企业,好好干.现在出了社会不能再象以往那样任性了,待人接物要象你妈多学学,知道了吗?"
我忙不迭地点头,忍不住泪如泉涌.
妈轻喝一声:"傻孩子.哭什么."
邢望,还记得我们靠在一起看完<<魂断蓝桥>>之后,你在一直沉默的我耳边问了一句:"不要唏嘘那样遗憾的感情,我只问你,展凡,你,幸福吗?"
我现在可以坚定地告诉你,我很幸福.
何其有幸,让我今生遇见你.
是你给了我再世为人的勇气.
一切要是这么持续下去,直到永远,那就是一个HAPPYENDING了吧?我想.
揉揉酸胀的眼皮,我掏出乐敦往眼睛了挤了几滴.
"怎么了?很累啊?"小何推推我.
我对这个和善的大男孩摇摇头笑道:"没事."他和我一样,是个刚出大学的新鲜人,让我不由对他亲近几分.
"累是当然的咯,不过这件CASE顺利的话,你就能升设计师了."他不无羡慕地说.
我含蓄一笑:"那要看老板的意思了."说不得意是假的,但是我知道邢望没有插手――我为此付出的努力,我自己心知肚明.手机突然震起,我低声说了句抱歉,接了起来.
"是我,你还在公司?"
我下意识地打量了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我,才压低声音道:"不是说在公司里不要和我联络吗?"
他的声音很是无辜:"展凡,你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叫欲盖弥彰,叫掩耳盗铃,叫――"
我警告的低咳一声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到底什么事?"
"没拉,我只是想问问你好了吗?今晚我有事,可能要一直待在公司,不能送你了."
邢望总是抱怨我现在心里想的只有工作,每天加班不算,还要把设计稿带回家赶工,以至于虽然在同一栋楼里面,相处的时间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少.在他的坚持之下,我只有答应让他每天送我回家.于是每一个晚上在地下车库中都会出现一个蹑手蹑脚行踪诡异的身影以迅雷不如掩耳之势扑进早已经等候很久的白色凌志里。 说不想见他是骗人的;这样偷偷摸摸的见面反而更加刺激了些。
我的嘴角不禁扬起;故意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不送我更好,乐的清闲."
邢望笑骂道:"你就不想我啊?为了忙你那什么破设计图,我们多久没在一起了?"
"什么叫破设计图,我可是为你卖命啊,老板."最后两个字轻的不能再轻.邢望显然听见了,不由一笑:"我不和你贫了.自己小心点,到家给我挂个电话."
甜丝丝地收了线,我强打精神,继续与眼前的设计稿对峙.
我抬起手腕,表盘上的指针已经指向十――没想到,居然拖到这么迟,我自我解嘲地一笑:邢望真该给我颁个最佳员工奖了.这么晚应该没公车了吧?我顿了一顿,突然想到还有一份资料在公司――干脆折回去拿吧,顺便搭邢望的顺风车,这么迟了他也该加完班了吧?
轻车熟路地搭了电梯来到七层,偌大的走廊里一个人也无,只有昏黄的廊灯静谧地发散着微弱的光热.门没关,我纳闷邢望的大意,忙推门进去,正准备给他个惊喜,却发现幽暗的总裁室里空无一人――他一定有什么急事赶着出门吧?否则怎么会匆忙到连门都忘了带上?他也太相信楼下的保安了吧?
暗自嘲笑完他的疏忽,我又有些失望,看来今晚注定要一个人打车回去了.
走廊上传来轻微的响动,那是皮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在夜里却显的异常清晰.
略为纷杂的脚步声――有两个人?
我直觉地躲在厚重的窗帘后,随即暗骂自己无聊,躲起来干什么?!
邢望进了门,也怔了一下.他身后的男子笑了:"你也有这么大意的时候?连门都忘记锁,真不象你..."
邢望将男子拉进门;一把将他压在墙上:"还不是为了去接你...你自己说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又来了,邢望,这种玩笑开一次就好,再来可就不灵了――我才不会象上次那样乱吃醋了呢!
男子挣开他,声音晦涩:"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不要忘记这次把我从英国叫回来的条件."
邢望冷哼一声,也松开他,开了灯后自顾自地坐向那真皮转椅,过了良久,才阴阴地开口:"那个小子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久都念念不忘?"
"你不需要懂,我只想知道他在哪."男子回过头,一瞬间,露出了那张我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面容,"表哥."
我呆住了,崇嘉...怎么会是你,崇嘉!!
几乎是本能地,我嗅出了那一丝即将崩塌的不祥的气味.
"他?你随时都可以见到他――只是,不再是以前的他了."邢望缓慢地说着,凌迟着我仅有的意志,"他现在象条狗一样在我的脚边摇尾乞怜,只求我施舍一点怜爱――这样的展凡,你还想见吗?"
"你对他做了什么?!"崇嘉大吼一声,与此同时,落地窗前的窗帘整个被扯下,我跌坐在层层的布帘里,呆呆地望着他们.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每一个人都诧异地瞪大眼.
"展凡!"崇嘉扑过来,紧紧地搂着我,"你怎么会在这?!两年了,我整整找了你两年!"
我攀着他,费力地站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邢望:"告诉我,邢望,你...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与他不过相隔咫尺,却漠然遥远地犹如相隔天涯.
他与我对视,许久许久,久到他玄色的双眸都变成了结了冰似的冰冷,然后他笑了:"我真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看来,连老天都要我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纤长的手指拉开他的抽屉,将一叠资料扫在我的面前:"我曾经说过,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的一切――这不是谎言,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你的性格喜好家庭学校一切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你以为我真的是你的什么学长,真的为了你的那幅什么破画对你一见钟情?那都是假的,连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我所有的性格都是假的!你懂吗?!"
"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只能这样无助着哭泣着甚至是软弱着质问他别有用心的理由.
"我不甘心!展凡!我一直想看看让崇嘉和我分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以为你是多么特别多么难得,我错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对我推心置腹,这场征服的游戏真是太无聊了,你怎么会这么快就折服于我虚构出的完美情人?真是令人失望啊!你很爱我吧――"
"够了!"崇嘉冲向前,用力地扇了他一个耳光,"原来你说的'有了展凡的下落'就是这个意思!我真是错看你了!"
邢望的头被甩向一边,半晌才扯出一个嗜血的笑:"崇嘉,我做这么多为了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你一句分手就把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一齐抹杀――就为他?他不值得!软弱而愚蠢――他哪里配的上你?!"
原来,他就是这么看我的,真...佩服他呢,交往那么久,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对我做出深情款款的样子?他怎么能?在心底如此厌恶我的同时还能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爱你!
我又哭又笑,挣脱了一脸担忧的崇嘉,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他沉默,而后笑的云淡风轻:"你说呢?"
我挺直了背,自己拭干了眼中的残泪.
原来如此.
这场荒唐的梦,早该醒了...
"展凡..."崇嘉想来拉我的手,我推开他,只说了一句:"我不想再见到你."不该迁怒于他,可我真的累了,真的不想再见他...
"展凡.相处那么久,我再给你个忠告.不要随便相信自己的运气--怯懦如你,还能得到真正的爱情吗?"邢望依旧清亮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快就能达成目的吗?因为你受过伤,所以恐惧爱,也正是因为你受过伤,而在潜意识里你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爱――即使它是廉价甚至是虚伪的,我告诉你――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别人,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依赖."
这才是真正的邢望.处心积虑,一击即中,毫不留情,绝不给自己的敌人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我输给他,不冤,一点都不冤...我只是有些诧异着; 我展凡何德何能,能一再碰上象他们这样的强者?!
"...多谢,你...又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我拉开门,缓步走了出去,"不要跟来,崇嘉,别让我恨你."
门合上,我摇摇晃晃地冲进电梯,就不能自已地干呕起来――好难受,心肺都象是要爆炸似的,滞胀着要从我嘴里跳脱而出,我死命呕着――吐出来啊!全都吐出来,是不是就能轻松一点,吐啊!为什么吐不出来?!死也不要紧啊!这样残缺的生命还有延续的必要吗?象我这种多余的人为什么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我什么也吐不出来,我无力地滑倒在地,泪水再一次喷涌而出...
"RO...ROY?"我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看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本色".
"展凡?"手机那头的他显然听出了我幽灵一般的声音,"出了什么事?你在哪?"
"我,我就在外面...求你,出来一下,好吗?"我好想见他,我好累好怕...我似乎,似乎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活着了...
"你等我."言简意赅,ROY放下电话,很快就在巷口的拐角处看见了我.
"展凡?你,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出了什么事..."ROY看见我凄惨的样子,急地几乎要哭出来,一把抱住我的头,哽咽地问道.
我失神地望着他身后灰黑色的墙壁,慢慢地问了一句:"ROY...你说,我该死吗?"
"说,说什么傻话!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他脸色大变.
"如果不该死,为什么,我要受这种苦?为什么要受这种生不如死的苦?!"两行泪水又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好咸...也好涩.
"咦?这不是我们展大少爷吗?不是已经金盆洗手,发誓再也不踏进这里了吗?怎么这么快就食言了?你的自尊与高傲都上哪里去了?"
ROY站起来,脸色骇人的很:"滚开,吴涧,别逼我动手."
我不动不语,任他折辱.
"啊~~该不会被邢先生抛弃了吧?"
那名字针一样地刺进我心里,生疼.
"不会吧?哎~~现在的男人啊~~开始为了能把你把到手,费了那么多心机,马上就抛到脑后了~~~"
"吴涧!!你闭嘴!"ROY激动地不能自持.而我恐惧.我本能地恐惧着看向他,好象他还会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噩耗来――他,他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吗?当初那个SM倾向的客人是邢望让我做的――你以为我没人撑着敢那么做吗?就连ROY来救你,都是邢望早安排好的,为的就是让你走投无路去向他求助!你真以为会有人真心拿你当回事啊?你问问他收了邢望多少钱!"
"吴涧!"ROY狂吼着扑上去,与他扭打在一起.
那一瞬间,心里最后的一根弦断了--原来早在一开始,我就已经踏进了他的天罗地网,只有我还愚蠢地自我挣扎――在一群就等着看我笑话的观众面前如他们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