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室内的摆设还是和从前的一样没有变化,完颜绛疏走到陈列的古董架旁,抬手轻轻抚着一串粉玉珠子,记得从前,完颜锦玫常常来找她麻烦,她根本无力反抗,这串珠子险些被她抢了过去,再抬眼,看到了靠近内室的古筝,蓦地怔住,还记得从前,她很喜欢听他弹古筝入眠
轻轻挑开珠帘,走到内室,看着那张床,她躺了七八年,从未离开过的床
另一旁,皓月还在翻箱倒柜地忙着找药方。
完颜绛疏坐在床沿,开起了床边的窗户,脑海蓦地浮现一句话:“公主,恕臣冒昧,您的体魄寒气较重,实在不适宜吹风身子养好了,才有更多时间去看,不是么?”
完颜绛疏顿住,浅浅一笑,记得第一次和他相见的时候,他说她体寒,不能开窗,那时候哪里欣赏得了那么好看的荆桃呢
第一次见面,她就对他的印象那么深刻了么?
微微眯起双眼,本就牵强勾起的唇角,还是平了下去。
“公主,药方找到了。”皓月挑开珠帘,将那白纸黑字呈上。
完颜绛疏转过身,慢慢接了过来,这是他的字迹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了
仔细地看了看,最后将目光锁在了“玉荆桃”上,沉沉呼吸一口气,闭上蒙着水雾的眼眸,轻轻道:“自己抄模一份,这张烧了,然后先拿去给太医院的人看看,能不能看这药方给朕配药,不能的话再说吧。”
“是。”皓月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忽地挑眉,转过头看着坐在榻沿上的她,“那皇上呢?不走么?”
完颜绛疏浅叹:“你遣散走所有下人,朕今天要独自留在点绛宫。”
皓月看着她有些感伤的眸子,轻轻点头:“好,皇上,最近降温,阴晴不定的,晚上注意保暖。”
“嗯。”
完颜绛疏转头,看着盛开绽放的荆桃,渐渐发呆,从前的她,因为终日不能下榻,最喜爱初春之时,看着窗外的荆桃,好似从未改变过什么一般,她还是那个一身病无人关心的大公主
一切的一切,改变于他,从去年关上这窗开始,她的目光不再被荆桃而吸引,慢慢地,转移到了帘外琴座上弹琴的他。
当时忘记问了,第一次见面,他弹的那曲子叫什么
回过头,看着帘外的琴座,起了身,走了过去,指尖轻轻抚上琴弦,忽地一颤,有些难受,轻轻坐下,双手抚琴,慢慢拨弦,凭着记忆,弹了起来。
想着初见他的模样,气宇不凡,儒雅谦谦,淡淡而笑。
“太太近了你离本宫太近了”
“臣一直都是这样教公主的。”
“哦“可、可能本宫没睡好”
“你!你昨天强。吻本宫?!”
“是公主强。吻臣在先,臣喂药在后。”
“呵”完颜绛疏苦笑出声,记得那次的前一天,她发了酒疯强。吻了他,因为这事他还生了闷气,回忆一幕幕地浮现,指尖下的曲调慢慢变得凄婉哀凉了起来。
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弹了,手生了不少,指尖有些疼,记得之前,她手也像现在这样疼了,他便温柔地给她抹药,如今如今她还是苦笑着,呆滞地看着前方,晶莹的泪水颗颗掉落在古筝上,“啪嗒啪嗒”
只要一想到,她那最美好的,关于存在他的回忆,都是假的不值得留恋的,她便总是抑制不住情绪,若是当初一直待在这点绛宫,从未离开,该有多好。
走到院子,看着那棵开得旺盛的荆桃树,慢慢走近,坐在树根旁,靠着树干,抬头,微微一叹,她几年前的初春,从床边看着这荆桃树的时候,总是幻想可以像现在这样,坐在树下看着漫飞舞,如今坐在这儿了,她的心却空空的
轻轻靠着树干,闭上眼眸,任由一颗泪水滑落,轻轻抿了抿唇角,睡了过去。
深夜,天牢。
牢房内,夜烬轻轻靠坐在墙角,身上多处伤口已经被包扎,也换上了新衣,倒不是囚衣,只是一件普通的白色衣袍,能有这待遇,自然也是他蛊惑狱卒头子的,至于这蛊惑人心的招数,还是归功于他曾吃过多种奇药,以及他深厚的内力,近距离之下可以令对方催眠,想到狱卒头子那变得殷勤的模样,夜烬自嘲般冷笑一声,若是知道完颜绛疏是这样薄情的人,他当初怎会心软,直接催眠算了
因为失血过多,呼吸都有些苟延残喘,只是稍稍一嗤笑,便微微喘了起来。
已沦落到这般境地,他的眸子依旧是冷静的,与其说冷静,倒不如是失望透顶!
牢门被打开,狱卒头子遣散掉下人,拿着一个包袱过来了,在他面前打开,都是他要的药材。
“大人,这可齐全?”
夜烬低下眼眸,细细看过一遍,满意地勾起唇角:“嗯,我说着药量你记下,然后煎给我。”
“是。”
翌日晨。
完颜绛疏是被皓月急促的声音吵醒的,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浑身冷得一颤,头有些晕疼,轻轻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才发现,自己衣服湿了。
怎么会
完颜绛疏打量着自己的身子,衣服湿到了肌肤,身上还有一些荆桃瓣,再是打量周围,自己竟然在树下睡着了?
“现在什么时辰?”(。)
第169章 宫棠()
完颜绛疏打量着自己的身子,衣服湿到了肌肤,身上还有一些荆桃瓣,再是打量周围,自己竟然在树下睡着了?
“现在什么时辰?”
“回皇上,已经第二日卯时了!皇上,您怎么会在树下睡着呢?昨晚下了大雨也不知道奴婢以为皇上那时一定在榻上睡了,怎么会”皓月有些自责,边说边扶起她,走到了屋内,立刻忙着生火炉。
“皇上,奴婢带了新衣服,您赶紧先沐浴吧。”
“啊嘁!”完颜绛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有些瑟瑟发抖:“皓月,朕先去洗澡,你找御医过来,朕可能感冒了。”
皓月小惊,立刻叫人给完颜绛疏准备沐浴。
太医院门口。
得知皇帝的贴身宫女皓月大驾,所有医官停下手中的活,排队到了门口。
“二品医官站出来,其余的都去忙吧。”
“是。”一众医官退下。
皓月看着站到面前的三个人,轻轻挑眉:“二品医官,就你们三个?”
“回大人,还有其余两位,李大人和王大人正在休沐。”苍老的首席御医回答道。
“嗯。”皓月点头,看了看他,“皇上许是染了风寒,你随本宫回去看看。”
“这”首席御医面露难色,不只是他,另外两个二品医官也不自觉地低下头来,希望降低存在感。
完颜绛疏的病在宫中可是出了名的怪异,凭他们的医术根本无能为力,如今夜烬不在了,这病只能找他们治了,这个首席御医自然压力最大,因为治不好病,有可能会被完颜绛疏降职,之前夜烬做了完颜绛疏的随行御医后,他好不容易官复原职了,现下这饭碗要是再丢怎么还有脸待下去?
皓月虽只说染了风寒,但一定不会不能简单一个风寒,很有可能让她旧病复发!
“赵大人,为什么不说话?”皓月不悦地眯起双眼。
“老臣惶恐,这”
见他有所推脱,皓月往另外两个御医看去,也是面露冷汗,不敢抬头。
“大胆!皇上的病也敢推辞!你们这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皓月怒道。
“噗通”一声,三个二品御医颤颤跪了下来,不知所措。
“大人,可以让臣试试么?”
皓月抬眼,看到了后面的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十**岁的样子,长得也算好看,只是
再看他的官服,是四品的。
皓月蹙眉:“你可以么?”
“不过是风寒罢了,臣自然治得好。”男子微微勾起好看的唇角。
皓月默许,想从袖间拿出那个药方给他看看,犹豫了一下,又收回手,四品的御医罢了,怎么可能懂得那么深奥的药理?
看到了她的小动作,男子轻轻挑眉:“大人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皓月轻轻一叹,罢了,就算他看不了,其他御医也是可以问问的,想罢,把药方拿了出来给他看:“这是早些时候,夜烬给皇上治疗玉碎心的药方,你能不能通过这个药方,做出治疗皇上现在的病状?”
男子接了过来,慢慢勾唇:“可以一试。”
皓月微微一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随我回去吧。”
完颜绛疏沐浴完后小憩了一下,再次睁眼时,是被皓月叫醒的,入眼的一个陌生面孔,穿着四品医官的官服,十**岁的年纪,面容俊毅,妖冶的凤眸竟有着男生女相的媚色,见她的打量,男子浅笑启唇:“皇上万岁。”
“你几岁了?”完颜绛疏轻轻挑眉。
“臣今年十九。”
“和他一样啊”完颜绛疏浅叹,忽地蹙起眉角,怎么历史又要重蹈覆辙不成?微微闭上眼,“诊脉。”
“是。”
轻轻应下,将手指轻按在她的脉搏上。
完颜绛疏蹙眉,感受到手腕上的不自在,忽地将手抽了回来。
男子愣住:“皇上怎么了?”
完颜绛疏浅浅呼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手帕,覆在手腕上,闭上眼没有再说话。
他也不生气,仍是从容地,慢慢覆上手绢。
“皇上只是感染风寒,幸而之前喝的药还算见效,没有旧病复发。”
竟然能够知道她之前的病状?
完颜绛疏轻轻挑眉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臣叫宫棠,海棠的棠。”男子依旧是浅笑着的,可那笑容,和夜烬第一回见她时的不大相同,这人,好似有意要接近她
完颜绛疏转过头,看着窗外的荆桃,冷淡道:“朕不喜欢海棠,还是荆桃好看些。”
海棠笑容不减,看着窗外,忽道:“皇上,恕臣直言,您刚刚染了风寒,现下初春气温还算冷,还是把窗关上比较好。”
完颜绛疏淡淡勾起唇角,只是还未开口,忽地想到什么般,怔住,忽地转头,狠狠地瞪着他,握紧双拳,有些发抖,严肃道:“警告你,不要和他说一样的话!”
宫棠也没有被吓到,只是微微地愣了一会儿,很快恢复从容的淡笑:“皇上,是个御医,都会对您这么说,不是么?”
完颜绛疏顿住,欲言又止,慢慢低下眼眸,轻轻一叹:“皓月,关上窗吧。”
“是,皇上。”皓月轻轻点头,绕过床,将窗关了起来。
完颜绛疏抬眼,看着一年前一样重复的场景,有些忧心地揉了揉眉角:“开了药方,就退下吧。”
宫棠抬眼看着她,轻轻道:“皇上,您的玉碎心,还没有根治吧?”
完颜绛疏不以为然,她得了玉碎心,是夜烬说的,就是整个宫的人知道了,也不是什么怪事,治不治得好,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闻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难道你还治得好?”
宫棠勾起唇角,从袖间掏出两张药方,递给她看:“这一张是皓月大人给臣的,去年夜大人写的药方,而这另一张是前些天夜大人刚刚解出来祛除玉荆桃的药方,皇上需要哪一个?”
完颜绛疏怔住,忽地蹙眉:“你和夜烬什么关系?!”
见她警惕起来,宫棠也不紧张,悠悠道:“进宫中太医院前的御医,不管水准是好是坏,都要上过两个月的学府,臣是和夜大人同时进来的,所以,要说关系,臣和他做过两个月的同窗。”(。)
第170章 夜烬之死()
见她警惕起来,宫棠也不紧张,悠悠道:“进宫中太医院前的御医,不管水准是好是坏,都要上过两个月的学府,臣是和夜大人同时进来的,所以,要说关系,臣和他做过两个月的同窗。”
完颜绛疏轻轻点点头:“你和他很熟么?”
宫棠微微眯起双眼:“这药方是臣偷来的。”
“什么?!”完颜绛疏微微提高音量。
宫棠轻轻挑眉:“夜烬不是乱。党么?就算是偷了他的,还是给皇上救命的药方,怎么说臣都是对的,不是么?”
“你”完颜绛疏哑言,是啊,她为什么还要帮夜烬说话?夜烬既然做出了解药,也没有告诉她?浅浅一叹,犹豫了一下,才道,“那按着现在这个药方给朕配药吧。”
“是。”宫棠勾唇。
完颜绛疏抬眼,打量了他一会儿,轻轻道:“你很有胆识,医术也算高明,为什么是个四品级的?”
“臣家里比较穷,也没有得到先皇的赏识,像夜烬一样有特殊待遇。”
完颜绛疏慢慢点头,笑道:“现在开始,你作为朕的随行御医,可好?”
宫棠从容应下:“臣的荣幸,谢主隆恩。”
一个月后,午门刑场。
今日是夜烬斩首的时候,完颜绛疏找了身体不适的借口,不忍亲眼看到他在她面前这样恐怖地死去。
一袭囚衣的他,发髻凌乱,被押赴刑场的步伐十分地僵硬,瞪着瞳孔,似有些挣扎,却紧闭着双唇,没有开口。
“噗通”一声,跪在了百姓面前。
面对前朝余孽,百姓们都操起了臭鸡蛋和烂菜叶子,狠狠地冲他砸了过去,他仍是睁着瞳孔,没有言语。
“午时已到,行刑!”管事太监拉长了尖细的嗓子,刑部尚书将签令牌扔到地上。
刽子手抽出亡命牌,冷笑一声:“还有什么遗言要说的么?”
夜烬抬眼瞪着他,却没有说话。
刽子手顿时来了怒意:“好心让你交代遗言,你他娘的还敢瞪老子!呸!”一刀利落地斩了下去,头颅滚落到地上,鲜血四溅。
那瞳仁还是睁得很大,带着挣扎和惊恐。
林府。
这小宅子的主人叫林立,是刚刚当上狱卒统领不久的人,半个月前,上一位狱卒不知为何,离奇失踪,那位子也不能干耗着,只得找人来接替。
这宅子不大,和一品官员的大府邸没得比,正堂上,紫衣男子双腿交叠,悠悠品茗,浅浅叹道:“林立,你这房子布置得太随便了。”
闻言,林立立刻站到他身后,点头哈腰道:“是,丞相大人,小的该死,需要重新布置么?”
“罢了”夜烬轻轻一叹,微微闭上双眸,放下茶盏,“你还叫我丞相做什么?我已经不是丞相了。”
“小的相信,大人一定可以官复原职的!”林立笃定而殷勤道。
夜烬不悦地蹙着眉,慢慢转过头,眼神有些阴沉:“你说什么?”
林立愣住,忽地恍然大悟,立刻跪了下来:“小的该死!丞相那个破地位一点儿也不尊贵,大人将来一定能将完颜绛疏取而代之,当上九五之尊!”
听到她的名字,夜烬仍是有些不悦,深深呼吸一口气,沉沉道:“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到她的名字。”
林立立刻点头:“是,大人。”
“大人!”景平从外走了进来,立刻回禀,“那个钱三已经被斩首了。”
钱三,便是上回他催眠控制着的那个狱卒头子,慢慢用药物成功解了芷澶之后,他也就没有什么用了,之前那样折磨他的身体,虽然无感,可他不是不知道的,不千百倍地讨回,只会被人看成是没种的窝囊废!
催眠也不是长久之计,他说服了这个一向非常讨厌钱三的林立,而后将他易容成夜烬的模样,控制住他的身子,根本无法张开和动弹,那天之后,再也没有出现钱三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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