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哪里呢?它在哪里呢?”比尔博听见他的喊声:“它不见了,我亲爱的,不见了,不见了!都是我们不好,我们该死,我的宝贝不见了!”
“怎么回事?”比尔博喊道:“你不见了什么?”
“它不应该问我!”戈伦姆尖叫道:“关它什么事!不关它的事,戈伦姆!它不见了,戈伦姆,戈伦姆,戈伦姆。”
“噢,我也是,”比尔博喊道:“我也想有人来找我回去。我猜谜语清赢了,你答应过我帮我带路的。快来吧!过来带我出去,然后再回来找你的东西。”尽管戈伦姆听上去痛苦到极点,比尔博心里却并不觉得同情他;而且他有一个感觉,觉得戈伦姆这么想要的一件东西,不太可能是什么好东西。“快吧!”他大声叫道。
“不行,现在不行,亲爱的!”戈伦姆回答道:“我们得仔细找它,它不见了,戈伦姆。”
“但是你可没猜出我最后一个谜语。你说话要算数!”比尔博说。
“我是没猜出来!”戈伦姆说。接着,它突然用那尖锐的嘶嘶声从昏暗中大声问道:“它的口袋里有什么?告诉我们!它一定得先告诉我们!”
就比尔博所知,他认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能告诉戈伦姆他的口袋里有什么。戈伦姆的心里比他更善于猜疑;这是很自然的,因为戈伦姆珍藏着这件东西已经有很长的岁月了,随时都害怕有人把它偷走。但比尔博对他拖延时间很恼火。不管怎么说,他比赛赢了,是公平的,而且冒了很大的风险。“谜底是靠猜出来的,不是靠给的。”他说。
“但是那不是一个公平的谜语。”戈伦姆说:“根本不是谜语,亲爱的,不是。”
“哦,好吧,如果这只是一个普通问题的话,”比尔博说:“那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见了什么东西?请告诉我!”
“它口袋里有什么?”那嘶嘶响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尖,而当比尔博朝那个方向望去时,使他吃了一惊,他看见有两个发光的小圆点在窥视着他。随着疑心在戈伦姆心中增长,他的眼光中燃烧着一片淡色的火焰。
丢了什么东西?”比尔博坚持问道。
可是现在戈伦姆眼中的光已经变成一片绿色的火,而且很快地逼近前来。戈伦姆又上了小船,疯狂地朝岸边划过来。失落宝物的痛惜和怀疑使他心中充满狂怒,任何宝剑都不足以令他恐惧了。
比尔博猜不出是什么使这可怜的生物变得这么疯狂,但他看得出已经没什么好指望,看得出戈伦姆要杀死他。他及时转身逃跑,盲目地沿着原先跑下来的通道往上跑去,紧靠着一边,用左手摸着洞壁前进。
“他口袋里有什么?”他听见那嘶嘶的声音在后面大声说,还听见戈伦姆从小艇跳到岸上时发出的溅水声。“我身上有什么?我不明白。”他一边喘着气一边瞒珊前行的时候,心里这么想。他把左手伸进口袋里。当他把戒指轻轻套在无名指上的时候,感觉到它冰冰凉凉的。
那嘶嘶的讲话声已经来到他身后很近的地方。现在他回头看,已经可以看到戈伦姆的双眼像两盏绿色的灯,顺着倾斜的坑道走上来。
他满怀恐惧,竭力跑得更快~些,但突然,他的脚踢到洞底的一根暗桩,全身仆倒在地,短剑被压在身体下。不一会儿,戈伦姆就追上了他。但还没等比尔博有所动作:还没恢复他的呼吸、还没爬起来,更没有挥动他的短剑,艾伦姆已经跑过去了,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一边跑一边咒骂和嘟嚷。
这是怎么回事?戈伦姆在黑暗中是看得清东西的。比尔博就是回头也能看到他那双眼睛放着淡淡的光。他在疼痛中站起来,把剑插回鞘里(这剑现在又发出微弱的光),然后他非常谨慎地跟着戈伦姆往前走。看来已经再没什么别的事可干的了。再往下爬回戈伦姆的水里毫无好处。如果他尾随着他走,说不定戈伦姆会在无意中把他领到什么逃生的路上去呢。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戈伦姆嘶嘶地说:“该死的巴金斯!它跑了!他口袋里有什么?噢,我们猜着了,我们猜着了,我亲爱的。他已经发现它了,是的,他一定已经发现它了。我的生日礼物。”
比尔博竖起他的耳朵听着。他自己终于也开始猜着了。他快走几步,尽量大胆地靠近戈伦姆的背后。戈伦姆还在很快地走着,并不回头看,不过常常把头向两边转动,比尔博从通过洞壁上微弱的反光可以看得出。
“我的生日礼物!该死的!我是怎么把它弄丢的,我亲爱的?
对了,没错,是我最后一次到这边来的时候,是我扭住那个高声叫喊的小妖怪的时候。没错,该死的!它从我们手上滑走了,它跟了我这么久,这么久了!它不见了,戈伦姆!“突然,戈伦姆坐下来哭了起来,那唏嘘哽咽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恐怖。比尔博踌躇不前,身体紧贴着洞壁。过了一会儿,戈伦姆停止了哭泣,讲起话来。他看来是在自己跟自己辩论。
“回到那儿去找没什么好处,没用的。我们记不住所有去过的地方。记住了也没有用。那个巴金斯已经把它放到它的口袋里去了。这个小偷已经找到它了,我们说。”
“我猜到了,亲爱的,只是猜到。不过我们总得找到那个讨厌的家伙,把他榨干,才能真的弄清楚。但他并不知道这礼物能干什么,是吗?它只是把他放在口袋里。它不知道,它也不可能走远的。它迷了路,这个爱管闲事的讨厌东西。它不知道出去的路。
它自己说的。“
“它自己说的,对;不过那是骗人的诡计。它说的不是实话。
它不会说它口袋里有什么的。它知道的。它知道进来的路,也就一定知道出去的路,是的。它是到后门去了,肯定是的。““那么妖怪们会捉住它的。它不可能从那里出去,亲爱的。”
“嘶,嘶,戈伦姆!妖怪们!是的,但是如果他拿了那礼物,我们的宝贝礼物,那么妖怪就会得到它,戈伦姆!他们会发现它,他们会发现它的用处。我们以后再也不会有安全了,永远没有安全了,戈伦姆!会有一只妖怪戴上它,那就没有人能看见他。他在那里,但别人看不见。就是我们这敏捷的眼睛也看不见他;他就会悄悄地、偷偷地走过来,抓住我们,戈伦姆!戈伦姆!”
“那么我们别再谈话了,亲爱的,让我们赶快走。如果那个巴金斯是朝那边走的,我们得快点去看看,走!现在已经不远了。
快点!“
戈伦姆跳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大步大步跑过来。比尔博赶紧跟在他后面,仍然很小心,尽管他现在主要是担心会再踢到一个暗桩而跌倒,弄出声音来。他的头脑里卷起一阵希望与疑问的漩涡。看来他得到的戒指是一枚魔戒:它能使你隐形!当然,他在那些古老的故事里听到过这样的东西;难以置信的是,完全出于偶然,他竟然真的得到了一枚。戈伦姆还在那儿:两眼发光的从他身边走过,离开他身体一侧只有一码远。他们继续往前走,戈伦姆双脚劈劈啪啪地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骂;比尔博跟在后面,发挥霍比特矮人的特长,尽量放轻脚步。不久他们就来到那个比尔博往下走来时曾留意过的地方,那里开有许多岔道,有的通往这边,有的通往那边。艾伦姆马上开始数起这些通道来。
“左一,对。右一,对。右二,对,对。左二,对,对。”他就这样一个个往下数。
随着数字越来越大,他数得慢下来了,而且开始变得抖抖颤颤、哭腔哭调!因为他越往前走,离开水就越远,他越来越害怕。妖怪可能就在附近,而且他又弄丢了魔戒。最后他在一个低矮的入口处停下来,他们往上走时,洞口在他们左边。
“右七,对。左六,对!”他低声说:“就是这个。这就是通往后门的路,对。这就是那条通道!”
他朝里面窥视了一下,缩了回来。“但是我们不进去,亲爱的,不,我们不去。下面有妖怪,有很多妖怪。我闻到他们了。
嘶!“
“我们该怎么办呢?他们这些该咒的,该杀的!我们要等在这儿,亲爱的,等一会儿看看怎样。”
于是他们便停下来不再走了。艾伦姆终于把比尔博带到了走出去的路上,但比尔博却进不了那个通道。戈伦姆躬起背来坐在那里,不偏不倚地堵住了洞口,当他的头在两膝之间摇来摆去时,头上的双眼闪着冷光。
比尔博从墙边悄悄溜走,动作轻得像老鼠一样。坦戈伦姆马上警醒起来,用鼻子闻着,他的眼睛也变成绿色。他轻轻地发出嘶声,讲着恐吓的话。他看不见那个霍比特矮人,但他处于警戒状态。他还具有另外两种感觉:听觉和嗅觉。那是在黑暗的环境中磨练出来的。他显然是两手张开撑着地面蹲下来,头朝前伸出,鼻子几乎碰到石头上。虽然他只是他自己双眼发出的微光中的一个黑影,比尔博可以看到或感觉到,他紧张得就像一条弓弦,鼓足了劲准备发射。
比尔博几乎屏住了呼吸,身体也绷紧起来。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得离开这儿,逃出这个可怕的黑暗世界,趁着他的体力还能支撑的时候。他必须搏斗。他要用剑刺杀这个最丑恶的东西,挖出他的双眼,杀死他。不,不行,这不是公平的搏斗。
他现在是隐身的。戈伦姆没有剑。戈伦姆至今还没有威胁过要杀死他或者真要设法杀死他。而且他孤单一个人,离群索居,处境可怜。一种突然的谅解,一种怜悯与恐怖混合的感情在比尔博的心头涌起:一瞥之间,他看见那无穷无尽的、没有标记的日月,没有光,没有改善的希望,只有硬梆梆的石头,冷冰冰的鱼,只能鬼鬼祟祟地走动,悄声细气地说话。所有这些念头都在刹那间一闪而过。他颤抖了。
接着,十分突然地,在另一个闪念之中,他好像被一个新的力量和解决方法承托起来,奋力一跃。这跳跃没有普通人类的跳跃幅度那样大,不过是在黑暗中的跳跃。他直直从戈伦姆的头顶上跳了过去,跳了七尺远、三尺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头盖骨只差一点点就被低矮的通道拱门撞得粉碎。
当霍比特人从戈伦姆头上飞过时,他全身向后仰,伸出手去抓,但是太晚了:他的手只抓到稀薄的空气,而比尔博用他那强壮的双脚稳稳地落地,很快地沿着新的地道跑掉了。他没有回头看看戈伦姆在做什么。起初,他听见嘶嘶声和咒骂声几乎就在他的脚后跟,但是后来停止了。突然之间,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惊然的尖叫声,充满了仇恨和绝望。戈伦姆失败了。他不敢再往前走。
他输了。失去了他的礼物,还失去了他一直以来唯一珍视的东西,他的宝物。听到那些喊声,比尔博的心跳得很厉害,但他并不停步。现在那个声音从后边传来,微弱得像一个回响,但仍然令人恐惧:
“贼,贼,贼!巴金斯!我们恨它!我们恨它!我们永远恨它!”
然后是一片沉寂。但那对比尔博来说同样令人恐惧。“如果妖怪们靠近到他能闻得出来,”他想:“那么他们就会听到这叫声和骂声。那现在我可得小心,否则这条路会把我引到更糟的境地。”
这通道开得很低矮、很粗糙。这对于一个霍比特小矮人本来不太难走,但是虽然他非常小心,还是在洞底那些暗桩似的石头上摔伤了脚趾头。“这个洞对妖怪来说稍嫌矮了一些,特别对于那些大个子妖怪来说。”比尔博想。他不知道即使是个子最大的妖怪,大山魑,也能够在这种通道里飞快地来往:他们行走时把身子弯得很低,双手几乎碰到地面。
不久,原先向下倾斜的通道又开始向上倾斜;过了一会还爬起陡坡来。这使比尔博放慢了速度。但最后斜坡爬完了,通道拐了个弯,又向下急落,在一个短短的下降的尽头,他看见从另一个拐弯处透进来的一线光亮。那不是红光,不是那种柴火或灯笼的光,而是户外的那种白光。这时比尔博开始奔跑起来。
他的腿竭力快跑着,转过最后一个拐角,突然一下子进入了一个开放的空间,在经过这么久的黑暗之后,这里的光线亮得教人张不开眼睛。事实上这只是穿过门厅漏进来的一股阳光,门厅里有一扇大门,一扇石头大门,敞开着。
比尔博眨着眼睛,接着他突然看见了妖怪们:一些全副甲胄的妖怪,持着出鞘的长剑,坐在紧靠门里面的地方,非常警惕地守卫着大门、守卫着大门的通道。他们很有精神、很机警,准备好应付任何情况。
妖怪们比比尔博先看见对方。是的,他们看见了他。也许是偶然的差错,也许是这个戒指在接受新主人之前最后所玩的小花样,它没有戴在手指上。妖怪们一阵欢呼地向他冲上来。
一阵恐惧和失落的剧痛,就好像是戈伦姆痛苦的回声,向比尔博袭来,他连剑都忘了拔出来,赶快将双手伸进口袋。戒指还在。在他的左边口袋里。手指顺利地插进了戒指里。妖怪们猛然停止。他们完全看不见他的踪影。他消失了。他们呐喊了两次,像刚才一样大声,但没有刚才那般高兴劲儿了。
“他上哪儿去了?”他们叫道。
“快跑回通道上去!”有些妖怪嚷道。
有些叫道:“到这边来!”有些又叫:“到那边去!”
“看好门户!”妖怪头目吼道。
口哨的尖锐声、盔甲的叮当声、刀剑的格砾声响成一片;妖怪们谩骂、诅咒、跑来跑去,互相纠绊跌倒,一个个怒气冲冲。
只听见一阵可怕的怒号、吵闹、混乱。
比尔博害怕极了,但他还能判断是怎么回事。他偷偷跑到妖怪哨兵盛酒的一个大桶后藏身,避开了妖怪们可能走到的地方,没有被他们撞着或踩死,也没有被他们摸到或抓到。
“我要到门口去了,我要到门口去!”他心里一直这样想,但是过了很久他才敢尝试这样做。然后是一场可怕的捉迷藏游戏,在场的所有妖怪都到处跑来跑去,可怜的霍比特小矮人东躲西藏,还是被一个妖怪撞个正着;那妖怪不明白撞到了什么东西,而比尔博则爬着离开,及时从妖怪头目的双腿间钻过去,站起来朝门回奔去。
大门还微开着,但一个小妖怪已经几乎把它推得完全关闭子。
比尔博挣扎着推门,但推不动。他试着想从门缝里挤出去。他挤呀挤的,结果被卡在门缝里了!这太可怕了。他的衣扣在门扇的边缘和门柱卡在一起了。他能够看到外面的空间:有几级阶梯通往下方一个狭窄的峡谷,夹在两边的高山之间。太阳从云朵后面出来,明亮地照在门的外面:但是他挤不出去。
突然,洞内有一个妖怪叫嚷着:“门旁边有个阴影。外面有东西!”
比尔博的心跳到了喉头。他使劲扭动了一下身子,钮扣向四面八方蹦脱开来、他挤出去了,外套和背心都撕破了,像山羊一样灵敏地跳下阶梯,而手足无措的妖怪们还在门阶上捡看他漂亮的黄铜钮扣。
当然,他们很快就冲下来追他,在树林里发出各种叫声,到处追捕他。但是他们不喜欢太阳;阳光使他们脚颤头晕。他们看不见比尔博,他戴上了魔戒,在树木的阴影里悄悄地进出,避开阳光,跑得又快又没有声息。于是,妖怪们很快就嘟嚷着、咒骂着走回来看守着大门。
比尔博逃脱了。
第六章 跳出油锅落入烈火
比尔博是从妖怪们那儿逃出来了,不过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他的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