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看你的中间和结尾我们就知道我们过去的日子是白过了,我们过去的舞蹈是白看了,我们对过去的小天鹅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了当,但是当你痛苦地谴责着我们的时候,你能告诉我们之间的区别究竟在哪里吗?仅仅就因为我们是人而你是青草吗?──说着说着我们又说错了,你不是青草,你是草和露之灵;你不是遍地存在的野花,而是林之秀和源之头得了天之露和缘之灵在世界上的偶然和唯一──真是稍纵即逝和一把没抓住就看不见了吗?我们现在能看到您也是一种偶然的缘分就好象我们看到了并不是天天存在的海市蜃楼一样。我们得赶紧抓住机会呢。我们得赶紧找一找我们的区别和领会和体味这千载难逢的偶然呢。寡妇.包天姑姑,说起来当你们俩大娘还没有合体的时候我们也认识你们呀,你们甚至还没有过去三只小天鹅合体的优势呢,人家还是中西合璧而你们两个却是土生土长,没合体之前不就是沈姓小寡妇和下唇包着上唇的女地包天吗?也是两个被村头历史遗弃的迟暮美人和腌臜婆娘呀,怎么这土生土长的两个腌臜婆娘一合体倒是一下领了前三个中西合璧之先呢?就好象在一场大革命中土生土长的人怎么倒是斗败了出外留学的人呢?起义的农民游击队怎么倒是打败了正规军呢?您的历史眼光可真是深长,您在过程中的韧性可真像牛皮筋──你们怎么比中西合璧的小美人和夭蛾子还强大呢?乍眼看去,你们怎么倒成了有来历的人有了贵族模样和做派,前边的真正的在历史上有贵族身份的人(譬如莫勒丽就是历史上的王室公主呢)现在看来倒成了一帮野鸡呢?她们再合体还是人而你们一合体就成了一棵含露的草之灵呢?──寡妇.包天听着我们嘁嘁喳喳的议论,当然在那里微笑着不答。接着又甩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又是一个多么高雅和贵族社会里的动作。──如果你没在贵族和上流社会里呆过、泡过、在那深不见底的大酱缸里染过和在乌烟瘴气里耳濡目染过几十年,单是像我们对贵族和上流社会摹仿和附庸风雅一样,怎么会这么无师自通和一通百通呢?而我们对你的学习,却只能学到一些皮毛而得不到它的根本,只能学一个大概而学不到精粹,只能学一个模样而学不到内在的气质和风采,一切都是没有感觉和悟性的,都是没有灵气而徒劳的,只能看到眼里而进不到心里,只有躯体的动作而动作没有灵魂,只能是村西粪堆旁或是自家后院里的杂草和野花而不是山之巅林之秀云之中和雾之上的具有自我灵性和自成一家的花朵的灵性和灵魂,它们只能随着地上的狂风在那里摇摆而不能在空中自由地穿插和飞舞,你这飞舞的青草和花朵的灵魂和大青虫!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们仅仅又看到她的第二次裙摆,我们就又一次被她的精神和灵性给摧毁了。她就又一次把我们给俘虏了和收编了。本来我们还有一些胡思乱想的念头,现在一下都跑到爪洼国里去了。我们只能等着听这贵族的高雅的小姐和小天鹅有朝一日接着再说些什么吧。谁知当她不说话只是弄一弄和抖一抖裙摆我们还好料想,等到她真的要开口和要长篇大论地跟我们说话的时候,我们一下就更被甩到云里和雾里去了。我们就更觉得我们以前跟着前三个小天鹅是粗鄙之极──虽然我们也知道前三个小天鹅之间也相互不服气在历史上有些争斗,现在看她们那些争斗还有什么意义因为她们三个从本质上讲并没有什么区别说来说去都是趴在自己后院粪堆上觅食的土鸡,而我们面前的这最后一只小天鹅一动作一展翅一摆裙和一说话就是一只真冲云霄的苍鹰啊──在鹰的面前,鸡还相互争斗些什么呢?现在看那些历史上鸡们的争斗和相互不服气是多么地肤浅和可笑──同时让我们感动和更让我们对鹰向往和折服的地方是,她开口讲话的时候,并没有像前三个小天鹅那样开口就贬低前任利用说别人坏话来抬高自己,她开口不说别人,她开口不说鸡的事,鸡在粪堆里扒食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她一下用的是这样一种态度,她关心的是云之上和雾之中──今天我要在哪里停歇和在哪里落脚?是在山之巅呢还是在林之秀呢?──换言之,她更多考虑是自顾自,就好象刚才我们要散场她并没有考虑我们这些鸡们的散场到了钟点就自顾自开演就做了一个提裙动作接着把我们留在原地一样。她不说前三个鸡是怎样和不该这样,这样和那样和她没有关系,前三场演了没有和演出的效果对她没有意义,她只是演出她自己就完了,她不用否定别人来肯定自己,她不用否定过去来肯定现在,她不用哗众取宠来增强剧场的效果,她真做到了只走自己的路就足够了。这只贵族和上流社会的鹰──过去的两个乡村的腌臜婆娘可真是自信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解开这由腌臜婆娘到上流社会的小天鹅、由后院粪堆上的鸡到直冲云霄之上的鹰的过程之谜呢?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揭开她的画皮而见到她的真面目呢?当我们怀着崇敬之心的时候,她一下就由草木和青虫演变成精灵之神;当我们怀疑她的时候我们又觉得这是对神的一种亵渎。真的犹大就是耶稣吗?真的只有将您钉在十字架上才足以提醒和唤醒我们这些在世上行走的浑浑噩噩的人儿和土鸡吗?真是要落到万世骂名才能千古流芳吗?我们的寡妇.包天姑姑,你这草木石盟和金口玉言。你怎么还不对我们开口呢?当我们相互见面开口还在说「你吃了吗?」「你好!」「哈罗!」的时候,我们见了寡妇.包天低眉顺眼倚着墙根仍敬畏地问候:
「姑姑,您吃了吗?」
「姑姑,您好!」
「哈罗,姑姑!」
时,她看都没看我们一眼。这鹰之眼和贵族和上流社会之光,还是看着她的前方和云霄。她对我们的问候置若罔闻。当时我们还不理解感到尴尬,事后我们突然醒悟才摇头惭愧,说来也是呀,吃不吃好不好哈罗不哈罗对于我们才是重要的,但是对于山顶上一棵灵芝草和雪莲花是重要的吗?──如果你不是在装幌子的话!她只是自顾自地说:
「昨夜西风凋碧树!」
于是我们就像一群小流氓见到大摇大摆走过来的大流氓一样,虽然我们不知道他老人家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心里装的和想的是什么也只好顺着和贴着墙根溜走接着玩我们偷鸡摸狗的游戏去了──但这个时候我们连游戏也不敢玩了,我们只是贴着墙根站在那里。因为根据我们在历史上的经验,一个伟大的精灵,说完一句不着腔调的话,接着是不会马上停下来的,这句话一定大有深意,她接着还会有话要说。我们已经看到她在舞台上甩过裙摆,接着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说不定这是她要节省一些力气,接着来阐发她的理论、经验和我们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呢。她是不会停止的。她是不会罢休的。这是我们在历史上的经验。接着我们就看到寡妇.包天姑姑虽然在其他方方面面,在大的云霄和林木之上,在深的山和大的湖方面都与别人不同,但是恰恰就在这一点小的习惯和历史惯性上,她竟也不能免俗和一下就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她果然又接着说下去和顺下去了。──我们原来以为她不会诲人不倦呢,谁知她还是开口了。她甚至在那里还点了一下自己的头和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之前还叹了一口气。由于这些动作我们似曾在别人身上见过,于是它一下就增加了我们的自信和勇气。但她毕竟是平静和柔和呀。她并没有前三只天鹅或者是兔子的张牙舞爪和剑拔弩张呀。她没有两军对垒和让我们整装待发呀──历史上的她们让我们不遗余力地全民参与,看起来是对我们的尊重和起用,不是对我们的漠视和漠然,但最后给我们这些全民的群众演员送到哪里去了呢?当我们参与和加入够了这些烦躁和喧闹的时候,现在突然出现一种温文尔雅和不让我们参与,我们就看到她一个人在那里喝茶,一个人在那里绣花──是在杏花三月天的一棵棵桃树下吗?落英缤纷,一下落了我们一身和她正在绣的鞋底之上──,一切都是请客吃饭一切在抖一下裙子和甩一下裙摆之中就可以得到解决,我们感到是多么地新鲜和刺激呀。这里没有大规模的急风暴雨般的斗争和突变──没有我们刚刚见过的一次又一次一共是三次──而孬舅的关系在他的身下说她(他)一共有了四次──的高潮,而是不动声色和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拘谨和大气。我们一下就被震住了。如果第四只小天鹅还是像前三只小天鹅那样横空出世和捋胳膊卷袖,我们说不定就真的厌倦了就真的要伸起懒腰和打着哈欠散场了。给谁来这一套呀,给谁在这里大声疾呼呀,凭什么我们就要照你的思路来呀,凭什么就要动不动否定我们的过去和给我们开辟未来呀,这开辟河道的工程由谁来干呢?还不是由我们这些民工跳到寒冬腊月的冰凉的河水里往岸上一枺龞}甩泥而你穿著狐皮大衣站到干岸上对我们指手划脚和吹胡子瞪眼吗?一边在指挥着我们的现在一边还在那里发泄着你自己对过去和现在的不满。我们对这些都已经看够了和听够了。我们对你们已经够了。但正是在这个时候,我们看到台上出现了新人和台上自然而换而不是人为所换的布景,我们一下就被吸引住了。我们一下就看到了布景不是寒冬腊月天而成了杏花三月天。我们知道了什么叫温文尔雅和温良恭俭让。我们看着舞台椅子上坐着的绣花的羞涩的姑娘就足够了。她粉面朱唇,她柳眉细眼,她一笑红红的丰腴的脸蛋上有着两个小酒窝。她不动声色,她不像过去的小天鹅总是在要求着我们做什么而她对我们什么要求都没有她要求的只是她自己。
「你们什么都不要做,你们只跟着我吃饭穿衣就够了。」
这是她给我们描绘的前景规划。这是她挂在我们路上和天际上的灯笼。我们只要袖手旁观嗑着瓜子,将来的好日子就会到来。不经过横眉冷对和大声疾呼的阶段,我们一样能走进大开心和大欢乐的时代──这样的大开心和大欢乐不就更别树一帜和别开生面吗?姑姑既然这样,我们何乐而不为呢?只要请客吃饭就能到达同样的欢乐而且比以前更加高级和生动,不是正走呢一跟斗捡到个元宝是什么?看来我们过去的一切跟随和努力都是扯淡,如果不是寡妇.包天姑姑的到来和给我们打通了与快乐颂时代的另一条信道,我们还以为世界真的就像前三个小天鹅给我们描绘和带领的样子呢。世界就不是多样的而是单色的──我们的争论和努力仅仅是在因人热或是另起炉灶,世界上就发剩下一群土鸡而没有苍鹰了。世界上除了你死我活就没有和平共处了。世界上除了寒冷的北风──她们除了用北风来显示自己的外在、不凡和料峭还能有什么新的高招呢?戏不够只好用景来凑了,只好不断地刮风和放烟儿了──就没有熬过冬天的杏花三月天了。而现在我们却坐在火红的桃花树下。我们利用喝茶和吃饭,我们利用和风细雨和绿水长流,我们一样能达到波澜壮阔的境地呢。当然面对着我们的寡妇.包天姑姑,我们也只是在神经末梢上有些感悟而在事实的本质上还没有认识,我们还有许多迷惑和不解呢;寡妇.包天姑姑也与我们意会神驰地点头一笑,一笑脸上一个小酒窝。她没有像以前的天鹅那样抓住这样的机会马上就急切地呵斥我们和嘲讽我们,借此显示她们的崇高和我们的低贱,她们的深刻和我们的肤浅,她们的提前和我们的滞后,在那里肤浅地五十步笑着百步;而是看着我们有些迷惑在理论上还没有达到我们要上路和吃饭、绘画和绣花的高度,她没有责备我们的无知和拖了她老人家的后腿,反倒暂时就封了路──大雾之中高速公路怎么能不关闭呢?──和停了车,开始对我们苦口婆心地循循善诱。──这时的诲人不倦就和前边的诲人不倦不一样了。一次说不明白就说两次,笑容一直保持在脸上──而且她对我们的脸部表情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不是让我们必须笑或是必须哭,抑或是半边脸笑和半边脸哭──利用她的先知来刁难我们,而是在那里做出我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讲究来安慰我们;而且在道理上也不居高临下而是心平气和地做出我仅仅给你们说一说我的理解的口气──在道理上也怕我们因为不懂而难为情;姑姑,你一切都替我们考虑到了──给我们解释的时候好象并不是我们解释而是自顾自地给自己解释好象自己也不明白她的自言自语只是偶尔被我们听到一样。她用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她身子的起伏不大也不小,她莺啼气喘所传出的气息既不密集又不疏松。一切都刚刚正好。一切的雾气正好覆盖我们的剧场而不往外边蔓延一丝──毫不见矫情和夸张。你坐到剧场的最后,和坐在第一排听得同样清楚,没有厚此薄彼和因人而异。一切都让你从容自如。让你感到这是到了自己的剧场,这是到了自己的家。没有呵斥,没有责备,姑姑真把我们当成了人和当成了朋友。这在前三场的演出中,是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待遇呀。思古想今,思古抚今,思苦忆甜,我们不知不觉就流下了感动的泪。这只小天鹅真是与众不同。这只小天鹅真是体贴人心。这只小天鹅真是温暖如春。这只小天鹅不管把我们带到哪里我们都心甘情愿就是到了地方不吃饭也成。您不在最后的关头骗我们一道我们还对现在不放心呢。但我们的小天鹅笑着说:
「不再骗了,最后饭还是要吃的。」
我们在那里──当然看起来也有些好笑──像英勇就义一般豪爽地谦虚:
「不吃我们肚子也不饿。」
「精神支撑着我们的一切。」
小天鹅又宽宏地原谅了我们的做作和矫情──她还是明白我们心事的,我们说不吃的时候心里还是想着吃──于是在那里主动又给我们垫了一个台阶:
「到时候饭已经端上来了,不吃也是浪费。」
我们接着就无话可说了。我们做出很无奈的样子说:
「那到时候再说。」
自己也给自己的将来找到了台阶。寡妇.包天姑姑,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呢?真是不经过对我们的鞭笞、训斥,不经过腊月河,不经过阳台我们也能一步到达恐怖、开心和欢乐的时代吗?你不会为了我们自己把所有的委屈都受了吧?我们的寡妇.包天姑姑微微一笑,对我们坚定地摇了摇头。她真是静如处子和动如脱兔呀。她真是胸有成竹和虚怀若谷呀。我们已经离开了粪堆和后院,我们来到了青青的山坡,我们跟着她在山坡上缓缓地移动。当时我们在梦中是那么地清楚和有层次,一觉醒来怎么都成了零碎和模糊的了呢?梦是连接我们零碎的穿线机吗?我们向往梦,我们畏惧平常和日常;平常和日常是一件件破烂的旧衣服,是梦重新又把我们连到一起和缝补到了一起。梦是我们的旧妈妈,梦是我们的缝纫机,梦是我们的姑姑和姐姐,梦是我们的寡妇.包天。刚才我们还不理解为什么过去的两个腌臜的土生土长的婆娘,现在摇身一变就胸有成竹和温文尔雅了呢?就一下超越了过去的西方贵族对比之下她们倒成了一群莽撞野蛮的土鸡而我们过去头上掉着虱子的寡妇和包天──本来是被别人和历史拋弃的人──现在摇身一变就成了贵族和上流社会的人了呢?过去是两个在生活中最脏的人,现在怎么倒成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