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因为我是来求人的。这里的人,哪一个都比我牛气。真是人一有难,就气馁得没法说了。他们倒也是老头吃柿子,专捡软的捏。我被美女们逼得一步步往后退,眼看到了10层楼栏杆前,再往后退,一下就从十楼掉下去粉身碎骨。这次我真的害怕了。我摇着手语无论次地求饶。求饶之时,还不敢做出看出他们诡计、知道他们在捉弄我的状态,只敢傻呼呼地检讨自己的错误:
「麻子,饶了我,是我不懂事,冒犯了你和这些姐姐。我平日与老婆做事,夜里还必须灭灯,这光天化日之下,我如何起兴得起来?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当然,我不是不想干,不是这些姐姐对我没有吸引力,这样的姐姐,一个个我都爱不够,含在口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炸了;爱河饮尽犹如饥渴。平日走在路上,凡是有模有样的女的,哪一个不回头看一眼能够死心?有时走过了头,还要给老婆撒慌说是回头买处理菜再去看人家一眼,似乎才对得住这份情分和缘分;何况现在这些天仙一样的姐姐?又经过麻子的批准,怎么干都不算违法。我不是不想干,而是不敢干;在世界上一辈子偷偷摸摸惯了,一下让我改成光明正大,我还真适应不过来。就好象在黑屋子里呆久了,掀门帘子出去,强烈的阳光下,眼睛一下适应不过来一样。麻子,你应该理解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放到眼前的大水蜜桃一样的姐姐,干也干了,但就是干看着干不了,你着急,姐姐着急,你说我心里能不着急吗?我不埋怨别人,我只有埋怨我自己;我不痛恨别人,我只痛恨我自己。这也不怪我自己,这都是历史给造成的。想想看,我从小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迁徙路上,霍乱,给人捏脚,长到多大才第一次见到女人?……」
说着,我有些激动,又有些自怜。激动自怜之下,被屈辱的感觉,突然升成一股热血在胸中沸腾。这时有了造反和闹革命的冲动。被侮辱和被损害的反弹力,造就了多少天下大事。多少英雄豪杰,就这样斩蛇起义的。你大鸟有什么了不起,彼可取而代之。接着又灵机一动,就产生了一个出奇制胜的策略。我说:
「麻子,你们也不要逼我,真要逼急了我,我真当众做个事情给你们看看,也让这些姐姐见识见识。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
小麻子笑眯眯地问: 「什么条件?」
我说: 「只要允许我解腰带!」
小麻子: 「这个可以答应,不解腰带,如何干事?」
我说: 「但我解腰带不是搭在床头,而是蒙在眼睛上。」
小麻子这倒有些不解: 「腰带蒙在眼上,是个什么花子,这能起什么作用?」
我说:
「腰带蒙在眼上,眼前不成了一片黑暗了吗?不就自欺欺人地跟夜里拉灭灯一样了吗?虽然看不到姐姐的人脸,影响效果,也委屈了姐姐,应了拉灭灯天下人都一样的老话,但我心里像明镜一样,我能把这个事情自始至终地干好。我黑着眼睛干事,你们睁着眼睛看人,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大家的心理都得到了满足,又都不感到受威胁,岂不是皆大欢喜?」
小麻子见我这么说,出了他的意料;为了这世界出了他的意料,他搔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说:
「这种新花样,我倒没有想到。这种想法不是不可以实验。说不定这种形式,会给我们带来新的启发。从这个启发出来,会给我们的生活和头脑、主观和客观,带来新的思路;我们整个的生活方式都会因此得到改变也料不定。但问题是,干这种事情选择的地点──在我这里干,是不是合适,就值得考虑了。小麻子那里,干一个事情,还得蒙上眼睛,如果传出去,岂不成了大家的笑料?最后的结果就是,照顾你一人,影响我们大家,可能连我的声誉、生意、事业的发展、到丽丽玛莲大酒店的住客情况,都会受到影响。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个事不成。宁肯你成为今天的笑料,不能让我成为你的替身。不然你就太自私了。」
我仍不死心: 「其实我这干法,在历史上也是有先例!」
小麻子: 「什么先例,你说说看。」
我说: 「你忘了?大清王朝,你当土匪把头时,一个新的溜子抓进来,拿他做什么样子?」
他问: 「什么样子?」
我说:
「不是也蒙上眼睛拉到山寨吗?怎么到了今天,你倒把这个老传统给忘记了?从事业的连续性看,无非时代不同了;但你这里和当年的土匪和当时的山寨,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无非把马换成了专机,把聚义厅换成了五星级大饭店,女兔唇和地包天换成了这么一群美如天仙的姐姐们;别的还不都是换汤不换药?现在蒙一个腰带和眼罩,你就觉得是笑料了?在这一点上,我的看法与你截然不同。我倒是觉得好玩,好看,好耍,是个乐子。抓到一个溜子,不由分说,上去就蒙住了他的眼睛,使他在世界上,一下子就与我们不平等。说他是个溜子,他就是个溜子;说他是个空子,立马就让小喽罗发送了他。就是溜子,到了山寨,也得推他转几个圈,才将眼罩给他拽下来。你说好玩不好玩?何况我觉得那时的气氛,也比现在让人感到亲切。这不说明我这个人多么怀旧,我只是觉得,那时在山寨生活,虽然生活古朴,但人际关系,却比今天的花花世界要亲切得多。这些天从孬舅到瞎鹿,从瞎鹿到你,都让我感觉到了这一点。我们过去亲人亲兄弟一样的感情哪里去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的场面哪里去再寻回来?啊,山寨,火把,松明子,一切都恍如昨日,没想到就到了专机、毛驴、蛇信子、同性关系者要家园的今天,到了要眼罩而不得的地步。麻子,一想到这一点,我们能不伤心吗?……」
但小麻子没有伤心。如果他听到我动感情的话伤心,就不是小麻子了。他一开始还对我的论点感兴趣,但听着听着,见我动了感情,他倒是不感兴趣了;小麻子就是这样,他讨厌在这个世界上动感情。别人不动感情的时候,他倒对这个事情感兴趣,别人一动感情,他就讨厌得无以复加。他会莫名其妙地问:
「这个溜子──或者瘤子在说什么?」
然后掉头而去,把人弄一个尴尬。今天他看我是个小老乡,没有掉头而去,已经给我留下不少面子;他开始采取另一种方式来教育我。什么方式?就是让我少说废话、少动感情、少忆苦思甜和借古讽今,不要当说话的巨人和行动的矮子,世界没有那么复杂,要什么眼罩,打什么遮掩,小子,说了那么多废话,费了那么多唾沫,看我是怎么干的!小麻子在我说废话和动感情的时候,嘴角已经露出了嘲讽的微笑,他一句话没说,就把我的眼罩和情感给打掉了。因为他已经随手抓起一个美丽的、面带微笑的姐姐,一把抓下她的裙子,乳罩(我还说什么眼罩),拉断她的几根线一样的小裤头,然后抓起自己的大鸟,靠着大堂的一根柱子,硬邦邦地就顶了进去。那姐姐也是一个讨厌废话的人,也是一个行动艺术者,她微笑着配合得恰到好处;她可能是个舞蹈大腕,一只脚一伸,就到了头顶,以最好的角度,配合着小麻子的推拉。很快,两个人进入了旁若无人的境界,姐姐闭上眼呻吟起来,浑身颤抖起来,畅快地大叫起来。紧接着小麻子也跟了上来,也在那里不知如何地摇着头喊叫。他们身下的白地毯上,淋淋拉拉的粘线滴个不断。小麻子头上的蛇,这时也直立起身子,在那里随着小麻子的推拉前后吐红舌信子,倒也动作协调。正在给小麻子理发的六指,这时也随着小麻子的动作前后跳着舞蹈。整个屋子里都屏声静气,姐姐们都聚集到小麻子和那姐姐周围,个个攥着拳头给他们加油。这时谁还有功夫听我百年之前的废话?在这行动艺术面前,我马上闭上了嘴,红着脸不再说话。我感到再一次受到了捉弄。但我不是一个特别有记性的人。恰恰相反,我是一个丢爪就忘的人。看着小麻子和那姐姐的动作,我看着看着也呆了,下边不知不觉也喘气地顶了起来。刚才自己说过什么,表述过什么,抒发过什么,延伸过什么,都早忘到爪洼国里去了。小麻子,你歇一歇,让我也干一干。我不怀旧过去,我不怀恋山寨,我向往现在的像小麻子一样的贵族生活。这时世界一声大喊和怪叫,小麻子和姐姐的事情毕了。这时自有许多其它的姐姐抢着跪下来给他擦拭。小麻子甩着舒展而放松的大鸟对我讥笑着说: 「怎么样,还用废话吗?」
我摇头。
他又说: 「看你眼睛都直了,下边也起来了,你也这样来一下?」
听他这么说,我下边的东西不争气地又软塌下来。众目暌睽之下,我只好再一次认输,我摇着手说: 「没有眼罩,我还是不行。」
大堂里又响起一阵哈哈的笑声。这时小麻子看玩笑开得够了,用手止住众人,又回到虎皮转椅上,让六指将剃头布围到自己的脖子上,把他的身子遮住──刚刚事毕,别让凉着;让头上的蛇安静,开始让六指染他的眉毛和眼睛。旁边的一个姐姐,用废报纸给他卷好一支大麻递上去。小麻子像在床上事毕一样,舒展地吸了一口大麻,又吐了出来,说:
「糟事说够了,我们说正事吧。我这里也忙着哩,不知停一会还有没有时间。你今天找我什么事,就是为了向我说过去的山寨吗?」
我这时也想起了今天的目的。忙说:
「不然不然,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说山寨,而是让你解救我日前的命运。麻子,看我们打小在一起玩尿泥的份上,你不能见死不救哇!……」
说到这里,我又有些动感情,有些想声泪俱下。看小麻子又有些想皱眉头,我忙收回自己的感情,这才理智地、有条有理地将丽晶时代广场、同性关系者要家园、我如何献计、又如何因此进贵族圈风光、如何骑小毛驴、如何见瞎鹿、如何来电传、孬舅如何翻脸、如何要我还毛驴、如何要我反省做检查、如何让我来找你小麻子让你来重新安排我的命运给我指一条活路……等等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谁知我不提孬舅和瞎鹿还好些,一提这两个贵族和牛气的人,小麻子不高兴了,劈头就说:
「你不要提他们,在我这里,瞎鹿不算什么,孬舅也不算什么!」
见他这样,贵族之间相互嫉妒,我感到有些为难。但像过去投奔山寨一样,你只能投靠一个主子,我现在投奔的是小麻子,我只好有奶就是娘,和小麻子站在一个立场上,开始拋弃孬舅和瞎鹿。何况我拋弃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对。他们在我危难之时,给了我什么好处?反倒一个个变了脸,落井下石。我看着小麻子的脸色,顺着他的话茬说:
「你说的好,我看他们也不算什么。当然,我看他们不算什么也没有什么,关键是你看他们不算什么而这一点他们自己也承认,这就了不得。被朋友承认没有什么,被敌人承认,那才是大家,我亲耳听孬舅说,你不但比我牛气,也比他牛气,他说,对于我将来的前途,你起的作用,肯定要比他大。」
小麻子说: 「这算他还有一点自知之明。但他说的也不全面。」
我问: 「怎么还不全面?」
他说: 「何止你的命运需要我来安排,其它人呢?其它人就不需要我安排了吗?我就可以放下他们不管吗?你也不能太自私。」
我恍然大悟,忙说: 「当然,世上像我这样的人多得是,你还得多辛苦,其它人的命运,也得你来过问。」
小麻子吸了一口废报纸卷的大麻,经过心肺的过滤,又吐出来:
「说起将来,老孬这一代肯定要给我留下一个烂摊子了。我将来收拾起来,也够麻烦的!我明确告诉你,我也这样告诉过别人,让我发愁的不是现在,现在我舒服得很,发愁就发愁将来,怎么来安排你们这帮东西。还有老孬,老孬的将来就不需要我来安排吗?虽然他是老干部,但在我们将来的社会中,他还想在我面前摆什么老资格吗?嗯?」
小麻子把我当成了孬舅,双目炯炯,逼向了我。我有些慌恐地往后退,摆着双手说:
「我不认为孬舅将来应该摆什么资格,我现在就与他是对头,他现在就正在迫害我。」
小麻子像猫头鹰一样「哈哈」大笑。双手拍着赤裸的光滑的屁股说:
「他最聪明的办法,就是现在就做好到各大学演讲和写回忆录的准备。你说呢?」
这是孬舅从秘书长的位置退下来之后,果然开始周游列国和开始写同性关系和丽晶时代广场回忆录的缘起。我说:
「我盼望这个时代早点到来。说句心里话麻子,我已经落到这步田地,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至于生活在哪个时代,对于我已经无所谓了。就好象一个被情人拋弃的人,坐在一辆破烂的长途车上,至于这个车开往哪里,对于他已经无所谓一样。我现在迫切需要知道的是目前。将来当然也重要,但它总重要不过目前;没有目前,哪有将来!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大家关心的焦点,新闻所找的由头,就是孬舅已经给同性关系者们批了家园,这个家园就是我们的故乡。现在想改变这个计划,已经是不可能了;他已经把这个计划全权委托给了你,这是我们衷心拥护的,也是我们迫切期待的;我现在迫切需要知道的是,你这个计划是怎么安排的;这个计划中的其它安排我也关心,但我最关心的,还是我在你这个计划中,处在一个什么位置,有没有一口剩汤或涮锅水喝。你们吃馍我喝汤,行嘛麻子?……」
但我这时看小麻子,小麻子已经在太师虎皮椅上睡着了。「呼呼」地打着呼噜。我说的什么他根本没有听见。虽然我知道他刚刚干完那事身体有些乏也属于正常,接着就想睡觉,小麻子也是人嘛,但我心中还是有些不高兴。这些贵族,真不是人操的;他们把握着世界和安排人的权力,却从来不把我们这些被把握被安排的人当回事;他们只管他们的乐子,却不管我们的出路和死活;他们只顾装点他们的一头鸡毛,却不管我们的一地鸡毛;我们的豆腐馊不馊,与他们没关系,他们只管他们的大鸟。但接着我反省这种情绪,后背也「嗖嗖」地起冷气。什么时候我的地位,不知不觉之中,已经从准贵族的身份,又降落到当年站在五星级饭店前骂人的时候了?苍蝇转了一圈,怎么又转回来了?别人转着转着,都是螺旋式上升,由苍蝇变成了秘书长、影帝、新生的大资产阶级,我转来转去还是苍蝇?这就使我在伤感之余,不能不佩服人家。在三人中间,我最佩服的还是小麻子。因为小麻子现在打呼噜不但是对我的不在意,也是对孬舅和同性关系者与家园计划的不在乎。他看不起的不单是我自己,还看不起孬舅和其它一些与他地位相同的人。想到这里,我心里又有些平衡。虽然我不被人在意,但被不在意的人中,也有些与我不一样的贵族呀。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在人们和贵族们心中,还不一定把我从准贵族的位置上开除了呢,我还没必要自暴自弃。我说不定还得端一点贵族的小架子。我还不能跟一个剃头匠六指一般见识,像他一样肤浅。他再端架子,毕竟是来剃头的;我再犯错误,毕竟是来商量大事的。小麻子的睡着,从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