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不是在威胁你!」
「你不会回答出别的答案吧?」
「你不会让我们一下子就撕心裂肺吧?」
「你一定会回答『是』对吗?」
「想想你要回答出『不是』的结果和后果!」
「你一定看出我们的心虚来了吧!」
「我们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们把一切都交给你了!」
「我们都不是外人!」
「你要一下子不好回答,你就不回答也行,我们就把你的不回答当成是一种默认!」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庆祝了!」
但是这个时候美眼.兔唇在阳台上回答了。当然她的回答我们早已预料到了我们就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就算是美眼.兔唇想回答「是」或者事实上就是「是」,但是操作文字的小刘儿不管是从操作技巧和转折来考虑,还是从合体时代的价值和快乐颂的标准来考虑,他都会让她回答「不是」。风吹起了美眼.兔唇姑姑的衣襟。只要这句话一出口,人民就炸了,天空就阴霾弥漫到恐怖了。人民失望和失落到极点,就使人民达到欢乐的极致了。白石头就得救了,我们也得救了。美眼.兔唇果然微笑着张开她通红的小嘴回答:
「操,不是。」
大都市就炸了和沸腾了。不管是你回答「是」或是「不是」,故乡都会炸了和沸腾了。一个「是」或是「不是」的回答,对于世界竟是如此一样地性命攸关和无足轻重。我们从春到冬,从广场到阳台,嘴干舌燥一粒米没打牙,最后还是中了美眼.兔唇和小刘儿的圈套。我们的阴谋还是被他们更大的阴谋给包藏和包容了。这时人民又露出了一丝自嘲的微笑。在这种包藏、包容和刀光剑影之中,美眼.兔唇弹起了她的土琵琶,跳起了她清新明快的小天鹅组曲欢乐颂中的一首舞蹈。但等沸腾平静之后,等散了戏夜深人静和人们开始反思之时,这时人们又忘了欢乐的主干而想起和计较起一个至今仍没有解决和令人担心的问题:如果那块石头不是白石头和我们自己──我们捆错了人,那它又是谁呢?为个时候我们又感到人人自危。美容院的基挺.六指哪里去了呢?怎么说不见「嗖」地一声就不见了呢?这时我们人人出了一身冷汗:这块石头该不会是基挺.六指吧?
六指绾着头发,穿著雪白的衣衫和向身后飘去的长裙,翘着第六个梅花指,甩着长长的水袖,在天空中快乐地翩翩舞着。已经舞了43个昼夜了。这是美眼.兔唇给故乡留下的个人痕迹和不愿退出历史舞台的一个明证。都市的夜空本来就没有过去乡村夜空那么明亮,都市的星星没有乡村天空的星星那么多;本来这一天是没有月亮的,但是在都市一扇扇窗户灯光的映照下,我们又似乎天天行走在月光之中;真到了有月亮的那一天,我们又把这月亮给忽略了。都市车流排出的废气挡住了我们仰头观天的视线和心情。丽晶时代广场决没有过去的打麦场那么清静明亮。但是真要让我们回到故乡去割毛豆,在直接的炎热的大太阳底下割过来又割过去,这时又没有一个人像当年同性关系者回故乡一样那么踊跃了。我们仅仅是在排除这一点可能性之后,才说我们要做一个故乡精神的不撤退者。我们的执着都是建立在一切都不可能发生的前提下。六指宁肯在雾障之上起舞,舞着舞着眼看他的白裙子都变成了灰色和黑色,但是他还是不愿意拋弃我们这片天空和我们这些观众。他还是不愿意再发生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抬头看不见六指。到了夜晚,在一片蓝色的衬托下,我们也只能看到他舞来舞去的白影子。他的影子映在都市高大烟囱吐出的黄色的红色的烟柱之旁。他也就是舞一个意思,他也就是舞一个整体,他也就是舞一个战略──当然他就是舞得再仔细再认真,我们在重重迷雾之中只能看一个大概,你何必多费力气呢?一开始还是一个新闻。说我们的天空上除了月亮和太阳,现在又多出一个不停的舞者,长袖善舞,白色善舞。太阳和月亮还有进有出一天回去休息一次,而我们可怜的六指就在那里不吃不喝和受着大气污染──而这种种的污染又是我们造成的──在不停的舞着。一刻也没有休息。舞完一个曲子,接着就是另一个曲子。跳完了芭蕾,接着就是民间舞。他的鼻孔早已是黑泥和污垢的聚集地,他43昼夜水米不打牙我们不说他饿不饿人是抗饿的但还是抗不住渴经不住没有水喝呀,但时间长了我们就像久病床前无孝子一样开始习惯了和听其自然了。虽然我们有时候也听到天空中突然传来「渴了你就给我一碗水」的乐曲,但是我们行色匆匆车流如水偌大的都市没有一个人理睬我们过去的朋友。这个时候我们才明白落后的农业社会的人说的一句话了:城市真是冰冷的城市呀。城市的心都冻结和麻木了。城市真是恐怖当然接着就是开心了。这还只是天空不下雨天上有太阳的时候,如果天上再降下瓢泼大雨和落下大如席的一片片雪花的时候,我们的六指不就变成一只落汤鸡或一只大冻虾了吗?但据后来的六指──合体中的基挺哪里去了呢?──又过了好多年,已经从天空中下来了,已经不舞了和不疯了这时开始回首往事和写回忆录了──说道:当时他在天空中起舞的时候,其实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苦。当然苦还是苦,但不像你们揣测和想象得那么苦。苦的是身体,甜的是心尖尖。身体再苦再累,但一想到自己一个人在天上跳舞而人间万姓都仰头就像半夜三更爬起来到泰山之巅看日出就像八月十五这天正好不是阴天──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六雪打灯──这还是咱姥娘说过的话呢──大家都像看这满满的脸盆一样的月亮一样在看我,泰山的日出你不是天天能看到的,你不是天天住在泰山之上,八月十五也是一年才有一次,而不会天天都是八月十五──而我现在天天都在天上舞着,虽然有雾障,虽然月不亮星也不明,但是你们总能看一个大概,我不就成了你们天天的太阳、月亮和明星了吗?一想到这一点,虽然饱受皮肉之苦,但是心里还是甜呀。人活着图个什么呢?不就活个心灵吗?想着想着就乐了,想着想着虽然口干舌燥但是就开心了。这还是一般的日子。在你们的想象之中,恐怕雨天和雪天我就更加难受了吧?其实情况恰恰相反,越是这样的天气和天空,我越是激动和感到有气氛呢。雨中之舞,「渴了我就喝点水」,就好象是在雨中踢足球一样,也别有一番情趣呢。漫天的大雪降了下来,我在天上和雪花共舞。席大的雪花就飘荡在我的四周。你们在地下摸到的是静止的雪花,一落到地上就成了泥,而我是在鲜活的雪之精和雪之灵共舞。我一下就有了舞伴,我一下就到了天国。空气是那么清新。雪花和我的舞之灵充满了天地。没有媒体在报道,没有电视在转播,没有人在关心我,但我是自由的。这时我就不是舞给你们看而是舞给我自己的心了。我什么也没有舞,我什么也没有动,我身体不动的情况下就一切都在舞了,因为我的心在动。我的心也没有动,我是随着雪花飘落的节奏和音乐自然而然地在流。我的身体和心都在流。我是多么地舒畅啊。我是多么地不管不顾呀。为此我还得感谢美眼.兔唇姑姑呢。不是她──虽然我成了她在世界上的最后一道痕迹──我还到不了这一步上不了这天空和跳不了这舞呢。在照亮别人的时候,我也点燃了自己。没有灯下黑。──虽然从回忆录中看到这一段我们也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有没有为了回忆录的艺术效果故意在那里夸张和加水的可能呢?真的在高处不胜寒的风里雨里就是那么乐吗?或者干脆为了气我们这是他的一种手段?怎么我们在地上从来没有这样的体会呢?拉了一车煤一车面或是一车白灰,行进途中遇到了大雨,我们和煤、面、白灰一起成了落汤鸡,怎么他一上天就那么浪漫和潇洒呢?过去他可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也有些人来疯和偶然的慷慨大方,但他实质上对一草一木一点一滴对人和天气都斤斤计较──天气的变化都会影响他的写作,怎么现在一到回忆录里就这么大方和大度了呢?他在天上跳舞的时候我们视而不见,「天上有一个人在跳舞。」就是偶尔往天上看一看,也不是要看那个跳舞的人而是想看他突然是不是就不在了呢?在是寻常,不在才是新闻呢。但是令我们失望的是,我们每次仰头的时候,也都在那里不知疲惫和不遗余力地接着跳和继续跳呢。在他不遗余力的时候我们都替他疲惫,现在到了回忆录中他怎么说得那么轻松和忘我呢?当时他的舞蹈一天天没有变化都是老一套,但是到了回忆录中他怎么说一天一个新花样呢?他甚至在回忆录中说,当年在我们故乡大收割的时候,在我们的红薯地里,我们故乡的整个天空成了一个大银幕,我们在上面放着一个永远重复的电影,我们银幕上的一个人头,就有一座山那么大,我们银幕上的一个乳房,就像一个面盆或一个卫星接收锅那么肥,我们银幕上的一个情绪,就像天上裂开的一道闪电那么剧烈和那么急速──在我们的故乡还是乡村的时候,我们要表达什么,还要借助现代技术和激光的天幕电影;现在我们故乡成了大都市,由于我在天空中的存在,连天幕电影都已经不需要了。但是我们的天空并没有闲着,我们仍有一个天人合一的灵魂在引导着我们的精神。她是那么自然、放松、不技术和不做作。就好象天上本来就有太阳和月亮,就有风和雨,就有春风和雨露一样自然。这个时候你再想起来与狼共舞是多么地肤浅呀。我们想说的就是这个。──他在回忆录上振振有词地说。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水。冯.大美眼──我从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直到下午还令我不安。我们分别已经有半个月了。但想起来好象就在昨天。我并没有把和你在一个上午的交往像往常遇到另外一个人一样在第二天或是第三天再掐着昨天的一分一秒来对照、想象和补充昨天或是前天的同一时刻我们在干什么,我们在说什么,你的一颦一笑,你的一言一语,你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低头或是抬脸的笑容和拒绝,或是你把手搁在你脸的一旁来阻挡伸过来的另一只手──区别原来在于阻挡而不在于千篇一律的默认。也许从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能反其道而行之理解六指叔叔在那43昼夜到底是怎么渡过的和在那43昼夜之中他一边跳着舞脑海里一直在想着什么。每一天想的都是43天前的那一天吗?是对那一天的重复、补充和想象吗?如果是,我们就承认你43天的每一天都是自然的常新的和不重复的──哪怕你的舞蹈动作是重复的,但是你的心和你在天幕之上的动作是不重复的和全新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可就要对你的当时和你后来的回忆录提出足够的置疑。这个时候六指还是狡猾啊,在《六指回忆录》首发式上,当媒体提出这样一个尖锐问题时,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当时我是在想着43天前的那一天。」
「还不止这一天,当时我脑子里还在想着别的东西!」
「我对一边跳舞脑子里一边想着别的东西就好象平常一边做事情一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一样从来都是勇于而不是羞于承认的!」
看着他上了我们的当,我们紧逼着他问:
「当时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就好象我们当年对骷髅的逼问一样。
这个时候六指就被逼到了墙角。本来他是描写天空的,现在终于在地面上被我们擒住和堵住了。但在天上跳了43昼夜的六指,已经不是以前的六指了。这个时候他也游刃有余和对答如流了。何况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是在跳舞而是到了写回忆录的晚年和老年了。他已经是一个老奸巨滑的老狐狸而不是当年开美容院时年轻气盛的可爱的美容师了──什么在世界上显得可爱呢?也就是各种动物还不明事理和不谙人事时表现出的幼稚和憨态了,就是那种孩子似的驴头不对马嘴的答非所问了。这个时候我们以我们的年长和有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年幼和无知及所答非所问而感到他的一丝可爱和对他的一丝怜悯。但六指已经不是一只小狐狸了。他已经不是刚出生三天腿还软软地站不起来眼还没有睁开还要靠我们人为地来给他掰眼的那个需要我们帮助和呵护的小家伙了。我们的天性还是乐于助人的,只是看到这种帮助对我们是有害的还纯粹是一种显示和一个乐。看,我是多么地善良和爱帮助动物和幼小呀。我是多么适合当幼儿园的老师指引和引导别人呀。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的指引和引导,你想会是一种什么样子呢?你就永远站不起来了,眼睛就永远睁不开了。从我们内心深处来说,我们都有想当幼儿园老师的倾向──在不远的将来和章节里,我会作为幼儿园的老师带着你们故乡所有的人和孩子到一个山清水秀和碧海蓝天的地方去洗澡。所有的人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让你们光着屁股。这是度过危机的最好办法。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觉得大人特别神圣和严肃,他们所做的一切都经过深思熟虑而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显得幼稚和需要教导;但是当我们也成长为大人后,我们才知道大人不过是一帮老奸巨滑以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来制定社会和自然规律的老狐狸罢了。他们抽烟叫嗜好,我们抽烟就叫学坏。他们乱来和乱搞,从异性关系到同性关系、从生灵关系到灵生关系,再到自我和骷髅时代,一切都能归结到人类发展或是人性发展的根由上去,小刘儿叔叔不就是这样站到成人的立场上去阐释这一切的吗?而我们在楼梯口或是桑柳趟子里一次过家家,让大人碰见我们马上气馁的承认:「我们瞎玩呢。」你们还要劈头给我们一巴掌:「怎么不玩些别的呢?怎么就不学好呢?」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哪里还有我们孩子的活路?──但是现在六指已经不是孩子了。他已经长大了。他已经不是在跳舞而是和我们一块到了晚年开始写回忆录了。他已经是一头老奸巨猾的狐狸知道如何将自己的尾巴给藏起来把自己抹了粉的俊俏脸蛋给露出来了。我们知道他当时在天上也是机械地在跳着重复的舞蹈,他当时什么也没想;就是给他规定和教给他的那段舞蹈,等跳到最后的第43天他还没有完全熟悉呢;他还跳得很蹩脚和很试验呢;如果说他还有什么不重复不机械今天和昨天不一样的话,那也是因为他对本来的舞蹈和段子一次次跳得走样但他在心里还是极力想把它们跳得一致和标准只是没有掌握它们的规律无法从必然王国到自然王国罢了。如果他到达了怎么跳怎么有的阶段,我们相信他一边在跳的时候,心里一边还在想着别的东西,脑子里众说纷纭和纷至沓来,马不停蹄往事像走马灯一样旋转,这个时候他首先感到的不是脚累和腿累,而是脑仁疼;但现在不是这种情况,他把脑子和脑力都用在规定的舞蹈动作上还顾不过来还丢三拉四还顾得了头顾不住脚还在捉襟见肘,他哪里还会有时间去考虑别的风云往事呢。但是历史真相就这样被晚年的老奸巨猾和六指给埋葬了。不用的都埋葬在了地下。都不露和再也不说和不提起了。长期的不提起,不说我们相不相信他编造的回忆录和谎言,问题是他自己首先就相信了。他倒不是用一种故意的欺骗来对付我们如果是那样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