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气球和理想没有了,现在成了一堆泡沫。孩子,看着你眼前的泡沫和气球的碎片在那里发愣、伤心和无名的惆怅和失望吧。这时你是不是会想:我把世界想象得太好了,我太相信大人了,我看了情书就跑过来约会谁知到头来让人给装到了套子里一切都成了碎片这种尴尬的局面你让我怎么收拾?我过去不相信任何人才是对的,今后我见了女人和「女人」像上一辈子一样再也不谈关系和再也不到打麦场去了;现在我看着自己上了别人的当被人嘲笑和戏弄仍像过去一样只有招架之式而没有还手之力只好咬着自己的嘴唇在那里眼中冒泪──当我看到你这种伤心的样子,我是多么地开心和符合我历史的和现在的秉性呀。但是我为了你和打麦场当然也是为了我眼前的一切,我还是一次次眼看着能拋弃你和举报你的机会从我面前滑过去而没有那么做,眼睁睁看着我们的故事和行为按着我事先规定和策划的轨道向前滑行,于是这个时候我能不充满对你的嫉妒和仇恨吗?──我的大智大勇和少女的天真妩媚没有给我带来快乐倒是给你带来了一切,如果到了打麦场上你再不能满足我而是半途而废,虽然你是第一次到时候我还是不能饶了你──当然了,以上说的这一切都是一种假想、设想和你妹妹在事情还没有成行之前一个少女在闺房里的前思后想和瞻前顾后、幸福的畅想和它带来的烦恼、爱之深带来的恨之切;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百感交集──我的哥,我让你看到我的内心矛盾,就是为了让你和我一同烦恼;如果你在前一辈子是爱我的在专机上对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话的话,这个时候你就不能置我的烦恼于不顾──你就乖乖地听我的招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前边是一个火坑也先跳下去再说吧。──何况在我内心是一个火坑,在你就是一个蜜罐和便宜呢。都说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现在这样的午餐就让你给赶上了。当然,我也知道,在你们男人眼里,得不到的东西,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好的;能到手和摆在那里等着你们的东西,你们一下就没了激情连电话都懒得回连信都懒得写圣诞和元旦一个问候都没有。你们从上一世界带来的毛病,要经过多长的历史时期才能克服和磨损掉呢?──一个重要的前提是,这种男女约会在上一个世界比比皆是,在这个世界可能就仅此一例;它在我们的现实故乡可能有,但不是每天都有。我们的巡逻队每天是干什么用的呢?单是为了这一点,你就不能把妹妹看作见怪不怪随时可以丢手的贱货而应认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失掉到时候想哭可都来不及喽。这和女兔唇和莫勒丽的蒸包子可不一样,这次真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吃了这包子就没这馅了。还有地点──事到如今,到咖啡馆啤酒屋和丽丽玛莲大堂约会常见,在一个庄户人家的窗外学狗叫机会已经不多。单从这一点,你就看出妹妹把约会安排得独具匠心和卓尔不群吧?同时,如果你上一辈子在飞机上的目光没有错的话,现在来赴这个约会就不但给了现实一个满足而且连历史也给了一个找补呢。这单是一个私人的约会吗?我们却要把它提到重温历史和钻现实空子的双重高度来认识──这样,虽然我们在小的方面有些分岐但在大的原则和空间问题上就可以统一了。当你扑到妹妹怀里的时候,你也扑向了现实和历史,当你扑向我也扑向了所有的人,当你扑向了故乡也是扑向了外地,当然当你扑向异性关系的同时也扑向了同性关系──我们没什么好心虚的。当然,我们也没必要在还没有扑之前,还没有到过打麦场之前,就把你的思想负担搞得过重,如果再这样类推下去,你到了打麦场倒可能前功尽弃。我们才十七十八,为什么要把我们的思想和感情搞得像60岁的老人那么复杂呢?说来说去不就是一个女孩子让一个男孩子到打麦场上去赴约会吗?他们单纯而深情,他们机智而勇敢,他们躲过了同性关系的巡逻队,他们到达了有着春风和月亮还没有蚊子的打麦场。他们身上都没有坠肉,他们的眼睛下边都没有眼袋,他们的身体健康而坚强对爱情有着完全的沉浸和投入。有了完全的沉浸和投入,爱情反倒单纯多了。沉浸和投入得不能自拔,是一个多么好的艺术境界呀。上一世界的瞎鹿,一个民间艺人,为什么能在艺术上取得那么大的成就呢?也就是人戏不分呀。说着说着我们就纯情了,说着说着我们就激动了,说着说着我们就投入了而不是分心了,说着说着我们就单纯了于是也就革命了而不是满脑袋私心杂念。赶紧定约会的时间吧,让我们摸着石头过河。一更二更都不算,五更鸡叫就晚了一点;我们就定三更四更;到时候你就迈着狗步和猫步来吧,妹妹我理着云鬓专候──你三更四更来,我可从一更二更就开始盼望了;等等望望还不来,挖挖耳屎还听不到狗的声音,这个时候我还有些担心呢。知道我担心什么吗?你肯定会说,是担心你起床晚了,是担心你睡过头了,是担心你走错了路和担心你摸错了门本来是来这个妹妹家现在到了另一个妹妹家──但是这一切你都猜测错了,妹妹我不担心这些,我担心的仅仅是,我的傻哥哥这么半天不来,是不是路上被车撞了呢?是不是路上被狗咬了或是又一次受人欺负被变成狗了呢?或是干脆遭雷劈了被同性关系的巡逻兵给提前抓住了?──男扮女装的脸儿给描画错了?裙子穿反了?头套戴岔了还是高跟鞋给穿崴了?都有可能──当你出现爽约和过点的情况我首先想的不是我自己在精神和时间上的损失,而是我的哥哥现在怎么样了。这样的妹妹别说在同性关系时代你就是翻遍异性关系的历史看看从古到今还能不能找出第二个?恐怕她早已经祖奶亲娘地把你骂了个溜儿够。说到这里我倒要求你一句,见字如面,冲着这么温柔可人的妹妹,你可不要因为一些预设的困难和不测望而却步地失约呀,见了这封信你今夜可一定要来呀,妹妹在这时里望眼欲穿地专候;到时候你不来对你没有什么,但在我为了你会痛不欲生呢──被动的是我,主动的是你;前边夜色朦胧,前边风景如画,前边是温泉而不是火坑,让我们一同坠入爱之河和蜜之罐吧。让我们亲亲和啡啡吧。从我们约会之时起,你连我的大名也不用叫,你就口口声声叫我的小名和乳名吧──知道你们故乡有这个亲近的习惯,就叫我美眼或眼儿吧──从今往后,我也干脆不叫小刘儿了,就叫刘儿──当然这样叫起你的名字好象我是一个首长,但是当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就剩下一个执行的问题,我冒充一下首长开一个玩笑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何况我的本意仅仅是为了亲热。等到尘埃落定虽然又会沉渣泛起,但是我们就是要把感情控制在尘埃没落之前。趁着夜深人静,趁着人和俺爹都在睡觉还没有搞阴谋之前,趁着人还没有上路路上还没有趟起尘埃之前,我们就像鸟儿和蝴蝶一样在空中和打麦场上飞舞吧。──我的哥,信写到这里,已经夕阳西下,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离夜没有多长时间了,没有多少思考和斗争的余地了──我这个时候才把信写完和送达你的手中,也是我的一种策略,也是出于我对你的了解和理解──知道你从小是一个苦孩子──苦孩子有什么好处?也就是从自己的生活经历出发,充满了对世界的不信任:这样的好事怎么一下子就落到了我的头上?打小都是别人在坑我、骗我、打我和变我,现在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就眼睁睁送上门和到了我面前呢?不相信,不可能,不是又一个阴谋又是什么呢?于是在那里犹豫、彷徨、痛苦和反思,吃不下饭和睡不着觉。去吧,担心是又一个阴谋和对自己的暗算;不去吧,假如是一个好事和便宜,等真相大白不又要后悔和痛苦吗?去还是不去,就好象活着还是死去一样,你在那里举棋不定和唉声叹气。眼睁睁把一个幸福,又人为地变成了痛苦──你只有痛苦的习惯,哪里有幸福来临的经历呢?如果我提前三天把这个约会的信递达你手中,这三天你还不知怎么过呢。说不定三天没有到,你自己倒是提前上吊了。就是不上吊,也已经愁得头发已经花白浑身瘦得像一个小鬼了;这个时候我不从你考虑,就是考虑我自己,我把你个瘦骨嶙峋的小鬼约到打麦场上干什么呢?只有到今天夕阳西下和村里起炊烟的时候,我才敢把这封信和这束花献到你面前。你接到这封信第一反应也只是一种惊喜还来不及反复、犹豫和彷徨,来不及在床上辗转反侧,约会的时间就要到了,你就要起来男扮女装涂口红和梳假辫了。你就要仓促上阵和匆忙上路了──给你把时间留得不足表面看没有让你深思熟虑是对你智力的一种不尊重,但从你的根本利益出发,还是对你不尊重一些和让你不深思的好──这才是对你的更大的尊重呢。这就是我的全盘考虑,也就是一个少女的心──苦心和爱心。接到这封信,我劝你连床都不要上──当然晚饭还是要吃的,吃得越多越饱越好,不然到打麦场上饿了不又和小鬼差不多了吗?──吃过晚饭连想都不要想,直接就进入情况吧,直接就开始梳洗和翻箱倒柜找你的裙子和抹红的胸衣吧。一边打扮,一边再练习两声狗叫──当然要注意是女声不是男声──对于我们的约会来讲,我们毕竟还生活在白区和沦陷区。最后我想说的一句话是,当你打扮的时候,你一定要想着,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心上的少女也在同时为你打扮呢。从一更开始,我也没有闲着。幸福对于我们人类来说是一个个瞬间,为了这个瞬间相对那些几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种瞬间的人们来说,世界上的一切烦恼和琐事,冠带和家私,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的口号和联络暗号是:
等待着幸福的世界瞬间
余言不赘,一切面叙。
时刻是你的 美眼儿
即日下午五时
刘儿哥:
在给你写第二封信的时候,我要首先给你说一声「对不起」──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中那个辛酸。我知道就客观事实和你所受的委屈来说,仅仅用一句「对不起」是平衡不了你在这件事上所受的青春损失和精神折磨的。你现在一定是恼羞成怒了,你现在一定视你妹妹为不共戴天之敌和万恶之源及你一生和几辈子所不愉快──天天不愉快的时候多愉快的时候少──的一个根源了。假如你真这样认为,真这样以偏概全,妹妹我也不怪你,我也设身处地能够理解你我痛恨的仍然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我痛恨由我造成了这一切及这一切给你带来的恼怒;既然是这样,在现实痛苦之上又搭载一些历史的重荷和遗留问题,又算是什么呢?一刀是痛,两刀还是痛,既然走了五十步,我也就不在乎你走到一百步了。把我放到你现在的位置,我会不会像你这样想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世上哪一个在约会上受骗和挨涮的人,能不这样愤怒呢?愤怒就是智能,愤怒就是力量。当这个力量变成愤怒的巴掌打到我脸上,妹妹我也无话可说只有在那里抽泣──直到这时,我担心的仍不是我的脸疼和脸肿,而是哥哥打我可垫着你的手痛了你的巴掌?因为妹妹的一时失误而让哥哥生气伤了身子,现在哥能出了气和消了气,哥能因此锻炼了涵养,妹妹我因此替你交一点学费也不算什么或者说是应该。我话该,我活该还不成吗?哪一个妹妹不挨打,哪一个妹妹到头来不是一场空呢?问题说出来就出来了,问题说来到就来到了。原来的担心变成了必然,原来的保证和正点成了一场误会,不该来的来了,该来的却没有到──虽然你在这场遭遇中受到伤害和感到伤心,但是你只要想一想这种事情和情况在历史也不是偶然的,是不是因为能找到一些上当受骗的同伙找到人民群众受愚弄的大军而在心中有片刻的安慰呢?说起那天夜晚,不但哥哥你伤心,妹妹我也不堪回首呀。本来一切都约定了,本来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和发展着,本来就要胜利在望和大功告成,但就在我们要见到胜利的曙光和桅杆的时候,事情就像钢筋一样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和反弹,别说你想不通,妹妹我也没有思想准备呢。我愿意欺骗我的哥哥吗?我愿意好好的约会就这样说泡汤就泡汤吗?你准备好了一切妹妹我不也一切都准备好了吗?你只是一种付出,我还是一种承受呢──从这个意思上,我们的损失是同样大甚至一个少女因为身体所受的伤害比一个男孩大她的损失也更大呢。我知道你在接到我第一封信的时候,也是久早逢甘露,心中说不出怎样的自在和惊喜若狂呢,好好的天上怎么就掉下一个馅饼呢?好好的平静如水的日子怎么就掉下一个姑娘呢?好好的羊群怎么就跑出一匹骆驼呢?好好的鸡毛这次怎么就上天了呢?说稀奇是真稀奇,洞房钻出个大毛驴;说奇怪是真奇怪,美眼自动投怀来。不定你怎么在那里手舞足蹈呢。晚上说让你正常吃饭,你兴奋得还是吃不下饭;不给你留时间犹豫和怀疑,你就果真在那里沉浸和深入角色一切都来不及多想──现在看来,当初还是把时间给你留充分一点──给你留一点时间犹豫和怀疑要好一些,说不定你由于幸福得过了头痛苦得不欲生而在那里摇摆不定爽了约我们两下倒正好呢。现在没有给你留时间,你也就兴奋得不知天高地厚到头来把一次机遇和偶然当成了必然押上了自己的一生拿出自己的全部想法、思想和希望、自己的全部行头和家当说让你男扮女装你也就男扮女装地上路了,说让三更四更来,你二更半就到了;你还在那里缩头缩脑和试探摸索呢。看看长庚星,是不是到三更;该不该学狗叫,心里像猫闹。三更还差五分,你就迫不及待地叫了。说让你叫三声,你也就叫了三声;说让你一长两短,你也就一长两短;叫过之后,你就缩在墙角做你的美梦去了。姑娘就要来了,少女就要到了,我们就要到打麦场肆意胡为如果打麦场不行我们还可以到磨道里嘛。假如这时巡逻队来了你色胆包天肯定也是不怕的。但是三更过去了,姑娘没有来,没有如红杏一样探出墙头。这时你就有些担心了,但是你这个担心和我假如处在这种地步的担心就大不一样这下就看出人的素质和素养的不同当然也就是人的境界的高低了。假如换我处在这个位置,我首先做出的肯定不是如你一样的埋怨和生气,恼怒和着急,上火和跳脚──我从三更一过你的第二次狗叫的着急和埋怨的声调里,就已经听出你的情绪来了──如果换了我,我首先不会为了自己的着急在那里生气还要在第二次声音里给自己的心上人增加压力,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心上人时间到了还没有来,是不是她那里出了什么她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或麻烦呢?但你没有想到这一点,你首先想到的是你自己。幸好,在我和你决定约会之初我对事态的发展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情况及你在种种情况下的表现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所以对你在月色和花影下的紧急呼喊也就不感到奇怪了。到了四更,看我还没有来,你就由着急到了暴躁,这个时候接二连三的呼喊就不是按着一长两短的规定──开始在那里大声高嗓连三赶四没长没短「汪汪」地乱叫,我就知道傻小子已经发了疯和失去节制──这个时候你被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