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宫明辉楞住了，记忆中，浅野澈一直都是那个温顺到无声无息的平凡少年，记忆中，这个温顺的少年不但从未违抗过他，甚至连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大声说话的经验都没有，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浅野澈也会象现在这样绷紧身体瞪大眼睛，用愤激甚或嫌恶的声音对他大吼！印象中从来连走远三步都不敢的绵羊，原来也会在瞬间转身变成敢对任何人露出牙齿的小老虎。
也许是因为震惊过度，筱宫明辉不知不觉地放开了钳制着浅野澈的手。
“我要离开这里！”直到刚刚撞进筱宫明辉怀里的那一刻，浅野澈才真的明白听说与看见的不同，过去，天天听筱宫明辉若无其事地说他要与和泉堇约会，但那时候，在他的印象里，和泉堇也不过是个女人的符号名，但现在……他现在才发现，亲眼见到过那一双依偎着亲热异常的情侣后，他已经再也忍受不了继续与筱宫明辉保持只有肉体的关系，再也不可能若无其事地让他碰自己，明知道他的手几小时前还那么亲密地挽着另一个女人！
“你……你要离开？你在胡说什么！”筱宫明辉脸色大变，本来就铁青的脸色现在可怕得象从地狱里逃出的修罗。
“我说我要离开！我要离开！而且是马上离开！我不是在胡说！我是一个有自主能力的人，我有权利选择离开这里。”浅野澈毫不示弱地大声重复，曾经让他光看一眼都会紧张都会害怕都会发抖的脸，此刻在愤怒的眼睛看去，不过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的脸而已，，是仰慕、崇拜和爱情，才将对面的人，变成了他心目中的神迹。
“你……你这个……”筱宫明辉失控地紧紧抓住浅野澈的双肩，冒火的双眼盯着那双同样被愤怒点燃的琥珀色大眼，他想狠狠地摇晃他的身体！却又荒谬地想要疯狂地吻住这张胆敢说出让他怒不可遏的话的嘴，吻到他气喘吁吁扑到他的怀里，吻到他忘记了那个该死的念头，吻到他的眼睛里重新闪烁纯粹的倾慕爱恋与痴迷。
灼热的唇压上温润的唇……
下一刻，筱宫明辉低哼着剧痛地弓起身体，浅野澈则用力地用手背擦着嘴巴，刚刚朝筱宫明辉的腹部用力击出一拳的拳头握得很紧很紧。
“我要离开！我也再不会和你上床了！如果真的那么欲求不满的话，随便去找你的哪个女朋友好了！如果你惨到没有女人愿意免费陪你，那你也可以去找付费服务！”一口气劈里啪啦地发泄了自己的怨气，浅野澈自己都被从自己嘴里吐出的恶毒言辞吓了一跳，他这辈子从来没对任何人口吐恶言过，原来，任何人只要气过了头伤心过了头，都会说出自己从来说不出口的话吗？
“你……”从来予取予求从来没被任何人拒绝过的筱宫明辉简直是被打懵了骂懵了，竟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什么我？！我是和你一样的人！我们生来平等！我可不是你的奴仆！我们都有手有脚，有鼻子眼睛嘴巴耳朵，我既不会比你少什么也不会比你多什么！我喜欢你！这我何必否认！但我并不比你卑贱，我也有我的尊严！我没理由让你耍着玩，做你泄欲的工具！”
“你……”筱宫明辉完全不能反应，就只剩捂着肚子瞪着浅野澈发呆了。
“你有钱有势有地位成绩优秀长得英俊是你家的事，我什么都没有只是个普通人但我也过得很好！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呼来喝去予取予求还老是拿那种鄙视的眼神看着我？你以为就因为我成绩没你好长得没你好没你那么有钱有势有地位，我就天生没有尊严没有人格没有骨气吗？我告诉你！别再碰我！有女朋友还和一个男人上床，你不觉得你自己很恶心吗？我虽然平凡普通又渺小，但我可不会象你这么恶心！现在，我要回家！以后我们再也没关系！我警告你，别再想阻拦我！否则我就……”浅野澈气冲冲地瞪筱宫明辉，挥了挥拳头，“我就再揍你！”
第二十二章
吼出自己的想吼的话，踏出一步，浅野澈这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身体也在剧烈的发抖。
踏出第二步，被拥抱的灼热感觉伴随着天旋地转。
再也没有第三步了，回过神来，已经被恶狠狠地压倒在大床上，相距不过三厘米的，是一双被怒火烧红了的眼睛。
踢打，推拒，挣扎都没有用；贵族，优雅，冷漠不知被丢到何方。
用力地抽出皮带，用力地绑住浅野澈奋力反抗的双手，用力地低头啮咬每一寸能咬得到的肌肤，移动的唇，搓揉的手，不带情欲的疯狂，只想确认主权的凶暴，因为恐惧而饥渴的并不是身体，嘴唇尝到的苦涩液体让心紧缩。
身体摩擦得那么炽热，欲望的火焰逐渐燃起，心却逐渐冰冷，挣扎既然只是徒劳……
“你是想强暴我吗？”
幽幽的声音，却象一个惊雷，直直劈到筱宫明辉的头顶。
“不。”强暴？那是人类最卑劣的行为之一，他从来不屑于做那种事。
“但看起来很象，”浅野澈满脸都是泪痕，连睫毛上也挂着泪珠，但他却勾起了嘴角，那一抹无可奈何下终于认命的笑不知是在怜悯自己或是在嘲笑别人。
“对不起。”筱宫明辉低声道歉，不由自主地，用唇，温存地吻去那一抹让他心脏抽紧的笑。
“我该不该说没关系？”浅野澈凝视着正在温柔辗转吻着自己的人，低声叹息。这样被吻的感觉真好，虽然理智知道不可能，但感觉却象是被呵护被宠溺被……真心的，深深的爱着……
“我会和和泉堇分手的，明天就会分手，这样，好不好？”现在，他还不想让这个平凡的少年离开，而相比之下，和泉堇并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再说，高三的课业还是很紧的，他也没有多少时间能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女朋友身上。
“…………”他让步了，但奇怪的，这让步并没有让浅野澈感到愉快，紧紧地闭上眼睛，他仿佛能看见，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被这样灼热地拥抱，被这样温柔地亲吻，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象刚才那样愤怒的勇气。他是个懦弱无用的人，所以，虽然一天比一天更了解筱宫明辉，虽然知道在筱宫明辉的心里，自己可能永远不会成为“伴侣”，虽然知道离开他一个人去舔舐伤口才是正确的……
可是，他做不到。
筱宫明辉是他第一次爱上的人，虽然这份爱里的疼痛远远大于甜蜜，虽然他可能要忍耐再忍耐才能忍住挣扎着的伤心，虽然这份爱毫无希望得到圆满结局……
可是，他还是那么爱他……他突然想起童话故事里那个每走一步都象走在刀尖上一样疼痛的少女，真想知道她每走一步争取爱情时的心情……
“我爱你……”他低声喃喃。
“我爱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我爱你……”即使，你永远，不会象我爱你那样爱我。
“我爱你……”如果可以的话，也请爱我，好吗？
筱宫明辉果然遵守承诺在第二天就和和泉堇分手，心虚的和泉堇以为筱宫明辉的不快是来自生日那天她的频频分神，所以没有任何异议就接受了分手。而在接下去的学生会选举中，本来应当卸任的筱宫明辉因为呼声太高而留任，成为澜陵学园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几位连任三届的学生会会长之一。
“恩……不要……不要这样……”下午五点的学生会三楼，本应无人的地方，房间里却隐隐传来少年的声音。
“放松，我不会做得很过分的，”筱宫明辉低声诱哄，声音很温柔，但不规矩地挑逗着手做的却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事。把浅野澈带到学生会会长办公室来原本是为了教他做题，但也不知怎么着，耳鬓厮磨手把手地教导到一半，他忽然就觉得浅野澈白皙得带些透明感的耳垂可爱得要命，于是就忍不住啄一口又舔一下，然后，也不知怎么的，就抱着浅野澈滚到沙发上去了。
“不要……不要在这里……”这里可是学生会办公室，他以为是什么地方？自己家房间？可是他那双手……哦……浅野澈难耐地仰头喘息，早已熟悉了淫靡快感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分开，绕着筱宫明辉的腰摩擦。
“没关系……没关系的……”筱宫明辉舔吻着浅野澈的颈项，他爱死了这样的纠缠和欢爱时刻，因为只有在这时候，浅野澈会睁大眼睛直视着他，眼睛里水滢滢地写满了动情的证据。在一起也有五个多月了，浅野澈除了因为和泉堇而发飚过一次以外，其他时候却是越来越沉默，即使是在同一个房间里待着，眼睛也很少正视他的眼，虽然还是经常地会说“我爱你”，但不知怎么的，平凡的脸上老是有一种无奈而飘忽的神情，虽然不明显，但那种不快乐确实存在。而且，每次看到浅野澈露出那样的表情，就连他的心也会随之紧缩起来，很不舒服。
“恩……可是……可是……”浅野澈徒劳地企图阻止筱宫明辉在自己身上持续点火，但身体实在太容易背叛了，而筱宫明辉的技巧又太高明……
“抱紧我……吻我……”温柔地煽动身下人的情欲，筱宫明辉深谙怎么才能让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少年绽放出奇异惑人的无比色香，然后……心甘情愿地让自己沉溺……
“恩……”浅野澈环抱住筱宫明辉的手不自觉地收得更紧。
“………………”
“………………”
“说你爱我……”当最后的绝顶来临，筱宫明辉在浅野澈的耳边说出最容易让彼此兴奋的要求。
“我……我爱你！我爱你！”浅野澈失控地尖叫出声。
……………………
……………………
“这么有感觉吗？你都哭了。”心满意足地搂抱着浅野澈分享最后的亲密余韵，筱宫明辉伸出手指，轻轻抹去浅野澈睫毛下的水滴，半是调笑半是逗弄的问。
“…………”闭着眼睛，浅野澈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哭出声一睁眼就会流出更多泪水。
是的，即使是在欲望最炽烈的时刻，即使是在最没有理智的时刻，即使是为了哄骗他更投入……
他爱着的人，也不愿回应他，哪怕说一句“我爱你”。
第二十三章
“恩，绘美，好的，下星期我们出来吃饭。对，我是要考东大，你怎么那么惊讶，真失礼，恩，再见。”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书包，电话那头好久不见的绘美还是那么有活力啊。浅野澈微笑着拉紧身上的风衣，枝头，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落到他的肩头，然后又落到地面。
十二月的东京，真冷，早知道应该听筱宫明辉的话穿羊绒夹克而不是薄薄的风衣，浅野澈慢慢地走在回家路上，胡思乱想着不着边际的事，直到被人挡住去路。
“浅野澈！”叫着他的名字的声音是陌生的女性的声音。
“…………是我，你是？”抬起眼来，浅野澈望着眼前似曾相识的少女，漆黑的过腰长发，白皙秀丽的面庞，雪白的羊毛短大衣，苏格兰格子呢短裙，长长的白色小羊皮高跟靴子，完全是东京少女标准款冬季打扮，乍一看，很象是从服饰店橱窗里走出的模特。
“你不认识我？”少女一脸惊讶不信。
“…………”浅野澈尴尬地沉默，少女秀丽的脸确实很眼熟，但他确实也记不起对方的身份姓名。
“我叫铃木雅子，是浅野同学你的同班同学，浅野同学真是贵人多忘事呢，”铃木雅子涂抹着樱粉色唇膏的嘴唇妩媚地扬起笑弧，雪白的贝齿在冬天的阳光下闪着光，和筱宫明辉一样，她的遣词造句也非常地优雅，声音也清脆悦耳。但好歹也在筱宫家住了那么久，浅野澈可以很容易地从她优雅的语声和妩媚的笑容里感到敌意与恶意。
铃木雅子？浅野澈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她不是原澜陵学园学生会副会长吗？不过今年的选举里她已经卸任了。勉强一笑，浅野澈朝铃木雅子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想离开，他已经从巧笑倩兮的少女身上看到了麻烦逼近的阴影。应付筱宫明辉和繁重的课业已经够让他头疼了，尤其自从永田老师夸奖他成绩进步神速后，这个月筱宫明辉又想出了新花样，居然给他请了一个国际标准舞的老师，说是要教导他学会上流社会的高雅交际方式，浅野澈自知没有多少运动细胞，听音乐辨节奏的能力更是糟糕透顶，所以舞蹈课对他来说有多难熬可想而知。尤其是今天回家后正安排了舞蹈课……这时候，他实在没心情应酬一个来找麻烦的千金大小姐。
“怎么不打招呼就要走呢？浅野同学是不屑和我说话吗？”铃木雅子莲步轻移，挡住浅野澈的去路，她的脸上依旧浅笑盈盈，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是语气渐渐尖锐，遣词也逐渐不客气了起来。
“哪里，只是家里还有事要先走。”浅野澈在心里皱眉，但表面上还只能好言好语地解释。
“家里有事啊？那是该快点回去，”铃木雅子的笑容变深，精心描画过的眼睛里却闪着寒光，“不过，听说浅野同学的父母现在海外，目前住在筱宫会长的家里，是筱宫会长家里有事吗？还是浅野同学在海外的父母出事了呢？”
浅野澈闻言不禁大吃一惊，脸色也不由自主地变了，他住在筱宫家的事在学校里应该是个秘密，怎么会让铃木雅子知道的呢？
“浅野同学是不是奇怪我怎么会知道的？”铃木雅子的笑容更妩媚了，虽然这妩媚的笑容与她知性秀丽的外表其实并不怎么相衬，“其实说起来很简单，筱宫家和铃木家的关系本来就非同一般，我和筱宫会长之间未来更有可能发展出更深一层的关系……筱宫家的秘密，对我来说从来就不是秘密。当然了，未来的关系是未来的事，只要明辉他结婚以后能收心就行，现阶段我不会干涉太多。明辉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定性的人，三天两头就换女朋友也是平常事，当然了……他这次的眼光会降低到这种地步我事先也没想到……也许明辉他是觉得，男人用起来比较方便，不会有怀孕避孕之类的麻烦也说不定。浅野同学，你说是不是？”铃木雅子的视线扫过浅野澈发白的脸，轻蔑鄙夷之意显然。
这个女人正在面不改色的说谎！
虽然被人这样当面羞辱，浅野澈反而不象一开始那么惊慌失措了，铃木雅子如果是想要在他面前显示她与筱宫明辉非同一般的关系，从而达到羞辱他甚至赶走他的目的，那她无疑是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她话说得太多了！所谓言多必失，话说得一多，话里的破绽自然也就多了起来。她是不是和筱宫明辉真有那么深厚的关系他是不知道，但不管有什么关系，筱宫明辉是一个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和他浅野澈这么一个平凡到极点的人交往在他看来是没面子的事，根本就不可能主动泄露给任何人知道。
“既然铃木同学你现在和筱宫明辉还没什么关系，那等你们有了实质上的关系再来向我示威不迟，铃木同学，你说是不是？”虽然本质上，浅野澈知道自己还是那个平凡的有点懦弱的男生，但与筱宫明辉在一起久了，他现在至少已经学会反击之道，毒舌的功力也日渐长进。例如现在，虽然只是说了平心静气地简简单单两句话，但一直端着千金大小姐的架子的铃木雅子已经脸色发白，说话自然也就口不择言起来。
“你神气什么？！你以为筱宫明辉把你当交往对象看待？他不过是因为忙没空找女孩子交往所以就拿你当替代品罢了！你以为筱宫集团的继承人会真的看上你？你不过是他的玩物，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你和他上床有什么用？学校里有人知道你和他在一起吗？筱宫他在外面根本就象不认识你一样！”
她终于击中了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