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时间一长,团伙里面的小贼们开始怨声载道,小四眼明显有些压不住阵。他们天天都在忙着到处打听孙勇团伙下落,眼看着就要入不敷出。
“大哥,兄弟们好多天不干活了,再这么下去就得饿死人了。”团伙里面资深的老贼岗子找到小四眼商量,“要不先让兄弟们轮流回去干干活,听说我们好多天不去干活,别的傻比都跑我们那边捞了。”
小四眼想了想,目前也确实不需要这么多人,也就同意了。第二天一部分人开始返回体育场附近盗窃,那段时间体育场这边几路小贼不断发生械斗。
时光转瞬,白驹过隙。
人一走茶就凉,没有谁跟钱过不去。不打招呼回去干活的小贼越来越多,他们基本上都团结到了岗子身边。
曾经不可一世的张四宝黑帮就这么开始分化,走上了下坡路。
冬去春来,一转眼气候回暖,大街上不怕冷的女孩子早早地换上了春装。这年一打春,道上发生了好几件事情直接影响到了体育场这边势力布局。其中一件就是小四眼和岗子产生了内讧。
那天傍晚,小四眼、云云、飞机三个人走在大街上显得那么落魄。他们三个身上都没钱了,以前他们的钱都是张四宝给的。现在岗子开始培养自己的打手,招揽了几个两劳释放人员,慢慢地就开始不把小四眼他们放在眼里。
三个人正好迎面看到岗子等人,岗子他们刚洗掉了几个观光客。得胜回归志高气满的神情挂在这些小贼的脸上,他们看到了小四眼这几个失败者。
“兄弟,走,跟我们一起喝酒去。”这次岗子没有叫小四眼陈哥。
“哦,改天,改天我请。”小四眼不想被这种眼神看,他当时在想,实在不行晚上去抢劫吧。
“客气啥,哥哥我知道兄弟身上没钱了,走走,哥哥还是请得起的。”话虽然客气,但岗子的眼神中显然带着鄙视。
小四眼强压下心里的怒气,他不想说那么多废话,“改天吧,我们三个还有事。”
“那行,不耽搁你们正事,啥时候缺钱找哥哥一趟。”岗子一口烟喷过去,云云透过烟雾目光如炬。
“云云,咋了,谁招兄弟生气了。”岗子一副明知故问的口气。
“岗子,你要是还当我们是你兄弟,就不该像刚才那样跟我们说话。”云云语气平静,但暗藏杀机。
“云云,咋不当你是兄弟了,借我八个胆,哈哈。”岗子纵声狂笑。这种笑声让云云很受刺激。
“操你妈,笑个鸡巴。”云云低沉怒吼,把岗子的笑声打断了。
“你再骂一句试试。”岗子有恃无恐,今天他的人多,而且他断定云云不敢把他怎么样。再加上他今天身边还带了几个两劳人员。但他不知道这句话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操你妈!”云云面带微笑,眼睛里却流露着凶光。寒光一闪,云云抄出了短刀。扑哧扑哧,两刀捅在岗子的心窝上。刀子拔出来的时候,岗子的身体就像被猛然捏爆的西红柿一样喷出热腾腾的血。
岗子身边的人都被镇住了,云云接着一刀捅到岗子的脖子上,“操,真他妈的把自己当大哥了。”岗子一头倒地,嘶喊一声:“还不给我打。”
场面顿时混乱,小四眼和飞机一个抽刀,一个掂着钢管。那十几个小贼也持械打过来,街道上面立刻开始了血腥斗殴。
打斗不到一分多钟就结束了。因为有人大喊了一声:“岗子哥死了。”这声喊得正在打斗的人都愣了一下,出了人命,大家哗啦一下散了。岗子的几个兄弟把他往医院抬。等到了医院岗子的瞳孔已经散开。
当晚,全城的公安搜捕云云。这是人命大案,公安们感到了压力。
晚上十一点多,B市城北城乡结合部的卡子上在拦截过往车辆检查。一辆拉泔水的农用三轮车扑通扑通地开过来,公安拦了下来。车上两个人,一个司机,还有一个浑身肮脏,公安对照照片看了看,和云云的相貌特征根本对不上。三轮车上也检查了一遍,泔水桶发出了刺鼻的恶臭,公安趴下来看了看车底,然后挥挥手让三轮车走了。
三轮车一口气开了几百米,小四眼让三轮车停了下来,他从泔水桶里面把光着身子的云云从泔水桶里拉了上来。云云头部套在一个塑料袋里,刚才就是靠着塑料袋里的空气呼吸的,这时云云已经快要窒息了。
费了半天劲儿,云云才缓过了劲。司机从车上拿了个塑料盆,云云到河边把身上的污物洗净,然后穿上衣服。
“兄弟,你去外地躲躲,我这边帮你打点一下,估计过不了半年就能回来。”小四眼说。
“谢谢大哥了。”云云握住了小四眼的手。
“客气啥,都是兄弟。”
“嗯,帮我照顾一下李娟。”云云的语气很真诚。
“没问题,我一有时间就去看她。”
“老谢,今天多亏你了。”云云和那个司机握手。
“哈哈,别废话了,你赶紧跑吧。”司机怕公安找过来,那自己就麻烦了,得赶紧把这个瘟神送走。
云云挥手告别,消失在夜幕里。没想到他这一走,等他再回B市,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十四
春暖花开,城北的道上热闹非凡。老顾的势力乘虚进入了体育场这片。
云云外逃,小四眼压服不住那帮小贼,岗子刚刚被装进骨灰盒,张四宝团伙自此烟消云散。老顾趁着这个大好时机收留了一帮落魄的小贼,用他们的话说,体育场又回到了人民的怀抱。
本来小四眼心灰意懒,再加上飞机鼓噪,就想和飞机一起霸占城南的菜市场和肉类生意。当时城南成器的大哥都没有把手伸到这个行业来,而整个城南是B市蔬菜、肉类、水产供应的主要途径。
万商云集,小四眼看到了机会。
“陈哥,咱们打掉几个摊子,然后找商户开会,他们要是不服气,咱们就想法子闹事,让他们生意不好做。”飞机是有名的滚刀肉,进拘留所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嗯,是个路子,我们俩这几天过去看看,找个机会。”小四眼觉得凭他的名气和胆子,没什么干不了的。
两个人在城南的肉类和水产市场转了几天,大致知道了经营的方式。这边大的水产集散地主要有三个,另有五个肉类的冷库。看着这些怀揣上万元现钞的商户,小四眼看到了新的职业发展方向。
很快,城南相继发生了两起抢劫案,动手的人身手敏捷,一个人用刀逼住,另一个在后面打闷棍。抢完了从容离开,城南的公安分局开始了排查工作。
“我操,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人马。”公安们感到很困惑。
两次抢劫共计抢到了一万多块,小四眼觉得虽然抢劫不是个长久之计,但绝对是条路子。有了钱万事好办,飞机牵头介绍了几个刚释放的两劳人员。
“这是陈哥,以前城北的大哥。”飞机介绍的时候得意洋洋。
“陈哥好,我们两个以后就跟着陈哥后面干。”
“嗯,上次你出来我没去接,这有点钱,你先拿着花。”
“谢谢陈哥,以后有事陈哥讲话,捅谁说一声。”
当时道上的人还比较讲究江湖义气,很多豢养打手以请吃饭和见面塞钱为主。维生的方式也主要是收账、设赌和盗窃。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道上混的也越来越将经济效益放在首位,收容卖淫、贩毒、走私逐渐成为主流,道上的各股势力开始做起生意,很多大哥摇身一变成了老板。有些老板和官员们牵上手,彼此都相见恨晚,道上、官员相继联手,收买改制的国有企业,鲸吞国家资产。那是一个黑道飞速发展的年代,一个黄金年代。
如果小四眼把握住这些机会,没准他现在已经成了电视里面抛头露面的新闻人物。可惜就在他的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一件小事改变了这一切。
这件小事得从他的堂弟猴子说起。猴子是小四眼的远方拐弯亲戚,赌术一流,色子在他手里玩得花样翻新。那段时间老顾的势力蓬勃发展,用道上混子的话说:孙勇稀里糊涂帮了老顾一把。
猴子那段时间一直在老顾的赌庄参赌,他很聪明,先小输了一部分赢得信任。没几天他看出了赌庄的色子是在哪儿买的了。猴子买到了几个一模一样的色子,然后小心地泡在开水里面,等塑料都泡涨大了,猴子在角上钻了个很细微的小孔。这里面放上一点点铁砂,这种铁砂得用中药店里买的捣药锥子磨得非常细才行,然后小心灌到色子里。最后用石蜡封死,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来。
这样的色子猴子做了十个,都藏在衣角里面,好参赌的时候趁机把赌庄的色子换掉。猴子以前也当过贼,手上功夫灵活异常,只不过沉迷赌博有些荒废了。但猴子基本功还在,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猴子换了四个色子。赌庄的规矩:一般炮了大庄,为了换手气都要换色子,以免赌客晦气。
那天猴子如有神助,色子打得出神入化所向披靡。连庄家在内,猴子在短短两个小时洗掉了一万多块,看庄的兄弟输得尿都要下来了。因为看庄如果赔了,都是和大哥一对一半的往里面填钱。
其实猴子能赢得这么顺当道理很简单,他的衬衫袖子里面缝了块吸铁石,如果从正面看丝毫看不出。但色子往上面一靠,铁砂就被吸到这头了,自然能随意掷出通天的点子来。
本来猴子赢了几把及时收手肯定没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猴子心贪,结果看庄的兄弟最后沉不住气了。老顾得到消息火速赶到,一路上他也觉得不对劲,自己设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手气这么壮的。拿着一百多块的本两个小时能赢出一万多,这种人除非是八字冒了泡。
老顾进去的时候没让大家声张,他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都是门里人,老顾看了不到十分钟看出了门道。就在大家一致要求换色子的时候,老顾一个肘拳把猴子打得鼻血直喷。等大家还没回过劲来,老顾已经把猴子制住了。然后从猴子身上搜出了自制的色子和袖口的磁铁。
“大哥,我错了。”
“兄弟,你没错,是我错了,居然让你这种傻比来玩。”
老顾一使眼色,小郭子冲上去一通暴打。猴子跟个陀螺一样,被三四个人用尖头皮鞋狂踢面部。这种军用三截头皮鞋道上混的都爱穿,前面坚硬异常,踢人如同钢管一般。
足足打了半个多小时,猴子整个头部被踢成了肉丸子。
“操,这次的事没这么容易,老子要你记住这个教训。”老顾摸出一把剔骨尖刀,边上的兄弟按住了猴子的手指,尖刀抵在他的右手食指上。
“大哥,我说个人你再动手。”
“谁?”
“小四眼,他是我哥。”
“嗯?”
老顾通知了小四眼,然后让人把猴子关进了狗笼子里,“我操你奶奶,你要是敢耍我,回头我弄死你。”老顾意犹未尽地指着狗笼子骂。
小四眼接到别的兄弟带话肺都气炸了,在赌庄上耍诈是道上的大忌,会受到同行的一致谴责。再加上得罪的不是别人,恰好是以前有仇的老顾。以前无所谓,那时候兵强马壮。现在自己身边就三四个兄弟,无论如何和老顾打不起了。
“老顾,我过去,猴子你千万别动,就当给我个面子。”
“行,陈哥,等你来把个公道。”
小四眼放下电话带着飞机、周疯子、王峰过来了。周疯子和王峰都刚刚劳改释放,以前跟飞机一起玩的,放出来之后飞机接济过他们。现在小四眼挑头,他们就跟着小四眼后面混。
“陈哥,老顾我知道,他就是个面蛋,过去给点钱,把人弄出来,他要是敢闹事,我和疯子干他。”王峰分析说,他天生脑子灵活。
“老顾现在觉得自己很牛比,最好别惹他,咱们有正事。”小四眼淡淡一说,其实他知道老顾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大哥,要不要布置一下。”飞机问。
“也行,他约我在体育场东边的群众桌球厅,你们知道那儿吧。”小四眼掏出钱,把两千多块分成两沓,“别多想,这次要是打起来,老顾人多,把人打坏了,兄弟们能跑掉一个是一个,这钱是让你们跑路的。
“陈哥,弟弟这次为你两肋插刀。”周疯子感动地说。
老顾这次可谓兵强马壮,桌球厅边上的牛肉面馆里面十几个人都是他带过去的。另外马路上面还有五六个,装着在路边摔扑克。
“小四眼那个傻比不会不敢来了吧。”小郭子问,他兜里揣着一根锯成尖角的钢筋,这种武器当时很是风靡一时,可砸可捅。而且价钱便宜扔了也不心疼,当时打完了架家伙都要扔掉,为的是让公安找不到物证。所以当时道上的大规模械斗都很青睐这种武器。
“不会,他是那种胆子比脑袋大的人。”老顾分析,他已经想好了,今天小四眼过来就开口要三万块。如果不给就把小四眼打成重伤,大不了出笔钱赔偿,但一定要出了当年那口恶气。
“老子要让他知道,他已经混到头了。”
桌球厅外面微微刮着西北风,乍寒的初春冷不丁刮起雪花。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地停在群众桌球厅外面。前面那辆车上下来两个人,个子瘦高的那人戴着眼镜,穿着米黄色短风衣,微风下长发飘飘。后面跟着个寸头,一身军绿,眉眼中透着凶恶。两个人都抄着口袋,戴眼镜的悠扬地吹着口哨,曲子是当时很流行的追捕。
“兄弟,你来啦。”老顾一脸伪装出的真诚,眼神里透着狡诈。
“呵呵,好久不见,我弟弟给你添麻烦了。”小四眼说。
老顾将小四眼和飞机迎了进去,周围的人开始倒茶,街面上摔扑克的悄悄起身堵在门口。
“咱俩可以过去了。”王峰说
“我看行,再不过去就晚了。”周疯子从兜里掏出车钱,“师傅,等我一下,我进去取下钱就走。”周疯子多给了一点钱,他一开始就说好要去个远地方。出租车司机听说有大活,就能踏实等下去。他们俩拦的是辆面的,一辆车可以坐好几个。后来面的取消,给持械斗殴带来了很多不便。有钱的大哥纷纷买车,变相为经济高速增长做出了贡献。
王峰和周疯子下了车,周疯子身体又矮又壮,鼻子眼镜聚在一起,头发乱成鸡窝。王峰长了张娃娃脸,看上去眉眼清秀,下巴尖尖的,长得很像电视上的奶油小生型。两个人都穿着到膝盖的军大衣。
刚走到桌球厅门口,就听见里面一声清脆的玻璃瓶敲碎的声音,紧跟着是小四眼怒吼:“老子是给你脸,三千块你爱要不要,惹急了我今天烧死你。”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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