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一片骚乱。
二十一
B市的大街上出现了追车,前面是一辆黑色桑塔纳,后面是七八辆面包车,挂着地方牌子,却拉着警灯狂追。
“高局,张伟的车已经开到幸福大街了,我们几个还在追呢。”
“千万不能把张伟放跑。”
此时各个参加抓捕的单位也紧急动员起来,全市的警力都在朝幸福大街方向集结。而在幸福大街的路口边上,一辆不起眼的金杯面包车却在静静地守候着。
“张哥,到哪儿了?”
“快到路口了,你出市区了吗?”
“我出市区了。”陈宇说,其实他在撒谎,他刚才听到了电台里面播报了事故通报,他知道警察追过来了,而从火车站离开市区惟一的捷径就是幸福大街。
张伟的轿车高速闯了红灯,后面抓捕组的车也纷纷闯红灯跟了过去,路口很多车辆一阵急刹车。这时一辆金杯面包车逆行撞开了防护栏,迎面把抓捕组的第一辆车撞到了路边,后面的几辆车也接连追尾相撞。从面包车里走下一个人,手里端着一支五连发猎枪,他头被撞破了,满脸是血。
参战干警立刻认了出来,这是二号罪犯陈宇。密集的子弹打了过来,三个武警战士手里的冲锋枪瞬间把子弹打光了,陈宇被打得浑身是血栽倒在地。
“高局,张伟逃脱了,二号被我们当场击毙。”
唉,高局长一拳砸在桌子上,然后猛地把茶杯划拉飞了。
全市开始了大搜捕,几乎每个角落都被搜了一遍,但张伟仿佛一下子消失了。当天中午,在B市高速路入口处发现了一辆遗弃的桑塔纳轿车,车里绑着个外地司机,他的轿车被劫持了。据说劫持车的人手持五四式手枪,怀里还抱着一个女人。同时在桑塔纳轿车的副驾驶上面发现了血迹,很可能是范晓晶留下的。据司机交待,被劫持车辆是朝T市开的。抓捕组立刻赶赴T市抓捕。
其实司机撒了谎,当时张伟检查了他的证件和停车证,而那张停车证是小区核发的。张伟又从他手机里面找出了他家里的电话号码。
“待会儿你跟警察说,我是往T市去的。不然你家人会有麻烦。”
张伟开车到了他以前秘密买下的一处房子,这是一个上下两层的独栋别墅,里面储备了足够的食物,是前几天刚刚买的。车停下之后,他把上半身全是血的范晓晶抱下了车。
子弹是从后腰打进去的,一个触目的血洞。
“宝贝,我必须带你去医院,你伤得很重。”
“那你呢。”
“我还是投案自首吧,不然你肯定会死。”
范晓晶看着张伟,这几年的逃亡生活,让这张脸上过早写满沧桑。
“宝贝,我冷,抱抱我。”范晓晶说。
“听我说,我们不能耽搁,如果再不给你止血,你肯定会死。”张伟说。
“宝贝,抱抱我嘛。”范晓晶的眼睛里充满了迷离。
张伟伸手测了一下范晓晶的脉搏,虽然微弱,但还算稳定。他紧紧抱住范晓晶,亲吻她的脸颊,口中充满她的体香。
“宝贝,我会想你的。”范晓晶目光柔和,似乎可以洗刷任何滔天罪恶。
“你会好的,宝贝。”张伟小心翼翼地抚摩着范晓晶的额头,如同抚摩精美玉雕一般。
砰,枪声不合时宜地响了。
张伟一下子呆了,只见一支手枪握在范晓晶手里,枪口冒出青烟,她的胸口一个血洞。刚才张伟的枪就放在枕头边上,而且上着膛。
第112节:无处申辩(39)
“宝贝,答应我。”范晓晶挣扎着说。
张伟的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咱们先去医院。”
“我值得吗?”
“你值得。”张伟小心翼翼地扶起范晓晶。
“哥哥,疼。”
张伟只好又停了下来。
“哥哥,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张伟握紧了她的手。
“哥哥,陪我去西藏,好吗?”她说。
“好,等你伤好了,我们去西藏。”
“还有,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当个好人。”范晓晶开始往外吐血,瞳孔开始散大。
张伟泪如雨下。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焚心似火,肝胆俱裂。
“好好活着,当个好人。”范晓晶声音越来越低。
张伟大口喘着气,然后疯狂地嘶喊着。万箭穿心般痛苦嘶喊着……
撕心裂肺的惨叫。
……
半个月的大搜捕过去了,没有找到张伟的任何线索。只有一个疑点,那天枪案发生之后,市里殡仪馆的老师傅被人用枪挟持着火化了一具女性尸体。事后骨灰被带走了,挟持他的人给了老师傅一大笔钱。
“半个月之内,今天的事情任何人不许说。不然我迟早会来找你。”那人说。
半个月后,老师傅才找到了警察汇报了这件事。
“不过,我当时看那人,怎么看也不像个坏人。”老师傅说。
“不是坏人,跟你说,市里的混混,数他最坏了。”
看来张伟很可能再次潜逃外地。但专案组对忠哥一案的调查并没有结束。此时的忠哥如日中天,刚刚当上了市人大代表。
初春的B市乍暖还寒,人们纷纷脱掉臃肿的冬装,穿上了俏丽的春装。这座城市恢复了往日的和谐和安宁。春雪尚未消融,河面上还结着薄冰,柳芽儿冒出了粉嫩粉嫩的脑袋。
位于B市东边的高档写字楼下面停下一辆奥迪A4轿车。从车上下来一个人,个子不高,但显得干练精明。他就是B市最近逐渐发展壮大起来的黑恶势力团伙头目吴天。
吴天穿着一件黑色的意大利西服,裁减得体,显得气宇轩昂。他坐着电梯到了顶层,一出电梯是黑色大理石新做不久的宽大接待台。
“先生,请问您找哪位?”前台小姐礼貌地问。
“我叫吴天,是忠哥约我来的。”
“好的,请您稍等。”
吴天坐在接待台边上的真皮沙发上,心里感叹,真是家大公司啊。
片刻之后,前台小姐回来了,“先生,请您跟我来。”
吴天起身跟着她向办公区走过去,前台小姐穿着浅灰色套装,丝袜包裹的小腿曲线很是好看。吴天一边走一边偷眼看,没几步,两个人走到了一扇红木真皮装饰的门前。小姐轻轻地叩门。
“请进。”里面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吴天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面宽敞的办公室,在宽大的班台后面坐着一个稍稍有点秃顶,看上去年纪约摸五十岁上下的男人。
“没事,随便坐。”
“谢谢忠哥。”
“怎么样,吴天,我们两个合作吧。”忠哥的表情很慈祥,但也很邪恶。
而在写字楼的下面,一辆白色捷达车里面几个看上去不起眼的人正在有意无意观察着停车场出口。其中后排坐着的正是高局长。一直等到下午,一个人指着停车场说:“高局,他出来了。”
“嗯,跟过去。”
捷达小心翼翼地跟着一辆宝马轿车。
“高局,目标好像是要去市人大。”
“我估计也是。”
高局长看着前面那辆银白色的宝马,心里暗自说:“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
那年秋天,我独身一人自驾车去西藏采风。在一个距离不到寺庙二十公里的小寨子住了下来,这里风景如画,巍峨的雪山鬼斧神工。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这里是一个能够净化自己心灵的好地方。有天中午,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他虽然穿着藏民的衣服,但一看上去就知道不是藏民。因为他身上没有藏民常备的藏刀。在牧区没有藏刀是根本没法吃饭的。于是我就很留意地观察他。
那个人很有规律,每天磕长头,大概能每天前进不到五里地。我到周围采风的那几天,总是能看到他。他动作不是很标准,但表情却很虔诚。尤其引起我注意的是,他胸前好像挂着一个盒子,用红布包着。
就这么过了几天,我和他在寺庙外面碰面了。当时他正坐在火堆边上,而距离他几米远的地方,是一群年轻的游客在载歌载舞。而他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充耳不闻。
“你好,老乡。”好奇让我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他扭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隐隐地有那种很锐利的东西。
“你好。”他礼貌性地淡淡回答。
“你不是藏民吧。”我问。
这引起了他的警觉,目光中那种锐利的东西瞬间爆发,但很快却突然消失了。
“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藏民身上都有刀。”
没想到这句话好像突然触动了他,瞬间他的眼神变得无端的落寞,停了许久,他才缓缓地说:“我曾经发过誓,这辈子不再碰刀了。”
“为什么?”我被好奇心完全吸引住了。
“你想知道吗?”他扭头问我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当然,不勉强。”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长得像是十几年一样的长。
“好吧,我说说我的事,佛祖在上,宽恕我的罪恶。”他停了一下,从脖子上摘下那个红布包裹的盒子,放在膝盖上,火堆摇曳的光芒照在他安详的脸上。
满是灰尘的脸上干净而纯洁。
写到这里,大家知道这个故事是怎么来的吧,这个故事就是那个罪恶滔天的人在佛祖面前倾诉而出的一切。
而我呢?只是个旁听者。
……
故事结束了,巍峨的雪山可以作证,当他从悬崖上抱着那个红布包裹的盒子纵身跳下的时候,佛祖已经宽恕了他的罪恶。
(全文终)
第113节:后记
后记
这是一部讲述江湖的小说,这是一部讲述善与恶的小说。就这么简单。
这部小说诞生在一个餐桌上,我跟我的母亲说,我小时候是别人眼中的坏孩子,所以我想替罪犯写一部小说。母亲说你可以试试,于是我就试了,于是就写完了。就这么简单。
一个艰苦的过程,现在可以告一段落了。
应该说这是我写的第一部涉黑题材小说,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个挑战。
怎么说呢?我试图告诉读者这么一个观点:
并不是每个罪犯生来就是罪犯;
并不是每个坏人生来就是坏人;
并不是所有的强盗生来残暴;
并不是所有的小偷生来懒惰;
并不是所有的妓女生来淫荡。
我想,比他们更坏,更残暴,更懒惰,更淫荡的大有人在!
我写了一群流氓,一群恶棍,混世魔王,为恶一方。但是,他们也是人,也有人的情感,人的良知。如果大家能够给他们机会,给他们空间,让他们生存,我想,白宝山、董雷、二王也不会存在。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我想很多时候和整个社会是有关系的。我们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正处在一个高速发展的阶段,处处充满了物欲和动荡。如果我们不能伸手去帮助这些曾经的罪犯,整个社会不能从根本上保持一个安定的环境,那么犯罪不可能得到根本遏制。
而且最可怕的不是本文中所描述的这些道上人物,他们不过是普通的罪犯。
这个社会最可怕的是贪污腐败压榨百姓的,哄抬地价的,医疗乱收费的,教育乱收费的,这些都造成了中国贫富差距加大,造成了很多好人走向了犯罪道路。
那么让国企破产的,让工人下岗的,殴打业主的,哄抬房价的,让老百姓看不起病的,他们是不是黑帮,他们是不是黑社会?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的罪犯!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的好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