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小旅馆见闻录 作者:[美]张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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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小旅馆见闻录 作者:[美]张索时-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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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官置之不理。眼睛不看检方,不看辩方,不看被告,管自宣布:退庭。
    尤律师对当事人说,法官退庭时没告知下次开庭日期,可事情不算完,你要留
神新花样。
    五天后的傍晚,来了一男一女租房3小时。男的喝得大醉酩酊。天蓝色长袖衬衣
系着红花领带,风纪扣、腕边的纽扣系得整整齐齐,胳膊上搭着跟裤子同颜色的上
装,走得一歪一斜的。男女都是中年人,俨然夫妻模样。女人出面租房声调平和。
万般无奈,男人喝醉了,家回不去了,歇到酒醒才好上路。
    醉汉打着醉腔,50美元一张的钞票往女人手心一塞,说:“五十块……上床……
睡觉……总够了……够了吧。”
    女人对他笑笑:“别操心啦!”边说边出示证件填登记卡。
    登记卡送还回来,50元钞菲力浦还没接到手,醉汉一把握住女人的手,脚下打
了个趔趄,醉声醉气地说:“钱够不够?……睡觉……上床……租房……我跟你……
睡觉?”菲力浦不接钱了,手松下来。女人说:“别听他的,他喝醉了。先把房间
钥匙给我,扶他上床,我再回来取零钱。”
    菲力浦顺从了,递出钥匙,女人扶醉汉去了9号房。
    一刻钟后,女人回到Office窗口取零钱。菲力浦递出钱去,女人接了钱亮出警
徽,并示意他打开玻璃门。玻璃门开了,亮明身份的女警命令他转身面墙扬臂站直。”
    她闯进门,飞脚踢到菲力浦的右膝弯上,他顺势跪了下来,手臂自然随之下落,
她挥铐铐住他的手腕。
    M旅馆外有辆警车等在那儿。“醉汉”没露面。
    菲力浦·叶不服。他是为醉汉着想,为了他的家庭利益,为了社会治安方面减
少一些麻烦,才出租房间的。
    法官说:“什么家庭?谁有明确的言辞自承那男人和女人是夫妻关系?”
    菲力浦说,没有。没有明确的言辞。
    法官说:“醉汉经警局化验,血液中的酒精含量未超法定标准,所以不能称为
“醉汉”。他在清醒的精神状态下表明心愿,显示这一男一女是性交易下的性伙伴
关系。不是吗?”
    菲力浦气得接不上话,瞅瞅法官,瞅瞅尤律师,直喘粗气。
    尤律师插话进来:“禀告庭上,我有话问一问我的当事人,可以吗?”
    法官首肯。
    尤律师问菲力浦:“叶先生,来人当时的情况请你形容一下,好吗?”
    菲力浦说:“这人醉得走路东倒西歪,不经搀扶不能直立。说话断断续续、语
不成句。同来的女人也说他醉得一塌糊涂。”
    尤律师点点头,又问:“叶先生,你是不是因为他醉得不像话,出于人道才租
房给他们?”
    菲力浦补充道:“我顺从了清醒人的意思而租房。既肯相帮醉汉,一定关系非
浅。”
    尤律师转对法官:“庭上想必全听清楚了。我只再交代一点,醉汉体内的酒精
成分挥发起来因人而异,因时间长短而异。依据当事人的叙述,他当时醉得不轻,
那么,他当时的言语不能算作清醒的谈话。不知庭上以为如何?”
    法官宣布退庭。
    走出法院大门,尤律师对李老板和菲力浦说:“显然,警方故意跟你们过不去。
两堂下来,表面上看检警双方有些辞弱,实则不然。空炮有时比实弹厉害。你们想
想看。”
    四天头上,来了个单身客租一周旅馆。人很规矩,但没有护照,没有身份证。
他保证独来独往,歇几日便去墨西哥城会亲。“八成是偷渡过来的!”菲力浦·叶
暗忖。行李嘛,仅仅一个大网篮。接二连三出事,旅馆生意谈下来,有客就留,不
便挑肥拣瘦。
    来人不懂英语,既不会说也不会写。菲力浦示意先不要填卡,打外头找来个西
语裔熟人,请他代笔。代笔者问一项填一项。填完交上来,菲力浦一看,火冒三丈。
名字一项写西班牙文,居美地址却用西班牙文写着西班牙的一个小城,小城里的街
和宅。门牌号码是12345。太巧了吧?护照没带,护照号码不填也就罢了,却写了出
生于波多黎各,护照号码也是12345。
    菲力浦气得收回登记卡,正待大笔一挥,划掉作废,忽听窗口呐喊一声,来客
紧接着做出小狗拜拜的姿势,把菲力浦稳住了。不等再有动作,从窗口塞进20美元
笑吟吟地冲菲力浦扬扬下颏儿,意思是,请收下,别见外。
    菲力浦四下里张望,毫无异常现象,黑地儿里没藏着男人和女人。收了费用,
交出7号钥匙给来客。来客收下,提起网篮满意而去。
    10分钟后来了3名便衣,在玻璃窗外亮出警徽,请求进门叙话。菲力浦开了门,
三人进了玻璃门,站在柜台前,要看今日出租房间的旅客登记卡。菲力浦全部交出。
对方拈出7号房的登记卡,问为什么没有居美地址。菲力浦答不上来。一行三人来到
7号找出单身客,一名便衣向他索取护照以便核对卡上的资料。
    7号拿不出。满面惊慌——看上去不像做戏。转瞬之间证明是虚惊一场,便衣只
盘问他租房过程并不查问其他情况,打了干证,没他的事,放走了。菲力浦·叶吃
了Ticket。他不服,说什么也不接传票,不签名。为首的一名便衣厉声道:“要不
要带你到警察局走一遭?”边说边抖出亮锃锃的钢铐。
    好汉不吃眼前亏。菲力浦·叶低下头在Ticket上签了名,收下了。
    在法庭上,菲力浦一句不辩。尤律师也三缄其口。李老板坐在旁听席上顿足呼
冤:尤律师不开口辩护,律师费却照赚。庭下好一顿埋怨老叶不该认罪,尤律师不
该沉默。
    尤律师面无表情,一声不吭。老叶则垂头丧气。李老板明白辩也白辩,实际也
辩无可辩。
    M旅馆二楼的24号房间住着一对姊妹花。姐姐又老又弱,每月领养老金。出面
租房的正是这位弱姊。妹妹呢,来此探望寡姊,穿戴宽绰,身份介于阔太太和阔小
姐之间。姐姐常跟菲力浦抱怨,末了总落在这句感慨上:“她还年轻,喜欢出风头,
喜欢热闹,有的是精力。”
    日子长了,菲力浦发现妹妹天天进出街口的夜总会。挽臂而行的男人有老有少,
有戴眼镜的和不戴眼镜的,有长发的和秃头的,有耳洞的和无耳洞的,刺青的鼻端
穿孔的,不一而足,令人目炫。可是临到登上M旅馆的露天楼梯回24号,从来是一
个人,不拖泥带水。
    初时,一周有那么一两天,三更时分,妹妹踽踽走进旅馆,先往玻璃窗内瞟上
一眼,窗里有人便献上微笑,之后斯斯文文地上楼梯,敲开姐姐的房门。此后,每
夜都在姐姐房中住宿了,并且只要值班经理在Office外间坐班值勤,她一定轻移莲
步,从小窗口递来一只苹果啦,一块巧克力啦,要不就是一张电影票,一张彩券。
    谁能拒绝一位时髦女郎带着浓郁的高级香水味的小礼物呢?况且它是纯洁的,
含义简明单一。
    在菲力浦拿着第三张Ticket,过了第三堂,铩羽而归的次日夜晚,他在Office
后间睡得正香,被一阵急促的擂门声惊醒。他立刻滚下沙发,趿鞋抓衣地奔向门口,
手电筒的光柱照出竖立的警徽,他开灯开门。不容分说,有便衣过来用铐子铐住他
的手腕,引导他走到24号房间。
    啊,24号的时髦妹妹被铐坐在椅上。寡姊瑟缩在床角。便衣捏着24号的登记卡,
抖了抖问菲力浦:“登记租房的是不是她?”捏卡的手指了指哆哆嗦嗦的姐姐。菲
力浦答声是。“卡上写明有两个人住宿,另一个是不是她?”这回指的是被铐的妹
妹。菲力浦又答了声是。
    便衣加重语气问:“值班经理是不是只有你一个?”
    菲力浦·叶回答:“我是轮班经理。眼下只有我一个人。”
    “好极了。”问话的便衣发出快活的音调。“这个坐在椅上的女人卖淫拉客正
巧拉到我,这回可是人赃俱获。”
    据警方说,他们早就发现尼尔嘉·范登于夜总会打烊后,带男人来宿M旅馆的
24号房间。老弱的寡姊躲进浴间。事毕,野汉子溜之乎也。今天晦气,钓上了便衣。
不,便衣钓上了她。
    李老板断言,便衣是来钓M旅馆。他托朋友打探消息,警方为何接二连三找M
旅馆的麻烦。
    警方不讳言自己的意图:菲力浦’叶一日不去,警方一日不罢休。因为怀疑他
贩毒、拉皮条。
    汪老板对李老板说:“老叶,你必须撤换啦。蓝帕盯上他了。虽说美国法院不
拿风化案子当回事,但蓝帕咬得紧、咬得狠,赶掉老叶,情势自然缓解。”
    李老板请汪老板代找稳健的熟手替换老叶,登报招人不相宜,招来的人也靠不
住。
    M旅馆的紧邻清一色讲西班牙语的中南美洲老杂居的公寓房子里有一个40岁的
汉子,闹不清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反正熟得不能再熟,好开玩笑,从来不懂发愁,
菲力浦管他叫老Q。
    每个月他都要带个女人住M旅馆一宿。换女人不换房间,25号好像是他的海滨
别墅。这天,他填好登记卡,照往常一样,空出现址一项不填。他不愿意露出家住
隔壁。菲力浦谨慎起来,准备给了他钥匙等他走了马上代为填写。正当他秉笔代填
的当儿,小窗口现出个大脑袋,往右望去,大窗外立着三名便衣,亮警徽打手势禁
止他写下去。菲力浦起身开了门,便衣命令他靠墙站好。早有人操卡在手,指着现
址一项问:“为什么不填?”菲力浦说:“客人不会写英文,我来代笔。”便衣问:
“他不会写英文,其他各项是谁写的?”
    老叶吃了第5张Ticket。
    加州州法规定,旅客租房必得逐一填写清楚登记卡上所列各项。若有一项填写
不明,课经手人罚款二百五十五美元,及缓刑一年,即一年内不可再犯同样性质的
罪,否则二罪归一,锒铛入狱。
    李老板乖乖交付罚金。他一连打了四个电话给汪老板,催找一名新经理。
    一天傍晚,开进一辆韩国制汽车,从车里走出一个韩裔青年,他英语流利,但
听力好的仍可听出有韩国口音。他对菲力浦说,租过夜,独宿。
    菲力浦办好手续给了钥匙,那韩青青年登时翻了脸、边亮警徽边踢门,踢得铁
门快“脱臼”了。菲力浦七窍生烟,抡起本棒打算拼命。便衣掏出手枪,抬腿便踢,
一面大叫:“你再拒捕,我就开枪!”一面作势扣扳机,一面连踢三脚,把个又高
又大的菲力浦·叶踢翻在地。便衣怒犹未消,赶上前又踢三脚。把他铐锁在门外的
铁柱上,还大口大口喘着怒气。
    菲力浦问:“你凭什么又踢我、又铐我?”
    便衣说:“你租房卖淫。”
    “我租给谁卖淫啦?”
    便衣遥指一辆停在停车场上的1984型TOYOTA。
    “那车卖淫?”
    “车里坐着的女人卖淫。”
    “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并没租房给她呀!”
    “你真健忘。那车是我的。”
    “你的又怎么样?”
    “车是我的,车上的女人是我带来的。”
    “我只把房间租给你一个人呀!”
    “租给我,我带来妓女,这算不算协助卖淫?”
    第6张传票正待开庭时,汪老板介绍我来到M旅馆。
    老叶说:“这次你出事,目的是驱逐我。可是我走了,你也好不了。”
    我想了想说:“你以为离开了M旅馆,苏西之恨便消解了?你想没想过负荆请
罪?”
    老叶说:“我跪在地上管他叫爸爸,扣儿也解不开。我预备同他周旋到底。”
    听他这么一讲,我不禁心头发紧,最好洁身而退,可是我不能一走了之。“一
走”也不能“了之”,官司还在,饭碗要紧。惟今之计,官司理应速作了结,以求
保住饭碗。

                               5。法庭内外

    4号出事的那天晚上,菲力浦本为招待台湾朋友,特请埃玛转邀凯柔到M旅馆聚
会。凯柔舞跳得好,吸食毒品后跳得格外优美、格外性感,荡人心陌。菲力浦留了
个心眼儿,随身只带两包大麻末子,这是MAID清扫房间扫出来的“货”。他用小恩
小惠买通MAID,扫了来由他收藏。藏在艾府后园的宝贝,等闲不肯出示,所以奥迪
警长无功而返。
    当日晚上,我被保出候审。临出警局照例要履行手续:留手印留影存档,不管
将来官司谁输谁赢。十根手指全部沾墨料打在文件上。我不知沾的什么墨,不知打
了多少次,打在什么文件上。照像也简单。你照过那种老式照像机吗?摄影师把头
钻进布兜子里,而摄影机摆在立架上。区别在于,我的摄影师不笑,面无表情但有
恶意,既不顾及照出来脑袋正不正,也不拿梳子给你拢拢头发,衣衫整齐不整齐他
也不管,只管在你双肩套上号码牌子。将来在档案里你不是人,是牌子上的号码。
    照出来的模样我当然见不到。不过,我在电视上见过通缉犯的档案照,直眉瞪
眼,一排大个儿的金属字母丛中伸着一只脑袋。
    快照像时,一位青年便衣冲着我发出一串最强音,右手攥紧拳头,竖立在两张
差不多贴到一起的脸——他的脸和我的脸——之间,活像手拿麦克风,气咻咻,不
知跟谁过不去的三流摇滚歌手。所幸,皇天在上,他的拳头连我的衣缘全没碰过。
    思量起来这些都不如李老板的脸色可怕。他涵养够,言谈还是那么温和。我猜
测,他的深心正在酝酿一场风暴。
    人候审,生意不能停摆。我独坐在窗口发呆。客人上门如冬天的雀鸟,岑静和
暮气压得我有气难舒。
    忽从门口转进一位女士,突入窗口正前方的视域。洛杉矶的11月,天气凉意袭
人,但绝用不着围巾。来人围巾裹面,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等她拉下围巾,我吓了一跳。认出她是出事那晚随同学者模样的便衣来租房的
妓女陶乐丝。大约看到我的惊讶表情,她请求我不要着慌,现在就给她一个机会,
吐一吐苦水,她是被迫同谋害我背上犯罪的名声。
    我决定听听她怎么说。先进里间征询老叶的意见。他让出Office后间供我和陶
乐丝谈话之用。她将身在面向后墙的小沙发上坐下来,我坐在桌对面的布椅上。顺
手从咖啡壶里斟了杯咖啡,温吞吞的,摆到她面前。
    她平静地道了谢,却不用手去碰咖啡杯。由始至终一下没碰。等我缩回手臂将
身坐定,她把脸向着我郑重地说声抱歉,昨晚的事绝非她存心不良使M旅馆蒙受不
幸。我找不出可答的话,默不作声,仿佛接受了致歉,原谅了她。
    她露出一丝笑意,倏地又消失了。昨晚她正在回家的路上,有人在她肩头拍了
一记,扭头看去,不认得这个拍她肩的人。这位绅士模样的男子却能叫出她的名字:
“你好吗,陶乐丝小姐?”她现出惊异之色:“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对方说:
“好久没见面了。帮我个忙可以吗?”
    陶乐丝并不答言,转身便走。他一把手拉住了她:“等等。讲一点情面好吗?”
陶乐丝说;“我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你。究竟有什么事,请你讲出来。”那男子
说:“半年前你出事送到蓝帕,我们没有为难你。今天相遇,正好请你协助去抓个
人。”
    “我又不是警察,恐怕帮不上忙。”
    “你这还不懂吗?演一场戏。”
    “我几年没上台了,跑龙套都混不上饭。”
    男子哈哈笑起来:“不是在舞台上演。请你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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