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为辛苦地举着相机,拥挤在这些摄影爱好者中间,拼死占据着最有利的地形。他频频按下快门,不愿意漏过任何一个精彩的瞬间。在他的眼里,祁莹的一颦一笑,在展台上所摆的任何一个POSE,都是无与伦比、美妙迷人的珍藏版。
自车展伊始,何不为总是冲锋陷阵般,一开门便动如脱兔率先抢到祁莹所在的展位前,直至傍晚闭馆才依依不舍地最后一个离去。然而他却并不走远,总是意犹未尽地等候在展馆之外,一俟祁莹卸妆出来,就一脸笑容灿烂地迎上前去,然后两人一起去吃宵夜。
与汪洋的绝情和背叛相比,面对如此痴迷于自己的何不为,祁莹不由得大为感动,同时心中又生出了一缕缕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和感伤。尽管是祁莹在一怒之下提出的分手,可冷静下来之后,心里面的苦闷酸涩慢慢弥漫了上来,她反倒有一种被人如弃敝屣的失落的感觉。为此,夜半醒来,她偷偷地在被窝里哭泣了好几回。毕竟汪洋是她的初恋啊,她格外珍视着这一份纯净美好的爱情,她的脑海里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回忆起汪洋在雨中擎着伞等她的情景。那一幕已经定格下来,成为她最难以忘怀的人生片段。
在车展的这几日中,祁莹的目光经常不由自主地往人流里眺望。她知道自己这是在期待着汪洋的出现。可随着车展的一天天过去,汪洋连个影子也没有见到。她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心里却忧伤得不得了。
何不为似乎窥破了这一点,每天宵夜的时候,他愈发搜肠刮肚的给她说笑话,千方百计地逗她开心。祁莹也若无其事地笑,却难得有那种开心畅快的大笑了。每逢望着沉浸在失恋痛苦中的祁莹,何不为那原本甜蜜幸福的心境也变得痛楚起来。同时也有一点悲哀,他知道自己无论怎样努力,恐怕也难以取代汪洋在祁莹心目中的位置。但不论如何,他都真心希望自己所爱的人一生幸福、快乐。
这是展期的最后一天。帷幕落下之后,喜形于色的举办方举行答谢和庆功晚宴,祁莹等车模功不可没,也在被邀请之列。
何不为同往常一样守候在大门外,他知道祁莹今天会晚一些出来,可他心甘情愿地就这么等待着。等待祁莹,对于他而言,是今生莫大的幸福和值得回忆的事情。他甚至有时候暗暗感谢汪洋,正是汪洋的临时缺席,他这个候补队员才有可能每天都陪伴在梦中情人的身边,目睹她青春美好的芳容,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芳泽,得以大饱眼福、饱餐秀色,真是飘飘欲仙快活死。人生有这样蜜一样的几日,也不枉此生了。
但人的欲望岂有止境?往往是得寸进尺、得陇望蜀。何不为又憧憬着,若能如此与祁莹长相厮守,又该是何等的美事?
天色渐渐黑沉了下来,四周来来往往的人们也稀少了起来。何不为倚在铁栅栏上,脸上挂着笑,禁不住心猿意马、浮想联翩。
何不为正这样前思后想地做着黄粱美梦,有两个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
来者一胖一瘦。正不怀好意地笑望着他。
不待何不为反应过来,胖子信手捅了何不为腰一下,问道:“嘿,琢磨什么好事呢?瞧把你给美的,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何不为醒过神来,瞥了二人一眼,不满道:“我没事偷着乐,你管得着吗你?”
胖子笑了一下,浑不介意地说:“是在等人吧?”
何不为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碍你们什么事啦?”
胖子又笑:“是在等那个标致的女模特吧?”
何不为心里一怔,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胖子笑了起来:“她叫祁莹,对不对?”
何不为点点头道:“不错。你们?……”
胖子又道:“我还知道,你是一个专写那种花边新闻的记者。”
何不为越发诧异:“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胖子笑道:“我们是蝙蝠侠,专门铲除人间的不平和邪恶。听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道德败坏品质恶劣,我们哥俩今天想开导开导你。”
何不为惊慌失措道:“开导?什么开导?”
胖子向瘦子递了一个眼色,这时那个瘦子尖声叫道:“这都不明白,我们想揍你。”
何不为不寒而栗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商量……我破财免灾好不好?我把身上的钱全……”
何不为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不妙,他一边说着,一边眼观六路。他话未说完,趁二人一个不注意,猛地一头将那个胖子撞翻在地,随即夺路撒腿便跑。
他是一个记者,平时他为了抢新闻就经常这样快跑,可以说短跑是他的强项。没想到记者这个职业,反倒使他练就了一双常人难及的飞毛腿,让他今日免遭劫难。
他听得身后瘦子陡然叫道:“这小子使诈。他妈的怎么文化人也干这个?”
二人气急败坏地紧跟着追来。
没跑出多远,二人就感觉出了速度上的明显差距。
胖子先停下,他望着一溜烟跑远的何不为,气喘吁吁地说:“别追了。根本追不上。”
瘦子也泄气道:“这小子怎么跑起来跟兔子似的。记者们都这样吗?都说跑得贼快,他妈的,咱们就是贼,可他跑得竟然比贼还快。”
令二人可气的是,何不为此时在前面也停下了。并且回身朝这边张望。他其实是担心祁莹这时候如果出来,会遭到危险。
瘦子见状,欲哭无泪道:“这小子成心在气咱们呢。出道这么久了,我还没这么栽过呢。胖哥,你足智多谋,你说怎么办?”
胖子斜了瘦子一眼,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凉拌。打道回府吧。”
胖子走了五步,忽然回头道:“有一个办法倒可以一试。我要让这只受惊的兔子乖乖自己走回来。不过,就看他有没有种了。”
胖子低声对瘦子说出了主意。瘦子听完,连连点头称是,惊喜道:“弟兄们都说你有七步歪才,果不其然。我服了。”
二人理也不理何不为,转身径向来路走去。一边互相扬声高叫道:“不追了,不追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跑了那个男的,我们正好回去找那个女的一并算账。”
他们有意让这话传到何不为的耳中。
二人回到了会展中心门外,坐在铁栅栏前,各自摸出一颗烟吸上,守株待兔去了。
不一会儿,果然就见何不为神情悲壮地缓缓走了回来。
瘦子叹服道:“胖哥,果然不出你所料,兔子回来了。”
说着面露凶相,就要起身扑上去。
胖子一把拉住他,道:“他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还想把他再一次吓跑吗?”
何不为走到二人身边,一言不发地盯着二人。
胖子一竖大拇指笑道:“好小子,你倒是挺有种。”
瘦子也龇牙笑道:“还真不是孬种。”
何不为紧张道:“你们要是敢胡来,我马上报警。”
胖子不以为然道:“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过来送死?你直接报警抓我们好啦。难道我们哥俩坐这儿抽颗烟也犯法了吗?”
何不为气得脸发白道:“卑鄙无耻,我可以告你们恐吓。”
胖子再一次笑了起来:“谁看见啦?谁作证?我还可以告你恐吓我们俩呢。”
瘦子也捂着心口夸张道:“我好怕。”
随即,他用手一指马路对面一对向这里探头探脑的过路情侣,嚣张地破口大骂道:“你们俩鸟男女他妈看什么看?我们哥三个在这儿议点事,准备桃园三结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再看,把你俩的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
情侣中的那个男的身躯胖壮,他倒没有什么反应,那个女的反倒有些气不过,她停下步子,虎视眈眈地怒视着这边,跃跃欲试。
瘦子一见,有些惊讶,捋起袖子道:“哟嗬,你个小骚蹄子,还不服气怎么着?不服气尽管放马过来。”
那女的一听,越发愤怒得按捺不住,像头小母豹子一样气得上蹿下跳,那个男的就拼命拉扯她劝她,俯耳不知道对她说了句什么,那女的就不再往这边扑了,她气鼓鼓地瞪了这边一眼,不情愿地随着她男朋友走了。
瘦子咧咧嘴耻笑道:“别说,要是那个大块头过来我还真有点怵,可他却比那女的还胆小。唉,如今是男人变成了女人,女人变成了野人,还真他妈的是阴盛阳衰。”
虽也有其他的路人不时经过,可他们慑于这二人的淫威,一见到这边的状况都躲得远远的。何不为心里也明白,他们如今个个懂得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死活也不肯出头作证的。
何不为无奈,又道:“我是记者,我可以在报纸上向公众披露。”
胖子笑道:“好呀。我做梦都想当名人。不过,你都打算披露点什么内容呢?就披露你道德败坏,第三者插足,然后被人暗地里臭揍了一顿吗?那丢人现眼出了大名的可就不是我,而是大记者你了。”
何不为闻言一时语塞。
胖子挖苦道:“我知道你们记者动不动就是伸张正义,鼓励人人都去做一个好人。你看看,当好人有什么好?不尴不尬的,寸步难行。做一个好人尚且如此,当一个情种就更是危险了。古话说得好,奸出人命赌出贼,别说我没提醒你,弄得不好你还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呢。”
何不为道:“你们是受何人指使?”
胖子笑道:“这就不便告诉你了。我们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今日来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不要记恨我们哥俩呀。看你还算是个有情义的人,不妨透露给你一点儿,你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抢了人家的女朋友。”
何不为终于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禁不住有些愤恨地自言自语道:“是汪洋?”
胖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瘦子这时早已经是等得不耐烦了,说:“甭跟他废话了。动手吧。”
胖子看了一眼何不为,又道:“我敬你是个有种的人,不是那种缩头乌龟,就手下留情,点到为止。你就权且受点皮肉之苦吧。记住,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长点记性,不许再纠
缠人家的女朋友,否则下次你可就没这么走运了。”
二人说完,见何不为闭上眼睛,一副束手就擒、任人宰割的样子,于是捋起袖子正要动手,却不料何不为又突然睁开眼,高喊了一声:“慢。”
瘦子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手停在半空,举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哭笑不得道:“你又要玩什么花活?”
何不为道:“我可以不跑,也不还手,乖乖地让你们打我,但我有两个请求。”
胖子道:“请讲。”
何不为边考虑,边一板一眼道:“一不许打脸。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我这张脸本来就长得不算好看,要是再被你们打成了猪头烂蒜,那就更是丑陋不堪了。”
胖子笑看着何不为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人。行。第二个要求呢?”
何不为态度认真地接着道:“二就是不要毁我的照相机。我们做记者的,全凭这个混口饭吃哪。”
瘦子一旁不耐烦地嘀咕道:“又不是大姑娘上轿,真他妈的啰嗦。”
胖子仍然含笑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还有吗?”
何不为想了一会儿,咬紧牙关道:“没有了。我保证不还手,开始吧。”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瘦子不齿道:“充什么大尾巴鹰,就你这块料,还手你也不是个呀。”
胖子和蔼可亲道:“那就对不起了。不打你我们哥俩交不了差。”
说罢如虎擒羊,二人同时扑向了何不为……
这时,刚才路过的那一对情侣躲在街角处,正密切注视着这里的动向。
星光下可依稀看清,这二人正是大胖和谢虹。
谢虹跺脚急道:“怎么,现在还不出手吗?那会儿你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一个劲儿劝我不要打草惊蛇。可这会儿要是再不出手,那个记者兴许就要让那两个流氓打死了。作为一个人民警察,我们有职责保护人民的生命安全。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犯罪?”
谢虹早就是急不可耐,刚才平白无故受了一通侮辱,手已是痒痒得不行,她此刻真想冲出去,施展在警校学到的拳脚功夫,发泄心头之恨,好好教训一下这两个狂妄大胆为非作歹的坏蛋。
大胖踌蹰不前,斟酌道:“可是钟队反复交待……”
谢虹激将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要是怕挨钟队的训,我一个人过去好了,要是钟队怪罪下来,就说是我硬要去好了。哼,我一定会把这两个家伙打得哭爹叫娘,满地找牙。我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人。”
说完见大胖仍是沉思不语,气得一甩手就要现身出去。
大胖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低声道:“有了。”
谢虹不解道:“有了?有什么啦?”
大胖神秘兮兮地一笑说:“你看我的。”
大胖说着把一手贴在嘴上,屏息静气,嘬唇模仿起了警笛的叫声。这声音渐渐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
谢虹又惊奇又艳羡万分道:“你还会口技。”
那一端,何不为死死抱住相机,这里面有祁莹的芳姿玉影,他咬牙忍着痛,只觉得身上中的拳脚如雨点般落下。他心中反而升腾起一股快慰和兴奋,随着拳脚加身,他对汪洋的负疚感也一点点离去。他想,我再也不欠汪洋什么了,我总算可以抛开精神上的包袱了。明天,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和汪洋展开竞争。还有,如果祁莹她得知汪洋是这样的一个人,那她对汪洋的爱一定会大打折扣,说不定马上会和他一刀两断。如此说来,自己爱情的胜算岂不是更大?……这样想着,他身上的痛感也似乎减轻了许多。他脸上挂着笑,不一会儿,就晕死了过去。
瘦子踢了何不为一脚,见他不动了,脸上还兀自挂着笑,不理解地说道:“我看,这个人八成是个神经病。”
胖子却一脸郑重道:“不,他是个真正的情种。”
这时二人隐约听到了警笛声,不一会儿,警笛逐渐清晰可闻,那警车也似乎越来越驶得近了。
二人大惊失色,相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道:“不好,雷子来了。”
二人说完丢下何不为,慌忙遁去。
谢虹在街角里见状,捂着嘴前仰后合,险些笑破肚皮。
谢虹边笑边对大胖一竖大拇指连连赞道:“好好。师哥,没想到你还真有一手。小妹我佩服佩服。”
大胖不无得意地自我吹嘘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这不过是小菜一碟。哥哥我身经百战,好歹在这充满着腥风血雨的公安战线上也摸爬滚打十几年了,不敢说有孙悟空的七十二般变化,本事嘛多少还是有一点的。谁像你,表面上文文静静秀秀气气,谁知道内地里却是个打打杀杀、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要是把你搁在古代,你一准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嫉恶如仇的女侠。唉,我现在真是有点为你发愁呀,像你这样的警花,套用句电影上的词叫野蛮女友,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哟,也就是我们这样的敢冒着生命危险娶你吧!”
谢虹擂了大胖一拳,不好意思道:“去你的,用不着你替我发愁。你要是怕我,那我回去就向钟队反映,要求给我换个搭档。”
大胖口气神秘地问道:“换谁?林晓风还是钟队?”
谢虹突然低下头,有些羞赧道:“这你别管,反正这两人谁都比你强。”
何不为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祁莹的臂弯里。
祁莹知道何不为必是又在门外等她,她怕何不为等得太久,不待宴毕便提前辞别。出来之后,却左右张望不见其人。只道是他有事或者等得不耐烦已经回去了,再或者是他故意藏起和自己玩捉迷藏,又隐约觉得不太可能。正一路走,一路望,一路思索,经过栅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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