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有嫉妒和淡然的。
转了一圈之后,也差不多要散衙了,邓县尉把他送回到刑房,朱海银主动提出自己领萧执衣去他在衙门的住处,邓县尉同意了,然后拱手告辞出门走了。
萧家鼎一回来,一屋子的刑房书吏争前恐后地过来向萧家鼎拱手道喜,脸上的笑容一个个的很是古怪和惶恐,他们都在肚子里后悔自己先前没有看清楚萧家鼎的来临,便表露出那样的表情,也不知道将来这位连县尉都着意巴结的县令执衣会不会报复自己。
唐朝的书吏跟现在的公务员不一样,公务员是铁饭碗,而唐朝的书吏,则是有期限的,一般是五年,到期之后县令决定继续留用,才能接着干五年,否则,就卷铺盖滚蛋了。而期满时候县令会不会继续留用,因为县令基本上不直接跟书吏打交道,所以书吏表现如何,县令也只是靠下面的人汇报,这时候,县令身边的执衣的话,那常常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于是乎,这些书吏在恭喜萧家鼎的同时,心里都在盘算,该如何给萧家鼎送礼,好挽回自己在萧家鼎心目中的不好印象。
散衙的云板声响了。这些书吏都点头哈腰望着萧家鼎,等他先出门,才好出去,萧家鼎看见朱海银在跟自己挤眼睛,知道他话要说,便对那些书吏道:“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办。”
那些书吏才巴结地拱手告辞出门走了。徐司法临走之前,笑呵呵对萧家鼎说,交给他的案子不用办了,回头交给内勤就行了。想不到,萧家鼎到了衙门刑房,交给他两个案子,都没有办成,人家就高升了。当真是运气来了,山也挡不住。
书吏们走后,屋里只剩下了朱海银和萧家鼎。
朱海银这才上前拱手道:“恭喜大哥!贺喜大哥!走,咱们去翠玉楼,好好给大哥庆贺一下!”
先前事情出得太突然,萧家鼎还没有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朱海银提到了翠玉楼,他立即眼前一亮,难道,这件事情是雅娘帮的忙?有这种可能,因为这唐司马就是雅娘的座上宾,还为她题写过不少字画。说明两人关系不错,只不过是提携一个书吏,这种事情对堂堂司马来说太小儿科了,这样的事情,雅娘应该能说得上话。
到底是不是她帮忙的呢?要是这样,自己得通过他真的结识一下这位唐司马。这种关系,不走那才是大傻瓜。
第26章 跋扈男女
既然有这样重要的事情,那朱海银在一旁就不方便了。因此,萧家鼎对朱海银道:“不好意思,昨天玩得太晚,喝醉了,今天有点累,就不出去了,改天吧。”
朱海银忙道:“行啊,那就后天,我今晚上也不出去了,养精蓄锐,后天咱们去好好大醉一场。——现在,咱们先去内衙花房看看你的住处,对了,大哥,你搬家要不要帮忙?”
“帮什么忙,我孤身一人,也没什么行李,直接进去住就是了,不存在帮忙的问题。”
“那好,那我陪你先去看看住处。”
说罢,两人出门往外走。
刚刚走到门外,迎面正好过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却正是那天在桃林里的那个什么益州第一才女黄诗筠,还有那个翩翩公子汤荣轩。
看见萧家鼎,两人都是脸色一变,黄诗筠重重哼了一声,望向汤荣轩。汤荣轩会意,立即咆哮道:“堂堂县衙后堂,岂是你这泥腿子能随便进来的?来人,将他绑了,吊在树上给我狠狠打!”身后几个随从便要冲上来拿人。
朱海银赶紧道:“汤公子,住手!这位是咱们康县令的……”
萧家鼎一摆手,挡住了他下面的话,瞧着汤荣轩,道:“不好意思,我现在是衙门刑房的书吏了,我有权进来这里。而据我所知,两位也不是衙门的人,凭什么进这后堂?该绑的是你们吧?”
黄诗筠哼了一个,翻了个白眼,道:“我来找我爹爹的。汤公子也是找他爹爹的。”
“哦,原来你们是来找爹的呀?”他腆着肚子大大咧咧道,“有什么事?说罢!”那神态,俨然他就是两位的父亲大人似的。
黄诗筠气得脸煞白,道:“你这泥腿子,占人便宜!——刑房书吏很了不起吗?我告诉爹爹,有你好看的!”
“好看?对了,两位那天在桃林烂醉的形象的确好看。桃花林那么雅致的地方,你不让我拉屎,你们两却拉得满地狼藉,比我拉屎还臭,此等有辱斯文的事情,两位也能做得出来?”
黄诗筠和汤荣轩本来被萧家鼎气得煞白的脸,此刻又变得满脸涨红,怒道:“你……你胡说什么!”
“那天桃林里那么多人看见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看见,你们就没见到别人皱眉吗?对了,你们已经烂醉如泥,当然看不见的。嘿嘿,益州第一才女,拉成那德性,满身污秽,跟一条死狗似的,当真好看。”
“你!你!”黄诗筠气得全身发抖,指着萧家鼎,一跺脚,冲出了角门去了。
“贤妹!”汤荣轩恶狠狠也跟了出去,走了几步又站住了,转身指着萧家鼎道:“你等着!”
“好,我等着!”萧家鼎淡淡笑道。
看着他们的背影,朱海银哼了一声,道:“神气什么?等你们知道了我大哥现在的身份,看你还怎么神气!”
他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大,唐朝州县衙门一般的胥吏,不存在考核的问题,期满由县令决定是否继续录用,而九品以外不入流的吏,比如录事、佐等,则要考核,以便决定是否继续任用。这个考核工作也是县令负责的。考核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有人打小报告,而最方便打小报告的,便是县令身边的执衣了。
萧家鼎跟着朱海银来到了内衙门外。古代衙门布局有点象缩小版的皇宫,也可以整体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是办公区,后面是县令的住家。两者有一道高墙分开,在高墙的外面,便是县令的随从住的地方,其中,便有执衣。
执衣是县令的贴身秘书,待遇自然跟别的随从不同,有一个单独的套间,里外两间,外间是卧室,里间是书房。
路上,朱海银告诉他,其实这个住处,相当于秘书的值班室,用于中午休息什么的。散衙之后,如果县令没有安排什么事务,执衣可以不住在这里,而回家住。只不过,现在萧家鼎还没有自己的住处,所以便把这里暂时当做家。
看过住处之后,萧家鼎便跟朱海银往县衙门外走,到了门口,门房看见萧家鼎,非常的巴结,连连的点头哈腰的。看来,权力还真他妈的是个好东西,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县长专职秘书,便已经受人尊敬到如此地步,要是真的当了官,那可是威风八面了。
两人出了县衙,便分手了,萧家鼎抬头看看天,天色还早。唐朝的上下班冬春实行早七晚四,也就是现在时间早上七点上班,下午四点下班。中午的时候有两个小时的吃饭和休息时间。夏秋的提前一个小时。所以散衙的时候天色还早。他决定去找个住处。虽然县衙里有住处,里面什么都有,但是太不方便了。还在住在外面自在。这个住处不能太远了,最好就在衙门附近。
他之所以没有告诉朱海银自己要租或者买房子,就是不想让财大气粗的朱海银帮忙,别人掏钱帮自己买房子,他可住得不得劲。
他随意往前走,到了一个长满银杏的小巷口,他看这里环境很幽静,而且紧挨着衙门口,很方便上下衙,便要进去问问里面有没有房屋出租或者出售,多少钱。要是能买就买下来,买不起就先租住。
进了巷口,看见路边有个小吃摊,没有什么人客,因为还没有到吃饭的点。便进去坐下,要了一碗猪油葱花的阳春面,一边吃着,一边跟掌柜的老汉询问这小巷里有没有房屋出租,什么价钱。
那掌柜的告诉他,说这小项叫做银杏坊,里面倒是听说有人要卖宅院,也有要出租的,一般门口都会挂木牌写着。租金都很便宜,一个月也就两百文左右,相当于现代的一千元。至于卖价,那要看宅院的大小,小一点两进门带院子的,也就四十贯左右,大一点的,怕是要上百贯了。
萧家鼎苦笑,自己手里现在就算加上那玉佩,也不过在十多贯,看来只能先租了。
吃完面,萧家鼎出了小吃铺,准备去逛逛。他一路慢慢往前走,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身娇嫩的女声:“萧公子!”
萧家鼎回头一看,便望着一个胖乎乎的少女抖动着一身的肥肉跑了过来,正是杜二妞。笑道:“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家就在这里啊。”
萧家鼎顿时想起来了,昨天杜二妞的爷爷杜达隐曾跟她说过,他们家就在这一带,门口有一棵银杏树。只是这条街两边都是银杏树,所以他没有想起来杜二妞家在这里。
杜二妞道:“你是去我家的吧?走吧!爷爷今天还说起你呢,说不知道你进衙门当书吏的事情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那邓县尉会不会找你麻烦。”
萧家鼎随嘴道:“我的确是来感谢爷爷的,我已经顺利进了衙门当上了书吏,多亏了你跟爷爷帮忙。我听说你们家在这附近,可是我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我带你去!”
“好,不过……等我一下,我买个什么见面礼……”
“买什么啊!你来了就是最好的大礼!”杜二妞潮红的脸庞满是喜色,拉着萧家鼎的手往前走,“我家就在前面。”
往前走了不远,杜二妞手指前面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下的一处宅院,道:“喏!到了!”
萧家鼎抬头一看,那银杏树果然生得高大,比旁边的银杏树明显高出一截。到了门下,杜二妞拍门,很快门房打开了,是一个中年妇人,望着杜二妞,陪着笑道:“二妞回来了。”
“是啊。”杜二妞拉着萧家鼎进门,给萧家鼎作了介绍,原来这中年妇人是他们家的仆从。
杜家的院子很大,杜二妞径直拉着他进了正屋,一路上嚷嚷着:“爷爷!爷爷你在哪里?萧公子来探望你来了!”
里屋传来了杜达隐苍老的声音:“萧公子来了?”说话间,从里屋走出了杜达隐,满脸是笑。
萧家鼎忙躬身一礼:“晚生是来拜谢爷爷的,衙门已经录取我为书吏了,而且,还让我当了县令的执衣。”
杜达隐和杜二妞都是又惊又喜,杜二妞望着他:“是吗?太好了!县令的执衣,老天爷,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职位,想不到竟然给了你。真是太好了。”
“是啊,多亏了爷爷的帮忙,要不然,我怎么能有今天?”
杜达隐捋着胡须道:“这个忙可不是我帮的,当县令的执衣,这须得很大的本事啊。要么出很多的钱,要么有很大的靠山,两样我都帮不了你。你谢错人了吧。”
萧家鼎道:“自然没有错,正是爷爷领着我去找邓县尉,我才进得了衙门啊。没有爷爷的引荐,怎么可能呢?”
这话杜达隐听着很受用,老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道:“不必客气,他没有整你吧?”
“目前没有这种迹象。”
“嗯,凡是都要小心啊,你现在是县令的执衣,那邓县尉会有所忌惮的,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你。你能够得到这个职位,若不是你花了大价钱,那就是你后面有人帮忙,你先前还为送礼去以诗会友,想必不会有足够换取这个职位的钱的,而且,县令的执衣,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关键还得有人向县令老爷保荐你。是谁啊?能说说吗?”
第27章 唐律疏议
萧家鼎心想,这杜达隐来真是老狐狸,在衙门这么多年可没有白混,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唐司马推荐自己这件事情,文主簿已经在刑房说了,衙门肯定很快就会传开。反正自己不说,他后面也会知道。忙谦逊地笑了笑,道:“是府衙的唐司马。”
杜达隐惊喜交加,道:“唐司马?他以前可是刑部尚书!有他推荐,别说是县令了,便是刺史也不会不给他面子的呀。”
刑部尚书?萧家鼎一听,不由得心头一动,立即想起了一个人,唐临!难道作画的这个唐司马,就是唐朝参与制订《永徽疏议》的刑部尚书唐临?
萧家鼎是专攻法制史的,而以《永徽律》为基础编写的《永徽律疏》的参与者之一,便有这唐临!他在唐朝法制史上算得上个人物,所以萧家鼎自然知道。他之所以没有把自己狐假虎威的冒用人家字画的那个唐临与编撰《永徽律疏》的唐临等同,主要原因是后者是堂堂的刑部尚书,那可是相当于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兼司法部长兼半个中组部长兼半个最高法院院长,属于国家领导人之一,太有名了,而益州的这个,只是一个司马,只相当于没有实权的省委常委,级别差的太远。他还以为是同名了呢。想不到竟然是同一个人。
自己的小宝贝雅娘,竟然认识这样一个大人物,肯定是雅娘跟他说了自己的事情,让他帮忙。嘿嘿,想不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不能不说自己的狗屎运也太他妈的好了。
萧家鼎心里美不滋的,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神秘莫测地微笑着没有接杜达隐的话。
杜达隐望向萧家鼎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甚至夹杂着一种多年衙门书吏形成的奴性的媚笑,道:“萧兄弟,快快进屋,请坐!二妞啊,赶紧的准备饼饵果品啊!”
杜二妞忙答应了,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萧家鼎一眼。她到底年轻,又是个女子,对官场的事情不了解,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从爷爷态度的变化,他多少感觉到了其中的奥妙。
萧家鼎跟着杜达隐进了屋里,在正堂坐下。杜达隐又叫来了一个中年妇人,却是杜二妞的母亲,跟杜二妞一样的胖乎乎的甚是富态。杜母并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话,不知道里面的内幕,所以望向萧家鼎的眼神是一种带着审视味道的慈祥,似乎在观察自己未来的女婿似的。
杜二妞端着果盘上来,唐朝这个时候普通的百姓人家还不流刑喝茶,所有没有奉茶一说,客人来了,都是果盘伺候。
萧家鼎还在回味刚才杜达隐的话,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咱们益州刺史是谁啊?”
杜达隐立即表情肃穆道:“咱们益州刺史是由益州大都督府的大都督兼任的,大都督统领包括益州在内的十个州,这位大老爷,是当今圣上的亲哥哥,蜀王,上李下恪。”
(其实,蜀王是李恪早年的封号,永徽三年时,他其实是吴王,小说野史,不求事事与正史吻合,请各位方家一笑了之。)
萧家鼎眼睛瞪圆了:“李恪?”
他眼前立即窜出《贞观长歌》等一连串的影视形象,这些电视剧萧家鼎都看过,对这位李恪太熟悉了。李恪是一个悲剧人物,可以说是李世民的那么多儿子中最贤能的,毛主席曾经评价李恪是“英物”,深深为李世民没有立他为太子感到惋惜。李恪的悲剧也正在于此。
当时最有争夺皇位继承权的有三个人,都是李世民的已故爱妻长孙皇后所生,一个是太子李承乾,一个是四子李泰,另一个就是九子李治。太子李承乾跟李泰斗得很凶,李世民生怕玄武门事件重蹈覆辙,便另选了其实性格柔弱并不适合当皇帝的九子李治,正是因为这种性格,让李世民相信他将来继位,不会对两个兄长下毒手,也就避免了手足相残。而这个选择得到了极其具有野心的当朝第一权臣,皇帝李世民的爱妻长孙皇后的亲哥哥长孙无忌的大力支持。
长孙无忌之所以在三个外甥中支持立最小的生性柔弱的李治为储君,明眼人都知道,他想当曹操,挟天子以令天下。英明的李世民这是却有一点糊涂,采纳了他的意见。最终李治当上了皇帝。具有拥戴之功的长孙无忌自然成了幕后太上皇。在李治当皇帝仅仅两年,长孙无忌便利用波大无脑的高阳公主一点小心眼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