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背心顿时出了一层毛毛汗。
就在这个时候,周心中突然有一道闪电掠过:“是啊,这半年一路南来,既担心被人识破身份捉回辽东,又担心将来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心理压力大得快呀把我给压垮了。现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若是说出真相,肯定会抓进衙门里去,真到那个时候就是死路一条。何不先冒充周秀才的身份,暂时在此容身,徐为之图。大丈夫,岂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至于将来被人看出破绽,将来再说,慢慢想办法吧!”
当下,周楠将心一横,张口哭道:“云娘,云娘,我终于看到你了。这十年来,我也不知吃过多少苦,本以为今生已无缘再于你相见。天见可怜,老天爷终于让你我团聚。这些年,哭了你你老了,黑了,瘦了”以前的云娘是什么模样鬼才知道,不过十年前的她正是青春少女,应该比现在白皙和纤细吧?
可惜,他实在是缺少演技,这一声哭半滴眼泪也无,只竭力将五官挤在一起,发出阵阵干号。
听到丈夫说出这种暖心的话,云娘悲从中来,也掩面长泣。
“不对,他不是我大哥,假的,假的!”突然,一声怒吼,周杨红着眼睛冲了过来,一把分开揪着周楠的领口吼道:“你这厮好大胆子,竟敢冒充我家阿大,说,你想干什么?”
可怜周楠在现代社会只不过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办公室白领。虽说在辽海卫服了一个月苦力,可力气如何大得过周杨这种成天在地里劳作的壮汉?顿时,感觉对方的手如同石柱一般,而自己只是一只蜻蜓,如何撼动得了?
索性也不挣扎,周楠装出一副激动的模样:“二弟,二弟,是你吗?你长这么大了,今天为兄能够看到你,真是欢喜莫名啊!”
“他是假的,来人了,绑了送到衙门里去!”周楠悲愤地吼着:“我家大哥已经死在辽东,官家的文书都下来了,还能有假?”
“对啊,官府的文书都下来了,说是死了,楠哥怎么活着回来了?”几个乡老都是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周楠。
周楠最怕的就是被人盘问,所谓言多必失,越说漏洞越多。他眉头一皱,哈哈笑道:“二弟,你说什么胡话,连兄长都不认识了。这事有很大误会,死的那个另有其人,具体情形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我走的时候,你也就十来岁,很多事情只怕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怕我当初是什么相貌,你也忘记了。”
他又干干地哭了一声,伸出手抹了一下眼睛,这次总算是将眼圈搓红了。叹息道:“十年了,三千多个日夜,真真是物是人非。莫说是你,就连我,日子过得久了,老家许多人的音容笑貌也模糊了,记不清楚了。方才这个小哥,我出事的那年你也才是个孩童吧,你的名字叫什么,你先前不是也看了我半天才记起我来?”
周楠指了指先前那个对嘴的青年,那人忙道:“楠哥,我叫小水,你走的时候我也六岁,刚才确实没想起你是谁?”
七叔公点点头:“对啊,这都十年了,楠哥,就连我的样子不也变了许多。”
众村民都不住点头,唏嘘,是啊,十年了,又是在辽东做苦役,楠哥也老了。
听到七叔公这么说,周杨出离的愤怒了:“假的,假的,七叔公你老糊涂了吗,乱认侄儿?”
周楠和周杨的父母死得早,以前都是大哥周楠当家作主。大哥坏了事被发配辽东之后,周杨就成了一家之主。
周楠的死讯传回家之后,他看着家中的十亩地就动了心,想要夺到自己手中。毕竟,弟兄二人以前虽然没有分家,可按照乡下的规矩。二人成家之后,家中的田宅一人得一半。这就跑到宗祠去闹,要让云娘改嫁赶出周家。
可是,周楠这一回来,自己的全盘计划彻底落空,怎叫他不悲愤气恼,歇斯底里。
七叔公:“周家老二,你说什么话,你这是在骂我吗?这就是你大哥,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还能有假?”
周杨:“你这里是我家,走,都给我走!”说着就放开周楠,拿起笤帚把其他人朝院子外赶。
“你你这个小畜生不象话,不象话。就算我认错了人,难道老夫还能认错侄儿,云娘还能认错丈夫?”七叔公气得胡子都在颤,他今天主持逼云娘改嫁一事本非情愿,实在是村中的最年长者,需要主持族中事务。乡民都淳朴,挖绝户坟,踢寡妇们乃是最最缺德的事情,内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现在既然周楠已经回家,此事自然不用再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此情形,周楠心中暗喜。周杨也就是一个普通农夫,如何说得过自己。将事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感觉不错,这个场合我可算是控制住了。
这就是商业谈判上的技巧——控场——就是要让话题跟着你的思路走。
他也不和周杨多说,回头看着云娘:“云娘,我渴了,也饿了,家里可有吃食?”
云娘又哭起来:“相公,有有有,奴家这就去烧火。”
“好,辛苦娘子。”周楠挥了挥破得全是洞眼的袖子,潇洒地走进木屋。
既然已经回家了,老婆已经认下了自己,还怕周杨这个隔了一层的人废话?说出来,别人要相信才对。
“蓬”一声,传来了周杨一家重重的摔门声,直接把灶房给锁了。
第5章 绝对不允许发生()
原来,周楠以前和周杨没有分家,他被充军辽东之后,云娘就和周老二一家合火吃饭。
周杨把灶房一锁,这饭也没办法做了。看到周楠一脸风尘,云娘大急,哀声喊:“二叔,二叔,你开一下门,楠哥还没有用晚饭呢,求求你。”
屋中传来慈姑的怒吼:“小娼妇,也不知道是哪里钻出来的野汉子说是你相公,好个不要脸的就认下来了。小x痒得忍不住了,熬不下去了。我家的灶房可不肯给不明不白的人用,免得脏了老周家的地盘。”
云娘眼圈又红了,正要哀求。周楠眉头一皱,拉住她,摇了摇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仅剩的那一钱银子递给七叔公,道:“叔公,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路上走了半年还剩了些。烦劳你在你家暂时搭个伙,先将今天的晚饭对付了,也不知道够不够。”
乡下人半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锭碎银子,见到钱,七叔公还没有说话,他浑家就一把夺了过去,眉开眼笑:“够了够了,云娘,你守了十年可算是把人给守回来了,走到我那边帮个忙把晚饭给整了。”
云娘屋中究竟是什么情形周楠一无所知,这个时候如果和她一起回屋,难免要露出破绽,不如先把她打发到七叔公家去做饭,自己也好先熟悉一下地形。就笑道:“多谢七婶,云娘,我这些年日思也想就想着吃你做的饭,今天你可要亲自下厨房啊!”
听到相公说想念自己的厨艺,云娘心中欢喜,点点头,对周楠柔声道:“你先回屋去歇着,我去去就回。”
等到云娘离开,周楠一进木屋,就被眼前的清贫吓住。
实在是太破了,里面只有两间屋。外面是堂屋,放在一张小方桌和三张小板凳,里屋则只有一张小床。蚊帐早已经破如筛子,怎么打补丁也补不好。一张草席也磨破了,露出下面的稻草。
屋中黑暗,脚下虽然铺了木地板,却已经朽坏。人走上去,轰隆着响地动山摇,一不小心还将脚卡在缝隙中去。
他也是好半天才适应了,里屋的黑暗。却见,屋子靠北的板壁上钉了一排竹钉,上面挂着不少衣服。有粗布裙衣,有男子的长衫短褐,都洗得干净。不用问,裙衣是云娘的。而男子的衣裳则属于周秀才。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保留着丈夫的衣服,可见是一个痴情忠贞的女子。
在墙角还放了不少书,都被老鼠咬碎了,还有一方砚台和两支毛笔。
周楠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看,却是大学上面有人用笔圈圈画画,还做了注解。不用问,定然是周秀才的手笔。字迹清秀整洁,却不是太好,至少比自己还差了些。
周楠学的是文科,从小就喜欢写毛笔字。从七岁起,家里就买了柳公权、颜真卿、启功、王羲之的字帖反复临摹,二十年下来,倒是写得一手好字。参加工作之后,单位里的告示、横幅基本都是他包圆了的。
练毛笔字的关键是要读帖,现代人只要你想,去新华书店卖,或者直接打开电脑一搜。无论是王羲之还是卫夫人,想学什么有什么。而古人则没有这个条件,全靠师承。老师写的字是什么模样,你就是什么模样。形乎其中,得乎其下,周秀才的字也只算是中下。
翻了半天书,周楠觉得甚是无聊。他虽然是文科生,对国学也有兴趣。可是,他穿越到明朝之后又不打算参加科举考试,就扔到了一边。随手将墙壁上的周秀才的衣服摘了,又在床头寻了一枚皂角跑堰渠边上,洗了半天,总算是将身上泥垢洗掉。
洗了澡,换成干净衣裳,一身都清爽了。回到屋中,云娘已经端了晚饭回来,有浓郁的肉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定睛看去,云娘正低眉顺眼地坐在小桌前等候。
今天的晚饭颇丰盛,一钵白煮黄鸡,一份韭菜炒鸡杂,还有一大盆糙米饭。
周楠大喜,上等土鸡,别说自己这半年来风餐露宿,这种绿色生态食物在现代社会也不容易吃到。
当即再也忍不住跨进门去,枪过一只鸡腿就大口地咀嚼起来:“好吃,好吃咳咳”一个不小心,竟然呛着了。
周楠突然冲进屋来叫云娘一惊,洗干净之后,眼前这个俊俏的相公看起来好象和以前有些不一样。虽然眉眼都相似,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相公的旧衣裳穿在身上绷得也有些紧,全然不似十年前那瘦瘦弱弱的模样。
不过,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显然是饿坏了,也不知道以前吃过多少苦。云娘心中一酸,伸出手轻轻地拍在周楠的背心,伤感地说:“相公,你慢些,慢些相公,你喝口鸡汤。”
喝了一口汤,周楠将那块鸡肉吞了下去,坐定,夹了一筷子鸡杂放进云娘的碗里。蕴酿了一下情绪,装出轻深意重的模样,道:“云娘,你也吃,辛苦你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当年就不该那么冲动以至坏了事,留你一个人孤零零在家里。”
云娘红着眼圈,是的,这就是我那相公,他还是从前那么温柔体贴。她轻轻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粒,目光一刻不停地落在周楠的脸,怎么也舍不得挪开:“相公,你高了,壮实了,口音也变了。”
听到她着话,周楠惊得手中的筷子都快掉下地去。周楠在现代社会是西南地区人氏,说的是西南方言。后来他在北方读大学,又在北方工作,自然而然地学起了北京话。可惜,他在语言上没有什么天赋。因此,他的口音怪怪的,以往经常被同事拿来开玩笑。
淮安府说的是淮安方言,淮安话属于北方方言,周楠能够听懂,可叫他说,却是抱歉。先前在祠堂里的时候,场面实在太乱,大家还不觉得。可接下来村民肯定会发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这算是周楠穿越到明朝后所遇到第一场危急,如果一个应对不当,云娘估计马上就会惊叫出声,那屋可还有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了的周杨一家老小。
好吧,如果我连区区一个弱女子也搞不定,也没有资格在古代生存下去。各位观众,且看我影帝级的表演吧!
周楠立即换上一副悲哀的神情,长叹道:“云娘,未免得你伤心,其实辽东十年的事情我本不打算讲的。我本一个谦谦士子,又是十六岁的弱冠少年。从小读书,什么时候做过农活。可一发配充军,整日被人驱赶去打石头、修城堡,给军官建楼堂馆所,累得半死。一顿竟然竟然能够吃一斤多米饭个子个块头也见风长有辱斯文,体面丧尽。在辽东十年,整天和野人军汉挤一个窝棚,说得一口辽语,老家的话也讲不囫囵。真真是一自萧关起战尘,河湟隔断异乡春。汉人学得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简直是生不如死啊!”
云娘心中一痛,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落泪:“相公,苦了你了。”
周楠不等她继续说下去,忙伸手抹去她面上的泪水。触手处,一片温润。
笑道:“别哭了,哭多了人容易老,我既然回来了,就想看到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吃饭,吃饭。”
说罢,就顺手夹了一筷子菜喂她嘴里,现在最要紧的是堵住她的嘴。
云娘什么时候被丈夫这么体贴过,虽说是夫妻,一张脸却也羞得通红,微张檀口,咬了那块鸡肉。
这个时候,周杨屋那头传来老二小豆的的叫声:“爹,娘,好香啊,我要吃鸡。”
周杨愤怒地叫道:“吃吃吃,尽知道吃,你是猪啊!”
传来手掌拍在人身上的蓬蓬声,然后是小豆不服气的大叫:“我要吃肉,我不吃稗米,不吃咸菜。我是周家下一代唯一的男丁,将来的一家之主,家里我说了算,我要问婶婶要鸡肉吃。”
“住口,吃你的饭。”
“我不管,我就是要吃肉。”
然后,周杨的大女儿小兰道:“爹、娘,我们是小孩儿,要不就认下这个大爷。”
周杨的老婆慈姑高亢地骂气力:“你这个小蹄子,为了一口吃的就要乱认亲,打不死你。”
小兰:“有肉吃,认个亲又如何。大爷,总归是我的大爷。”
乡下人家日子过得苦,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次荤腥。更别说现在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周杨家去年的存粮已所剩无己,现在都开始吃稗子了。
周楠花了银子买了一只鸡煮得喷香,别说是孩子们,就连他两口子也是无法抵抗肉食的诱惑。
顿时,周杨和慈姑又气又恼,对两个孩子又打又骂。
云娘心中不忍,拿了个空碗过来,将要将鸡肉分一半出去。
周楠:“云娘你要做什么?”
云娘低声道:“往日间妾身都是在小叔那边搭伙吃饭的,今天小叔也是在气头上才锁了灶房。毕竟是一家人,但凡有些好吃的,得送些过去。相公毕竟是大哥,也无须跟小叔叔置气,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
“别去。”周楠摇了摇头:“云娘,你这话可说错了。没错,你往日是在周杨那里搭伙,可却不是白吃他家的。首先,这个家是父母留下来的,有老二家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再说,每年春种秋收,你也下地的,并不是白吃他们家的饭。至于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
他提高声音对着门外朗声道:“老二今天如何对待我这个兄长,往日是如何对待你这个长嫂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圣人有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当以直抱怨,以德报德。云娘,你就是太柔弱太善良了,这才受别人欺负。不过,这次我回来了,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话他是故意说给周杨一家人听的,作为一个现代人,周楠没有古人所谓的温良恭谦让。世界是残酷的,有的事情你如果没有原则,别人就当你软弱好欺负,就敢骑到你头上来拉屎。
“光当”一声,云娘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周楠以为是周杨两口子,心中冷笑:怎么,不服气,想和我怼?
第6章 禽兽还是禽兽不如()
回头看去,冲进屋来的却是周杨家的老二小豆。
却见这个九岁大的孩子脸上挂着鼻涕,正不住用衣服去擦,擦得两只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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