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中国古代的礼制,男主外,女主内。管理家庭的事情由夫人做主,周老爷若是插手反不体面。
坐了半天,周楠感觉背心有点冷,又想起要回道录司吃药,便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咱们回吧!”
刚走到门口,又听到黄桃正在咒骂余二:“混帐的东西,一个家生奴也想做管家,谁给你的脸。”
余二:“是俺外甥女叫的,这里是她的宅子,俺怎么就不能来了。”
“她的宅子,你的意思是阿九就是这家里的主人了,就一言九鼎说了算?嘿嘿,整个家里的吃穿都是少奶奶供应,就凭她还有周楠养活得了这么多人,别丢了咱们徐氏的脸才好?嘿嘿,一个杂流六品,还是被免了职,将来只怕还得靠咱们徐家施舍才能起复做官。这家里,谁说了都不好使,还得少奶奶这个岳母大人说了算。”
周楠一听,顿时大怒,这泥马简直就是当着和尚骂贼秃。喝道:“来人,将这姓黄的拿下,掌嘴!”
周楠身边的两个衙役冲上前去,扭住他的手。
黄桃:“你敢?”
周楠也不客气,一记耳光抽过去:“本大人打了你又如何?今日让你知道什么是我周家的规矩。”这一巴掌甩下去,竟有些气喘,落到黄桃面上自然是软弱无力。
痛倒是不痛,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黄桃颜面大失,呸地一声骂道:“什么本大人,你犯了那么大的事已经被免职了,今后还不得托庇咱们徐家,一个小小的举人而已,还在我面前充大头蒜。”
周楠:“打,照死里打。”
两个衙役本就对周楠忠心耿耿,见大老爷受辱,早就按捺不住。当下将黄桃掀翻在地,提起铁尺一通乱抽。
可怜黄桃当初在松江好勇斗狠,那是别人畏惧徐家的势力,怕遭到报复,故而忍气吞声。如此一来,他就产生了一种错觉:俺黄桃也是条好汉,寻常十几条壮汉近不了身。
却不想,今日遇到这两个衙役,竟如弱鸡般毫无还手之力。
只片刻,就被打得皮开肉绽,连声喊:“别打了,要死了要死了!”
周楠才哈哈一笑:“行了,都给我滚蛋。这是本老爷的院子,姓周不姓徐,所有人都给我滚回去,别叫我看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众下人见周大老爷如此凶恶,都是心中大惧,一群人呼啸一声,扶了黄桃就跑。队伍足足一柱香时间才过完,竟有惊人的四十有余。
周楠吃了一惊,看了看宅子,口中嘀咕:“这宅子也不是太大啊,怎么能住进去四十来人?麻辣隔壁的,养这么多人,一人一碗饭都能把本老爷给吃穷。”
心中有暗自心惊,如果没有猜错,这些下人都是徐少奶奶的心腹。正叫他们住进来,自己又不可能成天呆在家里,阿九岂不是要被这些刁奴给架空了。
没错你阿九是夫人,是这个家庭的女主人,可你能大过徐少奶奶。少奶奶可是你的母亲,她说的话你若不听,就是不孝。
不行,这事我得管管。
想到这里,周楠就对余二道:“余家舅舅,你若是愿意来做我这个管家且来就是,放心,这事本官自有主张。”
话还没有说完,余二又是一口唾沫吐到地上:“你这狗官,谁要做你的管家。今日是我那宝贝外甥女过来收拾的,早知道狗官你在这里,我就该带把刀来。狗官,还我娘子!”
说罢,就红了双眼,伸出双手去扼周楠的脖子。
两个衙役大惊,急忙扳开他的手,提起铁尺就要打。
周楠摇头:“住手,毕竟是我夫人的舅舅,怎能无礼。”
待周楠离开后,背后尤自传来余二愤怒的叫声:“还我娘子,还我娘子,你不得好死,你生孩子没py。”
周楠:“我的孩子自然要叫阿九生,你这是在咒你的外甥女吗,有你这样做舅公的?”
“我你这狗官”
周楠摇头:“我哪里去找个娘子来还他。这个余家舅舅,就是个不知礼的,刚才我可是帮他出了一口气的,怎么反怪起本官。”
荀芳语:“老爷真要让余家舅舅做新宅管家,他又那么恨你。”
周楠:“总好过让黄桃来做吧,又如何能放心。”
荀芳语:“只怕人家不肯,见了面就要让你还他娘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把他娘子怎么着了。”
周楠以为荀芳语识破自己和余二前妻有私情,心中突然发虚。
回到道录司,刚吃完药,徐府就来人了,说是少奶奶有请,请他过去商议家务事。
周楠心中冷笑,如果没有想错,应该是黄桃跑去自己那“丈母娘”那里告了刁状,老岳母要替她表弟撑腰。
周楠现在正一身筋骨酸痛,才懒得去见那老娘们儿,只道:“对不起,朝廷有令,命我在衙待诏,没得到旨意之前哪里也不许去。”
来人趾高气扬道:“大老爷说了,法律不过人情,叫你去且去就是,朝廷那边也不打紧。”
朝廷,朝廷,朝廷还不是内阁说了算。内阁谁说了算,自然是咱们徐相。
周楠听出这其中味道不对,来人口口声声说“大老爷”而不是“老太爷”就说明,这次叫自己过去的是岳父徐藩。
这老头,竟然跳出来替他娘子撑腰了。
到时候,他将岳父的派头一摆,还真要吃憋。
这个时候,吴淼突然插嘴:“周大人既然有急事,所谓事急从权,且去就是了。只要我司有人跟着,也不算违制。”
他是巴不得尽快将辣眼睛的周楠打发了,看这天色已经如此之晚。女婿走丈母娘门户,必然会受到款待。一顿酒肉吃下来,怕是要酩酊大醉,也就回不来了。本官明日就报有司,说周楠夜不归宿,畏罪潜逃。哈哈,只怕周大人又要去天牢走一遭了。
本官真是个天才。
说完话,他立即吩咐两个衙役,不由分说扶着周楠上了轿子。
周楠也没个奈何,岳父的面子不能不给,否则传出去,不敬长辈可是要被全社会谴责的。
进了相府,又进了徐藩的房中,就看到丈人和丈母娘端坐在上首,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他们今天穿得周正,徐藩穿着一件大红的官袍,胸口补子上绣着的孔雀栩栩如生;至于徐夫人,则满头珠翠,将全套诰命行头都挂到了身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周楠正在出席什么重要场合呢!
徐藩以前任过从三品的省参政,任满之后因为严嵩的打压,无缺可补,只能呆在家中侍奉老父。不过,朝廷开恩,该享受的待遇一样不少。
本以为打倒了严嵩之后,他怎么也得调去哪个省任个实质,比如知府什么的。可惜,徐阶正在争首辅之职,也不想因为安置儿一事给了政敌把柄。因此,徐藩做官的事情就这么拖延下来。
前头说过,徐藩是从三品的参政,怎么想着去当正四品的知府。道理很简单,参政品级是高知府半级,可说穿了就是布政使的副手,怎么比得上当知府在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来得痛苦。
况且,布政使司衙门的权柄早就被巡抚给剥夺了,有的省一个不堂堂布政使也只管着一两个府,有的时候权力甚至还比不上大府的知府,这也是明朝政治特有的现象。
周楠平日里从来没有和徐藩这个便宜岳父接触过,第一次见面的是还发生过冲突。
今日见他穿这如此正式,立即知道宴无好宴,就微微一拱手:“见过泰山老大人,见过岳母大人。”
他又偷偷看了徐少奶奶一眼,心中微微点头,五官端正,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儿。可惜啊,就是心肠太歹毒了些。
第432章 好拙劣的手段()
听阿九说,去年她还被这个徐少奶奶用家法打得遍体鳞伤。
不过,她是徐栀名义上的母亲,也是自己名义上的丈母娘,场面上倒是要敷衍一下。
徐少奶奶低低哼哼一声,也不理睬。
徐藩记得上次周楠和自己的冲突,心中痛恨,厉声喝问:“周楠,你把黄桃打了,还把人打得这么重?我们徐家是什么门第,此事若传了出去,别人岂不是要说我等残虐?我徐氏一门的声誉只怕是要毁在你这这种酷吏之手了。”
然后就声色俱厉将周楠从淮安府安东县到淮安府,然后再到京城的劣迹挑重点数落了一遍。大多是诸如对地方上敲诈勒索、在酒楼喝得酩酊大醉,在青楼里一嫖就是两三日,见到寡妇就走不动路,死活和人家促膝畅谈人生和理想的故事。
说到激昂处,他一拍椅子扶手,骂道:“好酒探花乃是小节,是个男人都不能免俗,可老夫听人说你在做官的时候为人残暴。若是有人犯到你手头,非整治得人家生不如死才肯罢休。你现在虽然要被朝廷免去官职,却也是我徐家的女婿。你一言一行都关系到我家的名声,休要叫人笑话我家风不正,教出个索元礼、周兴、来俊臣,使得父亲大人面上无光。”
周楠闻言到是抽了一口冷气:我草泥马拉隔壁,俺老周做人做官也是有底限的,从来都不粘人血,怎么就成了酷吏了?
他是衙役出身,平生最恨别人骂他胥吏,老丈人这话是触到周楠的逆鳞了。
如果我不反击,还真要被你当成汤圆任由搓圆捏扁了。
周楠:“泰山老大人教训得是,小婿今日也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岳父原谅则个。”
听他这么说,徐少奶奶以为周楠服软,便借着这个话头,转头对徐藩道:“黄桃今日无故被周楠毒打,伤势沉重,周楠当拿个说法出来,得罚。汤药也就罢了,毕竟上下有别。哪里有主人家给下面的管事赔钱的道理,但倒个谦还是应该的。”
此言一出,周楠额头上有一根青筋突突跳动。给黄桃那小人道歉,开什么玩笑。如此,我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在家里立足,还有什么颜面管束下人,这不是乾坤颠倒吗?
若如此,只怕那黄桃就要名正言顺地跑过来做管家,并骑在自己头上拉屎了。
“不,汤药还是要出些的,无此不足以表达小婿的歉意。”周楠连连摇头,打了黄桃一顿出点钱也无妨,有钱难买爷高兴:“不过”
徐少奶奶:“不过什么?”
周楠:“不过,方才岳父说小婿一言一行关系到徐家声誉,这话说得差了。周楠可不是入赘徐氏,这是我自己的家事。小婿要请谁做管家,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好象同徐家没有任何相干吧?今日黄桃不经过我的允许,就跑我宅子里去颐指气使,且不说坏了我周家的规矩,光擅闯民宅这一桩,就可以扭送大兴县衙,以盗窃治罪。”
“什么,你还想送我表弟去衙门?”徐少奶奶大怒:“周楠,你这个不念亲情的小”大约是觉得骂小畜生有不体面,她又重重哼了一声:“你说那宅子是你的产业?”
周楠:“难道不是吗?”
徐少奶奶:“现在不是了。”
我没听错吧,周楠觉得好笑,反问:“难道不是吗?”
徐少奶奶:“不是了,你将那宅子过户给我。”
“过户给岳母大人?”周楠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小婿没听错吧?”直他娘这不是传说中土豪劣绅夺人产业的戏码吗,想不到我今日竟然碰到了。
这徐家可是海内闻名的大富豪,恩师送我的宅子值几个钱,也就三四千两银子吧,还不够开徐家下人每月的月份,也值得他们下手?
而且,夺得又是女婿的产业,传出去徐家还要不要脸了
这事怎么看怎么都透着奇怪。
徐少奶奶:“老爷,你来说。”
徐藩抚着下颌的短须,缓缓道:“周楠,老夫且问你每月俸禄几何?”
周楠:“回岳父的话,小婿每月俸禄四两银子。”
“恩,四两,你还被罚了四年俸禄。即便有其他入项,每月也就几十两。”
周楠:“大概如此。”
徐藩:“这点收入,如何养家糊口?况且,你还被朝廷免了职,已经没有任何收入,日子必然过得清苦。”他叹息一声:“阿九是老夫最心爱的女儿,自然不肯叫她嫁到你那里去吃苦。所以,你岳母的意思是,阿九那里所有下人的开支都由娘家支应,平日里还要贴补你们夫妻的吃穿用度。”
“不过,你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须知君子不事嗟来之食的道理。若如此,传出去,对你声誉有损,今后还如何在官场立足?”
“你岳母提议你把那宅子卖给她,然后用卖宅子的钱贴补你家用。待你们以后手头活泛了,再赎回去就是。周楠,你可愿意?”
说完话,徐藩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显然是要端茶送客,不想再和这个毛脚女婿再多说废话。
至于徐少奶奶,则一脸慈祥地看着周楠。老丈母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周楠一阵无语,这徐少奶奶还说什么贴补我和阿九的家用,合辙是让我卖房子给她。卖房子就卖房子吧,只要公平交易,你情我愿倒也无妨。
关键是,你就算将宅子卖给她还收不到一文钱。人家要在贴补你的家用中一点一点扣,扣上两年就扣光了。
这妇女真是冬瓜上霜——两头光,夺了我周楠的产业,还捞了好名声。
不对,如果宅子变成她的,人家想派谁来做管家,你老周也没权力过问。
周楠心想:这手段也真够拙劣的,当我是三岁小儿,还是傻根?
徐藩:“事情就这么定了,周楠,喝茶。”
周楠忍不住冷笑起来:“多谢岳父岳母对小婿的关怀,能够娶得阿九是我一辈子的幸运。不过。”
“不过什么?”徐藩打断他的话。
第433章 招出老夫()
周楠:“不过,大成至圣先师云: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君子不怕穷困潦倒,怕的就是穷得没有志气。圣人又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我接受夫人娘家的接济,威信不立,又如何齐家?自然也谈不上治国、平天下,一展胸中抱负。我想徐阁老和岳父母将九小姐许配给我,注重的是周楠的品性,而不是身家吧?否则,京城中有的是王公贵胄家的公子。泰山老大人和岳母大人的好意心领,小婿不能接受。再说,我家里管家人选已定,乃是余二,也算是徐府出去的。”
徐藩好歹也是阁老的儿子,又做过高官,别人见了他都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自己说出的话,也没人敢反驳。
如此,就给了他一种错觉,只要比自己地位低的人,他只要一开口,就不得违逆。
这又是官场中人的思维定势。
却不想今日周楠如此不上道。
他面色一沉,将茶杯放下:“你说得道理也对,不过,圣人又云:长者赐,不敢辞。”
周楠继续辩道:“事父母几谏。”父母长辈如果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要委婉地劝戒:“岳父大人的心意,我不能接受。周楠有手有脚,绝对不会叫九小姐吃苦。”
“品性品性,你又有什么品性?”徐少奶奶怒喝,是啊,你周大人的名声可坏得很。还说什么将阿九那小梯子许配给给是欣赏你的品德。欣赏你个鬼,还不是因为你这卑鄙小人骗我们说阿九怀孕了。
“不行,房子必须过户给我,我表弟必须做你的管家。周楠,别忘记了,你马上就要被免去所有官职。将来要想起复,还不得靠咱们徐家。没有了官儿,你一个穷举人,如何养活我家女儿?咯咯,表面上看起来你周家好象也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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