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聪浸心中也是酸楚,暗叹:人生啊人生,子木果然是一代词宗,天授梦笔,凡人所不能及也!
良久,九公子才幽幽一叹:“周楠你写得真好啊!”
周楠正色道:“是九公子你写得好,想不想要?”
九公子不悦:“周楠,你这是在说胡话吗,我是什么人,剽窃你的诗作?”
周楠:“你先别急着拒绝,且听我继续说。”九公子,为了救你,我可是将压箱底的佳作都掏出来了。
苍天啊,大地啊,这可是明穿神器“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他曾经想过自己会在什么场景抛出这个大杀器,又能为自己获得什么样的利益,想不到竟然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
其实,相比起一个女孩子的性命,自己未来可能获取的区区一点文名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罢,他又继续念道:“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这是长相思,这是纳兰容若的另外一首代表作。
长相思,在长安;长相思,路途远。
长相思,山水寒,影凌乱。
塞外宿营,夜深人静,风雪弥漫,心情就大不相同。路途遥远,衷肠难诉,辗转反侧,卧不成眠。相思的又是谁,却叫人心中凄苦,耿耿难眠。
震惊,对于九公子和朱聪浸来说又是另外一场震惊。
但这还没有完。
不等他们细细品尽其中滋味,第三首纳兰词又至。
“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摇落后,清吹那堪听。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
这是更大的一场惊竦。
就这样,一首接一首,或诗,或词,或曲。转眼,纳兰性德精品尽出。
这是一场精神上的饕餮盛宴,二人如同醉酒般呆呆坐在那里,目光凄迷,久久无语。
周楠:“这些都是九公子你写的,朱兄,出本书吧,越快越好。”
九公子:“我写的,是我写的吗,我竟然能写这么好的诗词周楠,不能这样啊!”
周楠:“九公子,你如果想要自救,不嫁给严嵩的孙子,这是最好的法子。只要你的名声起来,我保证严家会悔了这桩婚事。”
“什么婚事,我怎么弄不明白?”朱聪浸一脸疑惑。
待问明白事情的原由,朱聪浸骂道:“徐阶真是老糊涂了,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也不怕世人笑话。”
九公子凄然道:“朱兄,不要骂我祖父。”
“难道我骂他还骂错了,有将自己亲孙女给人做妾的吗?”朱聪浸一脸激愤,又骂了几句,道:“其实子木这个办法却好,或许这婚事还真这样被搅黄了。”
阿九不解:“我怎么听不明白。”
朱聪浸道:“从子木兄的这十来首诗词看,写的都是男女情爱,自然是非常绝妙的。若是从别人笔下写来,当不让唐宋先贤,可为今世第一。但是,若出自九公子之手,世人风评对你却是大大不好。”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女诗人女词人可不是什么好名声,难道九公子想做我大明朝的李易安、薛涛、严蕊甚至鱼玄机?”
阿九一呆。
是啊,从古到今,女子无才便是德,女才子三个字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话。
宋朝词人李清照诗酒风流,又是再醮之妇,和许多文人不清不楚;写出“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的严蕊直接就是个妓女。至于唐时的鱼玄机,“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固然是千古名句,却是淫乱的代名词。
如果她拿周楠的诗词赢得文坛大名,今后别人怎么看她?
周楠淡淡道:“声名于我何加焉,总好过嫁给一个肮脏的东西为妾。严嵩虽然一门龌龊,可人家好歹是相府,也是要脸的。”
朱聪浸击节叫好:“妙啊!若这些诗词是男人所作,必然得一个风流才子的名声。但若换成九公子,别人只怕会说徐府女公子失心疯,作此癫狂之作,简直是不守妇道,道德沦丧,极是不堪,严家如何肯纳这样的女子进门?”
他左一句不守妇德,右一句不堪入目,直骂得阿九面红耳赤。
正要发作,听到最后,惊喜得叫道:“真的不用嫁去严家,太好了,太好了,只要不给人做妾,我的名声如何却不要紧,这事我干。周楠,倒是委屈你了,大恩不言谢。”
她自然知道这些诗词的分量,也知道文名对于一个读书人意味这什么。周楠竟然肯将这种可以传诸后世的佳作给自己,这又是何等的情分。
周楠:“如果真要谢我,就给钱吧!”
九公子:“煞风景,俗气。”
周楠心中虽然略微有些遗憾自己将纳兰性德的代表作就这么不求回报的统统抛出,可转念一想,明清文学大家也不只有纳兰容若一个,不还有龚自珍、查慎行、曹雪芹、顾炎武吗?要抄,还怕找不到人抄,无所谓啦!
这个时候,朱聪浸突然道:“不过,这本诗集,我却是不会出的。”
周楠惊问:“为什么?”
朱聪浸:“先前我不是说过吗,现在诗词集根本就卖不脱,出了也是赔本,到时候算谁的?”
阿九:“姓朱的,你不讲义气吗?”
朱聪浸苦着脸:“九公子,出一本书从刻印到出书,怎么也得上百两银子吧?这种书摆明了要赔钱,我家书坊生意一向不好,再亏本,我家娘子问起,须不好交代。还有,我这人最重规矩,天大地大,规矩最大。咱们的情分归情分,生意归生意,不能混为一谈。”
一想起老婆的厉害,朱同学打了个寒噤。
周楠:“真是个惧内的没用的东西。”
朱聪浸:“什么叫惧内,这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是对我家夫人的尊重和爱戴好吧!”
周楠不屑道:“对,你说得都对,你的家事同咱们这些做外人的又有什么相干?你我就在商言商,这书你绝对赔不了,搞不好还能赚上一大笔,今日我就将这个道理掰碎了同你讲一讲。”
朱聪浸:“说来听听。”
周楠:“我这十来首诗词不,是九公子的诗词不错吧?”
朱聪浸:“字字珠玑,一等一了不起的佳作,决然会流传后世人生若只如初见,哎呀,真是好词,好,真好!”他摇头晃脑,一脸迷醉。吧唧着嘴好象是在品尝其中的滋味,恨不得周楠将这词送给自己才好。
“可这些诗词却是出自一为国色天香的妙龄少女之手,最妙的是,她还是身份尊贵的相府千金,朱兄,你知道这对那些整日幻想着红袖添香夜读书的落魄书生意味着什么吗?”
周楠最后总结:“这就是传说中的意淫,yy。”
第227章 技术性探讨()
嘶!
朱聪浸抽了一口冷气,脖子后的寒毛竖了起来。
继尔,兴奋地一拍大腿,叫道:“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倒忘记这桩了。只是九公子整日做男人打扮,我根本就想不到哪方面去,马上就回去叫匠人刻书。”
九公子好奇地问:“朱聪浸你先是死活不肯,现在又如此爽快,是何道理?”
朱聪浸解释说,干书坊这个行业要想赚钱,关键是要拿到好稿子。比如周楠的恩师王世贞的风月,那就是会行走的钱串子,稳赚不陪。
可好稿子却不是那么好拿的,除了你需要付出大笔稿费之外,还得和作者有不错的交情。不然,贸然找上门,直接就被人家给赶出门去。
而且一个作者的精力有限,有的时候,一两年才出一本。有的人甚至穷其一生,也就能写那么一本代表作。
实际上,坊间真正的好书并不多。就大明朝百年来说,也就出了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区区三本畅销书,大家都是一版二版三版三十版不停地出。
至于其他书,能有个故事,可以让读者打发光阴,质量过得去就行,谁也不比谁好看到什么地方去。
一本普通的书儿出来,要想卖得好,就得看你的营销手段了。
因此,商家会在出新书的时候弄许多噱头,比如:大明第一快枪,月出六万字,看官可放心阅读,决不断更。
本书绣像出自名家,包装精美,可读可藏,传于子孙。
或者,直接将作者君推到前台:本书作者是大明朝风月圣手,本书中的所有故事都来自实践,绝非虚构,可照本检验之。
一句话概括,就是一本非常实用的操作手册,快买回去虚心学习。
周楠这句话的意思是叫朱聪浸以这书的作者是女性,还是个大美女为卖点。
这个噱头够足,够劲,足够勾起读者的好奇心。
果然是绝妙好主意啊!
发财了,发财了。将这些诗词刻印成集,二两银子一本,印他个两三千本。以每本一两银子的利润计算,那就是上千两入项。
不,一版哪里够,怎么也得刻上三五版才是。
恩,有钱了,家中的黄脸婆对我怕是要温柔许多的。另外,咱也得留给心眼,偷偷地攒点私房钱。男人在外应酬,身上没钱却不象话。
想想将来诗酒风流,在楚馆一掷千金,留得青楼薄幸名,那又是何等的快活?
朱聪浸想到这里,面上都是幸福的红晕。
他这些年也是倒霉,朝廷的俸禄一拖再拖,家中人口多,宗室的开销也大,已然穷得厉害。为了改善个人财务状况,家里偷偷弄了个书坊,刻些话本卖钱。
可惜因为经营不善,年年亏本,已经处于倒闭边沿。
现在总算看到了一个翻身的机会,如何肯错过。
心头又不得不承认,这周子木果然了得,连这种主意都想得出来,难怪我的生意做不下去,真是比不上人家啊!
过了片刻,等兴奋劲过去。朱聪浸突然想起一事,道:“子木,这才十几首词,是不是少了些,无论如何也做不成一本书。”
明朝的书字都少,可十几首词才几百字,这也少得太离谱了。
就拿坊间的出版物来说,论语一万五千多字,一本话本演义书儿,十二三篇故事,大约六万字。字数最少的是八股文集,一本十来篇时文,每篇一千到五百字不等,总共五六千字。
周子木给的这十来首词,几页就印完了,如何出书?
周楠一笑:“朱兄,看来你那书坊年年亏损是有道理的,脑子不够用,干啥啥不成。你道是卖书啊?”其实咱们卖的是美色,卖的是幻想,这就是后世所谓的美女经济。
“朱兄,一本书是不是得有个序有个跋,这样,一两千字有了。结尾是不是得有个后记,又有上千字。另外,每首诗词下面,你都可找文人写上一段点评,这样,一本几千字的书不就凑齐了。”
“妙,妙啊!”朱聪浸大声叫好:“我们做书坊的,平日里也认识不少名士、书生,叫他们帮忙写点东西也容易,左右也就是一个人情和几钱银子的事儿,费不多少。”
周楠最后指点道:“那些点评除了夸赞这些诗词写得好之外,还得突出九公子这个人。”
“怎么突出?”
周楠:“你就让他们写,九公子美啊,美得跟天仙一样,又知书达礼,出身名门。这么美的人,竟然写出这么好的诗句,难道不值得大家掏银子买书吗?”
明明可以靠美貌和家世,却偏要靠才华。
听他这么一说,九公子大喜:“对对对,让大伙儿使劲夸我。”
周楠:“反正别的话本书儿里的女主角是什么样,就让大家写成什么样,把这个声势造起来。”
朱聪浸讷讷道:“书儿里的女主角这不太好吧?”
是啊,古代yy中的小姐一般都是会在丫鬟红娘的挑唆下于男主幽会,进而私奔。这么一写,九公子的名声彻底好不了啦!
周楠正色道:“九公子的名头一旦打响,严家自然不会娶她。只是,须坏了徐相的名声,九公子也要受委屈。”
九公子咬牙:“只要不用给严家孙子做妾,些须名声算得了什么。至于我家他们对我不仁,也别怪我不义。朱聪浸,只管去做,我不怪你。”
朱聪浸跳起来,凭着记性,飞快将拿十几首纳兰词誊录在纸上,便要告辞而去。
“慢着。”九公子叫住他:“咱们是不是谈谈润笔的事情。”
朱聪浸:“润笔,什么润笔。”
“别装傻。”
周楠也插嘴:“我的一份也不能少。”
“二位,我不是急公好义拔刀相助啊,谈钱是不是伤感情。”
周楠:“谈感情伤钱,在商言商。这样,咱们入股分成吧!我和九公子各自拿出一笔银子来做本钱,朱兄负责刻印销售。朱兄占六成股份,我和九公子各占两成股份。”
朱聪浸想了想,说可以。
九公子补充:“周楠,我的本钱你出,就在那二百两欠款里扣。”
周楠气往上冲:“我这可是在帮你啊,早知道就让你给小小严做小老婆,生孩子生死你。”
第228章 冬至(一)()
“不用去上班,不用到王世贞那里读书,美美地睡个懒觉,真好啊!”
清晨,周楠在鸟声中醒来。
整看眼朝窗户外面看去,空中有柳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一群麻雀在雪地里落下,又飞起。
的清早的,家里就忙开了,丫鬟小子们在院子里进进出出,又是扫雪,又是挂红灯笼,人人面上都洋溢着喜气。
周楠仿佛又回到了安东老家的日子,那个时候自己在县衙做典史威风八面,史知县又是个不管事的人,自己想睡懒觉就谁懒觉,想去衙门就去衙门,也没人管。
这次来京城,每天出来去行人司就是到王世贞那里,通常要天黑才能回家。最操蛋的是,明朝的政府机关每个月只有初一和十五才能休息两天。
今日总算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很舒服。
只是,明天邹应龙就要去行人司京察,又该如何对付呢?
身边,荀芳语早已经醒了。周楠一翻身,四目相对。
她的脸红了,鼻翼两侧淡淡的雀斑颜色也深了些。
老夫老妻的,她还是害羞。
周楠:“醒了?”
荀芳语低低地恩了一声,说:“今天冬至,家里事情多,妾身还有很多活儿要做。”
周楠:“你既然醒了怎么还呆在床上,是不是舍不得离开老爷?”
荀芳语大羞,将头埋进周楠怀里,说:“妾身如果要下床,要从老爷身上翻过去,却是大大地失礼。”
周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古人即便是夫妻二人睡觉也要符合礼仪。通常来说,丈夫睡床外边,而妻子则睡里面靠墙。如此一来,妻子若是要下床则要从丈夫身上翻过去。
在夫为妻纲的封建社会,这已经是大大的不敬了。
因此,妻子在下床时得让丈夫将脚屈起来。
在老家的时候,周楠和云娘素姐在一起的本没有这么多讲究。这个荀芳语出身豪门,也不知道平日里被安婆子灌输了多少封建糟粕,竟守起礼来。一般情况下还好,遇到夜里起夜的时候,自己睡得真舒服,却被身边的小妻子给拍醒,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周楠说了几次,让荀芳语不用这么讲究,却没有任何用处。
他见荀芳语如同小鸟依人一般,顿时情动,一把将她抱住:“不用起来了,咱们睡到中午。”
荀芳语大羞:“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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