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来,侍立在荀芳语身后一个婆子急忙道:“姨娘,老爷来了,你应该站起来迎候。”
荀芳语立起身来,微微一福。
周楠惊讶地叫了一声:“六姑娘是你,你怎么来了?”
荀芳语不说话,又将眼皮耷拉下去。
那婆子忙赔笑对周楠道:“老爷,快入座,姨娘也坐,开饭了开饭了。”
立即就有菜肴如流水一样送上来,周楠正饿得狠了,接过丫鬟递过来的一碗手擀面,只吃了一口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那婆子神色有点紧张:“老爷,这是姨娘亲手为你做的面,可是不合胃口。她以前在淮安的时候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从来没有下过厨。”
周楠听说是荀六姐亲手做的面,不好意思说这玩意儿就是喂猪的,使劲朝嘴中扒拉了几大口,就问那婆子是谁。
婆子回答说她姓安,是荀家老人。淮安荀府不是分家了吗,她就分到了六姑娘这头,贴身使唤。
至于其他丫鬟小子,也是荀家分给六姑娘的。
最后,安婆子说:“回老爷的话,老爷你来京做官,离家何止万里,身边也需要人服侍。再说了,夫妻二人长年不在一起也不是办法。因此,姨娘就来京和老爷团聚,方便照顾饮食起居。”
周楠:“六姐来京城,家里的产业怎么办?”
安婆子忙回答:“家里的店铺都租给别人,每年的租金都有定数,土地则都租给姨娘的兄长荀秀才,到时候派人去把租子回来就是。至于家中的宅院,留管家守着。淮安那边但凡有事,管家自己就能处置。实在处置不了,可派人来问。”
“如此就好。”周楠点点头,荀六姑娘就是个小孩子,她留在淮安也做不了什么,反叫人操心,来京城有自己照看着也放心:“六姑娘,你真愿意来京城和我在一起吗?”
自己和荀芳语的关系实在剪不断理还乱,到现在也说不清楚。
当初丁夫人为了霸占家产,硬将六姑娘塞给周楠做妾。
周楠其实对这个长得有点丑的女孩子毫无感觉,只是可怜她的身世,暂时收留。准备过一段时间,等到一切弄好,再打发她离开。至于那桩婚约,也不用当真。堂堂举人家的大小姐给自己做妾,确实是太委屈了。
可是,经过那晚的事情之后,再叫她走,那就是没良心。
于是,荀芳语就这么尴尬地留在了周家,只是不和云娘、素姐她们住在一起。
六姑娘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周楠心中也是疑惑,也不太愿意去想。
安婆子道:“姨娘自然是愿意的,这次来京也是她说起的。”
从头到尾都是这个婆子在说话,荀芳语都低头不语,周楠顿时恼了,横了安婆子一眼:“没问你,你住口。”
这一声吼得有点大,荀芳语身子一颤,筷子掉到桌上。
“别怕,别怕,我不是吼你。”周楠柔声道:“六姐,我只想听你亲口说,这次是你要来的吗?”
荀芳语神色有些惊慌,小声道:“是我自己愿意的。”
安婆子面露喜色:“自然是姨娘自己要来的,姨娘牵挂老爷,放心不下。姨娘,老爷喜欢清淡,这条黄河大鲤是先前从菜市买来的,鲜得紧,你快给老爷请菜。”
说罢就拿起筷子硬塞到荀芳语手中,又偷偷地拽了拽她的衣角。
荀芳语机械地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周楠面前的碟子里。
周楠摇了摇头,说:“谢谢了。”
荀芳语欠了欠身回礼,然后默然无语。
这一顿饭吃得相敬如宾,吃得分外尴尬。
周楠只感觉浑身难受,飞快地扒拉完那碗面,逃命似地去了书房,提起笔开始写明日要交给王世贞的作业。
他一走,荀芳语却不动,还在用筷子夹着桌上的菜小口小口地吃着。
安婆子手一挥,示意其他人退下,低声埋怨:“姨娘,你就不能笑一笑吗?整天这样板着脸,老爷心中只怕不喜欢。婆子在淮安找人打听过了,老爷现在的官职是行人,虽然只是八品官,可将来前程大得很,即便是知府老爷见了他也是十分恭敬,将来这家业也小不了。”
“这做老爷的,将来发达了,三妻四妾自然是少不了的。将来说不准家里还要进来多少女人,不可不防。”
“姨娘你想啊,云娘是老爷的患难之交,大妻的地位谁都抢不过去。至于素姐,那个狐媚子听说以前是青楼女子出身,最懂得侍侯人了,长得也跟妖精似地。而你,这么高,又生得不好看,凭什么跟人争?”
荀芳语还是不说话,但吃饭的动作却快起来,到最后简直就是狠狠地将菜朝樱桃小口里塞。
安婆子继续唠叨:“姨娘要想在这家里日子过得好,就得整天霸着老爷。现在正是个好机会,云娘有孕在身,十月怀胎,在孩子五六岁之前,不可能来京。素姐刚生完孩子,还得在家侍奉主母和照顾两个孩子,也不可能到京城来。”
“老爷现在还没在京城纳妾,正是良机,你必须生一个孩子,最好是男孩,巩固姨娘在家中的地位。”
安婆子本是荀家的老人,大户豪门的宅斗见得多了,斗争经验丰富,属于久经考验的革命干部。早年,她是荀举人一个小妾的陪房丫鬟,为主人争宠可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
当然,她之所以在分家的时候被分到荀芳语这边来,自然是政治斗争的牺牲者。她所效命的姨娘在十年前就病故了,这些年过得非常不如意。
到荀芳语身边之后,看到周家有一妻二妾,又两个孩子。而且,周老爷前程远大。这婆就嗅到了久违的硝烟的味道,焕发了职业生涯的第二春。
她非快地获取了荀六姐的信任,这次六姑娘来京城也是她的建议。
按照安婆子的说法,姨娘你留在淮安和云娘、素姐她们争来争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没有生下子嗣,你就是无本之木。不如千里跃进大京师,来个战略大转移。
荀芳语本就是个没主张随波逐流之人,在她的安排下就这么懵懵懂懂地来找周楠。
听到安婆子说生孩子的事情,那一夜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荀芳语面色有点苍白——实在是太可怕了——怎么可以那样?
安婆子安慰道:“六姐,咱们做女人的不都要这样,想当初,我跟着你父亲的姨娘到了荀家,也侍侯过你父亲。可惜啊,老婆子我不能生育。如果有个孩子哎,说不定更倒霉。”
荀芳语心中突然有种恶心的感觉,伸出手来将自己耳朵堵上。
安婆子一把拉开她的手,正色道:“大户豪门都这样,你现在回屋沐浴更衣,老婆子就算拼得一身剐也要将老爷引到你房中去。”
荀芳语不住摇头。
安婆子怒了:“姨娘,这么多人跟你到京城,你却不肯了,做人得有担待,别叫咱们没有个下场。”是啊,大伙儿现在都是你六姨娘的家奴。你若没个孩子,在家里没地位,将来这么多家人的日子怎么过?
见荀芳语身子在颤,安婆子心中同情,叹道:“没事的,没事的,放心好了。”
周楠今天终于不用写小黄文,这一篇千余字的随笔写得分外顺畅。
写到结尾的时候竟然有种收不住笔的感觉。
看来,写作有的时候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啊,他心中感叹。
照现在这个进度,到明年夏天,文言文写作这一道关口应该能顺利度过。关键是多读多看多写,没有捷径可走。
看时间差不多了,周楠放下笔,伸了个拦腰,信步走回卧室。
突然,安婆子拦住他:“老爷,请你去姨娘房中安歇。”
周楠和荀芳语的关系比较尴尬,倒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现在去她屋,大家也就是相对无言,也没多大意思。
就道:“罢了,本老爷公务学业缠身,已然疲倦,就不过去了。”
“不行。”安婆子还是拦住去路,语气异常强硬。
好大胆的婆娘,有这么对主人说话的吗,周楠就冷下脸:“是何缘故?”
安婆子:“老爷,婆子也曾经侍侯过荀老爷大户人家,书香门第的规矩却是懂的。荀老爷以前曾经说过一句话,说的是,圣人有言,身为一家之主,不可能专宠一房。每房每月都必须去几日,如此才符合圣人大道。否则,就是不合礼制。”
“老爷也是读书人,这个道理想必是懂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一事至为要紧。”
周楠:“还有这个说法?照你的话说来,本老爷在什么地方睡觉,自己还做不了主了?”
安婆子正色:“是的。”
说罢,就朝旁边两个丫鬟一挥手。
三人蜂拥而上,簇拥着周楠就送进荀芳语的院子。
“这这简直就是荒谬啊!”周楠仰天长叹。
第219章 约稿的人来了()
被三个女子剥得只剩一袭亵衣送进六姑娘的房中,门被随手锁了。
里面早已经熄了灯,周楠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摸上床去:“六姑娘。”
荀芳语没有说话,只将身子缩在床里边。
周楠喊了几声,见没人应,只苦笑一声躺下:“你放心,我不会怎么的。你一路车舟劳顿,想必也累了,早点睡吧。”
他闭上眼睛,可睡了半天如何又睡得着。
一个肢势保持得太久,不片刻身子就疼了,就翻了个身,却看到荀芳语那双精亮的眸子正看过来。
二人目光碰在一起,荀芳语慌得忙将眼睛闭上。
“你还没有睡啊?”
“没”声音中带着一丝畏惧。
空气中有幽幽的香气弥漫,耳边有些青凉的感觉。周楠这才发现荀芳语洗了头,头发潮湿地搭在木枕上,就皱了一下眉头,说:“你怎么不等头发干就睡觉,现在年轻还好,将来会害头疼病的。”
“是。”荀芳语又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们在一起好象就没说过多少话,罢了,睡吧,睡吧!”
正在这个时候,荀方语突然生硬地将手伸过来,抱住周楠的腰。
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手臂在微微颤抖。
周楠:“你”
荀芳语:“安婆子说,女人都要这样。”
周楠:“不要勉强自己,上次是我不对。”
荀芳语不说话,身子又朝周楠这边挪了挪,动作依旧机械生硬。
周楠已经快三个月没有经过人事,如何忍受得住。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晨起床,他精神焕发,只感觉天空是那么晴朗,空气是那么新鲜。
照了照镜子,自己面上的青春豆好象消了许多,久违的清爽少年又回来了。
周楠回想起昨夜自己和荀芳语双脸摩擦,二人青春豆决一雌雄时的情形,忍不住扑哧一笑。看来,在这一场激烈的斗争中,周氏豆输在荀氏豆手下。
说来也怪,他今天看荀芳语那张全是豆豆的脸格外顺眼。女人嘛,不能全看脸,身材也是非常重要的。天使的面孔天使的身材,魔鬼的面孔魔鬼的身材,叫我选,周老司机选后者。
今天周楠到行人司点卯之后,并没有像前段日子那样坐在屋中背书琢磨经义,而是如萤火虫一般闪了一下,就急冲冲地跑回家去。
以前他之所以要耗到申时散衙,那是怕被王世贞知道,逮到他那里去写小黄文。现在荀芳语来了,自己大可以照顾家人的名义回家,老王也不会说什么。
单位办公室怎么比得上自己家里有人侍侯舒服?
他打算回家呆上一天,到了申时,再去王世贞那里读书。
等回到家中,黄豆来报,说朱老爷在书房里等着老爷。
周楠一楞:“哪个朱老爷,朱聪浸吗?”
果然是朱聪浸,这个大明朝的奉国将军此刻正意气风发地坐在周楠的书房里,翘着二郎腿读书。
见到周楠,他将书一扔:“子木,我就知道你今天回来得会很早。我听人说你的小妾从老家来了,哈哈,家有美妾,公务自然是顾不上了。”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我家小妾昨日刚到,你就知道了?对了,嫂夫人放你出门了?朱兄这阵子受苦了。”
朱聪浸哼一声:“夫为妻纲,还反了她?”
周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得了吧,咱们这么熟,你家的事我还不清楚。”
朱厚聪笑道:“子木你还真是猜错了,我这次回家夫人对我可疼着呢!实话对你说吧,自从叩阕上书之后,我可是首倡者,宗室得了这么大好处,都承我的情。平日里,不断有宾客来访,亲戚之间的走动也多。我家夫人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恭维过,心中欢喜,也就不再寻我晦气。”
“其实,她也没那个工夫。这不是快要过年了吗,她整日去别的宗室家里,诰命夫人们混在一起磨牙,忙都忙不过来。”
周楠心中一笑,也是,朱聪浸以前在宗师圈里混得实在是连狗都不如,牵累了家中的淑人也跟着没脸。现在朱大人成了名人,她也跟着妻凭夫贵,受到不少恭维。心中一爽,也不再折磨聪浸同学了。
“朱兄是无事不来,说吧,究竟想干什么?”周楠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青楼楚馆我是不会去的,另外,年底银根紧,借钱的事情休要提起。借钱给你去花天酒地,嫂夫人找上门来,我可吃不消。”
“看你那小气样。”朱聪浸哼了一声:“有正事,我家不是开书坊的吗,想从你手头买点稿子。”
周楠:“约稿啊,你开个价吧!”他眼睛放光,在现代社会作为一个文科生,他也想过干职业作家这个工作。你想啊,每天不用朝九晚五去挤地铁,不用看老板脸色。想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睡醒了,披着睡衣随意敲上几个字就有钱拿,爽歪歪。
可试过一回之后,他才悲叹自己没有那个才华,在电脑上敲出的不过是一堆文字垃圾。要想靠稿费生活,非饿死不可。
得,还是老实上班吧!作家这个行当,成功率实在太低,不值得投入。
想不到穿越到明朝,竟然有出版社的老板亲自登门约稿。周楠喜出望外,心理得到极大满足。
他故做姿态,满面为难地说:“朱兄,年底事忙,你看我的挡期派得这么满,只怕”送上门来的生意,得好好拿乔,这才能谈出好价钱。
朱聪浸:“别矫情了,子木你的诗词是写得好,大家读的都是话本演义书儿,用来消遣打发光阴的。谁还读诗,会亏本的。”
“那你说这些做什么?”周楠不解。
朱聪浸:“我想请子木跟王元美说一声,请他将手中的稿子给我刻印,价钱好商量。”
听说是向王世贞约稿,周楠大失所望:“你要稿子自讨去,找我做什么?”
朱聪浸笑道:“我听人说子木拜在王元美门下,坊间都传说你家恩师写得一手好风月书儿,只要他肯给稿,自然大买。只不过,元美公自重身份,不肯承认,这事还请子木代为说项。”
第220章 狠心拒绝()
周楠听他这么说,大为惊讶:“你怎么知道?”
前一段时间,他和王世贞整天呆在唐顺之在京城的宅子里埋头作文,根本就没和外界和文学界的人接触过呀!
“怎么不知道。”朱聪浸道:“你家恩师的父亲蓟辽总督王抒不是坏了事,被关押在天牢里吗?王元美青州兵备使的官都辞了,长期寓居京城不就是想要救父出狱?这阵子他在京城四处奔走,到处求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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