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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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臣风流-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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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只感觉脑子晕忽忽的,又极是得意,忙连连拱手说:“朱兄谬赞了。”“朱兄之言在下愧不敢当。”“朱兄,我只是仗义执言,愧受,愧受。”

    大家都姓朱,又是一家人,喊官职不妥当。又分属不同的藩系,辈分一时间也理不清,一时间,“朱兄”这个称谓不绝于耳,大家都是朱兄,简直分不清楚了,甚是有趣。

    半天,就有一个桂王系的皇族道:“朱兄,今日咱们宗人难得聚这么齐。天气这么冷,不如寻个酒楼喝上几杯暖身子,大家再说说话。今日兄弟做动,还望大家给个面子。”

    众人都连声道:“好,就依你的,去得,去得。”

    朱聪浸一想到有醇酒美人,心中欢喜,下意识地回头:“唐管家,你回家同夫人说一声,道是我要和宗人聚会有要事商议,估计会晚点回家。”

    这一回头,才发现唐管家却不见了。也瞬间醒悟过来,自己现在已是有家归不得。

    心中骇然:我不是想这要休掉那泼妇吗,怎么一有事就想着同她告假。夫人之威,竟一烈于此?

    他又是奇怪:那份陈情书真是我写的吗不一定是周楠干的。

    朱聪浸已经完全想明白了,周楠书法不错,又善于模仿别人的笔迹,简直就是书儿里的圣手书生萧让。自己的字迹他是看到过,学个三五成像应该不难。至于印鉴和手印,我昨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要盖上去还不容易?

    这厮好可恶,他究竟想干什么呀?

    ***********************************************

    朱聪浸还真猜对了,这事还真是周楠干的。

    至于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弄黄沈阳和张大中主持的清丈京畿隐冒皇产这个差事,保住自家产业和前程。

    周楠上次锁厅不成,又被秦梁派去顶工作小组顶锅,得罪了李伟,差点被打死。这差事如果办不下来,他必然会被追究,将来也没什么前程了。

    最要命的是,如今沈阳已经盯上了他的宅子,要收入国库成为他的政绩,这断断是不能容忍的。

    那么,该怎么办呢?

    凉办,除非你能让嘉靖不收皇族的庄园,这可能吗?

    咦,还真是有可能的。

    周楠在现代社会的时候是个文史爱好者,经常在军史论坛上和同好打口水仗。

    混论坛和人辩论,关键是你要能拿出干货,以翔实的史料来说服人。

    有一次,周楠和人讨论明朝宗室问题。他的观点是因为皇家的人口人口实在太多,以至于国家财政无力负担,这就是明朝最后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对方对周楠的观点嗤之以鼻,说,明朝宗室俸禄自有定数,每年国家只拨那么点款子,虽然后来有所增加,却也没有增加到让财政无力量支撑的地步。皇帝和大臣们又不傻,怎么可能把所有的财政预算用来给朱家人发工资,你别拿清朝人的东西来讨论明朝的事儿。

    说着话,他就将一大堆明朝时的史料扔出来。其中包括,当时国家的财政收入和宗室俸禄的准确数字,以及大臣们谈论宗室惨状时所上的折子。

    这个时候,周楠才愕然发现,其实老朱家的远房亲戚还真是穷的厉害,自己的脸还真被人给打烂了。

    这些史料中恰好有一份朱聪浸上的折子,言及宗室子弟生活之困窘,请嘉靖皇帝怜惜。奏折中,朱聪浸倒没有提出要朝廷给大家涨工资,而是说俸禄中本色者色各办甚为不妥,请陛下酌情增加本色的比例。

    嘉靖皇帝看完折子之后大为同情,下旨从即日起,宗室的俸禄改为本色七,折色三。

    正因为看过这个资料,周楠当初见到朱聪浸的时候总觉得这人的名字在什么地方听到过,想了许久才记起来。

    既然在真实的历史上,嘉靖对远房低爵宗人的景况非常同情,也下了恩旨,这事就好办了。

    于是,周楠等朱聪浸醉死过去之后,就仿照他的笔迹写了一份奏折,盖了手印。再去联络了朱聪浸的管家,让他连夜去联络了三十多个对沈阳、张大中心怀不满的皇族联名叩阕上书。

    唐管家对主人忠心耿耿,见到朱聪浸的信,自然振奋起精神四下奔走。

    第二日,受到周楠挑拨兴冲冲跑去礼部办离婚的朱聪浸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一场政治风波,还成为带头人。

    对于最后能够搬倒沈阳,周楠是充满信心的。

    原因很简单,他是穿越者,能先知先觉。

    在真实的历史上,朱聪浸这封哭穷哭惨的陈情书确实打动了嘉靖皇帝。而清丈的京畿皇产的事情因为成果寥寥,又动了宗室贵胄们的蛋糕,压力实在太大,实行了大半年之后无疾而终。

    周楠今天所做的事就是将两件事合在一起,互为因果。

    以前他在淮安在小地方混的时候,所谓的大历史观根本就用不上。只有到了朝廷之上,才能发挥出穿越者的先知先觉。

    只是,不知道今天宗室们这一闹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朱聪浸知道被戏耍之后会是什么情形?

    等着吧。

第198章 果然是颗霉星() 
此刻,在都察院仪制清吏司中,沈阳还拿着一卷书默默地看着。

    他也不急,已经存了心和这三个手下耗下去,耗到他们投降为止。

    沈大人干的的是御史着一行,有监察百官之权。作为三法司之一,御史台不知道办过多少案,他的办案经验自然非常丰富。

    不同于刑部、大理寺和厂卫,都察院没有关押和刑讯犯人的权力,不可能抓住犯人就上大刑。那么,只能没日没夜地对这三人实行疲劳轰炸了。

    沈阳是这么想的,自己先和这三人耗上两个时辰,等下就换张大中。两人轮番上阵,不许三人吃饭、睡觉,直到他们投降为止。

    一般人被软禁,要么气急败坏破口大骂,要么一脸灰败闭口不语。可是,事实好象和他预想的不一样,这三人中那个叫周楠的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模样,大大方方地从书架子上抽出一本论语就和刘、纪二人说起话来。

    “刘大人,子谓子夏曰: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若以此句为题作八股时文,当如何破题?”

    原来,六部诸官员都是进士出身。大家都是读书人,平日里也有阅读的习惯。中央部院,你读书儿确实有些不成体统。于是,大家都习惯在书架子上放几本四书五经,用于午休时解闷用。

    刘寺丞正烦:“周行人,现在都什么时候,谁还有心情探讨学问,你问纪大人吧!”

    虽然大家患难与共,但听到刘寺丞这句话,纪大人一笑,忍不住道:“周行人你就别为难刘大人了,他一个杂流出身,估计当年也没读过几天书。自从做了官,四书五经早就丢在脑后了,周大人今天怎么想着和我等讨论经义了?”

    听到这话,刘寺丞以为纪大人是讽刺自己自己不是正途出身,怒道:“你”

    周楠忙道:“纪大人,我也是杂流官啊!事情是这样,我得了陛下的恩旨,许我可参加明年秋帷和后年的进士科。在下早年受了冤屈,被发配辽东十年。以往的课业早就丢在脑后了,现在要从头拣起来。两位大人都是饱学之士,今日机会难得,正好想你们请教以往不明白的地方,还请不要藏私啊。”

    纪大人:“不敢,就当大家探讨学问吧。”

    正好开口说话,旁边刘大人哼了一声:“不过是无为小人儒,又有何难。姓纪纪的,本官好歹也是举人出身。金举人,银进士,论学问并不输于你。”

    纪大人:“呵呵,金举人,银进士,若如此,怎不见大人后来去考进士科?”

    周楠怕他们吵起来,忙道:“那么请教刘大人,这一句该如何破题?”

    刘寺丞道:“这句话表面上的意思是你要做儒门中的君子,不要做儒门中的小人。破题当从如何饯行上去破。当时,子夏行为不端,大成至圣先师责备他说,你这么做和坏人又有什么区别?那么,问题来了,如何做才是君子。”

    “武安国说:‘君子为儒将以明道;小人为儒,则矜其名。’可见,君子当以正心明明德为本务,不求名利。”

    周楠击节道:“这个思路好。”

    他这段时间虽然烦心事不少,可对于科举还是不死心,想碰碰运气,就拿起史杰人留给他的笔记细心揣摩。可八股文章没有名师知道,自己一个人琢磨却谈何容易。今日反正已经被软禁,闲着无事,正好向他们请教。

    听刘寺丞这么一解,纪大人也是眼睛一亮:“不错啊,从这里破题才是正道,刘大人,本官还真是小看你了,佩服,佩服!”说罢,就站起来长长一揖。

    刘大人见他心服,心中得意。一把将其扶起,哈哈大笑:“纪大人,同僚一场,何须如此。科举一事,其实很多时候看的是天意,我等却不能目无余子,小看天下人。”

    周楠:“那么,接下来该如何破题如何起讲?”

    八股文有固定的格式,分问破题、承题、起讲、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大结八个部分。每个部该写什么,写多少字都有严格的规定。比如破题,就是在限定的字数内阐述作者对这个题目的看法,还得模仿圣人的口吻。

    这是开篇明义,直接关系到这篇文章的成败。

    在科举场上,每个考官经手的卷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果要逐一细看下来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因此,考官通常只看一眼破题,如果题目破得有趣,才会继续读下去。否则,就直接扔废纸篓中去。

    因此,古代科举场上就有破题定终身一说。

    沈阳虽然目光落在书上,可一直竖着耳朵听三人说话。

    见这三人竟讨论起八股文章,顿时气往上冲:你们这三个混帐东西当本官这里是什么地方,探讨学问的书屋还是翰林院,视本官是摆设吗?

    就冷笑一声:“刘大人也知道君子当以正心明明德为本务,不求名利的道理?如果真明白这个道理,今日也不用坐在这里了。我看你读书也是不成,不然也不可能连个进士也中不了,这题根本上就不是这么破的。”

    他书生气发作,开始教训起三人:“无为小人这一题的关键不是如何饯行君子之道,你这个人连什么小人都弄不明白,又怎么作得好文章。胡乱饯行,最后饯行的不过是小人行径?”

    刘寺丞气得满面铁青:“姓沈的,合着天下都是小人,只有你一个人君子?”

    沈阳:“天下人有多少是君子,多少是小人,本官也无从分辨。不过,什么是小人还是知道的。”

    “这题应该这么破。”他清了清嗓子,念道:“且志淫而为小人,学僻而为异端,皆君子所必远也。”

    纪、刘二人同时神色一震,不管他们如何痛恨沈阳,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题破得真好,倒给人一种别开生面之感。

    沈阳又继续承题:“然,于小人也教而治之,于异端也归斯受之,非其所甚戒者焉。盖小人者有掩着之天良,犹知自吾之外有君子;异端有自立之意见,固知自吾之外而有儒。”

    “这两句话,送给三位。”

    周楠等三人心中都是叹服。还真别说,这姓沈的真是出口成章。光靠这破题和承题区区几十字,放到科举考场上,轻易就能拿个进士功名。

    但是,大家是敌非友,称赞的话只能咽到肚子里去。

    而且,这沈阳分明是骂大家都是小人,还摆出一副道德君子模样,如何能忍。

    刘大人喝道:“沈阳,你公报私仇,为了给上头交差,欺凌下属,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天下人自有公论,咱们今天就这么耗下去,本官就算拼得一身剐也不与你甘休。”

    沈阳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书扔在案上:“尔等为了一己私利,购买皇产,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吾看在同僚一场的情面上,让你们将田产交出来也就罢了。本官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何惧人言?对了,周大人。”

    周楠:“沈御史有何见教?”

    沈阳:“我也听说过周行人你的名声,听人说你有一个丧门星的外号。但凡做过你上司的,和你有仇者都没有什么下场。刚才刘大人说不与本官甘休,可说得就是这桩?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他发声响亮的笑声:“本官倒要看看你今日是如何妨老夫的。”

    这已经是彻底的挖苦和讽刺了,周楠:“沈大人,你要打要杀,稀听尊便。杀人不过头点地,却如此羞辱本官。若我真有这这手段,今日倒还真要妨一妨大人了。”

    沈阳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周楠:“本官等着,哈哈,哈哈,真是荒唐,可能吗?”

    周楠淡淡道;“那可说不准。”

    沈阳被他不阴不阳的语气彻底激怒了,猛地一拍桌:“来人啦,将周楠拉下去,打!”

    周楠大惊,怒喝:“沈阳你想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行人司行人,你又有什么权力打我”

    “哈哈,笑话了,你一个正八品的杂流也配称朝廷命官,也配做行人?来人,打他五十棍。”

    门轰一声被人推开,听到沈阳的命令,进来的却是一个身着宫装的太监。

    沈阳:“啊,是陈公公。”

    却见进来的正是陈洪。

    陈洪背着手,道:“沈阳,圣上口喻:都察院御史沈阳、户部郎中张大化清理畿内庄田,行为不检,残害宗室,深负朕望,着即免去一应职务,发付有司会审论罪,钦此!”

    沈阳顿时面容苍白,呆呆地站在那里:“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干言官这行,靠的就是声望,你声望越高,发出的声音别人才听得进去。

    因此,御史给事中们挖空了心思给人挑错,弹劾部院大臣,甚至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为的就是刷名望。

    你被人打击报复,甚至被皇帝叫人按在地上打一顿屁股。恭喜你,你中大奖了,立时就会一举成名天下知。这就是碰瓷,这就是骗庭杖。

    可是,时代不同了,现在是嘉靖年,皇帝可不会给你机会。你要骗庭杖,好,朕直接叫人打死你。你要刷声望,可以,免去一切职务,发配烟瘴之地,永不叙用。

    今次他被抓捕审讯,估计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陈洪道:“怎么不可能,沈大人你大概不知道吧,就在刚才,三十多个宗室叩阕上书,控诉大人欺压宗室,大雪天的跪了一地,万岁爷龙颜大怒。大人,咱们走吧!”

    沈阳突然发出一阵悲怆的大叫:“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陈洪不乐意了:“大人你也别这么说,你不是岳鹏举,万岁老爷也不是赵官家,走吧!”

    很快,就有两个番子进来,押了沈阳就走。

    只留下屋中面面相觑的刘大人和纪大人。

    须臾,纪大人才讷讷道:“周大人,刘大人,这沈阳都被抓了,咱们的事情怎么办?”

    周楠一笑:“沈阳都被人抓了,咱们难不成还留在这里,都察院又没准备午饭,此时不走还待何时?”他心中一阵狂喜:事成了,我的产业可算是保住了,一块石头落地。

    刘大人:“咳,是啊,咱们现在也没人管了,还不走他娘的?纪大人,纪大人你怎么了?”

    纪大人定定地看着周楠:“周行人,是不是所有做过你上司和同事的人都会倒霉?”

    刘大人想起刚才的那一番话,长长地抽了一口冷气。

    他猛地一提下摆,风一般地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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