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我们先向寺内丽香录取了口供,再准备和他接触一下,不料今天早上寺内夫人自杀了。这是我们一时的疏忽造成的。太遗憾了。因此我们立刻传讯了他……”
“传讯?!”
透子一下子惊呆了。
“对,恐怕他早就有了淮备。在我们去传讯他之前,他给你写好了一封信。大概是丽香女士的死给了他很大的震动。”
“丽香女士和他?这到底是……”
中里没有直接回答透子的问题。他把目光转向了已经昏暗下来的庭院。
“我们在白藤起人的身边根本查不到寺内丽香的存在。在她死前的一个星期,我们偶然在山中湖畔的一家酒店里才知道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说发现她完全是一个侥幸……”
“起人叔叔和丽香女士?他们从什么时候有来往的?”
中里平静地看着透子,“三月十七日下午三点左右,起人先生在河口湖车站一个人下了车。然后乘出租汽车,先去了河口湖镇的那排平房,接一位女士上了车。在他们绕湖一周之后,他们又去了山中湖。在山中湖游览了一番后,他们去到酒店用餐。酒店的经理说,他们好像是很珍惜每一分钟似的,一刻也不分开!十分亲密。”
“后来呢?”透子急切地间道。
“七点左右,他们又上了出租汽车,先把那个女士送回了家,他便回到了东京。那家酒店的经理记得起人先生的容貌,却从未见过那个女人。我们便查问了一下出租汽车公司,才知道那个女人住的是东洋油脂公司的员工宿舍,名叫寺内丽香。我们马上进行了调查,知道她的丈夫是东洋油脂公司河口湖研究所的副所长。她曾是该公司的职员,丈夫因交通事故住了半年的医院,于是不得不又回到研究所中。不仅如此,而且也知道了东洋油脂公司是一家用蓖麻为原料制造各种油脂产品的公司。曾经有一名研究员从蓖麻种子里提取了蓖麻子白朊的白色粉末,存放在研究所的样品柜里。”
“你是说,丽香女士用那些蓖麻子白朊毒死了弥荣子……是她在为起人叔叔复仇?”
“不,好像不太对。我想这封信里会说出一切的。”
说着,中里从西服内袋里取出一个白色的信封,放在了透子的面前。
信封上用圆珠笔写着“千野透子小姐”的字样。信封的后面写有“白藤秋人”的签名。字体很像英文。
“为什么他要让中里先生转交?”透子不解地反间道。
“我们查出丽香女士这个人存在后,便在她家附近设下了监视人员。六月十七日下午两点左右,我们看到她坐进了一辆出租汽车。这辆车从一三九号国道到达了都留市,并在一处加油站旁停了下来。然后她下了出租汽车,上了一辆早就等在那儿的一辆黑色跑车里。”
黑色的“保士杰”!——透子终于明白了。
“那天我也在跟踪她的车上。‘保士杰’到达了位于相模湖畔酒店。她和开车的男人在那儿呆了有两个来小时。我们趁那个时候又调来了一辆车。”
“下午五点多钟,丽香女士出了酒店,上了一辆出租汽车。陪她来的那个男人回到了‘保士杰’车上。于是,我们便分成两路分别跟踪他们两个人。‘保士杰’跑车回到了东京江古田,我们已查清楚,这个男人是白藤秋人!”
“于是你们把……”
“不,正如刚才说过的,我们先从丽香女士那儿开始了寻问。昨天把她叫到警察署时,她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以致使我们都相信了她是无辜的。想不到她在第二天早上自杀了……”
中里右京的表情十分苦恼和懊悔。
“知道她死后,我马上和获洼警察署进行了联系,同时突击审讯了白藤秋人。警方对他已经有了好几个疑点,于是我们便从蓖麻子白朊谋杀案入手。审讯是由教洼警察署的阿坛和若尾进行的,我正想离开时,他把这封信交给了我。并且说他和你约好了在这儿见面,还有……”
“还有什么?”透子问道。
“他让我转告你,他真的很想和你一块儿去旅行,可那一天是不会到来的了。他祝福你,希望你有一天会有一次愉快的旅行!”
透子看到中里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悲伤和温柔的眼神。
3
阿透:
你说你在隆太伯父出事儿的前一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家父站在翻动的浓云中。据说人在死亡前后,会出现在亲人的梦里的。
的确,我也梦见了父亲。三月二十四日晚,我当时正在西班牙的乡村旅行中。
梦里出现了我好久不曾见面的父亲。他花费了十年之久进行能源革命的研究,中途遭受挫折,万念俱灰。他泪流满面地锐道,如果再能得到一点时间就好了——
他还告诉我,希望我取代他夺回芦高公司,替他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
现实中的父亲,无论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从来不在电话中陈述他的苦恼,他只是不停地重复,差一点儿就完成了他的梦想——
回到巴黎后,我便收到了父亲去世的通知书。
当我回到日本时,只赶上了父亲的“七期”头七。
在吊唁的客人中,我认出了寺内丽香。她的照片贴满了家父的相册中,还有无数的日记和来往信件。
这些都是我回国后在家里发现的。于是,我便急切地想知道她在家父心中的地位,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母亲死后,家父偶然与大学做助教时代的学生浅井丽香相遇,并对她产生了爱意。她毕业后便进了东洋油脂公司,一直独身。父亲并不打算和她结婚。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能使妻子幸福的男人。他和各种各样的女人来往,可真心爱的只有一个。你曾说过,真心相爱的人总是要保持一段距离的。
我想她一定会了解家父的意愿的。
她在十年之后,终后接受了公司同事寺内样平的求婚,在家父的纵容下结了婚。
你在银座遇到他们的那次,是他们的分手之夜。
他们决定终身不见面。然而命运又使他们心心相连,于是他们常常鱼雁相通,家父还不时地去河口湖镇看她。
这些都是我从家父留下的日记和书信、相册中看出来的。
在法事上见过丽香之后,我们曾谈了一个夜晚。
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亡母的身影,她也在我的身上看到了家父的容貌,似乎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于是,我们在命运之神的安排下相爱起来。
第二个星期天,我去河口湖看望丽香。
寺内样平在去午午底遇车祸进了大月的医院。丽香说目前她在研究所做事,以维持生计。
我们在湖边散步,一边走一边聊天。不知不觉中走近了研究所。那时她也一定在想象着和家父一同散步的情景吧,父亲的影子使我们不知不觉地亲近起来。
星期天研究所休息,不过,由于这儿很偏僻,门卫不是那么严格,她打开门,带我进了研究所。
“你看,那是毒力无比的蓖麻子白朊,研究所的人从蓖麻种子里提取出来做实验的。”
她指着放在一个墙角的柜予里的瓶子对我说。她说时若无其事。真的是若无其事。但我现在想,说不定那时家父在暗中暗示了她。
傍晚,从她家回来的路上,我再次去了研究所,把那个药瓶偷了出来。那时我根本就不假思索干了。
自从我回国后,市原弥荣子频频按近我,时常请我去她家玩。但当着别人的面,总是对我冷嘲热讯,做戏给外人看。
在我第二次去她家时,她就带我去看她的卧室,并引诱我和她上床。当时我设法拒绝了,但我已经知道了她的首饰箱是放在柜橱里的,窗户的一个锁坏了。
四月二十八日,当我知道她去了热海,当晚不在家的消息,我便从那个窗户偷偷溜进去,偷走了她的那枚黑珍珠戒指,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问,在白金戒指的台上注入了蓖麻子白朊,还制做了一个尖锐的突起。第二天早上,我又利用同样的方法,把戒指放了回去。同时,我还故意把家父的一只钢笔掉在了她的床下。
市原弥荣子曾是家父的情人,但在家父研究受阻、处在逆境时抛弃了他,投向了隆太伯父的怀抱;当父亲向公司申请研究经费时,据说又是她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她是我第一个复仇的对象。
不过,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戴上这枚黑珍珠的戒指,也不知道她即使戴了,是不是会按我想象的那样达到目的。这是一个“撞大运”的赌注。
但我向他们开始了勇敢的挑战!进一步说,我把裁判的权利交给了家父。
但是,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预料不到的事件。
五月十二日,隆太伯父的飞机坠毁,他当场死亡。
也许那是家父生前的所为,这个答案恐怕永远是个谜了吧。
因为这个意外事件的发生,我明白了家父的意图。
在为隆太伯父守灵的那个晚上,我把搀了蓖麻子白朊的药丸给弥荣予,骗她说是用于恢复疲劳的维生素类药丸。
第二天密葬之后,她果然当场晕倒了,然后死亡了。警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手指上的伤口,并依据化验,证实是蓖麻子白腕通过破损的皮肤进入血液,中毒身亡。
于是,警方加深了对家父的怀疑。我乘机把装有蓖麻子白朊的药瓶放在家里比较隐蔽的柜橱里,故意让警方发现。
同时,我把丽香的相片又从家父的相册中抽了出朱,藏起了信件和日记,这样便从家父的遗物里“抹”去了丽香的存在。以防她成为警方的搜查对象。
可是,女性的直觉真是不得了。
阿透,你在中学三午级那午偶然碰上了家父和丽香的事,居然铭刻在心。你还凭直觉看出她是家父无法替代的思爱对象。你说你想看看家父的相册。
我已经把丽香的照片都抽去了,可没有料到单单漏掉了那张她和同学的舍影。而你眼力很尖,一眼就认出了是她。然后你从大学的图书馆和同学会事务部查出了她的姓名和毕业后的经历。当你说出她目前就职于东洋油脂公司,可能会使用蓖麻子白朊时,我真的大吃一惊!
你说你要去看看丽香。探访的结果,我怕你可能会向警方通报她的事。
这次,我必须从你的意识再次“抹”去她的存在。
我把事由告诉了丽香,要她在我们去时,委托邻居说出那一番话。其实,她在富士吉田的酒吧做事,不过是一晚上的“客串”而已。我要她在你面前装出不记得家父的样子。
阿透,对不起,我就是这样欺骗了你。
袭击兴二伯父的定时炸弹,则是隆太伯父死后,兴二伯父请我参观芦高公司总部时安置的。以前隆太伯父在我回国探亲期间曾带我参观过公司的大楼内部,还看过西大泉的研究所。他们在家父死后,大概感到理亏内疚,于是对我百般厚待。大有补偿之意。
使用硝化甘油制造炸弹的方法,是我在美国留学期间从朋友那儿学到的。在巴黎的时候,也有不少激进分子教过我。
材料是我在市区的化工商店和药店分散购买的。我先把公司总部大楼内部的情形记在心里,趁兴二伯父回去时,从大会议厅上面开着旋转气窗爬进去,在舞台的桌子里面安置了定时炸弹,时间误差在五分钟之内。
我便这样除掉了两个仇人。我以我父亲生前安排下的计谋的形式进行了犯罪。
我的真正意图,是我倾心设计而未遂的最后一件事上。
的确,在你家的维生素药瓶里混入一粒有毒的胶囊,也是我的所为。
那天,在我们去河口湖前,我去你家,趁你母亲上楼取毛衣,你去洗手间之际,我把事先准备好的胶囊放到了瓶子里面。当然,在这之前,我已经从你口中得知,令尊和令堂每天都有服用维生素胶丸的习惯。
但是,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让它成为现实。我把有毒的胶丸放到了药瓶最底下,并有意做成外表与正常有着明显的差异。以期在服用时让服用者发现明显的不同而引起警觉。
我真正的目的何在?
因为这样做,可以使警方对家父的怀疑一下子转到千野先生身上,他杀了三位董事,做成是家父所为,为的是能坐上经理的位子。为了使人认为他也是受害者,故意在自己的家中也放置了毒丸。
我告诉你,可能会有别的解释。凶手另有其人,他也想毒杀千野先生,再把全部罪名嫁祸给家父。
你说,可能还有别的解释。
那个时候,你的直觉已经接近了真相!
另外一个解释是,真正的凶手做了一切,然后把全部罪名嫁祸给了你父亲。
事实上,我这样做,是图谋千野宏先生难于下台啊!
我绝对不希望千野先生死,也没有想过他会有罪,因为证据不足,我认为他不致被起诉的。
然而针对他的“灰色”疑惑将永远不会消除。这么一来,他将失去管理人的资格,他也可能主动引身而退。另一方面,因为隆先伯父的死,我可以继承他的一部分股份。
他原来持有全股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又接管了家父的股份,等于一个人拥有了百分之五十的股权。
他没有儿女,财产将由妻子和两个弟弟继承,兴二伯父也死了,我就可以代亡父继承了。
兴二伯父死后,他的财产将由妻子和女凡继承。
不过,隆太伯父和兴二伯父的遗属们即使持有公司的股权,似乎也无意要加入经营管理。
加上千野先生退出的话,我就有机会站在公司的最高领导层了。
无论如何,那是家父的功绩,由于他的功绩才使公司有了今天。我替父亲完成了复仇计划,我本身将成为领导人,然后带领一班有才干的年轻人班底,继续家父中途受挫的研究,我相信这是孤独而死的父亲留下的遗愿,在梦中向我托付。
可是阿透,这真是富有讽刺意味的事情,当一切基本按照我的计划进行的时候,我却失去了霸占芦高公司的野心。我既不像父亲,是那样的天才,也不像隆太伯父那样有经营才干。
复仇结束了。这样,父亲就会饶恕我了吧?然后我会回到巴黎。现在的我把那一边当成了故乡。
我这样决定,准备向丽香告别。
在偷走了蓖麻子白朊后,我一直没有去找过她。
我怕万一被人知道丁我们之间有来往,查出她的存在和蓖麻子白朊的来源,也许会牵连到戎。
可是我想在临走之前一定要见她一面。这个念头驱使我不得不采取了行动。
我当时做了周密的考虑,我让她坐出租车到都留市,再换上我的车,然后去相模湖畔的老酒店,做最后的告别。
可是,我终于发现自己失策了。
回东京的路上,我发现有人在跟踪或。想摆脱时已经晚了。对方已经知道了我的车牌号码。当然,丽香的出租车也被人跟踪了!
两天后,今天早上六点钟,丽香打来了电话。
“我想再和你说一句再见。”她说道。
我马上明白了她要干什么。我也知道我无法阻止她了。
她决不是我的同谋,但是借着她神奇的诱导,我偷到了蓖麻子白朊。我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到了,看明白了,也许她怕自己受到审讯,一定要在蓖麻子白朊的来历上做证,陷入了种种苦恼和困境,因此不得已选择了死亡。
我也如此。刑警找上门来,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