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信,政与吕卿从事,事之如父,望政感怀同根之义,勿忘兄弟之情,勿忘!”
老太监念完,将绢布收于掌心,道:“先王有命,公子政才德有加,应承大统之位,众大臣应侍少主犹如先帝,如有不从者,按大秦律问罪。各位大臣可有听清?”
“老臣侍奉先王多年,从未听过先王立下什么遗诏,此遗诏可否给老臣一阅?”安国公打破沉默,老太监摇了摇头,从袖中拿出那份遗诏,恭恭敬敬的递给安国公,安国公没好气的夺了过来,闪目一瞧,脸上怒气不平,吕不韦掩盖不住笑意,问:“安国公可瞧出有异?”
“确是先王笔迹无误,可事发突然,难保万一,况且传国大事,众大臣……”安国公神情突变,一红一绿快要接不下去,吕不韦冷笑道:“传国之义,嫡统为尊,公子政在赵国忍辱十余年,回国之后勤勉从政,一点一滴众臣可见,安国公说万一,本相想问会有何万一,安国公可否当面言明?”
吕不韦此言一出,向周遭群臣使了个眼色,群臣见遗诏已颁,大多旗随风倒,纷纷倒向吕不韦和赵政一流,都附和着吕不韦,一口一个公子政勤学好政,刚正不阿云云。
这时韩夫人哭声越来越大,像市井寡妇一般喊着丧,安国公怒瞪了她一眼,突然心里有了注意:“吕丞相说公子政百般好,须知百善孝为先,眼下先王殡天,二位公子理当为先王守孝,百日为期,朝中大事,就由公子政定夺,百日之后,守孝期满,公子政再继承大统,丞相见此法如何?”
吕不韦闻言剑眉倒竖,刚要发怒,却听到赵政身边的朱砂细声道:“安国公此言,可是说,公子政守孝期满之时,就是新王登基之日?”一句轻飘飘的话从赵政身后传来。
朱砂声音虽小,却掷地有声,吕不韦一回头,见赵政紧紧握着朱砂的手,二人都望着安国公。安国公面色难看,刚想发作,怒骂朱砂一女子因何上得朝堂,然而生生的又给咽了回去,囫囵答了一声,一旁的成蟜也不哭了,低着头在安国公身边,时不时的看赵政一眼。
赵政道:“父王先行,大孝为重,政多年囚赵,不得近身侍奉已是不孝,此时又怎敢妄言其他,莫说守孝百日,哪怕千日也毫不皱眉。”
“好,从今日起,公子政和公子成蟜一同为先王守灵百日。”安国公没有说下半句话,而是拂袖离开了。吕不韦见赵政已开口应允也不再多言,拍了拍赵政的肩膀以示鼓励就离去,群臣也不欢而散。
回到寝宫,朱砂命人给赵政收拾衣物,宫中规矩,守灵需在灵宫吃住,一切从简,家眷不得跟随。
傍晚,赵政沐浴更衣后,换上新的丧服,朱砂将他送到灵宫,赵政拉着朱砂的手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万事小心,你今日冲撞了安国公,他定不会放过你,万事要忍,百忍可成金。”
朱砂笑意爬上眼角,声音从面纱下传来:“你也是,要照顾好自己,有事记得叫人回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赵政点了点头,轻轻将朱砂拥入怀中,那个黄昏除了朱砂没人来送他,没有他的母亲,也没有亲朋,一时间百感交集,叹了口气。
这时成蟜和一群丫鬟侍妾也到了宫口,赵政放开朱砂,与之相比,赵政只带了两个丫鬟,而朱砂更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二人看着慢慢走近的成蟜,成蟜微微施礼,淡淡笑道:“王兄来得真早,从今夜开始,小弟就要和王兄一同为父王守灵,还请王兄多多包涵。”成蟜的话不言而喻,赵政没有理会他,只是拱了拱手,转身走上了灵宫的台阶,身后两个宫女跟着赵政上去。朱砂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赵政的背影不远移开,直到赵政走近灵宫。
“朱姑娘和王兄感情令人羡慕,哪里像我这几个侍妾。”成蟜的话,将朱砂的视线拉了回来,朱砂看着成蟜,也不愿多费口舌,只觉得眼前的人甚是讨厌,刚要走,但听成蟜又道:“如果我身边要是能有一个像朱姑娘这样的女人就好了,做妾太委屈,定要做妻。”
朱砂凌厉的眼神看着成蟜,道:“朱砂只有一个,只可惜,做了别人的妾,做不了你的妻了!”
“姑娘若是愿意,‘别人’又怎能阻拦呢?”成蟜搂着身旁的女子笑道,面上没有半分亲父过世的伤心。
“朱砂不愿再和公子多言,只为给公子再留些颜面,公子请自尊自重,贫妾就此告辞。”朱砂转身便走。成蟜放开怀中的女子,一把拉过朱砂胳膊,扯下她的面纱,朱砂稍稍惊了一下,一张净如白莲的脸映入成蟜眼中,成蟜身旁几个丫鬟侍妾看到了却是惊讶得叫了出来。
成蟜的惊讶不亚于几个女人。他看着朱砂的脸如痴如醉,他从未静距离的看过朱砂,看着看着,眼底流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好似获得了胜利一般有些痴疯的笑了:“怪不得王兄如获至宝,朱砂却是好宝贝。”成蟜捡起朱砂掉落在地上的面纱,凑到鼻子底下眼神淫邪道。
朱砂笑了,嘴角一颗黑痣上扬,她挣脱成蟜的束缚,只在成蟜耳边细声说了一句话:“幸与不幸,得朱砂者,得天下!政之幸也!”说罢,飘飘离开了,成蟜想去挽留,却没留住,手里一方丝巾上海留着朱砂的香味,成蟜似乎还沉浸在梦中。
远远的,一个也白衣白裳的女子走来,正是清,清追随在朱砂身后,只听朱砂狠厉道:“除成蟜外,今日见我真容者,一个不留。”
清见朱砂面纱被成蟜拿在手中,而朱砂只用袖子遮住面容,清便便心中有数,搀着朱砂离开了。
成蟜看着远去的两个白衣背影,回味着朱砂临走的一句话,尽痴痴笑出了声。
一连几日,赵政都和成蟜相安无事的相处着,赵政从来没和成蟜同屋而处这么多时日,平日也不了解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这几日相处下来总觉得他很奇怪,每当夜里轮流给先王守灵时,他总看到成蟜跪在先王灵前,时不时的傻笑,也不知道傻笑着什么。
头七的时候,大臣们也来了,纷纷吊唁先王,二位公子送走了几位大臣,成蟜口称不舒服,几个丫鬟陪着他在里面休息了一阵;赵政在灵堂里继续守着,两个宫女在身旁候着。
赵政只觉得头很重,眼睛睁不开,他合着眼睛,也想休息一下,只觉得身体重重的倒了下去。
赵政醒来时,依旧在灵堂只是灯火灭了几盏,四周很黑,他感觉被什么抱着,很柔软,散发出来的味道很好闻,很熟悉。“你醒了?”
女子身影柔弱,昏暗的灯光中,赵政勉强看清,原来是朱砂一直抱着她。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刚要叫出她的名字,被朱砂捂上了嘴,道:“轻声些,想让屋子里的人听见么?”
赵政点了点头,朱砂才慢慢放开赵政的嘴,“你怎么来的?”他环顾四周一眼,只见两个宫女都躺在了地上,怒上心来,道:“胆大妄为的丫头……”说罢就想起身去训斥两个宫女,朱砂一把将他扶住,道:“她们都已经死了!你想做什么?”赵政闻之色变,问:“什么?死了?”
“如果我不来,你恐怕也和她们一样了!”说罢指了指烛台上的蜡烛,“那两只白烛,被人调换过,在蜡里加入了剧毒,随烟而散,守灵人吸入后浑然不觉,久而久之昏昏欲睡,两个时辰后,就和她们一样了。”朱砂又指了指那两个倒地的宫女。
赵政听了不寒而栗,惊恐的看了看那两只还冒着烟的白蜡,又过去探了探那两个宫女的鼻息,定了定神,眼露凶光:“百日之期,这才第七日,他们就按捺不住了。”
第66章 赵高(2)()
赵政狠狠的看着灵台,幽幽道:“生于乱世,苟活于虎狼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游戏,看来真要开始了!”说罢拂袖跪倒蒲团上,朱砂在旁边看着他,他的神情变得越来越诡异,好像从躯壳里折射出了另一个人。
“谢谢你,救我。不管你是用什么方法。现在,我已经不想玩什么游戏了,我要速战,速决。”赵政道,朱砂问:“你打算如何做?”赵政低声在朱砂耳边耳语了几句,朱砂点了点头,道:“此法甚妙,一石二鸟,既然你心意已决,就要受几日皮日之苦,你可甘愿?”
“皮肉之苦,怎敌得过我当年在长安君府所受之难!”赵政刚毅道。
朱砂听完笑道:“怪不得你说,百忍可成金。”朱砂伸出手,摸了摸赵政的眉心,慢慢舒展他紧蹙的眉,赵政感到朱砂指尖的温度,眼神变得柔软起来,将头枕在朱砂的腿上,朱砂继续舒展着他的蹙眉。
赵政闭目有些疲惫道:“本以为能过上几日安稳日子,好好读读书,看一看风山雨色,可惜时不我待。”
朱砂道:“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威胁,不管人或者鸟兽,少了警惕,就容易被其他趁虚而入,孟子不是说么,‘生于忧患死于安逸’,你要谢谢你的敌人,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才造就了你未来!”
赵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朱砂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哼起了轻快的歌谣,歌谣是赵政没有听过的方言,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只感到自己的身子很轻,好像要飞起来。
第二天,成蟜来到灵堂的时候,远远的看到那两只白蜡早已燃尽,他捂着口鼻,厌恶的挥了挥手,吩咐宫女们打开门户通风透气,他很满意眼前的一切,赵政和他带来的两个宫女都倒在了地上,整理好一切,重新点上新蜡,他叫宫女出去通禀,说公子政守灵时倒地不起,叫喊不应,情况不明。
不过多久,大臣们纷纷前来,第一个赶到的是赵高,也就是三途。三途之后是吕不韦,三途并没有宣御医,而是探了探赵政鼻息,又探了探脉,面色难看的在吕不韦耳边耳语几句,吕不韦大惊失色,道:“不会的,公子政怎么会……”他不相信的道,转而大叫道:“快宣御医来!”
几个御医急匆匆的走进灵堂,探查了赵政的情况后,纷纷摇头,吕不韦急问:“公子政现在到底是怎么了?你们打什么哑谜?”
“回禀丞相,公子政脉息薄弱,却不似重病,由来无因,我等愚钝,实难查出病症。”一个御医回禀。
“你是说公子政脉息薄弱,那自是还有救,你快些想些法子吧!”安国公在一旁假意急道,“公子政此症,现需静养,恐怕不能再……”
“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需要静养就好好静养,你们几个好生照看公子政。”吕不韦一声令下,命人闪开道路,几个人将赵政抬了下去,这时三途问:“怎么不见服饰公子政的两个宫女?主子出了大事,她们去哪里了?”
“现在要紧的是救公子,那两个贱婢,等公子好转来再议吧!”吕不韦跟着御医走了,三途倒也不急,回头看了正在偷笑的安国公和成蟜,二人见三途目光如炬,立即收敛,三途走到成蟜身前,问:“殿下今日守灵辛苦了,可听闻,殿下的侍妾接二连三失踪一事?”
“哦?竟有此等事?”成蟜略微有些惊讶,立马平复了下来,道:“此等小事就不牢赵先生费心劳力了,现下王兄为重。”
三途微笑点了点头,手施一礼,转身离开。
赵政寝宫内,群臣乱作一团,就像下了赌注的赌徒,有的想悔有的还在观望。朱砂在赵政身边服侍着,吕不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朱砂用湿帕子帮赵政擦着脸,这时三途从外面进来,站在床边,看着赵政,朱砂看了一眼他,又看着吕不韦,道:“丞相在急什么?”
“公子政现生死未卜,能不急么?”吕不韦来回跺着步子。
朱砂递了一个眼色给三途,三途会意的招呼群臣散了,吕不韦看三途和朱砂神情诡异又支开群臣知道其中定有文章,默不作声,看到群臣走后,压着声音问:“赵高,这是何意?”
“昨日是先王头七,群臣按礼到先王灵宫祭奠,混乱中,有人调换了灵堂的白蜡,蜡中有剧毒,毒随烟散,吸入肺腑,不明者不觉,待白蜡燃尽,守灵者魂归天外。”朱砂如是道,
吕不韦大骇:“有此等事,那公子政岂不是……”
“丞相不必担心,我二人在此,怎会让公子政有丝毫损耗!”三途道。
“赵高你也认识朱砂么?”吕不韦眉梢一挑,觉出一丝异样。
二人并未答辩,赵高默然看了一眼朱砂,朱砂将赵政身上的薄毯盖好,走到吕不韦身前,道:“丞相不必为公子政担心,公子政早有绸缪,此番是借故暂避,留那成蟜在是非之地,黑白定数,来日自有分晓。”
“那公子政现在为何昏睡不起?太医说脉息薄弱。”吕不韦又问。
“他是服食了一种丹药,令人出现重症的假象,为的,只是让成蟜一流放松警惕。”朱砂道。
“那药可有保证?”吕不韦急道。
“朱砂愿用身家性命担保,此番朱砂将实情相告,只为安抚丞相,丞相切莫让他人觉出异样,要他人继续以为公子政是个快死的人即可。”朱砂说罢坐到席上,从容的看着吕不韦,吕不韦看着眼前的女子充满了疑窦,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如此有胆有谋临危不乱,看着朱砂只露在面巾外的面容实难想象面巾下的笑意。
“那公子政可有说下一步如何做?”吕不韦问。
朱砂玩味道:“丞相就将心放在肚子里,此番公子政病重,正好可将朝中众臣分化明了,公子政有言,还请丞相多替他看清众臣,他日公子政继位,还靠丞相任人唯亲,任人唯贤。”朱砂没有回答吕不韦的问,而是交给了他一个任务,吕不韦从未受到此等轻待,不免有些不悦,转念又想朱砂所言不错,又说是赵政指派,只得点了点头,再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了。
朱砂吩咐了几个宫女好生照顾公子政,正欲回自己寝殿休息,觉得三途一直跟在身后,回头几次看三途又不做声,心生疑惑,知道三途有话,回到寝殿后,吩咐宫女把风,三途进来后,关上门,只见朱砂摘下面巾,取出腰间的铃铛,摇了几下,转身坐到正中,看着站在门口不懂不动双手抱胸的三途,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想问的,尽管问吧!”
“你和赵政之间的因果,我已不想多费心思去了解,当年你于我有恩,此番我助你,算是一报,只希望你不要伤害我的又儿,待你作罢人间事,了尝心中所愿,能将又儿完完整整的还给我。”三途几句话由来无因,朱砂先是一惊,然后会意一笑,道:“看你颓废几日,这几日到是想明白了呢!”
“不是我想明白,而是被人无意间的一句话点醒了。”
“哦?谁?什么话?”朱砂来了兴致。
“在吕府中有一细作,名唤松月,我与她倒算得上是知交,那日她为吕不韦办事的时候,无意说道:‘丞相坐下门客众多,向来以礼待人,以德服人,若是个个都要丞相点首应承,那丞相恐怕分身乏术,倒不如让门下几个素来跋扈的剑客敲山震虎,丞相便可恩威并施,如此,既不失丞相礼贤下士之意,又可让萌生异心的门客有所收敛。’”三途道。
朱砂听罢点了点头,道:“松月?那丫头,是那日襄王殡天后跟着吕不韦身后的丫头么?”
三途点点头,朱砂又道:“好一句敲山震虎。”
第67章 赵高(3)()
“咒月向来行事不受管束,清却是对你言听计从,咒月功力本和又儿不分伯仲,她能将又儿打败靠得还是你的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