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我盯着一个人眼睛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埋藏得最好的东西,而这些东西若是我能给他,那么,他一切就已经是我的了。”朱砂说的时候,好像有些失望,其实她根本分不清爱她的究竟是什么。
“那你说,我内心深处,埋藏得最好的东西,是什么?”赵政笑着问,他一直觉得眼前的女子再夸大其词。
“野心。”当朱砂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赵政再笑不出来了。
朱砂坐起来,拿着衣服披上,缓缓道:“七窍者皆可得道,殊不知,七窍之外通灵者,亦可如此。但凡通灵者,皆有七情六欲,七情伤心,六欲伤身。身心皆伤,灵者早殇,只因拿不起,也放不下,看不透,想不通。
除此外,还有贪、嗔、痴三毒,三毒先天而生,神灵皆是如此,三毒日积月累由心而发,若说七情六欲可招来杀身之祸,那这三毒之害,可让灵者神魂俱灭。贪者滥欲不可收,嗔者偏执不可为,而痴更胜二者,因无明痴愚至千烦万恼迷蒙心智。
说到底,无论是谁,皆有得不到,忘不掉。念,那些念,就好像一颗新生的种子,这颗种子或许会开出绚烂的花,也或许,会烂在土里,当我从男人的眼睛里,看到那颗充满**而且愤恨不能善终的种子,我就能让种子发芽,开花,结果。当然,种子的主人,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政,你明白么?”朱砂说这段话的时候,神情十分冷漠,她看着窗外的月,脸上洋溢着有些自满的笑。
赵政看着朱砂摇了摇头,他不明白朱砂在说什么,朱砂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摇了摇头,一度自满的笑变成自嘲,当她的目光和赵政对应的时候,赵政从她眼神中看到了可怜,她道:“我曾以为,男人想要什么,我都能给,我给了,他们就会真心爱我,没想到,他们只是爱我给他们的东西罢了。”
“那,你爱过我么?”赵政问。
朱砂的眼神更空洞了起来,她笑了,笑得不知所以,赵政伸开双手将她拥入怀中,她靠着赵政的肩膀没有说话,也没有想那个问题,而是充满疑惑的发着呆。这一刻,年轻的赵政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赵政说:“你说的那些,我不懂,我也不想去想那么多,我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我有时候总以为我失去了什么,很惋惜,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我从未真正得到。你说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就不要说出来,我怕你说出来,我就真的失去了。”
朱砂抱了抱他,道:“不会的,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谢谢!”赵政吻了问朱砂的额,两人再无多言,相拥入睡。
第二天,赵政起来的时候,身边已是空空如也,一股清风吹过,他觉得通身畅爽,好像体内充满了力量,推开窗,看到池塘远处一个娇红的身影在给塘里的鲤鱼喂食,黑发极地,没有梳髻,有些凌乱却不失美感的散在肩上。
赵政觉得不可思议,他想着过去的自己是如此稚嫩,仿佛只有遇到朱砂之后,开始变得会思考,以前只想着装傻充愣安稳度日,此时的赵政看着远处那抹红衣,心里开始有了想法。
朱砂一语中的,他的腔子里,有一颗野心。
赵政梳洗已毕,来到殿中之时,三途已经在殿内久坐,三途一动不动的坐着,眼神略微空洞,赵政唤了他几次,才见三途懒洋洋的说:“听到了,公子政,不用叫这么多次吧!”
“大清早的,怎么无精打采的。”
“没什么,赵高失礼了,走吧,今日你父王宣你和成蟜临朝议事,吕相特地吩咐我和你一同前去。”三途说,赵政点点头,和三途一起出了门。在门口遇到正准备进门的朱砂,赵政喝朱砂寒暄了几句,三途一言不发,朱砂听闻赵政要临朝议事,就把目光转向三途,三途没有理会她,只是称时候不早云云的打发了朱砂,拉着赵政走了。
朱砂厌恶的看了一眼三途的背影,心里不痛快,又想起刚才赵政说要临朝议事心里不免有些担心起来,蹙眉思索了一阵,又看看二人离去的背影,化作一阵清风紧随其后。
朝堂之上,朝臣分列两旁,三途穿着常服,站在赵政身后,吕不韦为首,站在赵政前面,王翦等大将屈居其后;另一旁是安国公和成蟜和一众朝臣。
襄王居殿上,面带不悦,襄王道:“此番,王龁率兵攻韩上党,信陵君率五国连兵围剿,蒙骜还击无用,惨淡收场,现退居河外,其败已负孤王众望,如今二将败而不返,其为何意?众卿对此可有高论?”
一言既出,朝臣之内并无哗然,其实大臣中对此早有耳闻,有的捂嘴偷笑,有的面色难看,赵政低声问三途:“拥兵不返,可是重罪?”三途点点头,赵政又问:“可要杀头?”
三途道:“杀头倒好,若是真追究起来,要被车裂,夷三族。”赵政倒吸一口冷气,低头不语。
“五国围剿,事出有因,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二将退居长河不返则实属不当,位极人臣怕是被陛下责怪……”吕不韦话未落音,一旁安国公插言道:“丞相此言差异,位极人臣就应尽本分,拥兵不返,屯居河外,我看他们是想造反!”安国公洪声道,声音极大好像擂鼓重重一锤。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此番王龁受命攻韩上党,本就是兵行险着,被信陵君联合五国人马围剿于上党,能活,已是万幸,我料想,定是二将伤及太重,在河外养伤,陛下切莫被流言纷扰。”吕不韦怒瞪安国公进谏道。
安国公又呛声道:“眼下,召回二将为重,老臣恳请陛下传下诏谕,令他二人速速归朝才是。”
“若说蒙骜王龁要反,我倒不信。”襄王看了一眼殿下的二位公子,道:“政儿,成蟜,你们对此有何看法?”襄王话锋一转,目光注视着赵政,赵政躬身施礼,道:“儿臣回国时日尚短,对蒙骜王龁秉性了解不深,今日一议不过就他二人败北而论,至于有无异心,儿臣不敢妄言,只是两个战败的将军若是想反,这等消息空穴不来风,儿臣愚见,父王还是将他二人宣召回朝,一问便知。”
“儿臣与王兄所见略同,儿臣想要补充的是,应派蒙武和王翦将军前往。”成蟜道。
众大臣一惊,襄王也问:“这是为何?”
“父王,劝二将回朝乃是小事,辨明忠君之心才是大事。”成蟜又道。
吕不韦一旁冷笑道:“区区小事,便要动用我朝两位将军,若是被他国知晓,岂不贻笑大方?”
“王弟是想,若是不归,还有王翦在场,然后让王翦密杀三人吧!”赵政一言,群臣惊骇。这样的意思其实朝堂之上的朝臣又怎会不知,只是没想到赵政会如此大胆,堂而皇之的将这样的话抖了出来。
第64章 政(4)()
成蟜听到,先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赵政,然后笑道:“正是。败将不归无论因何原因,总是于理不合,既然朝野之内流言纷起,就应该有个人来终止谣言,子劝父归,本是人之常情。如若他二人对此有异,那就留之不得,需得立即诛杀。”
成蟜冷冷说,赵政看着他不寒而栗,盛夏的天被他三言两语弄得浑身不自在。他道:“王弟此法确实可行,可王弟可知,此法会伤了将士的心,斗败公鸡,本就垂头丧气不为人悦,还朝要重重考验,不惜动用骨肉至亲?”
“王兄如此想,也是人之常情,实在太过仁慈。”成蟜着重了仁慈二字,话里带话又继续道:“败军之将若还心存一丝对君上的忠贞之念,见了蒙武就不该做多想法。”
“公子政初次临朝,不知朝野动乱,人心动荡,有次善念也是常理,望公子政以后还是不要太天真为好。”安国公一旁调笑道。
几位大臣也忍不住憋着笑的喘了几口气。赵政见安国公说自己天真,涨红了脸,此时吕不韦说:“如果蒙武王翦不在朝中,被外国知晓,举兵攻秦,我朝中还有谁能抵挡?”此一言,安国公和成蟜倒不做答辩。只见他二人思索一会,安国公道:“那就放出风声,说陛下有意派……”
“一派胡言,愚不可及,朝野之内被如此可笑留言纷扰本就被他国捧腹,安国公是要放出多少风声,扰乱多少视听,才可休手作罢!”吕不韦怒道,话里有话讥讽安国公。
安国公见他横眉立目,气也大了起来,正欲还击,襄王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议了,丞相说得是,召回败将本就是小事,何必大动干戈,弄得人心惶惶,万一武将不在朝中,引得外敌趁虚而入岂不得不偿失!”
襄王也有些不耐烦,只见这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却顷刻停歇,众人正觉得奇怪,只见襄王正张着嘴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从龙椅上跌落下来,两旁宫女大惊失色,众臣乱作一团。
良久。
御医诊治过后,从寝宫里出来,几位大臣围拢上去,御医摇了摇头,道:“陛下陈疾气郁而发,微臣已用了汤药,不知能挡多久。”
“御医此话何解,何为不知能挡多久?”安国公问。
“微臣定当尽力而为,尽人事听天命,这段时间,诸位大臣还是尽量不要让陛下劳心劳力为好。”御医说罢便走了,简单几句惹得众臣议论纷纷。赵政和成蟜站在人后各怀心事。
这时,赵夫人和韩夫人也从屋中出来,二人面色沉重,吕不韦上前正想探问什么,赵姬摆了摆手,一语不发的离开了,韩夫人也眼里含泪快步走了,赵政和成蟜探望过后,和众臣说了几句勉励话,众臣才散去。这时成蟜追着安国公走了,赵政看了看身旁的三途,和三途多留了一会也走了。
深夜,襄王用药之后感觉舒服了很多,在榻上缓缓睡去。此时身边摇扇宫女道:“陛下年轻时在赵国受尽了苦楚,身子自然不安泰,我看,陛下还是不要再为国事多烦心了吧!”
襄王一愣,想小小宫女怎敢如此妄言,一回头,只看到“朱砂”穿着宫女的衣服,手里摇着扇子,面上没有纱巾,此时正微微笑着看自己,一时怒气全消,他好像入了魔障一般傻傻笑着:“怎么是你?”
“朱砂”坐到襄王身边,细声媚语道:“陛下累了吧!妾~给陛下捏捏肩如何?”她着重了妾这个字,襄王听了龙颜大悦,一个劲的说好。
“朱砂”放下扇子,十指在襄王肩颈动作起来。襄王十分享受那力道,朱砂却冷冷笑着,许久,“朱砂”问:“陛下,这么多年操劳,可曾睡过一次安稳觉?”
“哎,别说安稳,只要能勉强入睡,已是万幸。”襄王叹道。
“那,臣妾,伺候陛下安寝可好?”“朱砂”低头在襄王耳边道,襄王全身都酥软了,一把将朱砂搂入怀中,房里传来男女欢笑之声,只是没过多久,就恢复了寂静。
站在屋外的朱砂,满意的看着屋内那盏快熄灭的烛光,当一根乌发从空中飘来,落入她手里的时候,她笑了,化作一股红流,冲向空中,瞬间不见。
襄王异人的死讯,第二天在秦宫里蔓延开,朝臣动乱,后宫各人各怀心事,当宫人们急匆匆的感到公子政寝宫告知赵政这一消息时,赵政惊骇,可心里早有定数,一旁的朱砂静静的看着赵政。
宫人退下后,朱砂命宫女拿了两套丧服给自己换上,裹上白色面巾,又给赵政换上,然后对赵政说:“你的时候到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说着伸出手,赵政定了定神,拉着朱砂的手,向外走去。
二人来到襄王灵堂的时候,一众朝臣也披麻戴孝,众人议论纷纷;吕不韦身边站着松月和吕原,他看到赵政和朱砂前来,走到他们面前,吕不韦道:“陛下去的突然,你们可做有准备?”
“丞相说的,是何准备?”赵政道,吕不韦刚想扯着赵政去别处私语,就看到安国公带着成蟜和几个党羽浩浩荡荡的过来,成蟜哭得雨带梨花和孩童一般,吕不韦看看赵政镇定自若的样子,又看看成蟜,安国公闷哼了一声,吕不韦看着就来气,挺直了腰板瞪了他一眼。
朝臣见安国公和吕不韦都来了,议论就更大了,有的说为何陛下去的这么突然,有的答陛下陈年旧患早有预料,有的说陛下未立遗诏,下任秦国君王该有谁继承云云。
这时宫人们扶着赵夫人从宫里出来,韩夫人也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而出,和赵政成蟜反应如出一辙的是,韩夫人哭得鼻涕眼泪分不清,而赵姬则只是面带悲伤,略微有些惨白。
当群臣又开始对太子之位议论纷纷时,朱砂找赵政耳边低声道:“那个韩夫人,是安国公的女儿么?”赵政点点头,问:“怎么了?”
朱砂又道:“我看着怎么不像,你看韩夫人虽然哭是哭,但是眼神总似有似无的瞟着安国公,看样子,韩夫人心里半点注意也没有,在等安国公示意再做定夺。你父王生前并未立下遗诏说定谁为太子,你虽为长子,却回国不到一年,成蟜虽幼,却自小在秦国长大,加上安国公韩夫人扶持,定是人脉不少,现在情势就好像赌局,眼前一众大臣则是买家,你是大,他是小,他们现在是在犹豫,买定离手后,则永不能反悔,生怕下错注,赔上生家性命。”
站在一旁的吕不韦斜眼看朱砂,他早听三途说赵政身边来了个侍妾精明大胆,听宫人议论不但敢顶撞夫人还能在顷刻之内扭转乾坤,此时看赵政身边那白衣蒙面的女子,心想必是此人无疑,他道:“姑娘好尖锐的目光,依姑娘之见,老臣该买大还是买小呢?”
“吕相爷奇货可居朱砂早有耳闻,一手扶持先王继位,慧眼识珠,怎会听得进贫妾谬言。”朱砂如是道。面巾之外,吕不韦看不到朱砂的表情,只是看着朱砂眼神很坚定,乐道:“本相礼贤下士,姑娘但说无妨。”
朱砂看了一眼吕不韦,道:“相爷,不是已经买定很多年了么?”
吕不韦笑了,又问:“那姑娘是买大买小呢?”
“朱砂和相爷同心同德,刚刚相爷不是问,公子做了何准备?我想,公子现在定有答案。”
朱砂转眼看着赵政,赵政面去青涩,吐出了四个字:“挡我者死。”
三人对话很小声,全无外人注意,吕不韦见赵政如此坚定,起初是惊讶,然后很高兴,惊讶是大半月前还嫩如雉鸡赵政,现在已经慢慢变成展翅的雄鹰,他欣慰的笑了笑,无意又看到了身边的朱砂,有些不寒而栗。
这时服饰襄王的太监出来了,满面哀愁的道:“陛下殡天,实乃我朝憾事,陛下昨夜连夜急召老奴入宫,当老奴入得宫去,又见陛下已然安歇,老奴不敢打搅,殊不知,今日便天人永隔……”说到此处,老太监擦了擦泪,一旁的韩夫人哭得更伤心了,老太监从袖里拿出一块绢布,道:“先王陛下去时匆忙,却仍旧担心大秦国运,昨夜已经立下遗诏。”
第65章 赵高(1)()
此言一出,本来安静的众臣,又开始议论纷纷,就听老太监宣读道:“孤自幼在赵为质,因秦赵不睦,孤负面受敌,任人鱼肉;天可怜见,商贾吕氏不韦助孤回国,继而登上王位;奈何,陈疾缠身,药石无灵,自知天命数数不可有违;幸而膝下有子二人,传国之义,嫡统为尊,长子政,德才有加,理承大统之位,然,政尚年幼,孤见弯月初新而天色浑而不明,辗转反侧,纵观朝野之内,唯吕卿得以寄信,政与吕卿从事,事之如父,望政感怀同根之义,勿忘兄弟之情,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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