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佛淡然一笑,对皮基卡挥手示意:“傻瓜才会大摇大摆走进去!——皮基卡,你和苍图从左翼侦察,我和桑丘司负责右翼,唐休和利昂德埋伏在这里,一有情况就负责接应我们!”
“我也去!”昆帕帕踮着脚,刻意拔高脖子,仿佛生怕是因为个子矮小,不让他参加这次任务。
唐休微微一笑,按下昆帕帕绷着的脚尖,“你和我留在这里,苍图认得你妹妹,一旦她也在这里,定会帮你把妹妹带回来的。”昆帕帕还想辩解什么,但见苍图铁着脸,内心格外沉重,也就没敢再开口。
第一百零四章 无辜罪众的角落
细密的雨滴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苍图和皮基卡矮着身子,像豪猪一样顶着刺蓬蓬的伪装,从不远处的灌木丛径直包抄过来。外面一片漆黑,他俩蹲在一间小木屋的窗下,融融火光带着暖意,从头顶隐隐飘过。
苍图侧耳倾听,里面有个土著老者,正和其他土著围坐在火堆旁,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一只占卜用的破旧龟壳拿在他手里,不时放在某个咳嗽不止的土著头顶,像和尚敲木鱼似的,用一根细长的可能是猴子腿或婴儿腿做成的骨头,神色庄重地击打两下。
皮基卡收回脖子,低声对苍图说:“哼!装神弄鬼的巫医,尽是些土著老头子。咱们到别处瞧瞧,前面那间小木屋里面,好像有女人的声音。昆帕帕的小妹子,说不定就在那些人当中。”
苍图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眼睛依旧警惕着四周黑漆漆的树顶和屋顶。他俩像小偷似的在几棵缠藤树下绕来绕去,一连找了三间小木屋,看到的尽是些抱着小孩喂奶的土著妇女。这些女人目光呆滞,黑亮的眼睛久久注目着屋内用以取暖的火焰,仿佛一场场厮杀仍旧上演在她们的瞳孔里,松弛下垂的乳袋,已经被怀里的小孩子吮干。丛林战争几乎毁灭了她们原有的一切生活,饥饿成了新的魔鬼,伴随病痛和失去亲人的伤痛,一齐折磨着每个人。
“你瞧,这些土著娘儿们都得了性…病,还傻乎乎地给孩子喂奶呢!”皮基卡只是惊奇,毫无半点同情地对苍图唠叨。
苍图心里更是焦急,猫腰跑向另一间土著木屋,头贴在窗口,斜着眼睛往里瞧。皮基卡也偷瞧了一眼,登时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做好准备,打算一脚踹开木门冲进去。
“等等!”就在苍图呵住皮基卡的同时,他几乎一眼就瞅见瑟缩在墙角里的,一个脖子上缠着脏兮兮的几乎变了色的绷带的女孩,那女孩蓬头垢面,额头依在墙壁上,两只空空睁着的眼睛里,仿佛双目失明一般,连绝望都没有了。
就在女孩摊开的脚边,另一个身体弱小的土著女孩,蹲在火堆近前,拳着一只小手,正用另一只手在蹦着火星的土坑边上紧张地抛着什么。她的手不断被烫到,疼得直把手指往嘴里塞。
几个七八岁的土著小男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块黑乎乎的,像烧焦的番薯似的东西。土著小女孩用石块将食物砸开,然后用力辗碎,烧烤果实的香气,瞬间飘满整间屋子。那些土著小男孩,不由自主地向前凑了凑,拼命吞咽着口水,小眼珠都快鼓出来似的。土著小姑娘赶忙说了一串土语,仿佛是告诉他们不要抢,有更需要食物的人。
接着,土著小女孩就把捡起的食物碎块捏到靠在身后墙角里的女孩嘴边。可那个女孩久久不肯张嘴,几乎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土著小女孩有些为难,费劲地咕哝起小嘴,拗口地念着:“Food,Food……”
皮基卡有些等不及,不由看了看仿佛已经呆住的苍图,“咱们……嗨!你怎么哭了?”
苍图嘴里咯咯作响,仿佛正有极为坚硬的沙粒在他牙齿下面磨着,连呼吸都变得不舒畅。皮基卡的错愕马上使苍图眨了眨眼睛,仿佛一种新的迫切,一下子灌进他的灵魂。
“胡说什么!是雨水!”他责备地说着,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朝四下观瞧。杂佛已经带着桑丘司包抄过来,两人蹲在一棵大树下面,向这边打着手势,表示附近没有异常。
苍图第一个冲进木屋,两手抓在那个缠着绷带的女孩肩膀上,嘴唇哆嗦得几乎说不出话。“任敏?任敏?是我啊!你的哥哥,是我!”
这一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得土著小女孩将食物撒了满地,慌乱抽缩的身子,险些栽进火坑。皮基卡挥着步枪跟进来,像故意吓唬她们似的咧开大嘴,“都不许出声,否则打死你们这群小崽子!”
年龄最小的一个土著男孩,吓得嘴唇一扁,两颗眼泪刚要滚出眼角,皮基卡又把步枪一横,厉声吓唬说:“不许哭……宰了你。”
那个小土著虽然听不懂英文,但也知道恐吓,立刻就把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自从听了卡萨卡的讲述,萌生在苍图内心不祥的预感终于应验了,疯瞳组织那几个魔鬼,果真将任敏抓到了这里。苍图像做梦一样,踟蹰在噩梦与好梦之间,万般震惊地瞪着任敏。可是任敏的两只眼睛依旧空洞,仿佛根本不认识他,更甚至像是看不见他。
时间紧迫,苍图来不及多耽搁,看一眼那个挤进男孩堆里抖成一团的土著小女孩,正像看到魔鬼一样惊恐地望着自己。苍图也不由愣了愣,但他没法讲土语,或许他也已经猜到,这个懵懂的土著小女孩,应该是被那些恶徒洗了脑,错把自己当成坏人。好在苍图记得昆帕帕的土著名字,于是赶紧对这个几乎要哇一声大哭出来的土著小女孩连声说:“昆帕帕,昆帕帕。”他一边说着昆帕帕的名字,一边用手指向窗外。土著小女孩倒也蛮聪慧,顿时就明白了苍图的意思,也跟着念了起来,“昆帕帕,我哥哥,昆帕帕,我哥哥……”
苍图一把抱起几乎还像植物人一样的任敏,命令皮基卡说:“背上她,这就是昆帕帕的妹妹!哦等等,把身上的食物拿出来。”苍图又轻轻放下了任敏,快速从自己腿上解着带子。
皮基卡一愣,似乎有些不情愿。
“快点!磨蹭什么!”苍图有些生气了。
皮基卡这才弯下腰,将绑在膝盖上的几包饼干和干牛肉交在苍图手里。苍图用刀子划开食物包装,杂着一捧烘干的虾仁和巧克力,撒在这些土著孩子身上,然后快速撤离了小木屋。
苍图抱紧了任敏,在腰高的草丛里奔跑,像一只衔回幼崽的公狼开始野性十足,仿佛生怕再有人将他怀里的东西夺走。皮基卡背着昆帕帕的妹妹,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跟着,嘴里不住地抱怨。
杂佛和桑丘司从侧翼穿插过来,很快跟随上他们,彼此形成火力掩护。
周围的树枝颤抖得更加厉害,毛茸茸的细雨逐渐像蚕豆般大小,淅淅沥沥地洒落下来。闪电犹如睡醒的蛟龙,在乌云密布的夜空里翻滚着。
随着一道闪电映射下来,苍图突然止住脚步,嗖地躲进一棵树后,同时也抽出了手枪。因为他已经察觉到,跟上来的隐约有三个人,不只杂佛和桑丘司。
第一百零五章 难缠的老妓女
杂佛跑了过来,见苍图握着手枪虎视眈眈,忙解释说:“别担心,我们带了另一个宝贝儿!”正说着,桑丘司拽着另一个人影晃晃悠悠跳出了草丛,他一个劲儿地催促,抱怨那个脚步踉跄的跟随者移动太慢。
苍图迎向前去,却见是个满头金发、有些佝偻的白人妇女,这女人裹着很多零碎的兽皮,浑身湿漉漉的,松弛的嘴角和几道浅生的皱纹,连接在凹陷的面颊上,虽然样子憔悴,倒也风韵残存。两只惊恐不安的眼睛,闪着魅惑的蓝眸,表情很是怪异。
“英俊的小伙子们!带我离开这里吧,看在上帝的份上,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比起那些年轻姑娘,我有我的好处,不会令你们失望的。”她极力讨好地说着,甚至撩起裙摆故意展露丰满的臀部,将女人的气味儿随着她那坠鼓鼓的胸脯一齐抛洒出来,样子活像个落魄的老妓女,在为一块面包而打起精神勾引男人。
苍图觉得她有些面善,但面对这股风骚劲儿,不由疑惑地望着杂佛,怎么可以在这种情况下纵容桑丘司拐带一个慰安妇。
杂佛淡淡一笑,反而乖张地瞪着苍图说:“瞧!我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个老宝贝儿!我们可没想找她,是她自己一见到我们就蹦出来,要吃要喝要跟我们走。好了,别生气,你再仔细瞧瞧,她俩真有几分相似!”
苍图上前一步,撩起白人妇女那垂下的长长额发,像辨别嫌疑人似的又细看了几眼,她的直挺的鼻子,妩媚的蓝眼睛,立刻使人想到了花梨莎。苍图自己也惊讶起来,杂佛抿着嘴角儿,一脸卖乖地说:“我见过那条项链,应该就是她,你若觉得没必要,咱们再把她打跑就是了。”
“你是花梨莎的母亲?”苍图试探着问。
这个白人妇女一愣,满脸漾起惶恐之色,仿佛“花梨莎”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她鼻子抽动了一下,眼睛却突然湿润,“哦!上帝啊!你们行行好吧,快告诉我,她在哪儿?还活着吗?”
苍图见这个白人妇女有些控制不住清晰,忙劝慰说:“别担心!她很好,我们不是坏蛋!你必须马上冷静下来,这里很危险,赶紧跟着大家走——桑丘司,照顾好她,别再唠唠叨叨。”
白人妇女很是错愕,仿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直到桑丘司砍了一根木棍,交在她手里要她拄着走,她才彻底清醒过来,赶紧用衣襟抹干眼泪,脏兮兮的食指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微笑起来的嘴唇上,露出污秽发黄的牙齿,与刚才风骚妖媚的模样判若两人。“谢谢!谢谢!上帝会保佑你们!”
苍图最担心的是怀里的任敏,她身上体温很低,绷带下面的伤口,一定很久没更换过药物,说不定已经开始发炎。
负责接应的唐休和利昂德,同样没有遇到危险,见苍图他们果然找到了人回来,立刻抓起备用的弹药包,跟着一起往快艇的位置跑。
一冲进快艇里面,苍图就像只热锅蚂蚁似的团团乱转,焦急地喊起来:“快,把这些该死的行李拿走,找些东西将窗口遮住,拿手电来!快点,升一小堆炭火。”
尼克被指挥傻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做什么。见苍图急成这副样子,三个水手也跟着手忙脚乱地忙乎,将那些美元包裹挪开,腾出足够的地方,使任敏平躺在干燥的橡皮筏垫子上。
唐休用手电照任敏的脖子,随着苍图小心翼翼地揭开纱布,阵阵腐烂的气息扑鼻而来。这令苍图心里更是焦急,缺医少药的恶劣环境下,生怕伤口恶化得过于严重。
任敏紧闭着嘴唇,两只眼睛空洞地望着船顶,仿佛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包括她自己,都不再值得在意。众人在她身上七手八脚地忙乎,随着陈旧的纱布脱落,一条红肿的像大虫子似的伤疤,暴露着裂开的缝合线,从任敏脖子底下斜着翻开。那是血腥小丑当初留下的一刀,花梨莎只看了一眼,顿时捂住嘴巴,眼泪像撒豆子般落满在手背上。
消毒碘伏、止血粉、抗生素,急救药包里能用上的药品,全都给她用上了。望着任敏忧伤的眉宇,不时被疼痛扯得发抖,苍图心里简直比刀割还疼。他克制住焦虑,轻声安慰着任敏,并用手术刀一点点剥落那些化脓的疮痂,直到把要害部位彻底清理干净,才重新缠上干净的纱布。
尼克将火炭移到任敏脚边,烤着一双因为没有鞋子而在丛林里被扎得血迹斑斑、不停颤抖的小脚,并握起她冰冷的小手,将手心里热乎乎的温度传给她。花梨莎找来一只钢盔,走出船舱准备盛些清水回来,给任敏擦洗一下头发,却猝然没有提防,被一个乌头垢面、衣衫褴褛女人迎面抱住,吓得她险些尖叫,将对方推下船头。
“花梨莎,我亲爱的女儿!我是妈妈,茉妮娅,上帝保佑!你还活着!”
花梨莎几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寻找的母亲,此刻就像从天上掉下似的,竟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苍图几个人出去的时候,她还祈祷上帝,希望母亲的灵魂可以安息。因为自从海盗船炸平了雾鬃部落之后,花梨莎寻找母亲的希望归于破灭,而随后自己面临的生存危机,已经令她无暇他顾。
面对母亲热泪盈眶的双眼,一声声无比亲昵的呼唤,花梨莎一下扑进她怀抱,被惊喜和幸福淹没了。
“好孩子!快别哭了,你爸爸呢?他也被抓进来了吗?”茉妮娅的询问令花梨莎抱得更紧,哭得也更伤心。作为年长的母亲,不难预料到这种结果,忙安慰自己的女儿说:“别再伤心了,他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个男子汉,愿他在天堂快乐!”
“妈妈!我亲爱的妈妈,自从你被抓走,爸爸和我就逃亡到了东南亚。可那些杀手比魔鬼还难缠,为了救我,爸爸被他们开枪打死了,遗体还留在越南!他……”花梨莎泣不成声,无法再说下去。
第一百零六章 苍天之怒
茉妮娅已无太多惊讶,爱抚着花梨莎的头,捧起女儿的脸蛋望着她:“如今我们母女平安,你爸爸也会高兴的。傻孩子,你是为了找我才又回到这里来的吗?”
花梨莎并不说什么,只是紧紧抱住母亲,久久不愿与她分开。突然,船舱室里传来昆帕帕一声大叫,母女俩登时惊呆,赶忙冲了进去,只见一船人都怔在原地,看着昆帕帕将妹妹的一只小手捂着脸上,挺着脑袋砰砰地撞木板。唐休急忙上前制住他,问他究竟是怎么了。
昆帕帕哭得直咳嗽,整张脸憋得乌青发紫,几乎背过气去,可他仍旧死死握住妹妹那只小手,仿佛在向苍天控诉:“我妹妹……我妹妹的手指不见了,五个指头都没了,被那坏人活生生给咬下去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要报仇,要杀了他……”
唐休紧紧抱住蹿跳难安的昆帕帕,不让他再伤害自己。见哥哥这副愤怒伤心的模样,小妹妹也跟着被吓哭了。“现在不能冲动!我们先逃出去,以后有的是机会复仇!”唐休一面劝慰,一面捂住昆帕帕的嘴,害怕他再次哭出大声,暴露了快艇的踪迹。
苍图将任敏伤痕累累的双脚清洗干净,又给她抹了药,用纱布一层层包扎好。炭火渐渐将小船舱内烧得暖融融,任敏瑟缩不止的身体,终于有了些平静,苍图把捣碎的饼干和巧克力泡进体能水,掰开任敏的嘴喂给她。然而,他自己却被吓了一跳。
任敏嘴里黑乎乎的,乍看像含了一口煤灰,软绵绵的略带塌陷,苍图的心像被烙铁烫到,面容猛地一颤,赶忙将手指塞进任敏嘴里,在上下两排牙床上摸了摸,整张嘴巴里居然没一颗牙齿。
“她的牙齿被拔光了,是那个坏人干的,拿钳子打开她的嘴,一颗颗拧下去的,她甚至连哭都没哭一声。”昆帕帕的小妹妹,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当昆帕帕把妹妹的土著语翻译出来,众人不由大惊失色,心头泛起阵阵森寒。可想而知,好端端的牙齿被铁钳生生扯下去,会是如何一种残酷的折磨。
苍图内心像被毒蛇猛地咬了一口,端在左手里的合金杯子,咔嚓一声被捏扁,岩浆般的怒火在他胸腔翻滚,脑仁像被炸过似的嗡嗡鸣叫,刺痛直往脊椎深处猛钻。他也想像昆帕帕刚才那样,大吼一声不让自己被仇恨憋爆,但赤红的鲜血挤压在他两颗瞳孔上,犹如魔鬼般吓人。
仿佛是艰难地咽下一口毒药,怒火冲天的愤恨,终于在苍图血灌瞳仁的双眼中刹住,他极力克制住自己,不爆发出来,淡淡地说了一句。“告诉我,你还看到了什么!”
昆帕帕的妹妹有些害怕,下意识瞅了哥哥一眼,昆帕帕抱住妹妹的肩膀,对她鼓励说:“别怕!把看到的都说出来,我以罗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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